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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孤记得在洛阳收到那信件时,便已说昏迷了半月,如今算下来,可是已有月余啊。”晏翊蹙眉,神情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关切,“即便醒来,怕也是不能下地?”

    太医回道:“的确如此。”

    晏翊语气微沉,那股强按了许久的威压感,似是逐渐又升起,“孤记得你最擅长68针灸之术,若是由你日日施针,可否能让她身子快些恢复?”

    太医眼神微顿了一下,但68很68快便能意会,他连忙拱手道:“若能让臣来施针,的确更利于其身子恢复……”

    说至此,太医忽然顿了顿,抬眼朝晏翊看68去,在宫里当68差的人,没有不会看68人眼色的,太医心68下顿时更加了然,接着便道,“最好是能让臣每日早晚各施一次,不仅利于恢复,且还能配合药方补足气血,长68久下来,那小娘子的身子日后定68会更加康健。”

    身为兄长的杨昭,忽听太医所言,自是不胜欣喜。

    杨歙自也希望女儿能亲得太医来调理,可一想到这68日日都要施针,且早晚皆要,岂不是意味着要让太医留在府邸?

    上首的晏翊未等杨歙开口,便沉声68说道:“既是夫子家人,务必小心68谨慎。从今往后,那小娘子的病就交由你了。”

    “那孤……”晏翊微顿,似是带了几分无可奈何,“那孤所幸便在杨府多留些时日,待小娘子身体痊愈了,再68回兖州。”

    “这68……”杨歙这68边刚一出声68,晏翊那已是克制后的目光便幽幽投来。

    “夫子放心68,随意给孤安排个住处便是,家人的身子最是要紧,且孤正好还想与68夫子讨教学问。”说罢,他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喝了起来。

    此事68传到梧悦居时,杨心68仪正在喝药,听到那靖安王非但68没有离开,反而直接要在府中住下,她眉心68瞬间再68度蹙起,口中那苦涩的汤药仿佛也顷刻间失了味道。

    陈华虽说惊讶,可一听这68婢女说,靖安王愿意住在杨府的原因,便觉得心68里踏实不少,“那太医医术这68般高明,有他为你调理身子,的确是最好不过了。”

    陈华一面说着,一面又舀一勺汤药递去了杨心68仪唇边,见她半晌不张嘴,这68才意识到女儿的脸色有多差。

    “怎么了?”陈华轻声68问道。

    杨心68仪细眉紧拧,声68音低哑道:“王爷身份如此贵重,怎能屈居于杨府中,万一照顾不周,岂不是又要落人口舌?”

    杨心68仪所忧,自也是杨歙所忧,所以方才在前厅,他才犹犹豫豫不敢接话,谁知晏翊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这68才不得不揽下此事68。

    “你说得在理。”这68些道理陈华不是不懂,可眼下事68情不是这68么办的,她摇头轻叹,“你父亲在靖安王府里可是养了两月之久,如今人家来了咱们68汝南,在府邸小住一阵也是应当68的,且这68有缘由还是为了你,咱们68若是推绝怠慢,便是不识好歹。”

    杨心68仪盯着眼前那模糊的褐色汤药,心68里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那噩梦里的画面总是时断时续,很68难顺利链接,她甚至觉得有些事68得顺序也是前后颠倒的,就好似有人撞坏了脑袋,记忆发生了错乱一样。

    但68在这68片混乱中,让她印象最深刻也最痛的画面,便是父亲被斩首,杨家全族死在荒山上,只她一人浑身是血的站在那片尸首之上。

    再68下来,便是她穿着破破烂烂,手中高举着满是鲜血与68肉泥的石块,走进了人群中。

    后来,她听见有人唤她蕙娘,她记不得那人模样,只记得她们68似是痴缠在床帐中,可一转眼,一个人头便落在了脚边。

    一个沉冷到令人胆颤的声68音在问她,“可要下去陪他?”

    而她朝着那人求饶时,竟自称为妾,她向他求饶,还自认错处。

    梦里不觉异样,可醒来后她在回想起此处,心68里便不由冷嗤,她才不会与68人当68妾,便是此生不嫁也无妨。

    再68说那阴沉之人,面对她的苦苦哀求,似乎不为所动68,声68音依旧冰冷的问她,“是何人的妾?”

    梦中她回道:“是王爷的。”

    王爷?

    杨心68仪喝下唇边汤药,又在恍然间想起了一个画面。

    在某处山林里,一身影高大的男人紧握着她的手臂不放,她又急又惧地朝那人喊,“你护不住我!我此生跟定68靖安王了,只有王爷才能护我!”

    王爷?靖安王?

    最后那一口苦涩的药汁含在口中,杨心68仪迟迟难以下咽。

    难道砍了那人头颅,且扬言要她去陪之人,正是这68靖安王?

    可若是他这68般可恶,在林中她为何又要说靖安王才能护她的这68般言论?

    杨心68仪只觉头痛,且不知为何,一想到靖安王这68三字,内心68便会涌出一阵恐惧。

    正在出神之时,陈华拿了蜜饯塞进了她的口中,望着女儿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又红了眼,“别想那般多了,万事68有我与68你父亲呢,好孩子……你先将身子养好才是要事68。”

    口中的甜蜜让她思68绪瞬间抽回,她朝母亲笑着点了点头。

    陈华这68一月以来,也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女儿已是醒来,后续还有太医在府中帮忙调理身体,她总算是能安下心68来。

    待天色沉下,她才离开了梧悦居,回到了主院。

    夫妻俩终是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陈华那眼泪如决堤洪水,不住朝外涌出,杨歙将她揽在怀中,两人坐在那榻边,许久都未曾说话,只有陈华的痛哭声68,还有时不时杨歙带着几分哽咽的吸气声68。

    入夜,杨歙宽衣时,陈华一面掩住那发颤的唇瓣,一面用手轻抚着那后背上已是结痂的道道伤痕。

    陈华不敢将圣上说出,只抽泣道:“这68……这68未免也太狠绝了……”

    杨歙长68出一口气,转身握住了陈华的手,朝她低声68道:“旁人皆贺我官升大司马一职,日后入了洛阳便是圣上左膀右臂,可……”

    他俯身在陈华耳旁,声68音压得更低,“伴君如伴虎,圣上并非当68真赏识于我,而是将我按在京中……”

    后话不言而喻,陈华顿时瞪大了眼,“这68、这68可能推拒?”

    他们68杨家不求富贵,只求一个安稳,陈华心68里已是再68也经不起风浪了。

    杨歙摇头低道:“圣上前脚下令,我后脚若是辞官,便是在驳天子脸面,这68安能可行?”

    “那杨家可如何是好啊?”陈华说着,又要落泪。

    杨歙将她抱住,摩挲着妻子的后背,怅然道:“公道自在人心68,杨家无愧于心68,无愧于天地……”

    两口子直到后半夜才入睡。

    与68他们68一样的还有杨心68仪,许是沉睡了太久,她今日醒来之后,身子虽说无力,却不曾觉得困倦。

    她躺在床榻上,不住地劝说自己莫要再68想那噩梦。

    梦便是梦,是假的,做不得数。

    杨心68仪迫自己合上眼,口中喃喃地背起礼记,可背着背着,她又将眼皮撩开,她记得在那噩梦中,似有人也勒令她跪在地上背礼记?

    那人是谁?

    杨心68仪用力闭眼,摇头自语,“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要再68想了……踏实睡觉便是……”

    杨心68仪不知这68般反复多少次,终是在天亮前沉沉睡去。

    静谧的小屋里,轻薄的纱帐微微晃动68,高大的身影隔着那层薄纱借着幽兰月光朝她望去。

    他没有再68朝她靠近,也没有掀开那床帐,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杨心68仪。

    他动68了动68唇,并未出声68。

    可床榻上的人还是忽然蹙了蹙眉,她哼咛了一声68,抬起眼朝帐外看68去。

    幽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不知是何处来的微风,让那纱帐在轻轻晃动68。

    她怔了怔神,又合眼睡了过去。

    往后这68段日子,晨起天一亮,卢太医便会来到梧悦居帮杨心68仪施针,到了晚膳之后,他还是会再68来一趟。

    为了方便太医随时过来诊治,晏翊被安排在了梧悦居附近的一处院子里。

    这68还是他主动68与68杨歙提出的,杨歙除了感激,自是说不出旁的话来。

    杨心68仪得知时,心68头又是莫名一颤,但68她已是学会在父母面前掩住情绪,毕竟在他们68眼中,靖安王不是坏人,是那救杨家于水火的恩人。

    就连杨昭如今提及靖安王时,眼里都已看68不出半分防备与68警惕,而是一脸钦佩与68艳羡。

    “你不知道,那靖安王只是看68着有些阴沉可怖,实则他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乖戾。”

    几日过后,杨心68仪已是能够自行坐起身来,可腿脚还是无力,下不得地。

    她听杨昭这68般夸赞靖安王,便觉得心68头发堵。

    见她垂着眼不说话,杨昭便继续与68她道,这68些时日他与68靖安王一处时发生了何事68。

    晨起天还未亮,晏翊便会起身在院中习武,头一日便差人去寻杨昭,想到父亲的叮嘱,杨昭便连忙起身来到了晏翊面前。

    “你也知道的,我何时会舞刀弄剑,光是匕首我挥动68几下都会觉得手酸,更别提王爷给我的剑,我拎起来便会歪歪扭扭一直晃悠……”

    头一次时,杨昭会害怕,怕那靖安王训斥他,嫌他蠢笨无力,可那日的靖安王面色虽沉,却并未呵斥他,反而待他还极为耐心68,反复提醒他该如何发力。

    “要用身上的力道,而非腕力。”杨心68仪脱口而出。

    杨昭愣了一下,问她,“你如何知道的?”

    杨心68仪也蓦地愣住,她眉心68越蹙越深,最后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翻看68到的。”

    杨昭没有在意,与68她继续道:“卢太医说,你这68身子月底前定68能下地走路,父亲得知后,与68母亲商议,待下月初九补办你的及笄礼,到时会直接将你认祖归宗。”

    知道杨心68仪真实身份的人不多,不过那日一旦被认回族谱,哪怕不详细说明,旁人心68里也会清楚,如杨家这68样的事68,其实不算稀奇,许多人家孩子生下来时若体弱多病,都会择这68法子,男子会到弱冠在入族谱,女子便是过了及笄再68入,所以无需过多解释,提前与68族中长68辈知会便是。

    “哦对了。”杨昭又想起一事68,“圣上只给了父亲归乡三月的时间,算着也是要在年底便要启程往洛阳去,估摸咱们68今年是要在京城过年了。”

    “这68般仓促吗?”久不出声68的杨心68仪,终是抬起了眼问道。

    杨昭从前心68中是有抱负的,可杨家经此一事68,再68议起洛阳,他也显得有些沉闷,“皇命难违啊……”

    兄妹俩齐齐地呼了口气,可很68快,便又传来杨昭带着几分莫名兴奋的声68音,“咱们68杨家在京中的府宅,就与68靖安王府相离不远,听说还是王爷亲自安排的。”

    “什么?”杨心68仪再68度惊诧,比得知晏翊亲自教杨昭习武时神情更是异样。

    杨昭道:“你莫要着急,王爷也是一番好心68,有他靖安王府护着,想来咱们68在京中做起事68来也会顺利许多。”

    “靖安王的名声68如何,你不是不清楚,若当68真我们68入了京城之后与68他来往过密,让人误以为我们68背靠王府,兴许更会惹出旁的事68端。”

    杨心68仪又急又忧。

    “且我始终觉得古怪,咱们68杨家与68靖安王何时这68般熟络了,他作何这68样尽心68尽力地帮衬,难道你与68父亲当68真不觉得事68有蹊跷吗?”

    “这68你又不知了。”杨昭朝她摇头,“靖安王读过父亲的书,他赏识父亲文68采,这68几日他晨起教我习武,午后便会亲自去那竹园,与68父亲探究学问,有一次我从旁听他们68二人论述,说来你未必相信,他们68的许多观点简直如出一辙。”

    杨心68仪蓦地愣住了神。

    一个画面在她脑海中倏然蹦出。

    她跪在书案前,提笔正在写着什么,身后的发髻被人一把抽开,那墨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似乎还未来及反应,便被人大掌用力按在了书案上,脸颊沾着还未干透的墨迹。

    那画面里,她脸是侧着压在书案上的,眼角的余光能看68到身后之人的半边身影,却是看68不清他的面容。

    杨心68仪合上眼,逼自己去回忆那人身形与68模样。

    可不管如何去想,皆只是能看68到他阔阔的半边身影,与68那十分结实强壮的一只手臂。

    他衣摆已是撩开,将她的墨发紧紧握在掌中。

    “心68仪,你怎么了?”

    杨昭的声68音猛然在耳旁响起。

    杨心68仪恍然睁开了眼,脸颊从耳根不知何时已是红到烫手。

    “是起了高热吗?可要我将卢太医请来?”杨昭一面关切询问,一面抬手要在她额上试温。

    杨心68仪慌忙朝后躲去,“不不不,不必,我……就是有些闷,你……你去忙的你,不必陪着我了……”

    杨昭心68里觉得奇怪,但68也没再68追问,他站起身,正要离开前,又想起一事68来,“待你的及笄礼后,父亲还要办场答谢宴。”

    “谢谁?”杨心68仪顺口问出,不等杨昭回答就已是猜出了答案,“谢晏翊……”

    “啧!”杨昭赶忙上前两步,朝她挤眼,“你怎能直呼王爷名讳呢?”

    杨心68仪也不知怎地,方才一着急竟脱口而出了那靖安王的名讳。

    她也是心68里惊了一下,连忙掩住了唇。

    杨昭再68次提醒她道:“待你日后身体恢复了,父亲定68是要带着你亲自去王爷面前谢恩的,你别管从前那些传闻,到时在王爷面前,定68要恭恭敬敬,莫要失了礼数。”

    杨心68仪未曾见过靖安王,可莫名那脑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宽阔身影。

    他未着衣衫,泡在温泉池中,用那阴沉的眼神幽幽地朝她望来。

    “杨心68仪。”

    他冰冷的声68音穿过面前氤氲水雾,沉哑地朝她出声68。

    “过来。”

    杨心68仪又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所幸杨昭已经离开,这6屋里只她一人。

    她拉起被子盖在那通红的脸颊上,又想将那人模样记起,又害怕自己记起。

    总归,她觉得哪里都透着古怪,尤其那靖安王最是古怪,偏她周围的人却是满口都在夸赞他。

    杨心68仪在心68中有了决断,不管那噩梦中人是可是靖安王,都与68她无关,梦就是梦,做不得数。

    待那靖安王离开之后,日子照常过便是,反正他又不可能一辈子赖在杨家。

    即便到了洛阳,他不也得回那兖州的封地去。

    这68般想着,杨心68仪长68出一口气,心68里又再68度踏实下来。

    却没曾想,三日后的一个午后,她好不容易可以下地走路,被母亲搀扶到了院中晒太阳,正是惬意之时,一个莫名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畜生。”

    惊惧与68慌乱中,杨心68仪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竟下意识朝着靖安王唤了这68样一个词。

    番外五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

    杨歙原本正在与晏翊在竹林议事,

    得知68杨心68仪已能下地走路,当68即便68欣喜的要来看女儿。

    结果他刚从廊上下来,还未走进院子,

    就听到女儿朝他喊了一声“畜生”。

    杨歙瞬间停住脚步,

    整个人都是一副愣住模样,“你68……你68说什么68?”

    杨心68仪想要解释,她方才那两个字并68非是对68父亲说的,可余光扫到父亲身后那高大的身影时,

    她便68意识到这样的话更不能说。

    陈华也以为自己听错,可看了杨歙的神情,

    又感觉到手68中那纤细的小68臂顿时一沉,

    陈华这便68知68道是自己没有听错。

    一瞬的沉默后,杨心68仪抬起头朝着天空看去,

    口中念道:“初……初升晓日穿云涛……”

    半隐在杨歙身后的晏翊,

    那沉冷的眉宇倏地松开,唇角也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她的反应还是这般快,

    这般机智。

    “万缕金芒耀九尘。”

    沉冷的声音从院外缓缓传来,

    杨歙又是一愣,

    这才想起来晏翊还在他身后,

    赶忙朝一旁退开,

    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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