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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妙妙说以后每天都要贴着睡觉。

    丈夫只能说好。

    夜深人静,魔教教主奚见雪起身穿衣,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动静以避免吵到熟睡的妻子。

    奚见雪出门一看,蝎姥双腿勾在屋檐上,整个人倒挂着朝他笑来。她的外表垂垂老矣,精气神倒很足,说话也响亮:“哪儿骗来的小姑娘?”

    奚见雪连忙说姥姥小声点,蝎姥乐不可支,嘲笑他都敢对人家姑娘下情蛊了还这副扭捏作态,以后姑娘的娘家人找上门来可怎么办哪?

    蝎姥压根没信这两人是正常相爱。她给妙妙把脉时确认了情蛊,依照情蛊的子母蛊贴近会使人身心舒畅的特性敷衍了几句,心里清楚修养身子半点用都没有,毕竟解蛊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蛊虫死了,二是人死了。

    小雪给人下情蛊,显然就是要把人绑在身边的意思。手段不光彩,多半没经过对方的同意。

    蝎姥看得出来妙妙被人保护得很好,不可能是在道上混刀口舔血的人,小雪整这一出,多半不能善了。

    奚见雪却坚持道:“本来就是我的人。”

    蝎姥:“哦?”

    奚见雪说了点过去。他提及当年捡到农户女儿妙妙,带到谷中发觉她身子骨弱又送了出去,在别人山庄里养了几年,直到他去年闭关时教中动荡,怕伤了她就托付给了外头的门派。

    蝎姥想起来了。往生教动荡前她还没当上左护法,她当时是管蛊窟的五长老,凭借资历久人脉广知道了些捕风捉影的私事:“小七养的那小女孩?”

    奚见雪:“我养的。”

    蝎姥没依着他:“小七每次写信回来都要提她一嘴,他和这姑娘处得可好了,就差上门提亲。”她的话语停顿了下,还是问了,“小雪啊,你不会是抢了小七的人吧?”

    奚见雪毫无动摇:“姥姥,这你可说错了。本来就是我的人,不过是请外人照顾了些日子。”外人二字咬得重,清楚明晰。

    蝎姥咂嘴,到底没跟他争论,她跳了个后空翻落地,摸出根拐杖来,催促道:“行了,老太婆身体虚熬不了夜,赶紧做完正事好睡觉,走吧教主。”

    这三更半夜处理的正事在地下蛊窟里。

    蝎姥开了地道门,拄着拐杖一路走一路敲,周围漆黑不见五指,不过这两个魔教中人都是修为高深之辈,看不见路也不影响他们行动。

    蝎姥最后开了一道湿冷的密门。伴随铁门剐蹭地面的刺耳声响,奚见雪点了火折子往门内望去,瞧见一个浑身鲜血淋漓、无论是琵琶骨还是大腿骨都被锁链贯穿的废人坐在墙角,他皱了下眉:“还不松口?”

    蝎姥摊手:“硬得很,不知那老鸟烧了什么高香才捡到这徒弟,云观列祖列宗见了都得笑醒。”

    奚见雪嗤笑一声。

    他走上前,踢了这位骨头硬的少观主一脚,踩着那被锁链刺穿的大腿,垂下眼帘道:“鹤仙游,不出三日你这身根骨就彻底废了,以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你师门还会留你?”

    “最后给你次机会,”奚见雪说,“鹤九皋的天命盘藏在哪里?”

    第62章

    囚犯

    妙妙在往生教的修养日子过得相当舒心。

    这几日,她知晓了点教中成员构成。首先是地位崇高的教主也就是她的丈夫奚见雪,然后是教主心腹左右护法蝎姥和蛛公,在护法下各有众多堂主。而往生教的长老一职现今偏向于虚衔,地位很高却无实权,很难插手教中事务。

    据说以前有长老的势力在教中盘根错节,近年被教主铲了个七七八八,又在去年的动荡时连根拔起换了新鲜血液。往后数年间,长老们都只能享清福了。

    这些明里暗里的斗争与妙妙无关,她对往生教最深刻的印象是这里好像动物园。

    除了常见的飞鸟走兽还有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兽,甚至连部分教众都有畸变异化的特征。左护法蝎姥是人身保留得最完全的教中高手,而右护法蛛公的修炼方式与之相反,他截去了双腿,腰腹以下接了只巨大蜘蛛,高而瘦的半个人身依附着蛛身而行动。

    妙妙在清晨拜访蛛公,她敲门时不慎踩到地上的蛛丝而往前滑倒,这时正巧门开了,她被迫扑进冰凉黏腻的蛛网,顿时被蛛丝缠绞着衣裳裹得不能动弹。

    嘴也被蜘蛛丝捂住了,她只好唔唔几声,然后被毛茸茸的大蜘蛛从网里剥了出来,蛛公轻轻敲她的脑袋说小姑娘这么冒失,和小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妙妙低头听训。她偷偷瞥了眼蛛公,他的蛛身确实可怖,人身却长了副好皮囊,虽然年事已高眼角有了点中年细纹,但外表显得较为年轻,气质风韵犹存。

    蜘蛛绒毛摸着有点扎手,不消几息开始过敏发红,蛛公一边训斥她一边给她抹药,妙妙挨了老人家好一通责问,垂头丧气地道别了。

    妙妙还去拜访了部分长老和堂主。三长老有一对绮丽的蝴蝶翅膀,妙妙摸了一手鳞粉,洗了好久才搓掉指甲缝里的粉末;五长老头顶着狼耳,妙妙坐在她肩膀上玩了半天;药堂主腰腹下是亮黑色的蛇身,面无表情把脉时尾巴尖勾着妙妙的小腿蹭来蹭去;花堂主鬓边别有鲜花,妙妙好奇捏了下,然后花堂主红着脸后退,他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花架,在妙妙的注视下射了满亵裤的精液,事后跟妙妙道了歉然后羞于见人去闭关了。

    总而言之,往生教人才济济,各有所长。

    妙妙这日被药堂主的尾巴圈在怀里,她喝了他炖的蛇肉羹,汤汁不腥不腻滋味鲜美,她嘴边沾了点肉汤被药堂主舔去了。

    天色不早,妙妙回教主住所的路上遇到个陌生的男人。

    这男人体表没有异于常人的特征,在往生教里颇为少见,因此妙妙多看了几眼。

    他衣着干练身侧有佩剑,头发高束神情冷淡,瞧着像是个沉默寡言的剑客。他人高腿长,她得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看着很凶,不像个好人。

    妙妙移开了目光。既然是陌生人那就没有打招呼的必要,她身为教主的配偶也无需看人脸色,正要和这剑客擦肩而过,突然被他抓住了衣袖。

    妙妙脚步一顿,疑惑抬头,见到这剑客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他松开衣袖转而握住她的手指,没握太多,只是轻轻捻着指尖摩挲,透露出古怪的试探意味。

    妙妙问他有事吗。

    剑客平静道:“为何来此地?”

    妙妙感觉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这人似乎有不得到回答就不松手的架势,两人现下在山间小道,周围一时没人,她不想贸然开罪对方,于是好声好气回应了:“我是教主的妻子,怎么不能来?”

    她提及丈夫是想狐假虎威压住这人的气焰,然而这剑客非但不退缩,反倒皱眉加重了语气:“奚见雪?为何是他?”

    妙妙不愿再搭理这个没礼貌的粗鲁剑客,她掰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家走,一段距离后那人没追上来,她松了口气。

    晚上睡觉前妙妙把这事跟丈夫说了。隐去和药堂主亲亲舔舔的琐事,只说了路上遇到的这个剑客。

    丈夫听了,亲着她的脸安慰,他说或许是某个有脑疾的教众,之后差人看紧点免得再放出来惹事。丈夫拢着妙妙的腰,哼着曲子哄她入睡。

    一夜无梦,妙妙次日醒来却仍然有些惦记。她晨起后没去找混熟了的往生教众玩乐,而是在无人的山林里转悠,心里总萦绕着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循着直觉在林子里七拐八绕,最终找到一块近期被翻新过残留着湿气的土壤。她用石头刮开薄薄一层土皮,一面铁门出现在视野中。

    门上挂了锁,她摸着门锁刚想放弃,却见这挂锁自己开了。

    妙妙茫然地开了门走下地道。虽然不清楚原理,但结果符合她的期望,也就不计较太多了。

    地道里光线昏暗,她只能扶着墙壁慢慢挪动,心跳得越来越快。转过最后一道转角,她看见一扇虚掩的门待在角落里,门缝传出微弱的光亮。

    妙妙不自觉屏息,她蹑手蹑脚拨开门缝,往室内瞧去。

    正对上一双掀起眼皮望来的目光。

    不是昨日那位古怪剑客,而是一个更为古怪的囚犯。

    他的身体被锁链贯穿,浑身是血,旧疤再叠新伤,脖子以下几乎没一寸好肉。这人虚弱得仿佛下一息就要猝死,头发杂乱,脸也被污血遮得瞧不清楚,却对妙妙开了口。

    他说话前先咳出了嘴里的血,再勉强维持着冷静声线道:“魔教小妖女,”他说,“何不走近了瞧个仔细?”

    第63章

    命运

    妙妙当真走近了些。她问:“你犯了什么错?”

    往生教众人在教主的治理下和谐相处,这囚犯被关押在此,想必出于他犯过不可轻饶的罪行。

    “小妖女,”这个囚犯说,“谁教你这样审问?你以为只要自己说句话,旁人就得对你敞开心扉知无不言?”

    好刻薄的人。

    妙妙不想和他争吵,她刚想转身就走,那人却话音一转:“不过我不是旁人。”

    “我犯的错是对师父太忠心,没把他的秘密卖给你们教主。”他说。

    妙妙:“秘密?”

    囚犯岔开了话题:“即使是审问也该让人喘口气吧?我已经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妙妙如实说了自己的姓名。

    这囚犯把妙妙二字含在唇舌间念了几遍,他忽而笑了声:“我是鹤仙游,云观掌门之子,今年二十有三,未曾婚配”

    妙妙:“我已经婚配了。”

    鹤仙游不甚在意,他笃定道:“小妖女,你会随我回云观。这是天命注定的未来。”

    天命是什么?

    鹤仙游年幼时不得其解。他的师父是云观掌门鹤九皋,天底下最擅长推演未来之人,连师父也不能给予明确的答案。

    师父只是说:“你和兄长注定有一场生死决战,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鹤仙游有一位孪生兄长,他不曾见过对方。他入了云观门下,而兄长是剑山掌门的养子,兄弟二人自出生起就分离两地,这么多年来都从未相认过。

    鹤仙游对云观和剑山的恶劣关系有所耳闻,他就此事询问师父,当时师父含糊其辞说天命所致。鹤仙游非要刨根问底,师父只好搬出件风月事来应付弟子的追问。

    鹤九皋说,他和李折水爱上了同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鹤九皋擅自对李折水记忆里的爱人动了心。他精于聆听他人的命铃,对于李折水这种出身特殊的存在,他结伴同行时有事没事就想听几声。这本来只是件小事,直到李折水在东篱山回忆起他不停寻找的妙妙。

    当时火光冲天,李折水在涌潮的记忆中出神,鹤九皋被他震耳欲聋的命铃声吵得耳朵疼。李折水想起了他最重要的人,鹤九皋得以窥见这感情的一角,从而情不自禁沉迷其中。

    那是一瞬间的事。过于浓烈沉重的情感攀附命铃声,将听众拉入深不见底的漩涡,鹤九皋在那转瞬即逝的心神动摇间与李折水的心智共鸣,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这人形邪祟污染。

    鹤九皋首要维持住了人身和自我认知,而次要的感情被污染了个彻底。这是他当机立断的最好结果,却也是活了两世遭受的最严重的伤害。

    李折水的感情并不丰富,他当时只想着妙妙。

    因此感情被他污染同化的鹤九皋,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位与他毫无干系的妙妙。

    徒弟被魔教妖女审问时,鹤九皋在悠然自得地请客喝茶。

    客人的脸色不太好,鹤观主明知故问:“无恙,你家那两小孩何时回来?”

    右相崔安,字无恙,他抿了点茶冷声道:“观主何必挖苦我。”

    崔安的一对儿女,崔容和崔婉两人都去了东海岘原,根据前几日传回京城的消息,他们的情况不太好。

    在一次出海捕鱼后,女儿下落不明,儿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而与他们同行的那个童子倒是毫发无损。崔家下仆寻到海岛时,崔容躺在礁石里,他的手脚骨尽皆开裂弯折,而童子就站在他旁边安静吃烤鱼。

    之后几天众人在附近海域搜寻,没能见到崔婉的半根头发丝。

    崔安说:“李折水必须给我个交代。”

    鹤九皋的清茶见了底,他既没同意崔安的结盟暗示也没送客。他凝神沉思半晌,阖目说:“转危为安,因祸得福。”说出聆听到的对崔婉的天命判词,他继续推断道,“这必然在李折水的考虑之内。”

    言下之意就是崔安现在最好回去等女儿自己回家,硬要向李折水讨要说法多半讨不了好。

    崔安皮笑肉不笑:“没想到观主这般宽容大度。”

    鹤九皋不为所动:“无恙,你太急躁了。”他的语气平和得像在谈论茶点,“莫非圣上时日无多了?”

    崔安一时无言以对。

    “时辰还早,”鹤九皋说,“若想探骊得珠,千万急躁不得。”

    崔安垂下了目光。这场谈话的最后,他说:“承蒙先生赐教。”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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