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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我一开始觉得专门为我举行生日会这种行动过于突兀,也许白马大叔希望我去做什么。结果他只是跟我讨论这件事,征询我的看法,并没有让我参与的意思。抛开所有,只是单纯从对方卧底多年,他本人有意愿的话,他确实该早点下场。

    白马大叔跟我说,他和北川周平安排在五月份的酒会死遁,到时候他本人去酒店的房间里面,配合白马大叔的计划,最后在报纸上刊登关于议员北川周平死亡的新闻。他本人就可以在政府的保护计划里面,换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我理解大叔的好意。我牵扯越多,我未来的生活选择越少。我原本就不想多管长辈间的闲事,但我确实收到了杯户城市饭店的邀请函。那是从门卫那里领取的。邀请函的含义很简单,我依旧可以选择去与不去。可是这封邀请函希望我过来。

    我第一个反应是我爸负责的卧底让人送过来的。他有话想要和我说,而且这话也只能对我说。然而,我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种方式来找我。

    对我而言,这不是温情真情的邀请。「素未蒙面的他」和我在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关系网下,这张邀请函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危险的陷阱,一个刻意的指名。

    诗人山陀尔·裴多菲曾经提过这么一句话,在匈牙利,有这么一句话——「谁为别人挖掘陷阱,他本人就会掉进去」。

    我来杯户城市饭店的原因很简单。

    我只是来看到底是谁,他或者她要对我打什么主意,顺便证明这句匈牙利箴言的真实性。

    晚上七点左右,我在杯户城市饭店周围查看地形的时候,看到了一辆熟悉的保时捷。黑色车里面有冒着一点橘红的火光,说明有人在里面抽烟。

    琴酒啊琴酒…

    真希望有人这么告诉你——

    当我们不假思索地认为自己在做合理的事情时,这种想法恰恰可能是最愚昧无知的。

    我脚步顿了顿,又大步朝着对方的方向走了过去,顺便敲响了对方的车窗。

    “嗨,又见面了,你在这里等什么?”

    是你约我过来的吗?

    琴酒说了一句理所当然的话,“等你。”

    第88章

    听到琴酒说在等我,

    我内心除了想发笑之外就是想发笑。

    琴酒行事风格本来就是独来独往。这类习惯单独行动的人一般连同伴都不会轻易信赖,更别说相信与自己不和的外行人,他不可能会想要别人帮忙。再来看看他这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

    连求人的态度都没有,

    我觉得我其实可以帮他消音,然后再帮他配个「揍你」的台词。

    我就不问那从门卫那里收到的邀请函是不是他给的了。我把从门卫处收到的邀请函扔进他车内,

    说道:“那礼尚往来,我把这个送你。”

    信封一下子落在他的腿上。

    琴酒用拇指和食指捡起邀请函的信封,

    就像是在扔脏东西一样,

    随手扔在一边。我的视线也跟着信封追了一秒,

    现在我可以确定这信不是他给的了。他连信封都不熟悉。

    “这里面可是酒会邀请函,

    不仅有现成的美酒佳肴,还有别人的美女可以看。”

    我拍着车顶,琴酒盯着我的脸,

    好像我拍的是他宝贝儿子一样,

    眼睛像尖刀一样刺着我。我假装没有看到,

    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外人眼里是什么形象?”

    没等他开口,

    我煞有介事地继续指指点点,

    “深夜独自坐在车子里面抽烟,

    不是被女友甩了,就是孤独寂寞冷……”

    琴酒直接打断我的话,

    单刀直入道:“我在做任务,

    你过来帮我。”

    我往左右看了一眼,

    琴酒跟着我环视周围。我见他在学我观察,就觉得好笑,

    说道:“你没看出我正觉得冷吗?”

    琴酒冷声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据理力争,

    “你在请我帮忙,

    居然不对我嘘寒问暖。看看你心里面都没有我,还想要帮你,你哪来的脸?”

    “……你是不是有病?”

    琴酒干脆直接把车窗摇了上去。

    这狗脾气还想要我帮忙?

    我“咚咚咚”拍着他的窗户,说道:“那你把邀请函还我,我还得吃饭呢?”

    琴酒车子停的位置光线晦暗。在他的车窗摇上去之后,我根本就看不到车子里面的情况,除非我把整张脸贴在他车窗上才能看到。

    现在我基本能有两个判断——

    第一,他的目标应该不出意外也是北川周平。

    他不是在高台准备狙击,而是在车子上等候,应该不是在等我。他除非有预知的能力,否则他应该不知道我会在周围遛弯。他这次的行动方针应该是在要直接进饭店内部,不方便狙击。而北川周平是我知道的今晚会在饭店里面过夜,且为了避开别人的视线,议员北川周平的房间面对的方向是没有相应高度的大楼。

    第二,不讨论北川周平为卧底的问题,琴酒所在的组织明显在冲着我来了。

    琴酒现在对我没有杀意,还提出合作。这说明他的行为是有人授意,这人的职位要比琴酒高,且负责把任务发布给琴酒。那么相对应的就是在说我之前打的语音信箱是有效的。他们对警校生没有敌意是不可能的,应该事先调查过我的背景资料。

    他们是来试探我的态度吗?区区一份研究人员的资料和一个打不通的语音信箱,会这么担心我威胁到组织的安全吗?还是说琴酒上司找我有其他的目的?

    我在车门外等了七、八秒,等琴酒来挽留我,结果车里面也没有回应。我也懒得陪他玩,但我往外走了一步,就看到车窗又摇了下来。我听到声音的时候,跟着回过头,琴酒把邀请函掷到我脸上。

    我抓住邀请函的时候,余光看到他车子里面手机亮了一下,“……”

    “我在这里等你。”

    琴酒扔下这句话之后,就又把车窗关上去了。

    我决定先打电话举报他违规停车。

    ※

    杯户城市酒店酒会跟我想象的不同。我以为出席在酒会的人就是拿着酒杯到处聊天,结果酒会还挺无聊的,就是议员就着自己的政治抱负发表一通假大空的演讲。

    我在酒会上绕了一圈,特意找着北川周平的位置。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秘书。他本人年龄大概在三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外在形象干练可靠,成熟且强壮,如果不看他穿着西装的话,倒是一名时时保持锻炼的壮年。这样良好的精神风貌其实对于吸引选民来说是有积极的影响。

    政治家不需要任何专门的政治背景和学历背景,本身只要得到选民的支持就可以获得当政治家。而企业或者个人为了在未来政治家制定修改的政策中获得便利,刻意培养偏向于自己的政治家是非常合理的选择。同样的,如果组织要处理一名政治家的话,很可能就是对方的主张碍着自己了,又或者是这个人挡着自己组织培养的政治家的路。

    我不着急救他。

    破坏酒会的进行不要太简单了,只要按一个火警警报器就好了。

    我好奇琴酒盯上今天应该死遁离开的北川周平的目的。如果是同组织的话,那就是对方发现北川周平是卧底身份了。如果是不同组织的话,那就是单纯的北川周平挡着他们的路。后者的话,琴酒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毕竟「北川周平」这个人就会在今天晚上消失。

    我也许得和他聊一下。

    我这么想的时候,手上不停地在拿酒会上的食物。整个酒会美食摆设成自助餐的模式,食物都是酒店自己提供的特色餐品,各色酒水更是应有尽有:红白葡萄酒、香槟酒,各色鸡尾酒,白兰地和威士忌。我扫过去都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脸,反倒是不少人都朝着我的方向打听我是哪家企业公司的。

    我应该找个可以当挡箭牌的人才对。

    就在我随意敷衍的时候,北川周平朝着我的方向望了过来,对上我的视线后,他举起酒杯,朝我微笑示意。我接收到他的信号后,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北川先生,久仰大名。”

    手表戴在右手上,说明他是左撇子。我朝着他的左手伸手。他很快就跟着回握。他的手要比我的手宽大得多,握上去有点分量,但没有想象中的厚茧。难道是刻意把自己练成左利手吗?

    “我姓榎本。”

    北川周平望着我的方向,点点头,“年轻人的眼睛很漂亮,光看脸就知道是聪明人。”

    我笑了起来。

    哇,真是毫无逻辑的话。

    我继续耐心地问道:“北川先生平常也喜欢健身吗?您的身材管理非常好,我一进宴客厅就被您吸引了。我很想和你学习。”

    北川周平对我还挺热情,问什么接什么,“只是普通的为了健康进行锻炼而已,平常就是骑车和举铁。”

    “不跑步吗?”

    “跑步会让肌肉体积增加,并没什么必要。只要坚持做有氧和无氧运动就好了。”

    “原来如此!您有什么介绍的健身馆吗?我也想去试试,也许还可以和您一起做锻炼。”

    北川周平笑容更盛,说道:“你要是真的那么想的话,我这里面没有纸和笔,也没有健身馆的名片,你要不要到我在这里的房间取一下呢?”他后面那句话说得比较小声,似乎并不想让人听到。但为了取信于我,他又喊了我的全名,“榎本弘一。”

    我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了然一般地露出微笑,“如果你觉得这个时间段是合适离场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的。”

    北川周平和他的两个秘书说了两三句话后,就带着我走出宴客厅。我一路跟在他后面。进电梯时,北川周平十分有礼貌地先摁着12楼的电梯,然后一步退到我的旁边,和我一块看电梯楼层数字不断跳动。数字跳到4的时候,北川周平的手很自然地就搭在我肩膀上,口吻亲切又熟稔。

    “没想到你都长得那么大了,小弘。”

    我听到这个称呼从他嘴里面冒出来,下意识转头看他。

    北川周平比起在宴会厅端着的政治家来说,现在更像是邻家亲切的大叔,他现在说道:“你爸爸以前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跟我说过你的事情。他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的模样,一定很开心。白马先生和我联系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会过来。现在看到你,真的挺惊喜的……”他顺势摸了摸我的头。

    “因为希望计划能顺利实现,所以我还是想亲眼过来看看…没想到能和你一块聊到我爸……”

    我的话没有完全接下去,因为我发现他的手从肩头移到我的后颈位置。掌心贴着我的脖子做了一个轻微的推揉动作。

    到约定好的楼层的电梯其实花不了太多时间。我们说那么几句话,我还在想他的动作,电梯“叮”的一声就打开了门。

    北川周平拍了拍我的后背,说道:“离计划的时间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可以慢慢叙旧。”

    他跨出电梯后就走在前面,和我保持半步的距离,“我们到房间里面边喝酒边聊吧?”

    我笑着摇手,“我不太会喝酒。”

    上次和伊达航他们一块喝酒,他们酒量真的是有够大的。尤其是看起来应该是最弱的诸伏景光。其他人喝得脸都红了,他脸色还跟平常一样。当天晚上大家都还得回警校,不敢喝得太凶。不过伊达航事后说,之后找个放假的时间,都到他家里喝酒,喝到烂醉,看看大家喝醉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其实还是很期待的,感觉会非常好玩。

    “这有什么?叔陪你一块练,时间还早不是吗?”

    第89章

    白马大叔没有告诉我这个卧底死遁的全部计划,

    但为了保证计划成功,应该会在房间里面事先准备好监控摄像头,方便随时跟进北川周平的情况。我看北川周平走在前面,

    步伐稳健,

    似乎心态很余裕。

    他的脚步最后站在一处房门前。

    门打开之后,东京夜景就镶在半身高的窗户里面,

    就像一副六尺挂画,远处车水马龙如星火飞流,

    十分气派。灯是感应灯,

    门锁“咔哒”响起来,

    里面的灯光也紧追其后。北川周平贴着房门,

    做了一个示意我先走进去的邀请动作。

    我问道:“这不是白马大叔定下来的房间吧?”

    北川周平褐色的眼瞳动了动,很快就笑起来,“你反应很快。是白马先生和你说的吗?”

    “不是,

    ”我指向夜景对面有栋靠近的办公楼,

    “要是有人在对面观察的话,

    应该会很明显,

    也很方便。”像这样说着,

    我大步走到窗户的位置,

    把两层窗帘一层又一层地拉上,屋子里面显得比刚才更安静了一些,

    “这样子就好了。”

    我朝着北川周平的方向笑了一下。

    北川周平很快就回应我的笑容,

    把门关上的时候,

    顺势把防盗锁链给挂了回去,“从前听说过你,

    但没有和你见过面,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损失,

    你现在几岁了,看起来还跟刚上大学的学生一样可爱。”

    我八百年没有被人当面说过“可爱”了,这跟在恶心我真的没有两样,但我没有直接说,而是在看他什么时候坐,我也跟着坐下来。北川周平跟我的想法很不一样。我在等他落座,他看我对他的评价没反应,朝着冰柜方向拿了一瓶苏格兰和两瓶碳酸可乐,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么快就对叔叔不耐烦了吗?都不笑了。”

    我笑了笑,说道:“我在想着坐哪里比较好。”

    客房不是刻意要了高级标配的单人房,一进门可以看到一张长书桌。贴着窗户的书桌前只有一把椅子,椅子后面就是客房大床。再有的椅子就是那种比较低的圆形沙发椅,中间配着圆形的玻璃桌,家具都贴着墙。按理说最好就是坐那个沙发椅。但我也说过,这不是很高规格的房间。那沙发椅看起来又挤又小,我估计坐在里面就要缩着坐。

    “我想坐书桌上那把椅子。”

    “坐吧。”北川周平拿着水晶玻璃杯,在酒杯里面放入冰块后就倒了100克左右的苏格兰,然后再在里面倒满可乐。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但这应该是所谓的“水割法”,有个1:2.5的比例,只是这里用可乐代替了水。这是日本的常见饮法。“小孩子这样喝酒比较舒服,有熟悉的味道。”

    我嗅了嗅,确实酒味没有那么冲,鼻尖全是炸开的可乐气泡的味道。只是苏格兰的酒味太重,估计是烟熏味带出来的,即使量不到可乐的三分之一,那存在感也相当强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定好喝不到哪里去,就着酒杯我吃喝了一点可乐气泡沫,舌尖才尝到一点甜,苦味就追了上来。

    麻了……

    难喝死了。

    我坐在大椅上时,他干脆就坐在床边,和我侧对着坐。北川周平似乎没有距离感,他的膝盖离我的大腿很近,虽然没有碰到,但我总觉得跟碰到一样。我的注意力被这件小事分走了一点,嘴上还是跟什么都没有在意一样地说道:“谢谢。”

    北川周平笑了笑,喝了一口苏格兰威士忌之后,口吻熟稔地说道:“如果你爸在的话,一定也会想要和你一起喝一杯的。”说着,他朝着我的方向示意了酒杯。我顺势跟他碰了碰酒杯,也跟着了一口——这次大部分是可乐,因为苏格兰酒还在底下,所以起初还是有被可乐的味道给骗了。

    “我爸没那么时髦,他只会和啤酒配烤鸡肉串。”我说道,“或者日本酒,他也比较喜欢日本酒。”

    我有时候说话会莫名其妙地像是自言自语,我有意识这一点,但也不是很在意。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嘀嘀咕咕地在给自己说话。我看向北川周平,说道:“我爸有带你去居酒屋吃东西吗?你们一般吃什么东西?”

    北川周平摇头,“榎本前辈虽然没有带我去吃过任何东西,但是他一直是个可靠的前辈,每次接头的时候,都会问我的心情。他在的那段时间里面,我从他身上获得了很多的帮助。”

    我愣了一下,没人和我说这些。

    事实上,在我爸过世之后,大叔他们就很少再提起我爸的事情了。当然这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也不想听我爸的事情。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我爸的心情全是愤怒。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爸抛弃了我。但凡他知道他身后还有个儿子,他就不会上手去捞犯人。而我一直也知道,他总是把工作放得比我高。清楚我爸的行事逻辑之后,我对任何人任何事总容易产生一种难以压抑的怒气。

    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报复他,直到我自己都累了。

    北川周平在我面前晃动他的手掌,我才从过去的记忆里面走出来,“谢谢你说这些。”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干脆再喝一点怎么样?酒可以帮助人忘记很多不想记得的事情。”北川周平给我倒酒,“这次还要加可乐吗?”

    我抬手拒绝道:“不用加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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