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他轻叹一气,道:“即便寻不着她所喜之物,也应倾诉心意。”述戈未应。
乌焰瞧出他心绪垂丧,
索性岔开话题:“东界阴司报,已寻得甘戟旧部,不过散乱在人魔两界。那擅自打开仙冢的人还未找着,
仙界风令宫来了人,说是想借魔界之力,一并追查甘戟旧部,寻找擅开仙冢者。”
听他提及“风令宫”三字,
述戈斜眸睨他,
问:“是你那哥哥?”
乌焰沉默一阵,
应是。
述戈无心干涉他的私事,
只道:“两界至多互持,而非魔界听令于他仙界。若携诚心,帮也无妨。如打的是下令的主意,便尽数逐了去。”
“属下领命。”话落,乌焰化得玄鸦,朝西界飞去。
述戈站在那偌大的炎兽跟前,思忖许久,终还是取出怀中锦盒。
那炎兽没入岩浆后,眼前遮蔽不再,他也望见了另一端浮岛上的连漾。
她背朝着这边,双手负在身后,正稍躬着身踢石块儿。
那石头被她踢下岛,溅起丈高的岩浆,她倒不怵,反朝前走了两步去瞧那打出的赤红连漾。
述戈望她半晌,跃身至那浮岛上。
“小师姐,生辰礼。”
连漾折身,垂眸盯着他手中的玄黑锦盒,心觉错愕。
“你把那炎兽塞这盒子里了?”
“那炎兽跑了。”述戈神情如常,只攥着锦盒的手有些发颤,“这是我自己做的,若佩在身上,可免受魔息侵扰。小师姐要不喜欢,扔了便是。”
连漾接过。
那锦盒里装了条月白长穗宫绦,侧旁系有长短不一的数条玉色花铃,皆小巧玲珑。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花铃,忽说:“是姜花。”
那些小巧花铃虽为玉色,却都雕成了姜花模样,一摇,还能听见空灵脆响。
述戈从她脸上瞧不出好坏,更觉忐忑。
“小师姐认得?”
“嗯,认得。小时家附近,这花最多。”连漾捧着那条宫绦,“谢谢,我很喜欢。”
述戈登时愣住。
“真的?”
“是。”连漾抬头看他,“非常、非常喜欢!”
方才她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眼下却眼眸稍弯,见着轻快笑意。
述戈被那喜欢二字撞得心头发颤,脑中空荡不剩什么东西,呼吸也作片刻凝滞。
茫然中,他陡听见什么轻撞声响在耳畔。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是因心跳过快。
烫红迅速从脖颈蔓延至耳尖,直等连漾面露疑色地唤他一声,他才别开眼神。
“喜欢就行。”他抿了下唇,竟觉心跳更快,“也算是误打误撞上了。”
-
离开魔界后,连漾径直回了蓬定湖。
湖心亭下只有郁凛一人。
他面水而坐,仅见得背影,一身红袍在这暗沉的天地间格外显眼。
扶鹤则在水廊旁等她。
夜风大,他却连发丝都不见散乱。看见她后,原本疏冷的神情透出不大明显的温情。
“可玩得尽兴?”他低声问,在她周身施了灵诀,以挡住乱刮的风。
“还行。”连漾往湖心亭瞟了眼,“述星呢?”
“述家有事相商,刚走不过半刻。”
“他要担起述家担子,定会忙些。”连漾没作多想,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走,“你先前去魔界,可有遇见过炎兽?我和述戈在炎湖旁边与一头炎兽玩了会儿——我先前还只听二长老讲过。说来也稀奇,那炎兽打岩浆里头冒出来,身上却不烫。和人界的狗没多大差别,往远处丢东西,它都能捡回来。”
她本以为那凶兽与火球一样,与它玩过一通才知底细——
原是只表面威风的小犬。
扶鹤认真听她说完,道:“若漾漾喜欢,是好事。但炎兽凶戾,不免危险。”
“没事,述戈说了,炎兽也会认主的,只需——”
“师妹。”
话至一半,身后忽有人唤她。
连漾转身而望。
不知何时,郁凛已行至水廊中间。
他身形高大,可置于宽敞长廊中,竟也孤冷如一缕芦苇。
寒风袭身,吹得他红袍翻飞。暗色涌动,那殷红也不比往日秾丽,反显得灰败。
他将手抄在袖中,似要取什么东西。
“师妹今日生辰,我——”
“多谢师兄。”连漾截过话茬,神情有笑,语气却疏离客气,“师兄的心意我收到啦,礼便算了。”
郁凛动作一顿,掩在夜色中的神情晦暗不明。
“一一,我……”
他想问她,他今日是不是不当出现。
生辰日,自当快乐舒心。
又如何会想见一个不愿见的人。
他亦想问,要如何求得她原谅。
不求如往日那版亲近,只盼她别拿那般生疏的态度待他。
宁得打骂,也不愿如此客气生分。
但他叫那些困惑与悔意缠着,踌躇许久,想了又想,最终也只尽数咽回。
“一一,”他垂了手,轻声道,“往后一岁,当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说:
短更一章,明天进最后一个剧情,争取四章内结束。
然后那个姜花,漾漾的父亲说要每年给她捏小糖人,捏百花样式的,想做满一百个。四岁那年本来打算做个姜花,但是没能做成(130章)。姜花的一个话语是“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刚好要跟后面一个情节对上,所以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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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4
章
两天后的下午,
闻辞带来了消息。
“时间定了。”他往桌旁大喇喇一坐,“今晚各派宗主、长老,还有三大家会在八方盟的云舟上议事。除开魔物侵扰一事,
还要更替万剑宗在内的几宗宗主。”
连漾正在拭剑,
听他提及宗主更替,她放下剑,问:“望水姐姐可说过其他人对大长老的态度?”
闻辞忖度着说:“提了一嘴,大多都不满他的作派。但听闻良景仙君身上起了雷印,
天机阁的人也卜算过,说他渡劫在即——他要真渡劫成功,
就算众人不想,
以他的修为,这宗主的位置也迟早是他的。”
“他若是祸害太遥仙君的元凶,
渡劫时必然引来阴雷。”
“就算有阴雷,
可如果他挺过去了呢?没发生的事,咱们谁也说不准。”
连漾细思片刻,道:“他的修为与太遥仙君相比,
太遥仙君要更胜一筹。连仙君都没法应下那三道阴雷,大长老也难挺过。”
闻辞前两天刚听她聊起太遥仙君一事,足足消化了两天,
仍心有惊愕。
他仔细琢磨着连漾与他说过的话,忽面露不解:“可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
“你想,要是大长老清楚自己没法抗住雷劫,又如何会在那胥来道长的灵脉里布下恶咒?这不明显给自己招灾吗!还是说,
他们有什么血海深仇不成,
又或是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在这百年间提升修为?若真是这样,
未免太莽撞了。”
连漾还是头回想到这一点,
她来回踱着步,以作思索。
忽然间,她眉心突突两跳。
“闻辞,若是你,”她将手撑在桌上,躬身看他,“早便知晓自己必然会遭受阴雷,又定挺不过去,你会怎么做?”
她紧盯着他,脸不见笑,视线如直射而来的箭矢,尖锐迫人。
闻辞忽觉紧张,发顶一阵发麻。
“我……”他哽了下喉咙,“自然要想办法扛过去了。”
“可现在没办法,你明白吗?”她说,“除了太遥仙君,上回有修士引来阴雷,还是在两三百年前,他去哪里寻办法?”
闻辞被她说得糊涂:“你的意思是……?”
“拿你养蛊来说,要是你养蛊遇着了难题,自己又没法想出解决办法,必然会找些书,或是找比你厉害的师父询问答案,是吗?”
“是。”闻辞点头,“有回我遇着一种蛊虫,想养,但又想不出解毒的办法,寻了七八个师父才问出来。”
“可若你那些师父也没遇见过这毒呢?”
“那……”闻辞迟疑,“不养了?”
连漾追问:“但现下是你不得不养那蛊,养了又必然会死。”
闻辞抓了两下脑袋,“那就只有等死了。”
“自然可以等死,可除了等死,还有一个办法——”
连漾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就是让你那师父被蛊虫咬一口。
“换言之,以你的能力想不出来办法,那便让旁人陷入这困境,逼他来想。”
闻辞心一沉,脑中轰鸣,后背顿生冷汗。
“你是说……”他声音发抖,“他设计使太遥仙君应阴雷劫,不是因仇因妒,而是将她当作……试验品,好找到渡劫的法子?”
“也仅是猜测,并非十分确定。”连漾道,“可眼下你也瞧见了,哪怕身负重伤,太遥仙君可是这千百年来,唯一从阴雷底下存活的修士。”
“但你不是说,是因为有她的两个徒弟抗下前两道雷劫,她才活下来——等等!”闻辞想到一个可能,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语气也艰涩,“他该不会,该不会……”
连漾接过话茬:“倘若这办法真的行得通,他应是想拿自己的徒弟来挡劫——毕竟师徒间承得同一功法,是替灾的最好选择。”
“可这太荒唐了。”闻辞哽了下喉咙,难以置信地摇头,“不止荒唐,简直是疯子行径!”
连漾顺着这一思路继续往下想:“青月仙君陨落后,应师姐就再无依仗。管氏一脉,仅有管衡一人修炼,固然身有重担,可说到底也无依无靠。大长老与他们又修炼同一功法——拿他们来挡劫,最为合适。”
“可现在……你那大师兄不是已经死了吗?”闻辞还是难以相信这猜测。
连漾点头:“是,他死了。大长老也因此气到昏头,竟直接向八方盟要人。”
闻辞只觉脑仁作痛,不解问道:“他找你能做什么?既然天雷在即,当想尽办法渡劫才是。”
“所以他才要找我。”
连漾将身子伏得更低,近乎耳语。
“你忘了吗?我亦是他的徒弟,也练过青月剑法。”
闻辞突然站起,眉头紧锁。
“他不能这样!”他的手中化出一条长鞭,怒道,“我们现下就去找他!”
“你别也昏了头。”连漾坐下,叠好拭剑的软布,“这仅是我的猜测,现下我们要做的,是将他陷害太遥仙君的罪证呈上八方盟。”
闻辞攥紧长鞭,面颊气得涨红。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
“郁道长和述星那儿,我都已经让人送去消息了,方才收着回复,说是傍晚在八方盟云舟底下的月阁见,到时候述星会带你和你师兄登舟。”
“胥家也刚好递了信。”连漾将桌上的信往前一推,“原定的第三轮比试取消,胥家给第一轮比试的前几名都送了帖子,邀他们今晚赴宴。”
“同一时?”闻辞展开那信,匆匆扫过,“胥家不爱掺和各派的事,今晚估摸着只会派一位族中长老去八方盟的云舟。”
“翘翘得去赴宴,应师姐应当也会去。”连漾道。
“你放心,我陪祝翘一块儿去。”闻辞放下那信,问她,“你那剑灵呢?他可会随你一起登舟?”
连漾摇头:“他这几日忙于魔界的事,无暇顾及这边。”
闻辞越发觉得奇怪。
“你那剑灵究竟是什么身份,怎的连魔界的事也能占上一头。”
“等这事儿结束了,我再仔细与你说。”连漾提剑起身,“走罢,时间差不多了。”
***
酉时刚过,连漾恰好赶到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