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连漾攥紧手,眉心跳得厉害。“大师兄为何要提起这些?”
像是刚练过数套剑招,血液直往头顶涌去。在过快的心跳声中,管衡听见那疲怠的声音不断笑他:“道长,你伴她数年,堪比兄长,到头来竟还比不过一把痴傻茅草。”
他压抑着颤抖的呼吸,道:“我先前就与你说过,她是散魂。就算你能用灵石维持她的身形,也只在一时。若有一日你不得不离开她,或是出了意外,再叫她如何?”
“我早想过,所以才教她修炼。往后,她也能自己维持人形。”
“她是残魂,是当死的残魂!便是陪你再久,也灵识不全,堪如傻物!连漾,你为何总听不进师兄的劝言!”管衡语气渐急,因着激动,那净白的脸也涨出些许薄红。
他不解。
梦境里的师妹乖巧听话,无论他二人间有什么误会,她都会百依百顺地信他。
而非像现在这样,处处质疑他,想着话来反驳他。
梦里的师妹,明明不是如此!
一连串的怒斥砸下,连漾竟有片刻懵怔。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僵硬开口。
“你说……什么?”她看着面前的人,像头回见他一样,处处陌生。
“为何?”管衡的神情越发漠然,字字如箭,“为何你能为了抹来历不明的散魂对付你同门师姐,如此大费周折,却从来听不进师兄的一句劝言。”
“大师兄,我看你现在不大清醒,还是等离开这儿了再说。”连漾紧拧起眉,转身便要走。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如冷水浇在烧红的锅里,激起刺啦作响的浓烟。
不等她走出一步,管衡就一把将她拽回。
他紧攥着她的手臂,仿要将其掐断。
“连漾,与我相比,你又清醒到何处去。”
他压低嗓音,每个字眼儿都像是打喉咙里生磨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儿。
“与你一起的那修士,到底是谁?!”
从他说话的语气,连漾就早猜到他定然知晓松斐就是述戈了。
手臂被他攥得生疼,骨头都要被拧断似的。
“你先松开!”她压住怒意,往外挣着胳膊。
可那手不松反紧,捏得她忍不住面露痛色。
她想抬手拔剑,却发觉身子竟动弹不得。
【小统,】她在心底唤道,【我为什么没法动?】
系统急道:【数值在涨,但暂且不够解锁,宿主现在还不能对管衡动手。请宿主尽可能拖延时间,至多一刻便好了。】
连漾不明白它话里的“锁”是什么,但眼下没空细问,只能应道:【好,我尽量。】
她直视着管衡,忍痛道:“如今魔界混乱,述戈来此处是为了平乱。他亦说过,断不会挑起事端。”
管衡冷视着她。
越看,越觉得她并非梦里那个连漾。
他又听见心底那人说——
“道长看见了?你这乖师妹,正为了个外人,为了头杀戮成性的魔物对付你呢。”
“所以……”管衡感觉心跳得更快了,仿佛随时会撞出胸腔,“你是受他蛊惑,才做出这些事?”
“什么?”
他垂下眼帘,视线如冬日寒风。
“你知晓他是魔,还与他来往。受他蛊惑,才处处与你师门作对,又罔顾三界轮回的道理,把一个痴傻残魂留在身边?”
连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清楚他是个佯作善人的伪君子,却没想到他竟会心毒到这一地步。
“你怎的这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我是非不分?师妹,你才当清醒些!”
管衡眼见怒意。
“你难道忘了不成?是他用剑中伤你,是他害你险些丢了性命。他是魔,你当杀他恨他,而不是与他——”
“大师兄。”连漾打断他,“莫不是做了那些荒唐梦,你就觉得所有事都该如梦里一样?”
管衡僵怔。
述戈原想着不当偷听,便在中间设了道禁制。
直到余光瞥见他俩神情有异,他才察觉到不对。
他挥手解开禁制,朝他们那边走了步。
“你们聊完了吗?”
似乎已成习惯,管衡的神情依旧不见多少波澜。
可他眼底却烧着不甘怒意,面部更因此而小幅度地抽搐着,显得扭曲狰狞。
他感觉脑子里像被丢进了一团蜂巢,闹得他头晕目眩。
“为何不能如梦中一样?”他再度收紧手,手背上青筋尽浮,“师妹,与你相伴左右的,分明应是我!”
述戈神情陡变——他竟感受到有如潮魔息陡起。
他倏地化出长剑,疾疾上前。
刚行一步,管衡忽朝阵眼处打去一股内息。
阵门随之大开,旋动的灵力有如旋涡,顷刻间就将述戈吞没。
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已被送出了虚妄境。
房门紧闭。
他快步上前,急推开门——
眼前,只有条空荡荡的漆黑长廊,并没有连漾和管衡的身影——阵眼已经发生变化。
述戈脑仁两跳,很快就被不可遏的暴戾占据心神,魔息失控外泄。
外泄的魔息疯狂四窜,与之相比,那幻术捏出来的魔息不过寥寥一缕轻烟。
他高抬起剑,正欲生劈开这虚妄境。
可还没落下,就被一人横剑作挡。
两剑相击,撞出的气流扫断周身无数枯树。连那宫殿,也裂开半臂宽的深痕。
述戈侧眸望去,对上一双冷而又淡的眸子。
是那叫白栩的修士。
“让开!”他咬牙道。
白栩冷视着他,面容开始变化。
“等你许久,终于舍得现身了。”
“是你?”
见他露出真面,述戈眼沉血戾,与失控不过一线之隔。
“若再不让开,哪怕你和她定了剑契,我也定要断你剑身!”
作者有话说:
?
第
225
章
扶鹤却寸步不移,
意欲抬剑相戕。
述戈躁意更甚,顿时散为一团魔息,回了魔界大殿。
-
乌焰进殿门时,
恰好瞧见殿上人魔息归体,
睁眼起身。
他往前数步,问道:“少主不是说今日要有比试么,怎的回来得这般早。”
述戈未答,漆黑瞳仁里何物也瞧不见。
见他冷沉着眉眼,
乌焰只当他又和连漾闹了什么龃龉。他忖度着说:“莫非连仙长知晓是少主顶了松斐的壳子?依我所见,拿旁人的脸去见她,
到底不是个好——”
说至一半,
他忽僵怔不语。
述戈身后竟漂浮着浓厚的黑雾,浓雾直冲顶格。
那黑雾不断凝结、重塑,
直至与他的皮相一模一样。
不过与他相比,
那浓雾凝成的魔体身形偌大,堪要破开数十丈的殿顶。
“少主,你……”
魔体轰然倾下,
附在述戈身上。暗红魔纹如生长的花枝,片刻就延至他的侧颈。
顷刻间,殿内被如海如潮的魔压充斥着,
房檐屋瓦震响。
乌焰神情陡变,迅速运转起浑身内息。
他心知述戈有意敛着魔压,但那威压实在太过强大,以至于他的骨头都在颤抖,
濒临碎裂。
不光是他,
殿外数千数万的魔物俱受此影响,
神号鬼哭有如浑厚天雷。
他断续唤道:“少……”
述戈并未看他,
而是冷看着殿中被符链紧锁着的庞大黑雾。
他不作犹豫地收紧了手。
顿时,殿中四道九阶符文开始急速收紧!
剧痛袭身,那魔雾痛苦挣扎着,嚎叫震天。外泄的雾气横冲直撞,将魔石砌成的宫殿撞出无数巨坑。
述戈浑然不顾,又一紧手。
随他动作,殿中魔压更甚。
受那魔压影响,乌焰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喉咙像被人掐紧般,喘不上气。
他要运转浑身魔息,才能勉强开口:“少主,时……日未到。”
述戈却恍若未闻。
“轰——”一声巨响,那嚎叫如陡然断开的弓弦,戛然而止。
魔雾爆开,如海潮向四方狂扑而去。但未等散落,就被殿中魔压迫着朝述戈的手中剑涌来。
那厚雾尽数附在他的剑上,剑刃铮鸣不断,堪比鬼嚎,最后又叫他以魔息强行压下。
殿外,漫天彤云密布。潮热的天急速转冷,眨眼竟开始落下鹅毛大雪。
“即刻传令。”
述戈握紧那剑,眼底翻涌着难平杀意。
他紧攥着剑,手背青筋鼓出。
“尊上殡天,界域易主。”
眼睁睁见他杀了魔尊,又炼化为剑,乌焰的心猛往下一沉。
“少主此为何意,分明还要数天再——”
“为何意?”述戈侧过眸。
也是这时,乌焰才看清他的眼神。
冷戾如刀风,杀意浓重。
述戈扯开冷笑:“若不杀他,如何能开渊牢?”
开渊牢?
乌焰怔住。
那渊牢由炎魔一族看守,向来唯有魔界至尊才能打开。若被关进其中,要日日经受魔焰煅魄之痛。
他轻拧起眉,问:“何故?”
述戈收回视线,一字一句道:“本尊要将一人锁在其中,万世不得轮回!”
话落,他便消失在原地。
魔压四溢,乌焰这才惊觉后背已下了满身冷汗。
他垂下头,那半面面具随之碎裂落地,露出颌下一道浅疤。
乌焰躬身,拾起其中最大的一块。指腹稍移,便露出最底下浅浅的“风”字。
不多时,玄道子匆忙进殿。
他显然也遭了那魔压的大罪,步伐漂浮,面色惨白。
“乌焰少君,发生何事,可是要对仙界起战了?从何处起,可要做些什么?”
乌焰长叹一气,将那面具上的灰尘擦净。
“无事。”他环胸往柱上一靠,神情无奈,“少主脾性向来如此,往后就习惯了,道长便只当修炼罢。”
他只盼着述戈真能求得连仙长原谅,如此,也好有人拘着这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