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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柳西巷子夜哭鬼案发生时,丁大同征调过官府人手调查昌平郡城西户籍档案,当时还召集过差役将符合标记法则的孩童集合起来。

    而章宏当时就在这些办案的人员之中——所以从某方面来说,章宏对夜哭鬼案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知道柳西巷子有人报案说家中孕妻疑似死了,接着这活死人的妻子竟在后来产下鬼胎,继而形成鬼祸。

    当时这桩鬼祸闹得沸沸扬扬,平息才不过三个来月时间,给人留下的阴影极深。

    不知是不是鬼祸残留的恐惧影响,章宏后来就觉得妻子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这两夫妻原本是青梅竹马,二人的母亲原是姑嫂,关系亲厚,两家离得不远,彼此走动,两人一起长大,对彼此的一言一行再熟悉不过。”

    余平定了定神,又叙述道:

    “据章宏说,章妻性情娇憨活泼,自三月诊出喜脉以来,害喜严重,好喜酸食,其他什么都吃不下,可自七月以来,便不对劲儿了。”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张传世好奇问道。

    余平就道:

    “章宏说最大的不对劲儿就是不爱笑了。”

    章妻性情不错,逢人就笑,笑起来嘴角便浮出两个梨涡,家里人见人喜。

    可从七月之后,她便逐渐不再笑了,整个人变得僵硬麻木。

    “两夫妻感情很好,婆母也开明,喜欢这个儿媳,自她怀孕以来,两夫妻并没有分床而睡,好得蜜里调油。”因此章宏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妻子不对劲儿的地方——章妻的身体逐渐僵硬,且身上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感觉。

    七月虽说已经过了夏季,但昌平郡仍是处于秋老虎的威胁中,夜里仍然热得很。

    有天晚上,章宏抱着妻子而眠,竟冷得直打哆嗦,还需要加盖一床厚被子。

    他夜里突然惊醒后,觉得怀中好似抱了个冰疙瘩一般。

    妻子背对着他睡,枕着他臂弯,一动不动。

    也不知为什么,以往对妻子无论怎样都觉得爱不够的章宏突然对妻子的背影心生莫名的恐惧心理。

    他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胳膊从妻子颈下抽了出来,如做贼一般转过了身去,蜷缩着身体极力想要再次沉入梦乡,但他越是想睡,却越睡不着。

    一种自心灵而生的骇然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章宏的意识开始发散,并胡思乱想。

    月光透过屋角的天窗照进来,屋里昏暗,微弱的光线透过蚊帐的缝隙照入床幔里。

    这本该令他觉得舒适、安全的床榻立时变得安静异常,甚至静得令他难以忍耐。

    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感在沉默之中缓缓传递,使气氛变得压抑。

    不知从何时起,他有意的控制起自己的呼吸。

    没有了有节奏的呼吸声后,他注意到怪异之处——他的妻子没有细弱的鼾声。

    章妻自怀孕后嗜睡。

    她睡得很香,一般会发出细细的、有节奏的鼾声,可此时章宏定神一听,没有鼾声,没有心跳声,章妻躺在床上,像是个死人。

    “活死人!”

    这个念头一涌入章宏脑海,就像是一团海草将他的所有思绪牢牢缠住。

    正当他恐惧不安之时,枕畔突然传来‘悉索’的响声,妻子似是‘动’了,接着妻子冷冷的声音响起:

    “抱我。”

    这两个字突兀响起,当时险些将章宏吓死。

    ……

    他没有抱住妻子,在恐惧之下,他慌得连鞋都来不及穿,夺门而逃。

    他最初不敢报案。

    镇魔司的可怕之处他是清楚的,驭鬼者从某一方面来说与鬼无异。

    柳西巷子的鬼案才过去没多长时间,如果出现了相同的事件,对于丁大同等人来说,恐怕是宁杀错也不会放过的。

    一念及此,他强忍下了内心的恐惧。

    白天的时候他回了家中一趟,妻子坐在镜头抹粉,对昨夜的情况仿佛并不记得了,也没有责怪他昨夜不辞而别的事。

    她僵硬的拿了一朵绢花,让他帮忙簪上。

    两人感情深厚,描眉、梳发这种闺房之乐是时常有的,但此时看着妻子那张苍白的脸,再听她让自己为她簪花时,章宏心中说不出的害怕。

    妻子的身上传来若隐似无的臭气,这种味道像是鸡蛋破损后变了质——亦或是人死之后腐烂的味道。

    不能再自欺欺人!

    他煎熬了几天,越发觉得妻子不大对劲儿。

    她似是不再害喜,胃口也变好了,以往吃不下的,现在都能吃。

    家里下人都在窃窃私语,觉得近来这位娇滴滴的少奶奶像是变了一个人。

    章宏再不敢拖延下去,终于在七月中旬鼓足勇气向镇魔司报案。

    丁大同当时听到这桩案子时,惊得头皮发麻,七月的热辣天气,硬是听得他满身直冒寒气。

    “之后昌平郡府加丁大同、我大哥在内,一共四名驭鬼者前往章家,发现章宏的妻子果然已经不再是活人。”

    章妻已经死了。

    “且在我们出手的过程中,她意外‘早产’——”

    余平话中的‘早产’可非什么好事。

    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的赵福生此时抬眼看向余平:

    “鬼胎提前复苏了?”

    “是的。”余平满头大汗,直接说出结果:

    “我们当时去的人多,可初时都没有镇住这厉鬼,这鬼物未能‘足月’,还可以随机附体。”

    当时一个同行的令使一时不察,被厉鬼标记。

    “明明是个男人,却突然挺起了个大肚子,鬼物在他腹中安胎。”

    鬼物变得较夜哭鬼难缠,且会附身杀人。

    受害者不分男女,沾鬼即死。

    好在昌平郡镇魔司这次没有托大,且驭鬼者来得较多,阵仗又大,最终将鬼胎从被附身的人身体生剖出,交给钟瑶‘吞’了下去。

    这是属于钟瑶的天赋特殊能力——吞噬厉鬼。

    “厉鬼难以解决,大多时候办鬼案都以破解法则、驱赶为主,像我大哥这种能力千百人中难得一出,可偏偏这桩特殊的鬼案克我的大哥。”

    余平苦笑了一声:

    “接连吞噬了两个厉鬼后,我大哥驭使的厉鬼就有失控的架势。”

    也是从那时起,余平三人对丁大同怨恨非常。

    此人根本没将钟瑶性命放在心上,出现了这两桩鬼祸后,每次都让钟瑶吞鬼。

    “一个吞了也就算了,两个也吃,这活死人案子至今没有头绪,总不可能每次一发现活死人孕育鬼胎,便让我大哥将鬼胎吞下去吧?”余平不满的道。

    无论是柳西巷子,还是文书章宏家中发生的鬼祸,都只是此次鬼案的一个开始。

    “直到上个月的时候,丰宁县突然出现了个离奇的案子。”

    余平虽说恼怒丁大同的冷酷无情,也担忧钟瑶的情况,但他好歹知道鬼案为重,因此抱怨了几句后,又迅速将话题的重心放到了鬼案本身,继续说起这桩奇事:

    “当地有个尼姑庵,名叫广慈庵,里面最初是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后来也收留一些被丈夫抛弃的妇人,随即又接了些周围人的善信,便也有了些香火,里面有个名叫慧中的姑子,一夜之间突然大了肚子。”

    他说道:

    “尼姑庵里又没男人,平日也不接男宾进内室,这尼姑一怀孕后,便被住持令人严加看管,她大声喊冤,说自己绝对没有与人私通犯戒。”

    当时姑子庵里有人窃窃私语,都说慧中的肚子来得突然,有人说她像是怀了鬼胎。

    对普通人来说,这种闲言碎语只是过个嘴瘾。

    但尼姑庵内有人犯戒怀孕是丑闻,如果消息一传扬开,将来哪里还有正经人家的女人敢去进香呢?

    那主持思来想去,便想出了一个歹毒的法子:令人将慧中勒死,并将其抛尸井中。

    如此对外宣称慧中犯事被关了禁闭,时间一长便说她家人将她接走——反正尼姑庵内的人员本来大多都是被家庭抛弃的女子,事后随丈夫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事情如果进展顺利,便没有后来的案子发生。

    尼姑庵内的人照主持说的话去做,将慧中勒死后,并将尸体抛入后山一处荒废的井中。

    做完这一切本来应该神不知、鬼不觉。

    但偏偏怪事发生了。

    抛进枯井内的尸体复活了,自己从井中爬了出来,又回到了尼姑庵内。

    慧中每日生活如常。

    念功、打座,甚至庵中杂务活儿也没有落下,也与众人同吃、同睡。

    这下差点儿没将广慈庵内的姑子们吓死!

    【第346章

    鬼祸晋阶】

    第三百四十六章

    如果不是慧中仍挺着大肚子,且表情日渐僵硬,身体阴冷得没有半分温度,任谁看她都像是一个‘活人’。

    她已经不再主动多与周边人说话,但如果别人喊她,她又能应——不过就是反应慢了些。

    初时尼姑庵内的人都想隐瞒此事,可慧中却仍如再生时一般在庵中乱走。

    如此一来,就算尼姑庵内的人守口如瓶,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仍有风言风语传出。

    外人不明白当初庵中主持令人勒杀慧中并抛尸的经过,便传言这个尼姑庵‘内藏淫秽’。

    广慈庵本来就是靠丰宁县附近人家的女人上香、布施,这样的传言一出,许多女善客担忧名声蒙污,便不肯来了。

    主持心中焦急,又见慧中每日作息如常,看不出诡异,庵内近来也没现风波,仿佛无事发生,于是心中畏惧一歇,又生恶念。

    于是毒计再施,挑选了庵内几个身强体壮的姑子一起动手,再次将慧中害‘死’。

    过程不表。

    总之广慈庵的人怕慧中不‘死’,又重新回庵内来,还将她尸身五花大绑,还加捆了大石,最终仍将她扔入井中,事后又将枯井密封,盖压重物。

    ……

    余平说到这里,每个听到这桩案件的人都浑身直冒寒气。

    若是易地而处,发现身边平时一起生活的人突然‘死’而复生,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自己亲手杀死的,那种恐惧感便会加倍的放大了。

    这件事里透露出一种让人打从心中感到毛骨悚然的邪性。

    两次动手之后,麻烦并没有解决,反倒变得更加的棘手。

    被压制在井底之下的慧中又回来了。

    尼姑庵内的人一下崩溃了。

    就连两次下令杀人的主持都心生恐惧,一来害怕慧中死不瞑目,变成了鬼神显灵;二来又怕厉鬼复仇。

    思来想去之下,尼姑们在惶恐不安之中纷纷向官府自首,诉说了自己的罪行,恳求官府将犯案人收押。

    当地县府的人听到这桩案子也吓得不轻。

    这桩案子摆明了有鬼,官府也不敢管,便想推脱。

    可尼姑们怕死,无论如何不肯回广慈庵内,包括两次下令杀人的主持在内,都主动要求官府羁押。

    丰宁县的县令无可奈何,只好壮着胆子报给当地镇魔司的令司主事。

    ‘唉。’

    余平长长的叹了口气:

    “丰宁县的令司主事是一个驭使了煞级厉鬼的人,是去年才接任的令司,如今手头已经办过了三桩鬼案。”

    此人本身已经处于厉鬼复苏的边沿,但朝廷任令还没有到,他今年的办鬼数量未达标,听到县里发生怪异案子,只好硬着头皮去走了一趟。

    “可是没有鬼。”钟瑶道。

    情况与当日昌平郡柳西巷子的情况一样。

    “这位令司去了广慈庵,确实见到了尼姑们提到的慧中。”

    而她与尼姑们所说的一样,肚子已经显怀,腹中胎儿看上去至少有六、七个月大小了。

    偌大的尼姑庵内已经没有香客、信众了,尼姑们也因为畏惧而跑到衙门躲祸。

    丰宁县镇魔司的那位驭鬼者壮着胆子领人前往时,发现尼姑庵内就只有慧中一个‘人’在,她仍与往常一般,打坐、念经、生活。

    庵内没有人煮饭,她却仍在拿着空盘子做出盛饭的动作,驭鬼者到达时,她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端着空盘,一口一口的往嘴里扒‘饭’——那场景诡异极了。

    她的脸颊皮肤已经在脱水了,像是干枯的果子,显得皱巴巴的。

    好在此时已经是冬季,她还没有散发出臭味。

    面对庵内有外客到来,慧中还对外客们说:尼姑庵不接待男客。

    当时丰宁县镇魔司的人也不知是该恐惧还是松了口气,俱都退出了广慈庵中。

    一见慧中的面,丰宁县镇魔司的这位经验丰富的驭鬼者就知道自己办不了这桩案子。

    她的状态怪异,并没有展现出令人忌惮的攻击性,可却让驭鬼者在见她的瞬间就有一股悸颤之感油然而生,仿佛惹到她会有大灾祸现世。

    于是这位驭鬼者将案件上报至昌平郡。

    大汉朝有规定,鬼祸一旦影响过大,当地镇魔司如果处理不了,便向郡府上报。

    如果郡府也处理不了,便上报至州府。

    “要是没有早前昌平郡那两桩特殊的鬼案,丰宁县的案子对于郡府的人来说只是一桩小事。”

    一个离奇有孕的‘活死人’,处理起来不费什么功夫,驭使煞级厉鬼的人处理不了,那么就交给驭使祸级厉鬼的人解决便行了。

    可有前面两桩离奇鬼案在前,丰宁县广慈庵内的怪事也同样是活死人孕妇,那事件立即就不同了。

    丁大同当时就意识到这桩鬼案非同于一般的鬼案,极有可能已经达到灾级之上了。

    “灾级的鬼案可非我们郡府能承受的,因此丁大同当机立断上报了州府。”

    赵福生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从余平提起这桩鬼案后,她思考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多,就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范无救中途都参与了问话,她却一直沉默。

    在场万安县的众人都曾跟随过她办案,对她办案的方式、手法都已经习惯了,此时赵福生的沉默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刘义真欲言又止,看了赵福生一眼,她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刘义真的注视,抬眸看他。

    便见刘义真以眼神询问:你没事吧?

    赵福生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她收起心中的杂念,问余平:

    “事后州府派人来了吗?”

    她在问出这话时,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昌平郡是徐州治下的三大县之一,本身名下也管辖着数个大县,昌平郡的存在对徐州府来说是很重要的,不可能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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