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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但据我们的经历来看,我们从敲门被阻,到厉鬼复苏后开门而入,进屋并没有看到‘自己’。”她顿了顿:

    “也就是说,无论在我们进屋之前,屋里的人是不是‘我们’,那屋中的人都已经离去。”

    不是往外走,那么便有两个结局:一个有可能是死了;而另一个则有可能进入了更深层次的鬼梦,与众人并不在同一个时空内。

    孟婆似懂非懂,但她对赵福生格外信任,闻言点头:

    “那我们进屋就是。”

    “走!”

    赵福生点头,拉了蒯满周走在前侧。

    一行人与刚才一样,以赵福生与小丫头开路,刘义真与张传世走在中间,孟婆垫后,小心翼翼的往屋内走。

    这间厢房是村寨中最大的,看样子有数进。

    几人先前所在的位置是属于外堂,中间立有一块屏风,灯光是从大堂内传出来的。

    大家绕过了屏风进入室内时,外间的敲门声刹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映入五人眼帘的,是一间宽敞异常的屋子。

    房舍打扫得很干净,摆了十几张长条矮桌,桌后各摆两团草垫。

    而大堂正中则是一张长桌案,上放文房四宝及一个簇新的铜烛台。

    烛台上有一根小孩儿手腕粗细的蜡烛,先前众人看到的火光就是蜡烛照亮时发出来的。

    除此之外,屋内空荡荡的。

    “这里果然是族学。”

    刘义真叹了一声。

    他的叹声一落,只见大堂内原本恒定平稳的烛光突然闪了一下。

    赵福生眉心一跳:

    “不好。”刚一说完,接着就听到了女子哀嚎的声音。

    “啊——”

    这一声惨叫如泣血哀鸣。

    ‘噗嗤。’

    烛光猛地一闪,接着火光的颜色就变了。

    从先前明亮的黄色,瞬间火焰的四周转化为青绿色。

    大堂内的温度立时降低。

    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蜡烛本身的颜色。

    烧化的烛油原本清澈透明,顺着蜡烛往下流。

    可新融化的蜡油却由白转红,变成了鲜血一样的色泽,顺着烛台往下流淌。

    “干娘——放了我吧,干娘,我想我爹娘了——”

    尖锐、凄厉的女子哭喊声传入众人耳中,随着她的哭喊,蜡烛的火焰越燃越大,血红的浆液从高高的烛台上不停流下,顷刻间将整个铜烛台糊染上一层鲜红的色泽。

    火光变大后,四周的温度陡然下降。

    半空中开始笼罩了若隐似无的薄雾,少女无助的哭喊还萦绕在众人耳畔:

    “娘,娘——娘啊,娘救我——”

    她喊声一落,原本还勉强镇定的孟婆顿时变了脸色。

    孟婆情不自禁的想上前一步,却在往前走时被赵福生伸手拦住:

    “先别动。”

    孟婆急道:

    “大人,可能——”

    “假的。”赵福生定定看她,温声的道:

    “孟婆,你女儿的失踪发生在过去——”

    这里是鬼梦,攻的是人的内心。

    杨桂英提到过,这村中族学原本是用以教养十里坡内的孩子们,但乔越生失踪后,族学便逐渐沦落为特殊的‘集市’,用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在黎家坳出事前,黎干娘在九门村诱拐了一个少女,送到了族学这边,之后那少女随同一户姓曹的人家在当夜离奇惨死。

    兴许此时众人听到的惨叫,应该就是女孩儿在得知自己被拐后发出的哀嚎。

    那少女的生命已经从世间被抹去,但是鬼梦却将这一段记忆收录,存进了厉鬼的法则内。

    “大人,我明白。”

    孟婆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突然痛哭失声:

    “可是我一想到我的艺殊,她那时可能也像这个姑娘一样哭爹喊娘,而我不在她的身边——”

    在那时,孟婆的心结就已经形成。

    赵福生愣了一愣,阻拦她的手便垂了下来。

    孟婆毫不犹豫提步上前。

    屋内的女声再喊:

    “娘啊——救命——”

    “娘——”

    女子每喊一声,厅堂内的蜡烛便燃烧得越旺。

    火光几乎冲天,那鲜红的蜡油如同血液顺着烛台往下流涌,淌过桌案,‘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面上。

    血红的烛油所到之处,桌案、草团尽数被融解、变形,缓缓化为血液被冲入血流之中。

    凄厉的厉鬼怨煞气开始肆意纵横。

    就在赵福生警惕万分时,那女子的呼喊声却突然一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刻,另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赵福生!赵福生!”

    有人在急促的喊着赵福生的名字。

    随后刺耳的响铃声宛如炸铃,在赵福生脑海里炸了开来,一个略带怜悯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家里来人了,说是你妈妈去世了——”

    “你快跟我来,不然你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这一道声音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已经纠缠了她很多年。

    赵福生心中的阴影被勾起,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提起脚步前行。

    ……

    “福生——”

    蒯满周本来拉着赵福生的手,目睹孟婆因女子的惨叫而失去理智。

    不多时,却又听到有人莫名其妙的在喊‘赵福生’的名字,并且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剩余三人正惊愕间,一直以来表现得最为沉稳、镇定的赵福生却突然有些着急,甩开了小丫头的手,也往孟婆身后行去。

    蒯满周立即就急了。

    她正要将赵福生强行拉住,但下一瞬,也听到了一个女人柔柔细细的抽泣:

    “不走了、我不走了——”

    熟悉的女声在蒯满周耳畔响起。

    那声音曾不知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纠缠在她心中,令她惶恐不安,不敢独自一人熬夜。

    从被赵福生带回镇魔司后,她每晚躲藏在镇魔司里的任意一人床下,抱腿枯坐,抵御回忆。

    此时那些她想要强行遗忘的记忆却重新开始纠缠她。

    “娘不走了,外乡去不去的有什么打紧?我有满周、有嫂子们,六叔、六婶娘都照顾我,如我亲爹娘一样,我不能一走了之,留下这个烂摊子,让六叔、六婶娘被人指脊梁骨的——”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背上母亲私通的骂名——”

    【第323章

    孟婆实力】

    第三百二十三章

    可怕的回忆袭来。

    那时庄四娘子的返回对年幼的蒯满周来说,小小的孩子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只是本能有些不安,惶恐的抱住了母亲,心里是有失而复得的惊喜的。

    但她没料到后果会那样的惨烈。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导致庄四娘子死去,接着蒯良村毁灭,她绝对不会去采那一朵白苏。

    每天午夜梦回,蒯满周总是惶恐不安的想:她害死了母亲、害死了蒯良村对她好的人,明明她应该死在那一天夜里的。

    可惜村民们都死了,就留了她一个最不该活下来的人。

    小丫头的心态瞬间炸裂。

    她身上的厉鬼气息开始失控,长发肆意飞扬,宛如根根漆黑淬毒的鬼针,疯狂生长,‘轰’的刺砸向四面八方,欲将此地的房舍毁去。

    “满周!”

    刘义真见此情景,脸色一变,可还来不及制止她,他的耳畔也听到了刘化成的殷切交待声:

    “义真,我死之后——”

    在刘义真的眼里,场景开始异变。

    荒村族学瞬间扭曲,变成了夫子庙内。

    鬼棺上那沉闷、厚重的石棺盖碎裂,无头鬼的鬼身森然坐起——万安县陷入一场浩劫之中。

    ……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镇魔司内所有的驭鬼强者瞬间沦陷,张传世瑟瑟发抖,看着刘义真都陷入了癫狂,感到万分畏惧。

    “大家都出事了,那我——”他有些恐惧的四下张望,颤抖的同时还试图伸手去拉赵福生:

    “大人,大人回来吧,那些都是假的——”

    他小声的喊,迈着碎步向前,拉住了赵福生的衣角,极力想将她往后拖。

    但就在这时,烛火越烧越旺,鲜红如血的烛油倾泄而下,化为血海顺着桌面流涌向地面的每一处。

    血海所到之处吞噬万物。

    桌案、草团、地面以及墙壁四周。

    鲜血淋漓之间,整间书院大堂瞬间变成血海地狱。

    ‘轰隆隆。’屋子开始剧烈的晃动,那桌案上的烛台也随着屋子的震颤而抖动。

    不知是不是动静太激烈,张传世的眼前一花,竟觉得那根蜡烛晃出了残影,似是变成了三根并插的香火。

    烛头的火光变成蓝绿色,烟雾冉冉升起。

    香烛台后的墙壁融解,露出后方的神龛,一尊盘腿而坐的泥胎像下半身已经出现在张传世的面前,唯有上半身仍挡在尚未完全破裂的墙壁之中。

    “野、野庙——”

    张传世一见此景,不由一个哆嗦。

    野庙一现,意味着厉鬼化身的泥胎像也要出现了。

    而此时镇魔司众人显然都受梦境蛊惑,陷入了鬼梦纠缠之中,仅剩他一人还清醒着。

    张传世骇得魂飞天外,想着:莫非今日要陨命此处?

    他下意识的拉住赵福生:

    “大人,要出大事了——”

    他畏缩了一辈子,躲在万安县,临到老了开了一间棺材铺,求的就是寿终正寝,哪知最终仍逃不过死于厉鬼之手的归宿。

    “大人——”

    张传世绝望的又喊了一声。

    赵福生已经陷入鬼梦,他知道自己的喊叫是无法令她清醒的。

    两人相识的时间不长,可却数次共度危机。

    前头几次是赵福生救他,这一次他也应该出手。

    想到这里,张传世伸手往怀里摸去——他的手指勾到了一个东西,正欲拿出来时,突然耳旁响起一道喝斥:

    “蠢货!”

    那声音如五雷轻顶,震得张传世一个哆嗦。

    张传世立即就意识到自己也中招了。

    他想要避免自己受到这喝斥声干扰,但那声音一旦开口,便绝不停止。

    声音里带着严厉、威肃及冷漠,大声的厉喝他:

    “不要妇人之仁,没有用!要治鬼,得用雷霆手段,以杀止杀,你懂不懂?”

    “不要哭哭啼啼,驭鬼是为了杀鬼,杀人是为了救人——”

    “怕?废物!”

    “我是驭鬼,不是鬼——”

    “当我变成鬼时,我才能统御百鬼——”

    “传世,我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

    那声音从一开始怒喝的恨铁不成钢,到最后逐渐变得冷淡,再听不出一丝人的情感。

    张传世的手开始疯狂的颤抖。

    他已经将近六十之数,可是这些曾经留在他心里的阴影,却一刻也没有消散过。

    他越是想镇定,却又越发恐慌。

    当指尖碰到怀里的物盒,想将其取出时,手却抖得根本拿捏不住,接着盒子‘哐铛’落地。

    盒子落地的瞬间,盒盖弹开,内里流涌出一股金黄如蜜般的油。

    那油奇臭无比,一打碎后气味熏得人眼泪直流。

    与此同时,油一倒出,便离奇自燃。

    那火光金黄、明亮,带着蓬勃生机,立时将鬼梦撕开一道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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