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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这郭威就是这样的‘良民’了。”

    “这算什么良民?”赵福生抚额:

    “这简直要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是,债台高筑。”

    庞知县点头:

    “他家穷得连当地的村长都不敢去催收,就怕一家子一时想不通,一根绳子了却生路。”

    “……”赵福生一脸无语。

    庞知县接着再开口:

    “他家欠朝廷的税赋不少,一年到头借凑交了,刚到秋收时节,马上催债的人就坐到他家里了。”

    正是因为如此,庞知县才选了他——因为郭威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此时庞知县允诺的三百文钱,旁人不敢收,对于穷疯的郭威来说,却是天上掉馅饼,什么活都敢做。

    “这郭威家风水不好,养不活女人,他爷孙几代都丧妻,到了如今,他跟妻儿与他老父一道生活。”庞知县大概将封门村的情况讲完,又将事件的重心放到郭威身上:

    “他跟妻子生了两儿一女,但其中一儿一女都没养活,剩了个小儿子,现今四岁,平日夫妻带着。”

    庞知县说道:

    “封门村之上是长条镇管束,我通过当地镇长找到了郭威,许诺让他帮忙寻人入伍,先说给他三百文作酬金,后续如果他招来的人手不错,一经府衙录用,我便给他每人一文的好处费。”

    “这个方法不错。”

    赵福生点头。

    庞知县就笑道:

    “郭威也满意,当时拍胸脯保证说将事情办妥,但哪知才过去十天功夫,他就反悔说干不了。”

    老知县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那边镇上替他传口信的人说,他家里有人失踪了,不瞒大人,我初时听这话,总觉得像是借口。”

    “也未必是借口。”

    赵福生摇了摇头,她想了想:

    “你也说了,封门村民风彪悍,村中又有匪霸为患——”

    赵福生说到这里,语气顿了片刻,她偏头看向庞知县:

    “如果这些匪徒一被抓捕,照大汉律例,要判什么结果?”

    “这些人杀人越货,欺占良家妇孺,平时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若被逮到,定要判枭首,尸身还要挂在城门口半个月,任由鸦雀食咬的。”庞知县毫不犹豫的答道。

    但他话音一落,随即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大人的意思,是村中有人将此事告密,郭威遭了匪徒报复?”

    这些悍匪毫无人性可言,手中血债累累,官府近来动作频频,可能这些匪徒已经得到风声了。

    而郭威在此时站在官府一方。

    在他看来,朝廷给他钱,使他招揽杂工,杂工获得一份差事,而他获得官府的奖励,这是双方皆大欢喜的事;

    但这一幕在匪徒看来,极有可能是郭威成为了官府的走狗,朝廷的鹰犬,帮着官府办事,是要剿灭匪徒的。

    这种猜想下,穷凶极恶的悍匪必定会挺而走险。

    他们如果对官府有忌惮,且又背后有聪明人,便不会明目张胆对郭威下手——因为如此一来会激怒官府,换来不可收拾的后果。

    若照赵福生思路,便该绑架郭威的家里人,暗地里使坏,勒令他不与朝廷合作,背后下黑手,将这事儿搅黄。

    只要使用‘拖’字诀,时间一长,匪徒毕竟是地头蛇,万安县的官府数十年不作为,府衙财正空虚,这次的‘事件’未必能坚持多久。

    时间一长,事情不了了之,一切便烟消云散了。

    当然,这是赵福生的视角。

    但是匪徒未必是这样想的。

    “这个事不好说。”

    赵福生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但她谨慎仔细惯了,并没有率先便否认庞知县的猜测:

    “兴许有这样的可能,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大人此话怎讲?”庞知县问。

    “你也说了,封门村的匪徒大多都是村民落草为寇。”赵福生分析道:

    “这些人大字不识,没有见识与眼光,行事冲动,之所以这么多年形成匪患,纯粹是因为万安县府衙太过无能、废物!”

    她毫不客气的话令得庞知县老脸一红。

    农民化身为匪的事不少,但这些人没有刀胄装备,没有见识,没有经过训练,纯粹是凭借一腔逞勇斗狠及残忍手段掠杀良民罢了。

    之所以成为祸患,是因为这些人有两重身份。

    放下刀后,他们会化身村民,提起刀后又变成恶匪,再加上彼此维护,不好指认。

    而朝廷军一来,这些人会逃入深山,军队需要粮草供应,无法打持久战,天长日久之下,才使得这些匪患难以彻底根除。

    另一方面,对于村民来说,受匪徒祸害及受军队祸害恐怕下场是一样的。

    相较之下,搞不好军队肆虐后的祸患还要大一点,反正都是被人烧杀抢掠,附近的匪徒还讲究个长久抢掠,而朝廷的正规军手段凶残得多,对百姓来说危害更大。

    这也是封门村匪患几十年无法得到彻底拔除的缘故。

    追根究底,并不是匪徒太狡猾、有见识,而是大汉朝官府、军队无能,已经失去了民心的缘故。

    “这样的悍匪认定郭威是会出卖他们的人,大概率会杀人灭口,而非迂回婉转,先从绑架他家人下手。”

    如果这些刁匪有这样的见识,封门村的情况便不会这样糟了。

    赵福生说到这里,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

    “不过事情只是我的推测,郭威的家人究竟是出了其他的意外,还是受到了匪徒的绑架勒索不好说,总要实地去看看再说。”

    说完,她看向怔忡的老知县:

    “如今县中有可用的人手没有?”

    【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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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三章

    庞知县还在心中想着赵福生所说的话,冷不妨听她问起县里可用人手,不由一个激灵,连忙回道:

    “大人,如今人手不够用。”

    他一脸为难之色:

    “以往也闹过匪患,往些年的解决方法,是县府向县中士绅大户们借家丁人手。”

    大汉朝除了鬼祸横行之外,兵匪之乱也是此时致使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许多当地豪强会遭遇兵匪祸害,为了护家,一些士绅、门阀便会自己出钱雇佣打手看家护院。

    以前万安县也是如此。

    到了剿匪时节,知县便请当地士绅、土著率先缴纳一笔剿匪的资金,随后再向百姓也征收‘保护费’。

    钱一到手,便用以向士绅、土著租借家丁、护院缴匪。

    这些人浩浩荡荡出发,到了封门村当地阵仗摆开,吃喝闹腾一段时间,起到了震慑作用便走。

    最后留下满地疮痍,真正的祸患却并没有根除,而是留下来变成陈疾,化成压在贫苦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令他们逐渐痛苦到麻木。

    赵福生一开始提出从封门村、黄岗村雇佣壮丁的时候并没有真正的考虑过要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些匪患,她以镇魔司令司的身份去思考,首先考虑到的是鬼祸。

    可此时与庞知县提起郭威,却因此谈论到了匪祸,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无名火。

    戾气从她心中生出,化为一种想要见血的杀戮冲动。

    厉鬼受到这种负面力量的吸引,化为她脚下的阴影,蠢蠢欲动。

    她心绪起伏,眉宇间带着阴鸷,起身来回的走动。

    一旁本来玩着手指阴影的蒯满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倏地转过了身来。

    小孩受到影响更重,她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朵已经完全盛放的鬼花,眼瞳的黑色扩散,将整个眼眶全部占据,身上鬼气森然。

    先前还艳阳高照,此时阴云袭来,屋檐下被阴影挡住,镇魔司内的温度瞬间降低了许多。

    赵福生识海里响起封神榜提示:宿主的气息与厉鬼相融合,鬼物即将复苏,是否消耗20功德值镇压?

    是!

    赵福生深吸了一口气,识海内功德值被扣除。

    片刻之间,她身上的阴森诡厉感消失,脚底下蠕动的阴影中,有不甘的怨毒意识如潮水似的褪去,被封神榜牢牢的压制。

    屋檐下的阳光重新照入,厅堂内的寒气散除。

    本来鬼气腾腾的小孩眨了眨大大的双眼,脸上露出迷茫且不知所措的神色。

    蒯满周眼里的黑气散开,一双眼睛落到了赵福生身上,盯着她看了半晌,似是在这片刻间,她的情绪在这片刻间已经缓和。

    小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略微泛黄的长发垂落下来。

    小丫头将手里的花瓣一叶叶撕开,鬼花化为黑气散开,她重新趴回桌面上又玩起了手指头,似是对赵福生、庞知县的对话不感半分兴趣。

    庞知县还不知道先前危机一闪而过。

    他只隐约觉得先前那一刻有些冷,老知县打了个喷嚏,心中揣测:兴许是入秋后天气转凉的缘故,近几日他见天气好,出门时少穿了件衣服。

    老知县搓了搓胳膊,接着先前的话题道:“但万安县去年出了事后,许多有能耐的人早搬走了。”

    于维德等人之所以没有走,是因为家中实力不够,一时片刻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处。

    “如今虽说万安县还有一些人,但是豢养的家丁仆从不够,大人如果是想要剿匪——”

    庞知县正踌躇着要如何解决这桩事时,赵福生摇了摇头:

    “不借家仆。”

    她的话令庞知县顿时怔住:

    “不借家仆?”

    “这几十年前,万安县各大豪强富户养的仆从可与这些匪徒交过手?”

    赵福生笑了一声,问了庞知县一句。

    她这话一下将庞知县难住。

    “我、我,不瞒大人,我来万安县的时间不够久,确实没有亲眼见过——”庞知县吱吱唔唔的答。

    “——不过以往府衙记录中,也有过几次围困的时候。”

    “杀了多少匪徒?”

    赵福生问完,又摆了摆手:

    “算了,这些记录作不得数。”

    万安县的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糟,这些形式化的记录未必靠得住。

    记录的杀匪人数兴许可能会成为历任官员的履历,使其任期满好升职调走,至于这些数字是不是真的,亦或是不是匪徒,而是杀良冒功,都是未知之数。

    赵福生皱了下眉头,忍下心中的厌恶,说道:“这次郭威家人失踪是个好机会——”

    “……”庞知县不明白她话中意思,正待要问,却见一旁正玩着手指的蒯满周突然转头:

    “我也要去。”

    这孩子自蒯良村鬼案加入镇魔司后,一直沉默寡言,只时常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赵福生左右。

    庞知县从一开始的畏她、惧她,到后来已经习惯了小丫头影子般的存在感了,此时冷不妨听到她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蒯小大人要去哪——”

    他话音未落,就听赵福生道:

    “我准备亲自去一趟封门村走一走,看看这个地方究竟如何。”她意有所指:

    “43年前曾发生过鬼案,却没有断绝了村庄的传承,又饱受匪患之苦——”

    她笑了笑:

    “我倒要看看,郭威的家人是不是真的落入山匪草寇之手!”

    赵福生说完这话,庞知县一下怔住。

    好半晌后,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福生说了什么,随即大惊失色:

    “大人要去封门村?”

    “不错。”

    赵福生下了决心,此时顿时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

    她来回踱了两步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已经温凉的茶盅轻抿了一口:

    “封门村我早想去了,曾经发生过鬼案,蒯良村鬼案时,庄四娘子的大嫂也是封门村人。”

    赵福生说到这里,看了小孩一眼。

    当日蒯良村鬼案发生后,她被缠在鬼梦中,曾与蒯家几媳妇‘对话’。

    如果鬼梦之中,这些厉鬼残存的关于生前的记忆碎片属实,那么蒯家几个儿媳在世时,对蒯满周爱护有加。

    而蒯大娘子出身于封门村中,此时蒯满周听到大伯母的娘家出事,想要同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丫头驭鬼的情况特殊,庄四娘子死后与蒯良村的人相互压制,蒯满周作为驭鬼者受厉鬼的影响并没有其他驭鬼的人那么严重。

    但她没有失控,不代表没有危险。

    赵福生一直都将她约束在身边,暗地里观察着她。

    此时她愿意跟在自己身边前往封门村,于情于理赵福生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边一大一小做决定很快,庞知县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经商议好了。

    “可是大人,这、这样的小事,哪用大人出手?”

    庞知县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匪患罢了,郭威家人失踪也未必与匪有关,怎么劳烦大人亲自去呢?”

    “由我们去最适合。”

    赵福生淡淡的笑了一声,眼中杀机展露。

    “我们没有钱请上州兵卒,穷人也有穷人的剿匪法——”她说完,看着蒯满周笑:

    “满周说是不是?”

    “嗯!”

    小丫头用力的点头。

    庞知县还想说话,赵福生摆了摆手:

    “我已经决定了。”

    从办完蒯良村鬼案后,万安县平静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赵福生猜测,这种县内暂时的平静,应该是与镇魔司的匾额拼凑有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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