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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看起来挺机灵的。”赵福生赞道。

    蒯大媳妇一听自己的儿子被人表扬,顿时露出一种压抑的得色。

    她既想笑,但女人内敛的天性却又让她在儿子被表扬时有种不知所措的神情,下意识的竟想否认,摇了摇头:

    “他还小呢。”

    赵福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打转,而是叹道:

    “听起来你婆婆人真挺好的。”

    其他几个儿媳也点头:

    “我婆婆真好。”

    “听说庄四娘子嫁进来一年多后,你们婆婆就去世了,是这样的吗?”赵福生问。

    兴许是中间说了几句家常,几个女人紧绷的心弦放松了许多。

    此时再提起庄四娘子时,蒯大媳妇也不像先前一样防备了,而是点了点头:

    “是的,大人。”

    “我听六叔提起过庄、蒯两家结亲的过往,庄四娘子嫁进你家之后,你婆婆恨她吗?”赵福生不动声色的增加了提起‘庄四娘子’存在的次数,几个女人逐渐失去了防备。

    蒯大媳妇犹豫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不恨,我婆婆对她很满意的。”

    “她跟你婆婆之间有矛盾吗?”赵福生说完,又多说了两句:

    “我听六叔说,双方因婚前彩礼的问题闹得不大愉快,你公公因此而身死,蒯五自此性情大变,她会不会恨你婆婆?”

    “没有的。”蒯大媳妇摇了两下脑袋,说道:

    “其实她满孝顺的。”

    ‘唉。’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我婆婆劳累过度,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公公去世后,她更是伤心,到了后来的一年多,几乎躺床不起,那会儿四娘子是拿她亲娘看待的,天天汤水侍候她。”

    她的话引起其他几个妯娌的沉默,隔了一会儿,坐在她身旁的二儿媳也道:

    “我娘那会腿脚无力,大小便都瘫在床上,四娘每日早晚侍候她梳洗,给她擦身,翻动身体,不嫌脏和累。”

    “我们那会儿家里有活儿,又有孩子,照顾婆婆的责任主要在四娘子身上。”坐在中间的一个面色愁苦的妇人也补了一句。

    最年轻的那个妇人接话道:

    “有时我们不好意思,四娘子便反而安慰我们,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计较那么多。”

    “她说婆婆人好,她很敬重喜爱婆婆,愿意像侍候母亲一样照顾她呢。”蒯大媳妇也感慨道。

    赵福生将所有关于此次鬼案所得知的线索在脑海里交叉比对。

    庄老七提到过蒯良村的一切,以及蒯六叔说过蒯五一家儿媳关系和睦,此时从蒯大媳妇等人所说的话中得到交相验证。

    也就是说,就算是有蒯举明之死在前,蒯家的亲密关系并没有受到影响,唯独蒯五性情大变。

    之后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庄四娘子与人私通吗?

    “后来呢?”

    赵福生随口问了一句。

    “我婆婆临终前,担忧老五不成器,又怕四娘子吃苦,让我们多照顾她呢。”

    蒯大媳妇有些伤感的道。

    “谁又想到,后面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蒯二媳妇也叹了一声。

    她话一说完,坐在她身旁的蒯三媳妇十分警惕的伸肘撞了她一下,蒯二媳妇立即警醒,露出后悔的神情,掩饰似的伸手撩了几下头发,十分不安的样子。

    几人自以为行动隐秘,但赵福生却将四人动静看在眼里。

    她微微笑了笑,装作没听到蒯二媳妇的叹息,再问她们:

    “我听长顺说,蒯老五行事作派令人不耻,是不是这样子的?”

    经历先前蒯二媳妇失言一事,四人再度齐心合力,听了这话,蒯大媳妇摇头道:

    “大人说的哪里话?蒯五年纪小,不懂事,有时只是孩子气了而已。”

    赵福生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蒯大媳妇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莫名又觉得在赵福生目光注视下有些心虚。

    这四个女人感情坚固。

    庄四娘子与人私通破坏了她们家媳妇的名誉,因此受到几人排挤。

    四人齐心合力,她这样问下去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得想办法使这几人形成的整体联盟破解。

    赵福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目光落到坐在中间的一个女人身上。

    从座位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是蒯三娘子。

    她问道:“你是蒯三媳妇吗?”

    那女人被她看得十分不安,频频去撩头发,听她问话下意识就想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裙摆甚至带倒了小凳子,幸亏一旁蒯四媳妇替她将凳子扶稳。

    “是、是的,大人。”

    “几年前,蒯五是不是支使你儿子,偷过你织的布匹啊?”赵福生笑眯眯的问。

    这句话一下将蒯三媳妇的回忆引回到数年前,她的脸上露出明显不快的神情。

    “有、有吗?我不记得这个事了——”

    但是蒯氏共同的利益驱使下,她强行忍下了自己的不满,装傻似的摇了摇头。

    赵福生不以为然,再接再厉:

    “听说是为了用布换酒喝,唉,这年头税收重,织匹布不容易吧?”

    “……”蒯三媳妇拳头捏了捏,像是想要点头,又畏惧一旁的三个妯娌,没有吱声。

    其他三人也有些尴尬,各自坐立不安的样子。

    赵福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四个女人神情各异,又道:

    “且蒯五如果馋酒,自己偷东西就算,怎么能支使小孩子?简直教坏孩子。”

    “谁说不是——”

    蒯三媳妇下意识的点头。

    突破口一打开,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到底咋回事,说给我听听呢?”赵福生诱哄道。

    蒯三媳妇本来就是强撑,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吐槽道:

    “大人有所不知,老五确实不成样子。照朝廷规则,每年税收之中,我家每年要交绢两丈、棉三丈、麻五斤。”

    跟蒯长顺的情况一样,在幸福、美满的表象下,蒯氏这个大家庭中也隐藏着不少隐形的问题。

    蒯三媳妇心中积怨已久,无人问起时,她便隐忍它、忽视它,等到有人提起时,她便再顾不上整体的平和,发泄内心的积郁:

    “我家每年挺困难的,我跟我男人一年从头干到尾,早上天不亮起身,晚上夜深人静了才睡,攒点家底不容易,有时家里人睡了,我还得织布匹以交税,否则便得出银子。”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几人共鸣,蒯大媳妇也道:

    “哪有那么多银子?我们心疼男人,便得自己干呗。”

    “熬到现在,熬坏了眼睛。”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道。

    蒯三媳妇见此情景,心中一松。

    “我每天干到晚上,家里人洗脸泡脚休息时,我就坐在旁边搓麻,大家各自睡了,我收拾倒了水后还得织布,熬了几个月,织了两匹布,结果——”她说到愤怒处,声音猛地提高:

    “老五趁我们外出干活,哄着我家满根将这布偷了,说是去换酒喝了!”

    【第171章

    一生苦命】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真是不着调。”

    赵福生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顿时引发了蒯三媳妇的共鸣,她一拍大腿:

    “谁说不是?可我男人维护他弟弟,当时打了我一顿。”

    “他可能是心疼弟弟失去了父亲。”

    赵福生说道。

    “也不想想爹是因谁而死的!”蒯三媳妇轻蔑的说了一句,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立即住嘴,又愤愤不平的道:

    “心疼弟弟,就是不心疼媳妇。”

    “我怜惜他在外杀猪不易,时常节衣缩食,回家半点儿事不让他沾手,田里地里也是我一个人干,哪知他为了老五打我,这事儿又不是我的问题,闹到六叔那里也要让六叔评理。”

    “最后六叔咋说?”赵福生已经知道了结果,却又明知故问。

    蒯三媳妇道:

    “还能咋说?大家都维护老五,六叔劝说家和万事兴啊!”

    提起这个问题,她就有些烦闷。

    “但是六叔真是不错,为人又很公正,提出赔我家一匹布,让我不要跟我家男人打架,喊我们回去安心过日子。”

    赵福生看得出来,她对于这个解决方法是很满意的。

    不过赵福生的目的可不是让她舒服的,而是要让她更愤怒,愤怒之下才会失去理智,透露出一些相关的话题。

    蒯三媳妇愤怒于当年的这桩事,却又满意六叔的处理方式,那赵福生便以此为突破口:

    “这样的解决方法,蒯老五认可吗?”

    “他认可个屁!”

    不知为什么,蒯三媳妇心中本来已经平息的怒火因为赵福生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又开始引爆。

    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暴躁的道:

    “这狗东西,一天没个清醒的时候,荒唐得很。”

    一旁蒯大媳妇拼命给她使眼色,但蒯三媳妇被冲昏了头脑,对大嫂的眼色以及二嫂拉她衣袖的举止统统不理,她一甩手,将二嫂的手甩开:

    “大人以为这偷布匹只是他干的荒唐事中的一件吗?他时常走到哪里就偷到哪里,在别人门口随意大小便,被人抓住一顿好打,有时偷了东西,六叔带钱去赔礼赎人。”

    “我们几家亲近,以前从来不锁门的,就有了他这么一个人,从此都不敢松了眼睛,深怕他一过,家里少了什么东西。”

    真恶心!

    蒯三媳妇没有明说,但她的神情里却毫不掩饰的透露出这样一个讯息。

    人在愤怒时没有理智,她说的话是出自于本心。

    当然,她有可能以愤怒掩饰自己的真实心境,但蒯三媳妇没有这样的城府,也没有这样的智慧。

    “不止我家,大嫂家也被偷过,给满银攒的将来娶妻的聘礼,他也偷。还有我四弟妹家,成婚当天,她娘家陪嫁的一对镀铜的耳坠子,就被这狗东西趁乱时偷走了,找到时早兑了酒喝。”

    其他几个女人阻止不了她,家中丑事被一一揭露,只好尴尬的点头。

    但随着蒯三媳妇诉苦,几个女人也有些忍不住了,纷纷说起蒯老五的荒唐事。

    “在外喝酒,走到哪睡到哪,有时被人用箩筐挑回来。”

    “附近十里八村没有不认识他的,满身臭味。”

    “不爱干净。我刚成亲那个月,他在外喝醉了走错了门,脚都不洗往我床上睡,醒了吐了我一床都是。”蒯四媳妇也吐槽。

    “……”

    赵福生极有耐心的听着几个女人喋喋不休,逐渐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那庄四娘子挺惨的。”

    “是啊——”

    说到这里,几个女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惜四娘子,摊上这么一个人。”

    “都说女人嫁人如二次投胎。”赵福生再度抛出话题,迅速得到了蒯三媳妇回应:

    “谁说不是?四娘子第一次抬胎就不顺,她那爹娘——”

    她不屑的撇了下嘴,看向蒯大娘子:

    “大人先前提到的封门村的那场酒席,谁又不知道呢?”

    “庄大夫妇自己带着儿女去打秋风,结果怪女儿吃太多,还当着众人的面打孩子。”说完,她问道:

    “大嫂,你说是不是?”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蒯大媳妇索性也不隐瞒了,点头道:

    “当时大家都看不起这两夫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四娘子根本没动筷子,就喂弟妹了,结果她娘到处说她馋嘴。”

    “她真不是这样的人。”

    几个女人都认同庄四娘子人品。

    “她家里不好,嫁人也没嫁对——”

    蒯三媳妇又说了一句。

    她说完这话,一旁说话最少的蒯二媳妇伸肘再度撞了她一下,这下撞得有些疼,一下将蒯三媳妇的理智撞回。

    她意识到自己在愤怒之下失了言,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回头蒯老三如果得知,恐怕两夫妻又要吵嘴。

    心中自暗自后悔之际,便想说点儿什么转移话题。

    赵福生看出她内心想法,又问道:

    “听说蒯五家后面那户人家住的是蒯怀德?”

    “是是是。”蒯三媳妇极于想要撇开自己说蒯老五坏话的不安,因此很热情的回答赵福生的问题:

    “说起这蒯怀德,大人有所不知,他——”她故意顿了顿。

    赵福生便道:

    “听说他至今没有娶妻?”

    “是呢,他爹死得早,家里穷,我公公在世时帮衬他家挺多的,他老娘去世前吩咐他要记得这个恩情。”

    赵福生来之前,蒯家几个媳妇打定了主意面对问题要三缄其口,绝不多说,可此时几人却不大控制得住自己,说个不停。

    “他也确实听话,时常帮我们家都做些杂事,有时运气好上山摘了些山菌野菜,也要给我们分一分,但时间一长,就偏心老五家多了。”

    蒯四媳妇听到这里,冷不妨插了句嘴:

    “谁让人家老五家的勾人?”

    赵福生装着没听出她言外之意,好奇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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