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照你们这么一说,庄四娘子与蒯五之间夫妻感情应该很差喽?”“那哪能呢?”
苟四一听这话,却摇了摇头。
赵福生怔住:
“丈夫这样子,还能感情和睦?”
庄老七垂头丧气,没有出声。
苟四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安的神情,他仿佛对赵福生这话感到迷惑,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大声反驳,只得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蒯五是懒了点,但是哪对夫妻过日子不是这样的,总有人勤快有人懒——”
“……”
赵福生对他的观点不敢苟同,又去看庄老七:
“你老表意思,是蒯五跟你堂姐感情和睦了?”
“原、原本是和睦的——”
庄老七目光闪烁。
“什么叫原本和睦?”赵福生见他又开始迟疑,顿时冷笑: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再不老实,把你屁股打烂!”
庄老七顿时吓住。
“大人饶命。”他喊了一声,接着才道:
“我堂姐跟蒯五之间成婚八年多,虽说有吵嘴斗气的时候,但像我老表所说,哪对夫妻不是这样过日子呢?”
“成婚多年,有孩子没有?”
事情的根源应该出在庄四娘子身上,庄老七明显有隐瞒,还需要有个契机让他开口。
赵福生索性围绕庄四娘子的生活问话。
她这话一问完,庄老七就点头:
“有,生了一个女儿,叫满周。”说完,又补了一句:“蒯满周?”
“蒯满周?”赵福生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仅从庄老七这一句话,她就感觉出这对夫妻不对头。
此时人娱乐生活枯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妻之间成婚几年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大多数夫妻几乎在成婚前几年最易怀孕。
庄四娘子夫妇成婚八年却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在这个时候可不太常见。
要么是夫妻感情生疏,所以生完一个女儿后便少有亲热,要么怀孕后养不起,生下来送人了。
“几岁了?”她再问。
“七岁了。”庄老七老实答道。
“庄四娘子仅生一个女儿,在蒯良村有没有遭受排挤?”赵福生又问。
“没有。”
庄老七连忙摇头,见赵福生面色有些怀疑,他又道:
“真的没有,蒯五可能心中不满,但他家中有兄长在,不敢做什么。”
他话里透露出大量讯息。
也就是说,庄四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蒯五是有些不满的,但蒯良村是宗族制,村里其他人压制着他,他不敢做什么。
“蒯良村的人很维护庄四娘子?”
“很维护。”庄老七点头:
“我堂姑爷,也就是蒯六叔,怜惜我堂姐干活辛苦,担忧他们夫妻交不起税,时常拿钱出来帮补,他们家的税务大多数时候是村里人凑的。”
“有时收成不好,吃不上饭,便由蒯三哥帮忙接济,他除了种地,还帮人杀猪,有时出钱买些边角肉,也要分些给我堂姐家打牙祭。”
从庄老七话中,赵福生听得出来,蒯良村确实宗族观念紧密,彼此互帮互助。
她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
“那你从八天前说起,蒯良村的人来庄家村求助什么,蒯良村发生了什么事?”
问完,又怕庄老七不老实,警告他道: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的说,想清楚了再说,如果胆敢有隐瞒——”她说话的同时,袖子一抖,一根褐色枯臂从她袖口里滑出。
赵福生抓着鬼臂敲了几下,鬼臂瞬间复苏。
只是它受损严重,动了几下,便无力抓紧任何东西。
但就算如此,也足以震慑厅堂内其他人了。
庄老七一见这枯腐的断臂竟然还会动,吓得头皮发麻,如果不是腿被打伤无法动弹,这会儿早就鬼哭狼嚎四处逃蹿了。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蒯满财来找村长,说是我堂姐死了。”
实际上这样的回答早在赵福生预料之内。
庄家村、蒯良村不可能凭空出现鬼雾,定是事前有因,导致了厉鬼复苏。
而这鬼域的出现,与蒯良村报信的人是有关的——这种法则便类似于有凶案发生时,报案人极有可能是第一嫌疑人,两者有异曲同功之妙。
【第143章
鬼案起源】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过赵福生此前问了几句话,对于庄四娘子心中已经有了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此时听到她的死讯虽说不意外,但仍生出几分怜悯之感。
可事关鬼案,她很快将自己的私人情绪压制住,问庄老七:
“你堂姐成婚才七八年,如今年纪应该还很轻吧,怎么突然死了?”
庄老七视线游移,赵福生警告似的抓着鬼臂抖了抖。
鬼手一张一缩,吓得庄老七一个激灵,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道:
“她、她溺死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死?”赵福生奇怪的问道。
一旁苟老四听到庄四娘子死了,也面露惊色。
他对庄四娘子印象应该不差,两者之间又有沾亲带故的关系,他却表现得像是此前全然没有听过庄四娘子的死讯,可见庄四娘子的死是不光彩的了。
“你从一开始对这件事就遮遮掩掩的,有话就直接说吧,你这堂姐是不是遭人杀害,继而厉鬼复苏?”
“不是的。”
庄老七明显有些不安,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鬼臂对他的威慑力太大了,再加上后腿上的疼痛又提醒着他今日这桩事情无法善了。
他泄了股气,往四周看了一眼:
“大人可否让其他人退下?”
事关庄四娘子名节,赵福生想了想,示意不办案的杂役退出大堂之外,而庞知县及镇魔司的张传世等人却都留下来了。
张传世倒想溜,他不想办鬼案,这些案子线索听得越详细,被赵福生抓着办案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惜赵福生没发话,他不敢走,只好哭丧着脸留了下来。
“无关紧要的人已经出去了,剩余的都是可能会办鬼案的人,不能走。”
赵福生淡淡的道。
她做事自有自己的准则,也不会一味的让庄老七牵着鼻子走。
庄老七其实也没指望自己说的话有用,但赵福生的举动给了他一个台阶,使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一下便松了,当即再没有抵抗心理,老实回答道:
“大人,我这堂姐,她、她偷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
赵福生还没说话,一旁听得分明的苟老四便失态惊呼了一声。
此时满堂坐的都是对两个村民来说无法招惹的大人物,苟老四情急之下失声惊喊,可见他对此事是十分不信任的。
“是真的!”
庄老七低声强调。
这样的答案出乎了张传世等人意料之外,庞知县开始听两人说庄四娘子贤惠美貌,听她死了也觉得唏嘘。
这会儿又听庄老七说这样的女子却在外有个奸夫,顿时便怔住。
最难堪的事都已经说出来了,庄老七便索性道:
“开始我们也不信,以为蒯满财胡说,村长开始不信,叫来了我大伯,我大伯一听,暴跳如雷。”
“唉。”
庄老七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
“不要说老表你不信,我时至今日,都不敢相信呢。”
说完,他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我大伯当时觉得是蒯良村的人胡说八道,要说蒯五和村里人通奸被逮到打死还差不多,怎么也不可能是我堂姐有奸夫啊?”
庄四娘子未出嫁时就美名远扬,除了样貌出众,她的品行远比长相更要知名得多。
当年庄家村中,就是再挑剔的老娘们儿在提起庄四娘子时,都得竖根大手指头。
“可她真的有了奸夫,那男的是个外乡人,是去蒯良村收草药的。”
庞知县听到这里,就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蒯良村三面环山,一面绕水,山后有一种草药,名叫白苏(我胡乱起名的,不要当真),可治失眠多梦、心悸及鬼压床,服食之后有奇用。”
“这种药很知名,许多外乡人都去收,万安县没出现鬼雾的时候,蒯良村的人可以交这样的草药抵税。”
庞知县对县里庶务确实精通,由他这样一补充,赵福生对蒯良村了解便更多了。
“是是是。”庄老七点头:
“这位大老爷说得没有错,白苏很有名,但伴瘴气而生,且蒯良村后头的山很险峻,只有当地人最熟。”
再加上这也算是蒯良村的生存根本,村子防人采摘很严,是有组织的看守,只允许自家村人进山采摘,因此产量不多,价格很高。
每年到了五六月白苏采摘的季节,很多外乡人闻讯而来。
这些人便暂时借宿蒯良村人家中,等蒯良村的人将白苏采摘、晾晒后,便以高价收走。
住宿期间,这些外乡人付钱或帮工抵食宿,村里人也很热情,愿意接待这些财神爷。
这种事情已经持续好些年了,但坏就坏在今年的时候。
“今年六月时,便来了一波外乡人,与我堂姐勾搭成奸了。”
庄老七说起这话,愤愤不平:
“事情开始没有揭露,后面是蒯良村的蒯怀德举报的,满财说六叔开始听到蒯怀德说时,还不相信,让人将蒯怀德打了一顿,把他捆上说要去给我堂姐赔罪。”
但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如蒯六叔所料。
六叔怕白天人多眼杂,坏了庄四娘子的名声,准备晚上捆了蒯怀德上门请罪。
哪知好巧不巧,那奸夫白天似是听到了风声,离奇从村子消失了。
这样一来,本来无人怀疑两者有嫌隙,可男人一跑,任谁都觉得不对劲儿了。
后面蒯三娘子闯进蒯五家一搜,竟从庄四娘子的箱柜中搜到了一些奸夫送的东西,甚至还有男人的汗巾。
这下奸情坐实了。
奸夫溜之大吉,留了庄四娘子一人顶祸。
兴许是蒯良村这些年太和睦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过紧密,大家无法容忍这种背叛。
六叔将原本的怜悯化为愤怒。
看在庄、蒯两村比邻而居,近年来两次联姻,关系紧密的份上,蒯六叔没有将这件事情声张,担忧事态升级扩大,化成两个村子之间的血斗。
因此私下准备将庄四娘子处理了。
村中众人商议后,决定将庄四娘子浸猪笼。
本来事情进展到这里也就算了,哪知事情出现了意外,庄四娘子被溺死后,似是死不瞑目。
尸体浮在水中,绑了石头也不沉,最终村民将其捞出,欲将她尸身焚毁时,她的尸体却化为血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她尸体消失后,蒯良村怪事就发生了。
“满财来求救的时候,说是蒯良村全是大雾,天都不亮了,之后的几天时间一直在黑暗中。”
这无疑是大大的影响了村民们正常的生活。
他们无法出外做活,更严重的是,他们发现自己无法走出蒯良村了。
开始有人害怕,便想出村求救。
“明明打着火把出门,绕了一大圈子,要么失踪,要么走了一天,又回到村庄之中。”
如此一来,村中自然人心惶惶。
最可怕的不仅止是如此,而是村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种黑暗是连点灯都无法驱散黑暗。
黑灯瞎火之中,蒯良村又大,不知何时,村里人闻到了若隐似无的血腥味儿,仿佛有哪家杀了猪,血泼洒得满地都是。
六叔担忧出事,便开始让村里人点名,且将村民齐聚。
“危急时刻,他这样做也算有些见识。”赵福生点头。
乡俚村民,没有与鬼打交道的本事,村中骤然陷入黑暗,在看不清周围环境的情况下,又突然出现了浓郁的血腥味儿,就是傻子也知道应该是有大事发生了。
作为村中有名望的村老,六叔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众人点名,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无奈之中拿想出的唯一一个方法了。
“大人说得对。”庄老七点头。
但他说这话时,完全言不由衷,纯粹是本能的拍马屁股反应罢了。
他的眼里露出恐惧:
“听满财说,这一点名,发现好些村民失踪了,也不知道是发现天黑之后,逃出了蒯良村没有回来,还是出大事了——”
而点名也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恶果。
“这些被点了名的人遇到了离奇的怪事,像是时常听到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似是有人站在他们背后拿东西戳他们后背心。”
他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颤抖。
庄老七被打过板子后,说话一直都有些颤音,可此时的颤音与先前因疼痛而起的颤音不同。
仿佛有一种恐惧从他心底滋生,蔓延至他四肢百骸。
“被戳过后背心的人,不多时便说要回家中,似是要接待一个客人,而不久这些人就会失踪。”
他说到这里,赵福生等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苟老四在与他开玩笑,拿竹棍捅他,且喊他名字时他会翻脸了,原来是因为鬼祸。
事情说到现在,许多东西都明朗了。
但这些事情憋在庄老七心中许久,他隐瞒越久,心中便越恐惧,此时好不容易说出来,没有人再问他话,他竟然停不下来:
“满财来到庄家村求救时,说完了这些话。当着村长的面,他突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