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连宋眠都觉得这些人说的有道理,反正大家也无法离开这里,不如就重开花节,放在晚上,让大家能够放松一下。反正这样的情况,大概也没几个人能睡得着觉了。
那个吴先生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群人说到性头上,吴先生一拍大腿,就走了,说要去找王爷商量商量。
宋眠喝了茶,又吃了点心,在这里坐着无聊,就站了起来,打算继续去找傅洁,湖心岛太大,宋眠七拐八绕的,走了半天,越走发现人越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这是迷路了。
宋眠心中有点慌乱,但是她又觉得,现在是白天,应该不会出事。
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握紧了自己袖间的匕首。
这个小匕首带在身上刚刚好,是逃出刘宅之后,她花钱找客栈的老板买的,现在,只有带着个防身的武器,她才能有安全感。
宋眠仔细辨认着路,忽然听见了人调笑的声音,她觉得那笑声有点怪,不像是人的笑,似哭似笑的,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
宋眠心中打鼓,握着刀的手都开始发酸了。
但是那声音的主人也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她有非常担忧。
她不希望再死人了。
宋眠暗示自己一下一下的做着深呼吸,慢慢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四下看看,这处布置得考究的园林没有侍卫,她现在喊一嗓子,很可能不但没有招来侍卫,还会打草惊蛇,让那个人逃跑。
所以宋眠没有声张,握着刀,把自己的脚步放得极轻,慢慢朝声音的方向挪。
她的脚步比常人还要轻,因为与话本铺子的老板有来往,她都是悄悄的溜出去,这就很考验人了,宋家的屋子太小,偷溜的时候很容易弄出声音。
宋眠站在一处高墙下,那声音更清晰了,是从高墙里面传出来的。
于是她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将自己的裙摆也撩起来,在腰上系了一个结,然后开始爬树。
宋眠爬树的速度很快,这是小樱教的,小时候,身边的男孩子总欺负人,她和小樱就会爬到树上去,爬到那些人扔石子都够不到的地方。
一开始,她还有些恐高,到了后来,她就慢慢发觉了在树上的好。
真的很清静,而且登高望远,做在树上的时候,可以俯瞰整个小村子,不但能看见罗安把家里好吃的都藏起来,悄悄分给大哥和小弟,还能看见谁家的女人凑在一起闲聊,带能看见谁家的赖子又在悄悄偷邻居的鸡……总之就是很有意思。
宋眠稍微有点走神,她只是想到了小樱,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怎么样了。
她想,如果家乡全都是她的死讯,那么最难过的,大概就是她了吧。
宋眠飞快爬到了树上,利用茂密枝干的遮掩,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这一看,她呆愣了一下,继而双颊爆红。
她看见了卫振峰和卫夫人!!
很显然的,这两个人在躲起来偷偷亲密,做一些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而宋眠,不管她看过多少话本子,画过多少春宫图,她的经验都依然是“纸上谈兵”,要么是话本子里面看来的,要么就是跟大大咧咧的话本铺子老板娘聊天听来的。
所以当她听见那样似痛苦似快乐的声音,才没反应过来。
宋眠脸蛋爆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
但她到底不是那种寻常的姑娘,即便是发现这是一个大乌龙,她也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不要紧,宋眠也顾不得害羞脸红了,她的手一抖,睁大了眼睛。
墙后花丛中的两个人衣衫半褪,卫夫人的一双眼睛被丝带蒙着,所以她看不见。
可是宋眠刚见了。
刚才,隐隐约约的,她看见卫振峰的侧颈有明显凸起的血管,那血管像是凌乱的蛛网,将皮肤分割成了不规则的形状,让宋眠瞬间就想起了逃离了刘府那晚,在刘宗的脸上看到的裂纹。
且,在情动之时,卫大人的眼睛突然变得很奇怪,像是黑色瞳孔慢慢吞吃掉了两旁的眼白,他黑色的眼睛变的贪婪而诡谲,竟不再是正常人的眼睛了。
偏被蒙上了眼睛的卫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娇笑着,好像非常快乐。
清风吹来,在这艳阳高照的时刻,宋眠却被这温暖的风吹得浑身发凉。
忽然,她眼前一黑。
她的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人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如果他没捂住宋眠的嘴,那宋眠现在恐怕真的会失声尖叫出来。
宋眠的慌张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因为她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她下意识以为是刘宗。
但是当那个人将头磕在她的肩膀时,她才看见,这不是刘宗,这是祁公子。
对方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一只手捂着她的嘴,津津有味的往里面看。
他的眼中全是盎然的兴致,没有一点不怀好意,不知怎么的,宋眠的耳根又开始发烫了。
很快,祁公子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他朝宋眠挑了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在宋眠温软的耳垂上捏了一下。
宋眠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直接从树上跳起来。
她一只手朝祁公子的腿上拧去,男人佯装痛苦,身子歪了一下,眼看着,两个人就要一起从树上掉下去。
宋眠这才心惊胆战的收手,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树干,一只手本能的抱紧了他的腰。
祁公子笑了,宋眠觉得他笑得很欠揍。
她瞪着眼睛,一脸威胁的指下面,这一次,祁公子倒是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走远了,宋眠终于敢说话了,她气呼呼的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说:“我是来找你的。”
说罢,他还恶人先告状的戳了一下宋眠的额头:“你怎么这么不老实,不是叫你好好呆着么,我就睡个懒觉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宋眠纳闷:“你才睡了多久,怎么就醒了?”
祁公子靠在假山边,掏了掏耳朵,说:“是黎王哪里派来的小子把我给吵醒了。”
宋眠好奇:“黎王派人来做什么?”
祁公子说:“他派人来通知我,花艺比赛安排在今晚,让大家都去。”
宋眠有点惊讶。
这黎王的人办事效率还真快。
不过转眼,她又想,这也合理,毕竟死人的事情压在这里,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确实是一种安全的做法。
但是比起这件事情,宋眠更关注另一件事情。
她说:“那小洁就可以参加比赛了。”
祁公子懒洋洋的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为她开心。
宋眠又问:“那小洁现在在花房吧?”
晚上就要比赛了,她肯定要寸步不离守着她的花。
“嗯。”祁公子应了。
宋眠拎着裙子就跑:“我要去找她!”
她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找傅洁的呀!!
宋眠也不管祁公子在后面喊她,自顾自的跑了。
傅洁果然就守在自己的花旁,她双手托腮,盯着自己的花,表情并看不出来高兴。
宋眠问:“怎么了,这下可以继续比赛了,怎么不高兴呢?”
傅洁叹了一口气,喜忧掺半:“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是……”
那可是死人啊,想想就害怕。
宋眠拍了拍她,安慰说:“别琢磨了,晚上大家都在一起,肯定不会再出事了。”
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傅洁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她语气不好的说:“那个王八蛋,要是抓到他,一定要把他斩首示众才解恨!不……也扒了他的皮才好!!”
宋眠找傅洁是来问事情的,同时也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宋眠状似不经意的问:“你把水蝴蝶养的这么好,祁公子是不是教了你很多有用的东西?”
果然,一提到祁公子,傅洁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撇了撇嘴说:“我把水蝴蝶养这么好可跟他没关系,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次,公子总在外面跑,没人知道他去哪,想给他写信都不知道往哪里送,别提了!”
宋眠心中微动,追问道:“他总在外头吗?”
“是呀,”傅洁说,“他也不过是刚回来,跟你是同一天回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跑什么地方玩儿去了。”
宋眠继续问:“那……你没给他写过信,他夸过你的字吗?今天他说我的字写得很难看。”
傅洁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会写的字不多,我跟傅朗是孤儿,都没正经读过几天书,后来,公子收养了我们,送我们去上私塾,但是我读书没天分,就回府上帮管家打理花了,傅朗手笨,不会侍弄花朵,就读了书,然后在外面帮公子跑腿,其实,我的字一直被傅朗笑是狗爬呢。”
傅洁是拿祁公子当亲人的,但是,她总觉得,祁公子的心是冷的。
他表面上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跟谁都是笑眯眯的,但是这么多年,傅洁始终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洁真的不了解也看不透他。
宋眠的心脏越跳越快。
她咽了咽口水,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祁公子,他叫什么呀?”她轻声说,“总听人唤他公子,那他的名字是什么呢?”
傅洁双手托腮,只当宋眠是起了好奇心,她“啊”了一声,然后说:“他啊,确实很少有人唤他名字呢。”
以至于宋眠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想起他的名字,傅洁竟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傅洁说。
“宗,公子他,叫祁宗。”
宋眠咽了咽口水,忽然想起了那天的离魂梦。
哪个躺在棺材中的刘公子,道士和刘老爷,都叫他刘丹阳。
第23章
宋眠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登时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与精神分离,耳边出现尖锐的嗡鸣。
她扶着自己的头,
有一种头昏脑涨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可是依然没能阻挡住那张脸出现在眼前,眼皮上带着组织的模糊黑粉色像是一张怎么都甩不开的蛛网,
带着皮肉都撕裂开来的声音,
一点一点在她面前张大,
然后将她严丝合缝的囚住,让她无路可逃。
“眠眠……”
忽远忽近的,
有声音在呼唤她。
“眠眠……”
恍恍惚惚的,
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宋眠!!”
终于,
在傅洁不停拉高的声音中,她把宋眠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宋眠被傅洁给吓了一跳,
她瞪着那双大眼睛朝她看,傅洁被她看得翻了一个白眼,
说:“你瞪我干什么!你自己走神了,我刚才叫你什么你都听不见一样,你想什么呢?”
说罢,还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要不要叫大夫?”
“我没事,
”宋眠拍开了傅洁的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傅洁是个粗线条,她印象中的宋眠就从来都是一副激不起波澜的模样,所以她也没觉得宋眠有什么地方不对,
接着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不跟公子在一起待着,
自己一个人乱跑什么?当心杀人凶手也把你给抓了去!”
傅洁说这话可不是吓唬人,她是真的害怕,就连她自己,都不敢自己呆着呢,所以一直叫傅朗躲在角落里面保护她,现在这种情况,哪还有女子敢落单啊。
傅洁没有亲眼见过那些模样可怖的血尸,但是宋眠确实亲眼见过的,许多人是在湖心岛第一次见那骇人的东西,但是宋眠早就在别处见过。
她在刘府见过。
所以,当得知了那个人的名字,她的脑中非常自然顺畅的就将那剥人皮的怪物,与祁宗联系在了一起。
她早就该想到的,那么多相似的地方,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有那种无条件的好,就像是梦一样。
果真是场梦么?
宋眠默默在心中自己问自己。
“乱跑什么?”
宋眠的后脖颈被人给拎了起来,是熟悉的声音。
祁宗找过来了。
宋眠下意识伸手将自己的后衣领从他的受伤解救出来,然后说:“我没乱跑,我想来看看小洁。”
傅洁对上祁宗轻轻眯起的眼睛,瑟缩了一下,连连摆手说:“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跑过来的!”
宋眠:“……”
宋眠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傅洁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于是扯着脖子问:“你别乱跑,你又去干嘛?”
宋眠说:“我也有花要养,我要去看我的花!”
她跟那株美人面说好了,要亲手做东西给它吃。
祁宗大概也是真的很闲,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追着宋眠去了厨房。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宋眠将花瓣和红枣、米粒、桂圆……各种各样的食材混合在一起,然后加上很多的盐,将所有食材都过滤,留下了一小碗黄色的汤,要端给里屋那盆花。
祁宗问她:“谁教你这么养花的?”
宋眠端着那碗大杂烩过滤出来的汤,理所当然的说:“你啊。”
祁宗生气的轻扯了一下她头饰上的白色羽毛,然后说:“我什么时候教过?”
宋眠说:“你说它喝血,我上次给它煮了鸭血粉丝汤,它很高兴。”
宋眠的逻辑很简单,她不会为了那朵花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既然鸭血粉丝汤可以,那么说不定别的食物也行。
祁宗那张好看的脸迅速扭曲了一下,然后又试图保持平静,祁宗心平气和的跟她说:“如果没有人血,你有没有想过,找厨房要些热鸡血?”
宋眠的后脊寒毛都要炸起来了,一想到这朵花还是需要用热腾腾的鲜血浇灌,她就不太舒服,但是怎么办呢,这邪物是她自己挑的,她也很好奇,这东西究竟会长成什么模样。
于是在祁宗的建议下,她硬着头皮去客栈的后厨找到了一只刚杀的鸡,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血。
那鲜红的颜色和腥热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想吐,她捏着鼻子,在祁宗调侃的注视下,将其浇灌在了那盆花的身上。
霎时,那枯瘦萎缩的白色细丝被献血浸润得成了极具蓬勃生命力的红色,那凋谢的黑好像也开始发亮,像是有生命在其中不停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