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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那我同你说便是。”她顿了顿,解释道,“当日比试场上何等凶险,你不在场自不会明白,曹默当众陷害曹哥哥抄袭,百姓纷纷听信他的话,要对曹哥哥不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季棉眉头紧锁,继续问:“你就没有想到你义无反顾地挡在曹殊的面前,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一瞬间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有担心。”季蕴思忖片刻,不由得追问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我心中有他,四妹妹应当明白,可若是你喜欢的人遇到危险,你会如何抉择呢?”

    季棉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她倏然想起李谨和,略微迟疑道,“我不知晓。”

    “你方才问我是否羞愧,我承认,在我跪在祠堂的那一刻,心中的确有愧,但我不后悔。”季蕴神色坚定道。

    “你不后悔,难道你要祠堂跪一辈子吗?”季棉不可置信道,“父亲至今没有消气,二姐姐多番去求都无用,你倔强着,不肯低头也不是办法。”

    “四妹妹也要劝我吗?”季蕴脸色微变,她别过头去,不再去看季棉,冷声说。

    “我不是劝你,我只是,只是……”季棉一愣,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季蕴的神色冷下去,抿唇不言。

    “我是怕你为了区区一个曹三郎,不值得。”季棉见季蕴竟然敢不搭理自己,她神色焦急,和盘托出道。

    “为何你们人人都说不值得?”季蕴目光扫向季棉,自嘲一笑,“就因曹哥哥家道中落,就因他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曹家郎君?所以都认为我现下执意不肯认错就是不值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不明白?”季棉百口莫辩。

    “四妹妹没有旁的事的话,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罢。”季蕴冷声说。

    季棉瞪大双眼,她蒙受不白之冤,忙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都说了并非是你想得那样,你自己先入为主,怎么还怪我?”

    “听闻伯父伯母已经在商量四妹妹的成婚之事了,你今夜不该来这里。”季蕴垂眸,她神色淡淡,带着几分疏离。

    “这个家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季棉见季蕴冷漠的神情,她瞬间被激怒,勾唇道,“笑话!”

    季蕴瞥了她一眼,无奈地叹道:“四妹妹,那你后悔吗?”

    季棉微怔。

    “如今四妹妹得偿所愿,自然不能体会我的处境,要是当日姑母不来提亲,那你会如何呢?”季蕴低声问。

    “我,我……”季棉眼神闪了闪,她一时答不上来。

    “先前我要你设身处地,你也说不知晓,那你对表哥到底是男女之间的情意,还是多年的不甘,你可有思量清楚?”季蕴面色沉静,继续问。

    “我自然是喜欢他的。”季棉毫不犹豫道。

    “四妹妹,你对表哥有情意,我对曹哥哥亦是如此,我觉得我如今的坚持的值得的,我心中有曹哥哥,他的心中也有我,那就足够了。”季蕴弯唇,她提起曹殊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

    “你……”季棉怔愣地看着季蕴,她暗自挣扎片刻,有些泄气地说,“随你,你想如何就如何,日后可别说我没来劝你。”

    “你放心,我绝不会后悔。”季蕴神色愈发郑重,轻笑道。

    季棉瞧见季蕴面带笑意,她着实看不惯,忍不住泼冷水,嘲笑道:“可惜你的曹哥哥后日就要动身入京了,你现在被困在祠堂也出不去。”

    此言一出,季蕴登时就愣住了。

    云儿猛地抬起头,她大惊失色地看向季棉。

    “你这么惊讶做甚?”季棉察觉她的神情不对劲,不解地问道。

    季蕴眉眼冷了下去,她看向一旁的云儿,带着审视的意味。

    云儿颇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副心虚的模样,想来她已经知晓曹殊进京之日,却故意瞒着季蕴。

    “三姐姐,难道你还不知晓?”季棉打量着主仆二人的神色,她迅速反应过来,有些意外道。

    “娘子,奴婢……”云儿瞥了一眼季棉,她眼见事情瞒不住,惶惶不安地跪了下来。

    “你为何瞒着我?”季蕴深吸一口气,她脸色微沉,质问道,“云儿,我要听你说实话。”

    “娘子,并非奴婢有意瞒着你,是二大娘子特意吩咐的,不许奴婢将此事告知于您。”云儿哭丧着脸,无奈地如实相告。

    “母亲,母亲……”季蕴浑身无力,她纤细的手勉强地撑住蒲团,苦笑道,“原来是她。”

    “三姐姐,你怎么,我怕不知晓婶母瞒着你……”季棉瞧着季蕴难看的脸色,神情懊恼地说。

    “二大娘子说您如今被禁足,怕外头的事扰乱您的心神,多次叮嘱奴婢不要说。”云儿的神色显出颓唐不安来,仓皇解释道。

    季蕴盯着云儿的脸,她哂笑一声,慢慢地收回视线,喃喃道:“算了,不怪你。”

    季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她打量着季蕴恍惚的神色,一时不忍道:“三姐姐,你莫要如此,婶母定是为了你好,你现下禁足祠堂,外头的事你最好别惦记了,以免惹得父亲生气。”

    季蕴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娘子……”云儿担忧地看着季蕴,唤了一声。

    季蕴不言,她敛住眸子,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祠堂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烛光摇曳,屋外雨声霖霪,似在敲打她的心。

    季蕴缓缓抬起头,她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季棉,低声道:“四妹妹,你得帮我。”

    “什么意思?”季棉瞠目结舌,失声道。

    “我的意思你应当明白。”季蕴勾起唇角,她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季棉,柔着嗓音似有蛊惑之意。

    “我……”季棉眼神闪烁,她愣在原地。

    翌日,天已放晴,旭日东升。

    曹望作为长子,携曹承和曹殊动身前往墓地。

    “父亲,溪川已如愿在此次药斑布比试获得魁首,明日便要入京去,您在天有灵,保佑此行能顺利,曹家能成功平反。”曹望站在曹松的墓碑前,他满脸悲伤地跪了下来,沉声道。

    身后的曹殊和曹承掀袍,他们脸色凝重,身姿板正地跪了下来。

    曹望说完,三人同时俯身,颇为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磕头毕,他们纷纷站起身来。

    一阵秋风拂过,吹起他们的衣袍,似有萧瑟之意。

    曹承瞥了一眼曹殊,瞧着他眉眼间带着悲伤,忍不住叹了一声,接着便去祭祀已故的曹家先人。

    待一一祭拜完,曹殊忽然停下,他蹙眉,若有所思道:“长川,青川,你们先回去。”

    “怎地了?”曹承心下疑惑,遂询问。

    “我要去府衙牢狱一趟。”曹殊敛眸,温声道。

    “溪川,你莫非是要去瞧曹默?”曹望瞧着曹殊,猜测道。

    曹殊颔首。

    “你去瞧他做甚?”曹承想起曹默就来气,他冷哼一声。

    “我心中一直有个疑虑,遂决定去见他一面。”曹殊抿起一丝浅笑,轻声道。

    曹承和曹望二人面面相觑,自然是没有异议,遂在进入城门后分开,曹殊则是独自一人前往府衙。

    所幸现下衙役已经认得曹殊,遂十分热情地带曹殊去见郑铭。

    有了郑铭的首肯,曹殊颇为顺利地进去入牢狱。

    牢狱一片幽暗,犯人被锁在牢笼里,透着一股阴森沉重的意味。

    看守牢狱的衙役带领曹殊走至关押曹默的牢门前,谄媚地笑道:“曹郎君,这便是了。”

    “多谢小哥。”曹殊颔首。

    衙役垂头,自觉地退了出去。

    曹殊见衙役离开,他敛住笑意,目光扫向关押在牢狱里的曹默。

    数日不见,他形容潦草,正颓唐地靠在墙壁上。

    曹默早就听见动静,他淡定地瞥了曹殊一眼,像是早就料到曹殊会来寻他。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还要再等几日呢。”曹默面无表情,冷声道。

    “曹平川,不知在牢狱的滋味如何呢?”曹殊眼神一暗,冷声道。

    曹默嗤笑一声,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至牢门前,笑道:“我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过来,不就是为了耀武扬威的吗?何必这么冠冕堂皇的?”

    “你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曹殊扯起唇角,眼底一片冷然。

    “随你怎么说,成王败寇而已。”曹默笑道。

    “曹平川,我问你,你那日所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曹殊深吸一口气,他面色冷静地询问。

    昏暗的烛光晃动,照在曹默扭曲的脸上,他冷笑一声,像是对曹殊的问题感到无比讽刺。

    “说话。”曹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声质问。

    曹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隔着一道牢门,曹殊静静地看着曹默,他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待曹默笑够了,他低下头,突然伸出双手攥住曹殊的衣领,眼神带着强烈的恨意,好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肮脏的双手将曹殊原本干净的衣领弄脏了,二人隔着牢门,四目相对。

    “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曹默面容狰狞,他双眼猩红,咧嘴阴笑道。

    曹殊眉头蹙得更深了,他缓缓地抬起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掰开曹默的手,唇角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笑什么?”曹默咬牙。

    “我在笑你蠢。”曹殊掀起眼帘,他漆黑的眼眸带着惋惜,微微一笑道。

    “你凭什么笑我?”曹默脸色发青,他双眼猩红地攥着牢门的铁栏杆,咬牙切齿道,“曹溪川,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陷害曹家的人是谁,你也不过如此,凭什么笑我?”

    “事到如今,你竟还没有明白,你不过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不想你这颗棋子没有绊倒我,只能舍弃了。”曹殊眸光意味不明,他的神色缓和无比,笑道。

    “你……”曹默被戳穿心事,他恶狠狠地瞪着曹殊,气得说不出话来。

    “曹平川,只要你说出当年的幕后黑手,或许可以保住你这条命。”曹殊目露怜悯,不紧不慢地说。

    曹默的神情瞬间僵住,他有些恍惚地低头。

    “你可要思量清楚,是死,还是活?”曹殊的眼眸漆黑如墨,嗓音温和。

    第111章

    玉京秋(一)

    曹默挣扎一瞬,

    他猛地抬头,挑衅地笑道:“你休想,我说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曹殊不言,他漆黑的眼眸泛着冷意,

    直直地盯着曹默。

    “反正我横竖都死,

    我又为何要自讨苦吃告诉你?”曹默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笑道,

    “曹溪川,你别痴心妄想了,

    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是否想过你的父母?”曹殊对于曹默的挑衅,

    他垂眸,没有任何的恼意,轻声道,

    “他们已经年迈,你若是死了,谁来给他们养老送终呢?”

    曹默恼羞成怒,

    笑道:“你管不着。”

    “你是可以一死了之,

    但你觉得那人会轻易地放过他们吗?”曹殊掀起眼帘,他抿起一丝浅笑。

    “你,你什么意思?”曹默脸色微变,咬牙道。

    “我想你应该明白。”曹殊唇角的笑意加深,温声道。

    曹默恶狠狠地瞪着曹殊,他冷声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你分明就是想知道当年的幕后黑手,在此处诓骗我。”

    “信不信全在你,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曹殊面露怜悯,他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曹默,轻叹道。

    曹默发觉曹殊竟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的怒气不断上涌,幼时他被曹杨送到曹家学习刻版时,曹宅的众人就是这般可怜自己,而曹殊时而冷漠,时而怜悯,着实令人痛恨。

    他最恨的就是曹殊每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像他低人一等一般,只能寄人篱下,受他人的冷眼。

    “曹溪川,你就算赢得比试那又如何?”曹默眼中闪着恨意,嘲讽道,“你至今都不晓得陷害曹家的幕后黑手是谁,有什么资格同情我?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滋味不好受罢?当初家主竟要把曹家的家业交到你这个废人手里,真不知晓他是怎么想的,你这种性子根本挑不起曹家的重担!我想起来了,你是他的亲儿子,他才执意如此!”

    曹殊面色漠然,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冷声道:“曹家家业本就与你无关,是你自己执迷不悟,竟妄图家主之位,父亲对你还不够好吗,当初家中落魄,叔父上门扬言分家,请族中耆老做证,带走了多少铺子你自己就没想过吗?”

    “怎么与我无关了?”曹默攥紧铁栏杆,他神情激动地怒视着曹殊,声色俱厉道,“我也是曹家人,凭什么家主之位却是你的?这不公平!”

    曹殊言不尽意,他只是冷笑一声。

    曹默怒目圆睁,他眼神嫉恨地瞪着曹殊,不断地喘着粗气,语气充满愤怒道,“为什么老太爷如此偏心,眼里只有你?对了,想必你还不知道,老太爷本来是看好我和曹长川的,谁知你突然从庐山回来,老太爷这才决定将祖传的刻板传授给你,这不公平!我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他都不告诉我,他太偏心了!我难道就不是曹家的子孙吗?”

    昏暗的烛光照在曹默扭曲的面容上,他双眼猩红,泪水好像决堤了一般,不停地往下淌。

    曹殊微怔,他抬眸看向曹默,似有触动。

    “我难道就不是曹家的子孙吗?”曹默面带痛苦之色,他满脸泪痕,喃喃道。

    “曹平川,祖父是在乎你的,是你自己太过贪心,你自己要得太多了!”曹殊目光微动,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淡道。

    曹默嗤笑:“凭什么我要家主之位就是贪心,凭什么你当继承人就是理所应当?”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曹殊沉下脸,他抬起修长的手,用力的攥住曹默的衣领,目光摄人道,“你志大才疏,贪心不足,毫无自知之明,竟还想曲沃代翼?可惜你曹平川,并不是曲沃武公。”

    言罢,曹殊陡然松开曹默的衣领,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曹默面上的笑登时凝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山致其高而云雨起,一个家族的人只知晓争夺权位,同宗自相残杀,焉知三家分晋就是来日的下场,被列卿慢慢地蚕食,直至灭亡!”曹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曹默面露迷茫,他略微迟疑地看向曹殊。

    “言尽于此,你不防好好想想,是干脆一死了之,还是将当年的幕后黑手告知我。”曹殊眸色愈浓,他压低嗓音,劝道,“曹平川,你现下回头还来得及。”

    “我……”曹默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牢狱幽暗无比,烛光晃动,犹如可怖鬼魅的暗影,张牙舞爪,要将他吞噬殆尽。

    又过一日,时值秋日,秋风萧瑟,带来一丝轻微的凉意。

    季宅。

    看守祠堂的小厮正守在门前,他回头瞥了一眼祠堂,忍不住暗自抱怨道,怎么领了这么苦的差事,旁的杂役都是如此轻松,还能去赌钱吃酒,自己只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

    一阵秋风风吹过,小厮拢紧衣领,他打了一个寒噤,脸上的怨气愈发强烈起来。

    就在他在心中抱怨之际,祠堂外的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厮登时一凛,他抬头望去,便见是季棉和她的女使萍儿,正朝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来。

    “四娘子,您怎地来了?”小厮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神情,笑着迎了上去。

    “我来瞧三姐姐,她昨夜同我说想吃盛品斋的果子,我今日就特地给她带来了。”季棉扬起下巴,她睨了小厮一眼,神情不耐道。

    “是,您快进去。”小厮弯着腰。

    季棉刚踏进祠堂半步,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便折返回去,眼神示意身后的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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