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注视着季蕴狼狈的模样,心好似被针扎了一般,
满眼都是心疼。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
随即伸出修长的手,急忙将她身上的烂菜叶拾了起来,
嗓音微哑道:“你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曹殊垂下眼帘,
漆黑的眼眸满是阴翳,如今无法再平静下去,曹默当众凌辱,
他今日势必要他发出代价。
“娘子,娘子……”
云儿颇为艰难地穿过人群,她想要走上比试台,
却被衙役无情地拦住。
季蕴闻声回头,
她瞧着云儿神情焦急的模样,轻声道:“云儿,我没事,你不要着急。”
云儿见季蕴无事,她登时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暗自责怪季蕴胆大,
方才人群窜动,她实在提心吊胆,
若是情况严峻,控制不住了,发生意外该如何?
曹默打量着百姓们愤怒的神情,他自然是十分满意,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愉悦。
“曹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陈密致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他神情严肃,冷声质问道。
季蕴明亮的眼眸透着不安,她下意识地攥紧曹殊的衣袖。
曹殊缓缓地松开季蕴,安抚着她,低声道:“你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曹默闻言轻嗤一声,暗忖如今曹溪川陷入如此境地,竟还敢说大话?
“回大人的话,草民没有抄袭。”曹殊深吸一口气,他竭力地保持着冷静,作揖道。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陈密致冷哼一声,他猛拍桌案,言语中充满了压迫感。
“草民没有狡辩,草民没有抄袭,句句属实,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曹殊并没有被陈密致的气势所吓到,而是语气淡淡地说道。
“你不用如此。”陈密致冷笑道。
“草民无愧于心,自然不怕天神震怒。”曹殊神色波澜不惊,他垂眸,眼眸沉稳道。
“你既说你没有抄袭,那你可有证据呢?”陈密致自然不肯放过,继续追问道。
曹殊沉默半晌,才缓缓掀起眼帘道:“没有。”
话音刚落,曹默冷哼一声。
“你没有证据,单凭你的一面之词,如何叫众人相信呢?”陈密致闻言放松了警惕,笑道。
“回大人,有时证据并不能代表一切。”曹殊温声道。
一旁的郑铭得知曹殊没有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时,已是急得团团转,不过他听到曹殊所言的话,面带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陈密致瞥了曹殊一眼,觉着他已经不足为惧,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便耐心地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方才曹默突然发难,诬告草民抄袭他的纹样,岂知他所提供的证据是不是伪证呢?”曹殊垂眸,浓密的鸦睫遮掩住眼底的情绪,一字一句道。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的百姓们不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曹郎君的画工自幼就好,万一是这曹默故意做伪证陷害他呢。”一位男子道。
“不无道理,先两次比试就已经见过曹郎君的药斑布,实乃翘楚,他又何必抄袭旁人的纹样呢,太奇怪了。”另一位男子直点头
“怕是有人嫉妒曹郎君赢了比试,才精心策划了这场抄袭之事,你没发现方才那些被淘汰的选手纷纷讨伐曹郎君呢。”
……
先前辱骂曹殊的选手们闻言心虚起来,他们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谁知火突然烧到自己的身上,便面面相觑,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郑大人有令,你们谁都不准走。”
谁知下一瞬,衙役们冷酷地挡住选手们的去路。
“比试都结束了,我们要家去,官爷凭什么拦着我们?”一个选手提起胆子,不怕死道。
衙役冷冷地拔刀,尖锐的刀毫不犹豫地横在选手们面前。
选手瞪大眼睛,眼见刀就要刺到他的脖子上时,吓得立即停住了。
“再说一遍,都给我回去!”衙役冷声道。
选手们见逃跑不成,只能心如死灰地回到场地上去。
曹默听着台下的言论倒转方向,他冒出冷汗,急得看向陈密致。
陈密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曹殊,你胡说八道,什么伪证,这是我一笔一画所画的纹样,怎地到了你嘴里成了伪证?”曹默急忙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颠倒黑白,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我奉还给你。”曹殊转头,漆黑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曹默。
“你……”曹殊一噎,他指着曹殊说不出话来。
“曹哥哥不过说了一句伪证,你方才怎地那么急?”季蕴站起身来,清秀的面容噙起一丝冷笑。
“我急了吗?”曹默反驳道。
“还是说你存心诬告,生怕被戳穿,才那么着急辩解?”季蕴继续道。
“季娘子,此事同你无关,退下去罢。”陈密致自知季蕴不好惹,他吩咐道。
“大人这般急着叫民女下去,是怕民女说出什么对曹默不利之事吗?”季蕴并不惧怕陈密致,她反而因为先前他在公堂上包庇唐柱之事对他心有不满。
“季娘子何出此言?”陈密致皱眉。
“知州大人身为一州之长,更是咱们崇州的父母官,就像方才曹默所言,人在做天在看,崇州这几年被您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只是不知您高高在上的背后可有做出亏心之事呢?”季蕴心中坦荡,她直视着陈密致,郎声道。
陈密致脸色微沉,他的眸光闪了闪。
季蕴虽回崇州不久,但她还是发觉崇州早就不如从前曹松在位时那般,表面上依旧是一派祥和,但背地里她早就发觉季家税赋比从前增加不少,对比从前的税赋以及她查阅了季家在各州县的生意,遂崇州这些多缴的税赋是进了谁的口袋呢?
细细思之,一切不言而喻。
“不知各位,可还曾记得上一任知州曹松吗?”季蕴转身,她正色道。
话音刚落,台下的百姓都愣住了。
“自然记得,曹大人当真仁德啊,当年我家田地被恶霸抢占,是曹大人教训了那群恶霸,并将田地归还,若没有曹大人,就不会今日的我啊。”一位身穿锦袍的百姓哽咽道。
“曹大人仁怀治下,那些年家中松快,每年都有余粮,可自从曹大人被罢官,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已是捉襟见肘了。”一位农户今日来赶早集,听闻曹殊比试,故留特意下观看。
……
季蕴的话瞬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们不由得怀念曹松的好来。
“是啊。”季蕴提高生意,神色悲戚道,“曾经对你们有恩的曹松大人被罢官后,身患顽疾,前些日子抱憾离世,你们可晓得?”
台下的百姓骤然得知曹松离世,开始悲痛哭泣起来。
“如今曹大人之子曹殊,他赢得比试的魁首,却被小人存心诬陷,我想说的是,这还有天理吗,你们忍心看着他从此被冠上抄袭之名吗?”季蕴指着跪在地上,身姿板正的曹殊,大声道。
“蕴娘……”曹殊抬头,他怔怔地注视着季蕴,温和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好像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台下的百姓们自然不忍心,纷纷出言要求陈密致查清楚,还曹殊的清白。
“来人,请季娘子下去。”陈密致已经忍了季蕴许久,他冷声道。
“不用麻烦,我自己会走。”季蕴转身,她有骨气地直视着陈密致,勾唇道,“只是民女还有一句话要说,方才大人不过是看了曹默的纹样就认定曹殊抄袭,会不会太过武断了?”
“拖下去。”陈密致别过眼,吩咐道。
衙役得了命令,便要上前来押季蕴下去。
季蕴甩开衙役的桎梏,她看向陈密致,冷声道:“看来民女说中大人的痛楚了,下去之前,民女要告知大人真相,曹默的证据并非是他自己的,而是曹殊所画,他前几日潜入曹殊家中,将曹殊的纹样偷走,为陷害曹殊不择手段。”
“你胡诌什么呢?”曹默眼见季蕴说出实情,气急败坏道。
“还不快押下去!”陈密致站起身来,怒道。
季蕴被衙役押下比试台,她豪不胆怯地瞪着陈密致。
云儿立时奔过去,她上下打量着季蕴,神色关切地询问季蕴可有受伤。
季蕴摇头,低声安抚云儿。
曹殊目光担忧地注视着她,他骨节分明的手逐渐攥紧衣袍,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曹承被衙役拦在比试台下,瞧着季蕴英勇的模样,如今他是彻底明白曹殊为何会喜欢她了。
曹望颇为感动,他眼中闪着泪光。
“大人,季娘子方才所言曹默偷了曹殊的纹样,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郑铭问道。
陈密致沉着脸,一言不发。
“想必台下的百姓都听见了,毕竟此次比试不是小事,而是东京看中咱们州下达的,若是放任此事传了出去,岂不是有辱大人的名声?”郑铭劝道。
“大人,您万万不能轻信季蕴所说的,她和曹殊早就有私情,定然帮着曹殊说话的啊。”曹默神色焦急,惴惴不安道。
“你休要攀蔑娘子!”云儿气得大喊道。
陈密致未看曹默一眼,他冷声道:“曹殊,曹默偷了你的纹样,当真有此事?”
“回大人,草民的确丢失样稿,不过不能确定是曹默偷的,不知大人可否将证据给草民看上一眼?”曹殊抬头,眸色愈浓。
“不可!”曹默面色微变,严词拒绝。
“你这般激动,是怕我毁了证据不成?”曹殊淡淡地睨着曹默,嗓音中浸着寒意,反问道,“当着各位大人的面,我岂敢,还是说,你,不敢给我看。”
第95章
思远人(五)
季蕴被衙役阻拦无法,
她瞧着比试台上曹殊和曹默二人针锋相对,有来有往,一个是淡定从容,
另一个却是心急如焚。
“季娘子,知州大人有令,
你不能上去,
请待在此处。”衙役知晓季蕴的身份,
并没有为难于她,
只是面无表情道。
她眉头久久无法舒展,目光担忧地望着曹殊,
心中惶惶不安。
“娘子,曹郎君定会逢凶化吉的。”云儿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欲言又止道。
季蕴明亮的眼中噙着泪光,她面上抿起一丝浅笑,轻声道:“你说得对。”
云儿见她面上的笑略微僵硬,
暗自叹了一声。
比试台上,曹殊冷声道:“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我岂敢,
还是说你是贼喊捉贼,
不敢给我看?”
“我……”曹默一噎,他先前嚣张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咬牙争辩道,“你激我,我才不会上当。”
“看来你的确不敢。”曹殊眉眼柔和,微微一笑。
“我有何不敢的?”曹默眼中燃烧着怒火,
虚张声势道,“我是怕你满嘴胡言,
颠倒是非黑白,你休要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早早认罪伏法才是啊。”
“既族兄如此言说,我自然没什么顾忌的了。”曹殊抬头,他漆黑的眼眸看向陈密致,作揖道,“是与不是,一看便知,还请大人恩准。”
陈密致闻言脸色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迟迟不做回应。
“大人,不可啊。”曹默神色愈发焦急,他大声道,“曹殊定然不安好心,大人不能将证据给他看啊。”
“族兄莫非是心虚了?”曹殊瞥了曹默一眼,反问道。
“心虚……可,可笑!”曹默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该心虚的人是你。”
“我没有抄袭,心中坦荡,何来心虚一说呢?”曹殊瞧着曹默着急的姿态,勾唇道。
“你……”曹默恨恨地瞪着曹殊,“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
“族兄的证据是如何来的你自己心知肚明,你现下千方百计阻扰我看证据,难道这证据其实根本就是伪证?”曹殊眼神平静无波,面上淡然一笑,随即意味深长道。
话音刚落,瞬间引起轩然大波,底下的百姓们半信半疑,不知是该信曹殊,还是该信曹默。
人群中传来曹承充满怒气的声音,他毫不客气地质问道:“曹平川,你处心积虑诬告,怎么连证据都不给看,做贼心虚了?”
“这也太奇怪了,就是证据看上一眼又何妨呢?”有百姓附和道。
“说不准他的证据真的是伪证……”
“这……”一位官员见场上吵得不可开交,他面露犹豫地起身,询问,“大人,现下若不拿出证据,实在无法平定民心,不如……”
陈密致脸色阴沉,冷冷地瞥了那位官员一眼。
官员察言观色片刻,他见陈密致不言,便自觉地坐了回去。
“你没有任何凭证,又如何说我的证据是伪证?”曹默被戳穿后,他的面上带着愠怒,气急败坏道。
“我现下当然没有,待我看过族兄的证据才能知晓,若你能证明这证据是你自己画的,我自没什么好说的了。”曹殊微微侧头,他的目光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语气淡淡道。
“大人,情势严峻,不能再拖了。”郑铭打量着陈密致迟迟不应,在一旁提醒道。
陈密致讪讪地咳了几声,他替自己找补道:“你也说情势严峻,此次药斑布比试并非寻常比试,事关崇州的名誉,本官应当思虑清楚。”
“大人英明。”郑铭立即起身,恭维道。
其他官员见状,他们纷纷起身奉承陈密致,异口同声道:“大人实乃英明,我等佩服。”
陈密致脸色缓和不少,他的目光落在曹殊身上,面上假笑道:“曹殊,你要求看证据可以,不过你若无法证据是伪证的话,可知下场是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之意,实则是威胁。
“草民知道。”曹殊抬头,他眸色幽深,没有丝毫的胆怯,沉声道,“无论结果如何,草民都愿意承受。”
“大人,不能给他看啊,大人您……”曹默一听慌了,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声道,
“住嘴!”
曹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郑铭大声打断了。
陈密致瞧着曹默自乱阵脚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
“知州大人尚未定夺,你一介草民,竟敢抢先阻止?”郑铭看不惯曹默,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