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摊主是一位妇人,她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答道:“五文钱,这冷饤可是我今日晨起刚做好的,还新鲜着呢。”“那就来一份儿。”云儿点头,笑道。
说罢,她从袖口中拿出五文钱,递给了摊主。
摊主笑着接过,赶忙地将冷饤盛至油纸中包好,再递到了云儿手中,她道:“这冷饤加上一些糖,或许味道会更好一些。”
云儿转身,将打包好的冷饤送至何毓手中。
何毓笑吟吟道:“多谢。”
“你何必客气。”季蕴摇摇头,笑道。
就在三人继续往前走时,季蕴似是想起了什么,登时停住脚步。
云儿回头,神情不解地问:“娘子,怎地了?”
“云儿,你不若再买一份儿罢?”季蕴不好意思地提议道。
云儿与季蕴的双眸对视上,她顿时就明白了季蕴的意思,无奈地道:“好罢,奴婢再去买来,娘子们且在此地等候。”
何毓站在季蕴的身旁,神情疑惑地问:“蕴娘,莫非你也想吃,我瞧这一份也挺多的,何必再浪费钱再买呢。”
“不是,我是买来送人的。”季蕴摇头,答道。
“原是这样。”何毓点头。
不一会儿,站在原地的二人便见云儿从摊主手中接过两份包装好的冷饤,正朝着她们走来。
待云儿慢慢走近,三人则是继续往前逛。
何毓在江宁时,整日就知在书院埋头苦读,也不曾好好出去玩过,如今已如愿入朝,便放松下来,她瞧着街上的人情.事物,觉得十分新奇,竟像个小童一般欢乐。
云儿悄然凑近至季蕴的身旁,小声道:“奴婢还从未见过何娘子这般开心呢。”
“你现下不就见到了,让临臻开心一场也好,往后她去了东京,就不一定能够像现下这般轻松了。”季蕴瞧着何毓的背影,有所感地道。
云儿闻言心中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她道:“娘子,您不要将所有的事都往坏处想,以何娘子的所学,必定能安稳扎根于东京。”
“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季蕴轻叹。
“既是陪何娘子出来,娘子您也得开心一些,您瞧您的眉头都皱着呢。”云儿劝道。
“你说得对。”季蕴思忖道。
“你们主仆二人偷偷摸摸的,说着什么悄悄话呢,不妨让我也听听?”何毓停住,回头看向季蕴与云儿,揶揄道。
“没什么,咱们继续逛罢。”季蕴微顿,笑着摇头。
“蕴娘,你何时买了一个玉镯?”何毓在季蕴不经意抬手间,瞧见了季蕴手腕上竟然戴了一个镶金玉镯,便问。
季蕴愣住,她连忙就玉镯掩藏在袖子下,神情不自然地回答:“旁人送的。”
何毓见季蕴含糊其辞,她便没再说什么。
三人在镇上逛了许久,不觉间,天色渐晚,已至傍晚时分,暮色西沉。
她们也逛够了,便打算回奚亭书院。
行至奚口巷时,季蕴便提议从侧门进去,何嫣不大认得路,自是听从季蕴的,而云儿岂不知季蕴的意图,只是不忍拆穿罢了。
很快便走至书院的侧门,日光透过稀疏的竹影映着夕阳的余晖,曹殊正同往日一样在摊儿前整理书籍,搬回屋内,夕阳照在了他清瘦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季蕴瞥了云儿一眼,云儿顿然心领神会,将提着的冷饤递给了季蕴。
“蕴娘,你这是要……”何毓心中狐疑,便问。
“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季蕴笑道。
言罢,她朝着书铺走去。
曹殊闻见动静,抬头望去,便见季蕴步履盈盈地走了过来。
季蕴走到曹殊的面前,她明亮的眼眸中满是笑意,道:“曹哥哥,在搬书呢。”
曹殊身着青衫,在夕阳的余晖下,好似流淌着光华的暖玉,他轻声笑道:“是,娘子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季蕴将藏在背后的冷饤,递到了曹殊的面前,笑道:“我记得你爱吃这个,今日途经镇上时正巧看见有人在卖,便买了一份儿给你。”
“多谢娘子。”曹殊眸光微动,静静地凝视着她,眉宇间笼罩着柔和的光华,唇边勾起清淡的微笑。
“蕴娘,不知郎君这位是?”
这时,一直在远处看戏的何毓按捺不住了,笑着走了过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季蕴。
第38章
雨霖铃(八)
此时,
奚口巷书铺门口。
季蕴回头,便见何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正神情好奇地打量着曹殊。
“蕴娘,
不介绍一下吗?”何毓看向季蕴,眉目含笑道。
曹殊察觉到季蕴似乎识得这位陌生的娘子,
便朝她作揖,
缓缓开口道:“在下曹殊,
字溪川,
见过娘子。”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犹如早春的溪涧,
传入她们的耳中。
季蕴蹙眉,她瞧见何毓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曹殊,
神情无奈地介绍道:“曹哥哥,这位是我在江宁的同窗,何毓。”
曹殊闻言,
颔首示之。
“曹哥哥?”何毓开口跟着念了一遍,语气似乎带着促狭的意味,她调侃道。
季蕴闻言登时羞恼,
转头剜了何毓一眼。
曹殊面露赧然,
他的耳根竟微微发烫,不知该说些什么,全身拘谨地站在原地。
“好了,蕴娘,别生气嘛。”何毓笑意收敛了几分,忙按住了季蕴的肩膀,
她收回手,朝曹殊作揖,
笑道,“在下何毓,字临臻,见过曹郎曹殊冲她微微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蕴娘,我说你方才为何叫云儿另买一份冷饤,我询问你送给谁,你也不肯好好说,现下我才知晓,原来是送给这位曹郎君啊。”何毓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故作惊讶道。
她话音刚落,季蕴与曹殊二人皆变得不自然起来。
“蕴娘,你不会是害羞了罢?”何毓故意问。
“临臻,你……”季蕴登时抬眸,瞪了何毓一眼,但碍于曹殊在场,要说的话却说不出来,只能咽了回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住嘴就是了。”何毓悄然瞥了一眼曹殊。
曹殊眉目温润柔和,着一袭青衫,身形如竹一般修长。
何毓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句,当真是生得同神仙一般。
曹殊自然听出了何毓的打趣之意,他的面上泛出淡淡的红晕,轻声谢道:“多谢娘子。”
“曹哥哥,你不必客气。”季蕴摇摇头,笑道。
“蕴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何毓现下迫不及待地要去质问季蕴,她不动声色地催促道。
“我还有话要同曹哥哥,不若你随云儿先回去?”季蕴顿了顿。
何毓欲言又止地瞧了季蕴一会儿,只能同意道:“也好,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何毓笑着先行离开了,云儿还在书院的侧门口等候。
云儿见只何毓一人来了,神情不解地问:“娘子怎么不过来?”
“她啊,现在心中只有那位曹郎君,哪里还有空管我们啊,她方才说让咱们先回去。”何毓揽住云儿,往书院里头走。
云儿还有些迟疑地回头去看,但是何毓步履匆匆,她只好随着何毓走了进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修篁林的花瓶门。
何毓正垂着头,心思都在季蕴与曹殊身上,便也未察觉到来人,竟一头撞了上去。
何毓唬了一跳,却也来不及,撞上来人的胸膛中,不由得惊呼一声,脚下登时不稳,踉跄着似是要跌倒。
云儿跟在何毓的身后,傻眼地瞧着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似乎是还未有反应过来。
来人一凛,他迅速地伸出手,稳稳地环住了何毓纤细的腰肢,低声询问:“娘子,没事罢?”
何毓闻言抬头,便见是一位五官干净清秀的男子,她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了他,她急忙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衣襟,故作镇定地回答:“我,我没事,方才多谢你了。”
来人便是曹承,他是曹家本家嫡系子弟,曹殊的堂兄,吴老先生曾是他的师父,他今日来奚亭书院,是为求吴老先生往后帮忙多规劝曹殊,参加来年的春闱。
吴老先生沉思了一会儿,便答应了曹承的请求,之后曹承就离开了吴园,却没想到在花瓶门前意外地撞上了何毓。
云儿反应了过来,上前询问何毓的状况,发觉何毓无碍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何毓慢慢转过身,看向门下的曹承。
曹承此时才慢慢看清楚了何毓,只见她头戴山口冠,面容姣好,不施粉黛,眉眼间透着一股书卷气,身穿藕色如意花纹的褙子,瞧着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他似是看呆了一般,深沉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艳的意味。
“你怎地这般无理?”云儿发觉曹承竟直勾勾地盯着何毓瞧,她下一秒便挡在了何毓的身前,遮住了曹承的视线,没好气地说道。
曹承被骂得瞬间回过神,他面红耳赤地伸手作揖,讷讷道:“抱歉,方才是在下孟浪了。”
何毓安抚了云儿后,她轻声道:“没事,郎君你不要在意。”
云儿悄悄地白了曹承一眼,冷哼一声。
曹承瞧着云儿,心中觉得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瞧过一样,但他现下一时也想不出在哪里瞧过。
“何娘子,咱们走罢。”云儿目光警惕地瞥了曹承一眼,对何毓说道。
何毓闻言自然是没有异议,她点了点头,便要随着云儿离开。
曹承见何毓即将离开,他的心中陡然一急,忙问:“敢问娘子芳名?”
何毓停住脚步,她回头,清风撩起她的外衫,她嗓音轻柔地道:“何毓。”
说罢,她们便离开了修篁林,徒留曹承一人站在原处。
曹承久久不能回神,他喃喃道:“何毓?哪个毓?”
当他再次抬头时,修篁林哪里还有何毓的身影,他只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书院。
书铺门口。
“临臻她向来如此,曹哥哥别介意她方才说的话。”季蕴抬眸,悄悄看向曹殊,神情不好意思地道。
曹殊闻言摇摇头。
季蕴心中别扭,也不知该说什么。
曹殊漆黑的双眸看向她,他温润的眉眼仿若潺潺的溪水,轻声道:“没想到娘子还记得我爱吃冷饤。”
季蕴垂下头,手悄悄地捏紧衣袖,小声道:“我怎么会忘记。”
“娘子说什么?”曹殊一时没听清,他神情有些茫然地问。
“没什么。”季蕴一顿,她抬头,明亮的双眸看向曹殊,她勾起一丝笑来。
曹殊的眉心浅浅蹙起,他静静地凝视着她,道:“上次我不是答应要给抄书,今日我已抄毕,现下便拿来给娘子罢。”
季蕴闻言点了点头,见曹殊转身进屋。
天上浮云流动,不觉间,天色愈来愈暗,余晖渐渐退却,月色升起。
曹殊走了出来,将手中装订好的书籍递给季蕴的面前,轻声道:“娘子看一下罢,可有不满意的地方。”
“你抄录的,我又有何不满意的。”季蕴接过,翻开来瞧了几眼,便阖上,笑道。
曹殊闻言抿起一丝浅笑,他道:“娘子不嫌弃就好。”
这时,曹承从书院的侧门走了出来。
他看向对面的书铺时,便见曹殊同一位女子在一处,他立时心生怀疑,迟疑地走了过去。
曹殊远远见到曹承慢慢走近,他神色微动,蹙眉,问:“青川,你怎地过来了?”
“我有事来寻吴老。”曹承没看曹殊,他言简意赅地答了一句。
季蕴闻声转过身,见到来人是曹承顿时一惊,她知晓他那日掀了曹殊的书摊儿,心中便紧张了起来,生怕他又对曹殊做出别的事情来。
曹承怔住,他神情有些意外地看着季蕴,从前曹殊同季梧定过亲,他自然识得季蕴。
不过后来两家又退了婚,他对季家人没有好感,脸色便凝重了几分,看向曹殊,质问道:“溪川,你怎么会同季家三娘在一起?”
曹殊蹙眉,他刚要开口,季蕴便抢先回答了。
“我如今正在书院任职,而曹哥哥现下开着书铺,我偶尔会向他买书而已。”季蕴隐隐地察觉到了曹承的敌意,她急忙回答,为曹殊开脱。
曹承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二人。
他不经意间瞥向季蕴的手腕处,下一秒双目不由得瞪大,他愣住了,惊诧地问:“三娘子,你这个镯子从哪里得来的?”
季蕴看向手腕上的镶金玉镯,正是前几日曹殊赠送的,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她抬头,瞧着曹承惊诧的神情后,立时顿住,现下她是抬手不是,放下手也不是,吞吞吐吐地回答:“这镯子,是曹哥哥送的。”
曹承打量着季蕴的神情,他心中慢慢明白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后便转头看向曹殊,他指着季蕴,神情不解地问:“溪川,这镯子可是主母生前的遗物,是要留给你未来新妇的,你为何,为何要将这个镯子送给她?”
季蕴闻言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瞧着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她又转头看向曹殊。
曹殊双手攥紧,低声轻笑:“是我自己要送给她的。”
“那你为何偏偏送给她?”曹承冷眼地看着季蕴,道,“为何偏偏是季家人?”
曹殊敛眸,一言未发。
“你难道忘记从前季家人忘恩负义之举吗?”曹承继续道,“你现下又为何将镯子送给季家三娘?”
曹殊清瘦的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亘古宁静的长夜,温和却疏离。
“你说话啊。”曹承逐渐不耐。
季蕴已经从开始的震惊以及不可置信渐渐缓和了下来,她道:“抱歉,我不知晓,我现下就归还此镯。”
说罢,季蕴着急忙慌地要将手腕上的玉镯摘下来,下一秒曹殊却伸手制止了。
“娘子不用归还,这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你的。”曹殊面容温和,唇角淡淡地笑着。
“曹哥哥,你,可是,这个镯子是给你未来的新妇的。”季蕴语无伦次地说道。
她话说完,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缓缓地抬头看向曹殊。
此刻他正目光温和地凝视着她,二人瞬间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