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的手中竟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幼猫。曹殊捧着幼猫送至季蕴的面前,它的毛乱糟糟的,瞧着十分瘦弱,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当真是可怜极了。
“打哪来的猫?”季蕴好奇道。
“我也不知。”曹殊摇头,“先进屋罢。”
二人走进屋后,曹殊寻了个棉布将幼猫包裹起来。
季蕴打量着幼猫,见它竖着一对尖尖的小耳朵,两个眼睛圆溜溜的,透出一股灵活的感觉。
幼猫发出一声柔软的喵叫。
“曹哥哥,你看,它还会喵喵叫呢。”季蕴忍俊不禁道。
曹殊眼眸泛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他勾唇道:“它是一只猫,当然会喵喵叫了。”
“曹哥哥,你要收养它吗?”季蕴转头笑道。
曹殊闻言,他神色缓和无比道:“如今下着雨,瞧着也是可怜,总不能叫它在外头冻死。”
“也是。”季蕴颔首道。
*
这日过后,季蕴每日都来给曹殊送膳食,一来二去的恍若回到了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云儿虽不满,但也不好违拗季蕴的心意,只在嘴里抱怨了几句。
虽在离家之前,张氏特意吩咐她留意季蕴的一举一动,适时向孙老媪禀报,但云儿伺候季蕴多年,她的心早就忠于季蕴,实在不敢做背叛之事,遂在张氏那边她一直都是含糊过去的。
可此次闹上公堂之事,难免地传进了季宅,云儿只好战战兢兢地如实相告。
不知不觉已至小满。
季蕴拎着食盒走至书铺的门口,
她伸手敲门,突然感觉有什么触碰了她的脚,便低头看去,原来是被曹殊收养的那只幼猫。
幼猫通体橘色,毛茸茸的,眼睛亮晶晶的,它正乖乖地坐在她的脚边,抬头看她。
季蕴连忙放下食盒,她蹲下身来,伸手抱起幼猫放入怀中。
曹殊闻声走出屋,他见季蕴正逗弄着幼猫,眼底泛出柔色。
季蕴瞥了他一眼,笑道:“曹哥哥,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还未。”曹殊低头温和地看着她。
“你怎地不取一个?”季蕴摸了摸猫头。
“不如你来取?”曹殊凝视着她,唇角噙着笑意。
“那好,让我来想一想,叫什么好呢?”季蕴开始思索起来。
曹殊眉目如画,他身着素袍,好似暖玉沾染了几分春光。
季蕴悄然看向曹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轻咳几声,道:“我想好了,就叫小殊怎么样?”
曹殊微怔。
“怎么不说话?”季蕴故作严肃地问。
“为何要叫小殊?”曹殊笑容有些勉强,他暗自郁闷道。
“它是你的猫,怎么不能叫小殊了?”季蕴反问道。
“我觉得,娘子,你换一个罢。”曹殊面上犹豫道。
“为什么,小殊不好听吗?”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换一个罢。”
“我就要叫这个。”季蕴语气认真道。
“娘子……”曹殊开口。
“它就要叫这个。”
“我……”曹殊弱弱道。
“曹哥哥,我和它都要叫这个。”季蕴举起幼猫,对着曹殊笑道。
曹殊好脾气地同意了,他叹了一声道:“那好罢。”
季蕴闻言得逞地笑了起来,她摸着幼猫的下巴,笑道:“小殊,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幼猫抬头,喵了一声。
曹殊神情无奈地注视着她,抿起一丝微笑。
翌日,孙媪传来话说,季愉同李谨和从扬州过来做客了,特命季蕴回府一趟。
季蕴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暗忖,李谨和为何会突然来崇州?
她悄然压下心中的疑惑,对云儿吩咐道:“我今日家去,你就不必跟着了,记得给曹哥哥送饭去。”
云儿哪敢不应,她笑道:“奴婢记住了。”
季蕴闻言放心地登上车舆,小厮则是驾驶着车舆朝季宅驶去。
云儿忙活了一会儿,她见天色不早了,便去书院的厨房准备好午膳,放进食盒中,待整理毕,拎着食盒去了书铺。
此时,曹殊神情温和,他正端坐于桌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提着笔,在纸上抄录着,字迹细致工整。
他的仪态文雅,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清风朗月。
曹殊在砚台上蘸取墨水,便听屋外传来了一阵儿脚步声。
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噙起一丝笑来,抬头望去,见到来人时,他漆黑眼眸中的期待渐渐褪去。
云儿当然捕捉到了曹殊失落的情绪,她面上带着笑容,解释道:“曹郎君,娘子命奴婢给您送饭来了。”
“多谢。”曹殊将笔搁下,冲云儿微微一笑,接过了食盒。
云儿送完了饭,不便久留打算离开。
“等等,云儿姑娘。”
第30章
青玉案(十)
“等等,
云儿姑娘。”
云儿还未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曹殊清润的嗓音。
“曹郎君还有何吩咐?”云儿回身,她笑道。
“季娘子呢?”曹殊登时有些不自然,
他掩饰般地别过视线,轻声问,
“今日怎地不见她?”
云儿见曹殊略显局促,
她暗自偷笑,
面上如常地答道:“今日娘子的姑母登门做客,
府中设了筵席,娘子必须得家去相陪呢。”
“多谢云儿姑娘告知。”曹殊点头,
暗道原是如此。
“不客气。”云儿笑道。
言罢,她同曹殊话别,
回了书院。
季宅。
季蕴从侧门进去,跟随着仆妇们前往膳厅。
膳厅内已是布好了筵席,两张大圆桌,
男女分座,现下几乎是坐满了亲眷。
张氏见了季蕴,低声吩咐身边的孙老媪一句。
孙老媪得了命令,
她走至季蕴的面前,
笑眯眯道:“三娘子,快来,二大娘子已您多时了。”
季蕴颔首,朝着张氏走去,随后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
她同女眷们寒暄了几声,便转过头去,
见坐在她身旁的是近日一直在调养身子,许久未见的季梧。
季梧脸色依旧是不好,
她双眸似乎黯淡了许多,披着一件素色的褙子,周身好似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郁气。
“二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季蕴神情颇为关切地问道。
“劳三妹妹关心。”季梧瞥了季蕴一眼,她勉强地笑道,“我的身子好多了,郎中说再调养一段时日便可大好了。”
季蕴知晓季梧这是心病,一时半刻是不可能痊愈的,还得季梧自己慢慢想开才行。
“如此便好了。”她轻声道。
这时,季愉同于氏还有李谨和从偏厅走至膳厅,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落了座。
季惟见人已齐,他一声令下:“开席。”
开了席后,众人便开始用膳。
“大妹此次回来,可得住些时日才好。”于氏神情热情地看着季愉,嘘寒问暖道。
“有大嫂嫂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季愉面色平和,她含笑道。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于氏笑道。
席上,于氏与季愉你来我往地说着话,季蕴则是垂着头,沉默地用饭。
季蕴蹙眉,她总感觉有一束视线盯着她瞧,令人十分不舒服,遂抬头望去,便与邻座的李谨和四目相对。
李谨和面如冠玉,身穿一件月白色的襕衫,他朝她颔了颔首。
季蕴心中登时烦躁,只好以笑示之,匆匆移开了视线。
不想这一幕,正巧落入了季棉的眼中,她眉头皱起,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一顿饭季蕴吃得索然无味,早早地放下了玉箸。
季梧见到了,她颦眉道:“三妹妹只吃得这些?”
季蕴悄悄地凑近季梧,她压下声音,狐疑道:“二姐姐可知,姑母此次来所为何事?”
季梧见季蕴一脸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禁莞尔,她缓缓道:“我也是听母亲说的,姑母此次来怕是为了子端的婚事,有心与咱们家联姻呢。”
“原是如此。”季蕴神情僵硬了几分,她继续问,“那姑母可有人选了吗?”
“子端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季梧无奈道。
“二姐姐!”季蕴啼笑两难地瞪了季梧一眼,小声地嗔道。
“不过我看母亲的意思,是想要棉娘嫁给子端呢。”季梧低声安抚。
季蕴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
筵席毕,季蕴又同张氏说了几句话,便决定回书院,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独自一人经过游廊时,身后却传来了李谨和有磁性的声音。
“三妹妹,且等一等。”
季蕴闻声,心烦意乱地回头,见到来人却忍不住暗叹一声,随后朝他作揖。
李谨和风度翩翩地踱步至季蕴的面前,他双目温柔地看着她,问道:“三妹妹这是要回书院了吗?”
“是。”季蕴低头,她眉头紧锁,语气淡淡道。
“我见天色尚早,不如请三妹妹陪我去镇上逛一逛罢。”李谨和并未在意季蕴的冷淡,他勾起嘴角,轻言浅笑道。
季蕴登时心中翻涌着一股烦躁,她也不好出言拒绝,便扯起嘴角,笑道:“表哥盛情相邀,我自是不好拒绝的。”
李谨和笑道:“那三妹妹先请。”
李谨和神色温和地与季蕴寒暄着,季蕴则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二人你说一句,我答一句,绕过游廊,走出了季宅。
不远处的假山后,钱媪婆暗自窥探着,眼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自觉不好,疾步走至大房的漪澜院。
正屋内,于氏刚送走季愉,打算歇息时,便见钱媪婆形色匆匆地进了屋。
于氏方才一番应酬,现下神情恹恹的,她倚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问道:“发生何事了?”
“主母,老奴适才瞧见李郎君正同三娘子在一处,二人不知说些什么,竟出府去了。”钱媪婆将所见告知了于氏。
于氏闻言扫向了她,她的面色凝重起来,思索道:“此次大妹来,我知晓是为了子端的婚事,更何况我今日瞧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棉娘做新妇,那子端现下又为何与蕴娘亲近?”
“怕不是清晖院那边得了消息,也想要李郎君为婿罢?”钱媪婆垂头,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故意道。
“我看得出来蕴娘那孩子对子端无意,子端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于氏因上次季蕴在奚尾巷曹家帮季梧之事,便一直记着季蕴的好。
“那万一是二大娘子……”钱媪婆见于氏没有受她挑拨,她神情不甘道。
“她要是真有心,早就巴巴地与李家订了亲,又何必等到现在?”于氏蹙眉道。
“主母,不要怪老奴多嘴,你可得早做防备啊,不能一时松懈下来,让清晖院那边钻了空子啊。”钱媪婆眯起眼睛,继续挑拨道。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与清晖院斗了这么多年,岂不知张念芹的脾性,她做事向来是坦坦荡荡的。”于氏叹道,“我就算是为着梧娘,往后也得平心静气下来。”
“那四娘子的婚事该如何是好?”钱媪婆问。
“棉娘自幼被我娇惯了的,我不求她以后嫁得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平安顺遂就好。”于氏思忖道,“李家知根知底,能联姻自然是最好,倘若不行我与官人再为重新她挑选便是,这天底下好儿郎多的是,不单单只李子端一人。”
钱媪婆见实在是劝不动,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退出了屋内。
她一门心思地走了几步,便不留神地与季棉撞上,倒也省得她去寻了。
“四娘子,这是要去往何处?”钱媪婆满脸堆笑道。
“我要去找母亲。”季棉瞥了一眼钱媪婆,淡淡道,“母亲可歇下了吗?”
“回四娘子,还未曾呢。”钱媪婆笑道。
“如此便好,我现下过去。”季棉点头,说着就要走。
“四娘子,且等等。”钱媪婆一急,忙拉住了季棉。
“你还有何事?”
“四娘子,你猜方才老奴经过游廊瞧见了什么?”钱媪婆压低了声音道。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罢,我还要去寻母亲呢。”季棉闻言不耐。
“老奴竟瞧见李郎君同三娘子,二人说说笑笑地出府去了。”钱媪婆添油加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