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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唐柱,本官问你,你可有强迫唐娣辍学?”陈密致眼色冷厉道,

    “还不如实说来。”

    “大人,

    草民,草民家中银钱不足,已是供不起她读书了,况且草民的儿子到了适婚的年龄,草民这才,草民只是劝她,

    谁知道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忤逆草民。”唐柱扭头瞪了季蕴一眼,随后看向陈密致,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本朝律法有言,凡家中有女,须读书,唐柱,你强迫唐娣辍学已经违反了律法,如季娘子所说,你已知晓却有藐视之意,你可知罪?”陈密致沉下脸,双目如同利剑一般审视着唐柱。

    唐柱吓得额头冷汗涔涔,他垂下头,眼神闪躲着,只能叩头道:“草民,草民知罪。”

    “那你为何又要刺曹殊?”陈密致眼中厉色一闪,居高临下地问道。

    “草民没有要刺他……”唐柱一噎,他试图狡辩,但真正的实情他又不敢宣之于口。

    “你现下还敢抵赖。”云儿顿时气不过,她脱口而出道,“昨日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你手持利刃朝着我家娘子刺过去的,曹郎君是为了保护我家娘子,才被刺伤的。”

    “云儿,休要在知州大人面前造次。”季蕴蹙眉,训斥了云儿一句。

    云儿闻言不敢说话了,她只好讷讷地退了回去。

    “竟是这样,唐柱,本官现在问你,你为何要刺季娘子。”陈密致微怔,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草民,草民……”唐柱自知理亏,嗫嚅道。

    “曹殊,你把你昨日所见的告诉本官。”陈密致瞧着唐柱哑口无言的模样,话锋一转。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曹殊的身上。

    曹殊脸色苍白,他一袭素袍,跪在地面上,身姿挺拔。

    “回大人,草民昨日去书院拜见吴老先生,途经思勤堂时闻见里面吵闹异常,遂去一探究竟,不想刚踏进堂中,便见唐柱手持利刃朝着季娘子刺去。”曹殊面如沉水,不卑不亢道。

    “既如此,你又为何会替季娘子挡刀?”陈密致似笑非笑,他瞥了一眼曹殊,疑问道。

    季蕴眉心渐渐拢起,她隐隐察觉到了陈密致突如其来的敌意,遂心下生疑。

    曹殊双目微微一沉,他敛眸,思忖道:“当时情况万分紧急,草民并未想那么多。”

    “想不到曹郎君为人如此正直啊,如此说来本官今日还得褒奖你呢。”陈密致假笑几声道。

    “草民不敢。”曹殊拱手一礼。

    季蕴蹙眉。

    曹殊低头道,“如若冒犯了季娘子,实属无奈,还望季娘子莫要介意。”

    季蕴眸色瞬间冷了下去,她未回曹殊的话。

    曹殊自幼生于簪缨世家,便是备受瞩目,也是一副好性子,待人温和有礼,且此次他明明是替她挡刀,如今竟要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道歉。

    “大人。”季蕴指着唐柱,冷声道,“此人昨日手持利刃刺来之时,小女瞧得真真的,他分明是要小女的命,倘若不是曹殊的话,那么伤的人就是小女了。”

    “季娘子言重了,如今不是也未出人命吗?”陈密致虚伪一笑。

    曹殊垂头,他漆黑的眼眸依旧是不见半点波澜。

    “大人这是何意?”季蕴却是一愣。

    “本官……”

    “此人心存歹毒,若放任他存于市井,岂不酿成大祸?”季蕴神情带着不解,她道,“还是说,莫非要真出了人命不成?”

    “咳咳……”

    吴老先生突然咳了几声。

    季蕴看向吴老先生,见他神色严肃地摇头,登时意识到她方才太过激动,竟当堂顶撞朝廷命官。

    陈密致打量着季蕴的神色,他意味深长道:“不知季娘子可有确凿的证据?这没有证据的话,本官也很难办啊。”

    唐柱见状,他连磕好几个头,大声地叫屈:“大人,草民是冤枉的,大人,求您为小人做主啊。”

    “唐柱所犯之事已经是一目了然,大人这是疑心小女,难不成小女还会陷害他?”季蕴深吸一口气,她顾不得其他,直问道。

    “诶,季娘子误会了,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倘若要给唐柱定罪的话,必须得要确凿的证据,何况要结案所下的一层层工序是必不可少的,是一点差池都错不得。”陈密致沉声道。

    “那么请问大人,何为确凿的证据?”季蕴勾起一丝冷笑,问道。

    陈密致沉默,像是在思考。

    “人证?物证?”季蕴冷笑道。

    曹殊见季蕴维护他的模样,他的目光微动,凝思片刻道:“既大人提到证据,季娘子的女使云儿及唐柱之女唐娣,她们二人皆是人证,现下就在堂内,物证的话,昨日那把匕首跌落在堂内被吴老先生拾起,今日正巧也带过来了。”

    陈密致一噎,眼底精光闪过。

    吴老先生闻言便将那把血迹干涸的匕首递给了陈密致。

    陈密致命人接过,他脸色微沉地打量着眼前这把匕首,沉思不语。

    “大人,这便是物证。”曹殊喉结轻滚,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陈密致搁下匕首,却不以为意,他眉头紧锁道:“人证在何处?”

    云儿与唐娣闻见陈密致的话语,一同走上堂前来,跪在了地上。

    “你们就是证人?”陈密致冷然道。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哪位是云儿?”

    “回大人,奴婢是云儿。”云儿抬头。

    “你昨日可有真切地看见是唐柱手持匕首刺向季娘子?”陈密致睨着云儿。

    “回大人的话,奴婢昨日瞧得十分真切,因娘子多次阻拦唐柱强行带唐娣家去,唐柱便恼羞成怒,从袖中拿出匕首朝着娘子刺去。”云儿语气恭敬道,“奴婢不敢撒谎,句句属实。”

    “大人,大人,莫要听那小娘子胡诌啊。”葛氏见形势不利,再也按捺不住,她颇为滑稽地爬至唐柱的身旁,嚎叫道,“那小娘子是季娘子的女使,自然是听从季娘子话的,谁晓得她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是蓄意陷害官人的!”

    “你又是何人?”陈密致见状皱眉。

    “民妇是唐柱的新妇,葛翠娘。”葛氏满脸堆笑,她回答。

    “昨日你可在场?”

    “民妇不在。”葛氏支支吾吾地回答,她忽然看向唐娣,指着唐娣,神情激动道,“民妇的女儿唐娣当时也在场,大人自可以去问她。”

    葛氏话音刚落,公堂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唐娣一人身上。

    唐娣低头,她神情紧张地咬唇,沉默不语。

    “娣娘,你快说句话啊。”葛氏见唐娣闷不作声,登时急得火冒三丈,但碍于陈密致的威严她不敢闹,只能伸手去拽唐娣,大声喝道,“你聋了是不是,快向大人解释你爹是无辜的啊。”

    唐天赐对着唐娣小声骂道:“你这贱人哑巴了?快说话啊。”

    “唐娣,为何一言不发?”陈密致质问道。

    唐娣攥紧她的衣摆,神情若有所思的。

    良久,她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回大人,昨日……”

    葛氏与唐柱神情期待地看着唐娣。

    “昨日民女父亲唐柱,因家中贫困,但民女的弟弟唐天赐要成亲,便要将民女卖给别人做妾,之后不许民女继续读书,民女不肯,这时季先生出面拦住他,不料他乘人不备掏出匕首刺向季先生,所幸曹郎君突然出现替季先生挡住了刀。”唐娣毫不犹豫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老天爷就下一道雷劈死民女。”

    唐娣这一番话,除却书院一众人,其余皆是愣住了。

    葛氏率先反应了过来,她气得扑过来就要打唐娣,怒目横眉道:“你这个贱丫头,究竟在说什么?他可是你爹,你是要害死他不成?快向大人说你方才说的都是假的!”

    “放肆!”陈密致不敢置信地瞧着葛氏,他拿起惊堂木拍案,大声喝道。

    惊堂木发出巨大的声响,满堂皆惊。

    堂内的衙役见葛氏竟然敢在公堂上闹,连忙走上去将葛氏从唐娣身上拽了下来,随后按在地面上。

    “反了天了!”陈密致怒视着葛氏,骂道,“大胆刁妇,竟敢大闹公堂,放肆!”

    葛氏喘着粗气,她恨恨地瞪着倒在地上的唐娣。

    唐娣慢慢起身,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她回头扫向葛氏,竟勾起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葛氏满面愤怒,她见唐娣挑衅,拼命地挣扎,却无果,嘴里不甘地骂道:“你这个贱人,你,你大义灭亲,他可是你爹,你不孝!”

    “回大人,民女身为女子,他们平日便对民女动辄打骂,昨日民女家去,唐天赐对民女拳脚相向,之后便绑住民女锁在柴房里,要将民女卖掉。”唐娣神情平静道。

    说罢,唐娣揭开袖子,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臂。

    季蕴见状登时吸了一口气,只见唐娣的手臂伤痕交错,臂上有新的伤痕,有一些则是结了疤痕,瞧着十分可怖。

    如今形势明朗,众目睽睽之下,陈密致见证据确凿,他自然不好继续鸡蛋里挑骨头,便无奈地撇了撇嘴。

    “大人,现下可算证据确凿?”曹殊面庞发白,他淡然一笑,语气缓慢道。

    “大胆唐柱,不仅藐视本朝律法,还心生歹意刺杀季娘子,罪加一等,现下本官便下令将你打二十大板,收押入狱。”陈密致一锤定音。

    “大人……”唐柱一怔,哭着乞求道,“大人,饶命啊,大人。”

    衙役们得了命令,押解唐柱下去,将他绑在了堂外的凳子上,随后拿起板子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臀部上。

    唐柱立时疼得面目狰狞,不停地哀嚎着:“大人,饶命啊,大人……”

    葛氏瞧着唐柱这副惨状,她顿时吓得呆若木鸡,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葛翠娘与唐天赐,今日藐视公堂,各打十个板子。”陈密致顿了许久,他冷声道。

    陈密致言罢,葛氏与唐天赐便被衙役们带至堂外,同唐柱一样绑在了长凳子上。

    衙役们拿起板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们的臀部上。

    葛氏疼得五官皱在一处,哭喊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唐天赐痛呼一声,他肥胖的身体不停地扭曲着,不出片刻就受不得刑,昏了过去。

    第28章

    青玉案(八)

    唐柱疼得痛哭流涕,

    他张大嘴巴不停地求饶着,葛氏亦是如此。

    唐娣站在堂内,她双目静静地瞧着唐柱如今这副惨状,

    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些年唐柱对她非打即骂的可怖面孔。

    此刻她的心中感觉十分痛快。

    “贱人,你今日敢大义灭亲,

    你不得好死!”

    在一阵恍惚中,

    唐娣似乎闻见唐柱的谩骂声。

    她的意识渐渐回笼,

    漠视着唐柱,

    眼眸中未有任何的波澜。

    陈密致见唐柱还敢出言叫嚣,他气得沉下脸来,

    猛拍了一下惊堂木,吩咐衙役道:“不必留情,

    给本官狠狠打!”

    衙役们听从唐柱的命令,遂手上也未留情。

    不一会儿,唐柱与葛氏皆是疼昏了过去。

    “将唐柱押入大牢。”陈密致冷眼扫过去,

    随即吩咐。

    至于葛氏与唐天赐,母子二人因今日大闹公堂,行了刑后先暂时关押几天。

    于是,

    三人俱被衙役们拖走了。

    审案结束,

    唐柱所犯之罪已是证据确凿,陈密致只好沉声道:“退堂。”

    言罢,他起身离开公堂,不过临去之前,他回头瞥了一眼跪在堂中的曹殊,眼底厉色一闪。

    季蕴瞧着知州已走,

    便将曹殊慢慢地扶了起来,她轻声道:“曹哥哥,

    快起来。”

    曹殊站起身,他注视着季蕴,眼神略有缓和,只是背上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感,令他脸色愈发苍白。

    但见此时堂内人众多,他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季蕴的搀扶,温声道:“多谢季娘子。”

    季蕴轻轻蹙眉,最终没说什么。

    曹殊坐上吴老先生的车舆离开府衙,季蕴的车舆则是跟在了他们的后头。

    一行人至奚亭书院的侧门。

    曹殊轻声向吴老先生道谢,随后他下了车,随后朝着书院缓缓走去。

    季蕴正巧下车,心中实在是不放心曹殊,她瞧着曹殊清瘦的身影后,便走上前扶住他。

    曹殊微微侧头,他面容温和,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疏离感。

    “曹哥哥,你的伤还未好,不如这几天暂住在青玉堂罢。”季蕴语气担忧道。

    “昨日已是叨扰,如今怎可继续麻烦你。”曹殊摇头。

    他的唇角虽噙着一丝笑意,却瞧着十分勉强。

    季蕴垂眸,她面带歉疚,低声道:“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何况你还是因我而伤,若弃你不顾,那我成什么人了?”

    “季娘子,当时换作任何一人,我都不会置之不理。”曹殊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季蕴一怔。

    “所以,你不必自责。”曹殊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疏离。

    “我知晓。”季蕴挤出一丝笑,她期期艾艾道,“但是你现下行动不便,郎中还说两日换一次药……”

    “季娘子,不必麻烦了。”曹殊垂下眼帘,鸦睫轻颤,鼻梁骨上那颗黑痣犹如点睛之笔。

    “曹哥哥,不要拒绝我,好吗?”季蕴神情逐渐失落,她低声道。

    曹殊修长干净的手扶住了墙壁,他一言未发,只是轻轻地摇头,他的唇色浅淡,神情虽是温和但又隐匿着清冷淡漠的意味。

    季蕴清亮的眼眸满是失望,她强颜欢笑道:“那我待会命云儿把药送过来。”

    说罢,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她眼底的失落,转身离开了书铺。

    傍晚时分,清风袭来,带来了一丝的凉意。

    曹殊掀起眼帘,他看向季蕴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

    他轻轻扯起嘴角,似是在自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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