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时修歪着脸道:“你懂什么?若是难在外头,我自然受得起,如今难却?难在我自己心里。”“有什么不一样?”红药把案盘一声震在桌上,“不管难在别人或难在自己,不过都是坎。你倘或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便是了,难道朝廷里做官的就都是没犯过错的?要是稍有差池就辞官不做了,撇下江山社稷皇帝主子如何?这是往大了说,往小了说,你对得起老爷太?太?培养你这些?年?的苦心?就连我们这些?在案前替你端茶送水的下人你也对不住!”
红药原是他娘屋里的丫头,正经?说起话来时,自有一股尊长的威严,振得时修也没话可?说。臧志和见状,暗暗朝红药竖了根大拇指。
红药叹了口气,软声下去,端着药碗上前,“二十啷当岁的人了,别叫人看不起,一点挫折就垂头丧气的,连姨太?太?看见也要小瞧你。快把病养好了,早日到任。哼,说来也好笑,你常说周大人之流不好,难道你只图自己心里松快,就放心将一方百姓交到这种人手上?”
时修接过药碗,瞪了她?一眼,“你字也不识几个,这些?话却?不知跟谁学的。”
“跟老爷学的,怎么了?老爷的话,你敢不听?”说着,向臧志和使了个眼色,待他出?去后,坐在凳上哄他,“我去请姨太?太?来好不好?姨太?太?来了,你的病就能早些?好,就好到衙门去做正经?事了。”
时修听她?说到西屏,鼻子就有些?发酸,一想横竖那案子已?经?了结了,难道真要永世不见她??只这几日已?想她?想得病缠绵病榻,要一生一世分离,简直不如把他的心剜去算了。
因此便有些?认命,歪声丧气道:“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来。”
“为什么不肯?”
“你不知道,那日是我赶她?走的。”
“吵个架拌个嘴,她?还会同你计较这个么?”红药接过空碗递上帕子。
时修黯然长叹,“你不知道,她?闷不吭声的,脾气却?大得很。我那日对她?说了几句重话,以她?的性格,这会只怕正咒我死呢。”
红药起身?把药碗搁回?案盘,望着他直好笑,“怪不得太?太?总说你是个愣子,你哪里懂得女人。”说着端着盘子出?去了。
第082章
双丝网(〇二)
次日中秋,
红药因想?着?姜家必定忙着?过节,便暂且耐住没去?请西?屏。西?屏却在家空自记挂,犹豫着?要将厨房做好的精致菜色拣几样给庆丰街送去?,
又怕时修厌她不肯吃,
几番思虑就罢了,
心?不在焉地熬过了中秋。
隔天?早上,
玢儿忽到姜家来,
是红药打发她来请。西?屏心?中一悸,忍不住笑问:“是红药私自要你来请我??狸奴知不知道?呢?”
玢儿老老实实地道?:“早上红药姐吩咐的时候,二爷醒着?呢,
他听见?的。”
“他没什么?”
玢儿想?了想?,那会时修正在吃药,
烫得龇牙咧嘴吐舌头,哪还得空话?便摆了摆头,“二爷一句话没。”
西?屏一时心?情黯淡,
既然听见?了,
又不什么,
到底是情不情愿见?她?看样子倒是红药的主意多点,他自己兴许只是半推半就t?。本来为案子了结,
他把罪名都给娄城扛着?,她应该感念他的好。可这会他真有了示好的苗头,
她又怨他态度勉强。
这时一赌气?,
就顾不上惦记他的病了,
旋身坐在榻上,
端起茶来呷,
一片淡淡的神色,“那我?去?做什么?你回去?一声,
叫他好生养病,我?有些抽不开身。”
玢儿一怔,摸不着?头脑,只好走了。
西?屏在榻上坐了半晌,要赌气?又放不下,想?他是个病人,再他明知她犯下了那等滔天?大错也没和她计较,违背自己的良心?道?义来维护她,自己又和他计较什么呢?便自叹了口气?,换了身衣裳走去?找袖蕊商议,想?讨库房里些滋补的药品带去?。
那袖蕊继承了卢氏有些悭吝的性格,心?下舍不得,吃着?茶正斟酌推诿之词,却见?郑晨由卧房里走出来,二话没就吩咐屋里的妈妈,“我?记得库里放着?两支上好的人参,包好了拿来给二嫂。”
那妈妈一时没去?,眼?瞅着?袖蕊,郑晨便也看向?袖蕊,笑道?:“小二爷自从来了泰兴,先是大哥的案子,后又是二哥的案子,捉拿凶手,惩奸除恶,忙来忙去?都是为咱们家的事,咱们也该多谢人家,一两支人参算得了什么,要是老爷在家,更有重谢。”
袖蕊听如此,撇着?嘴道?:“我?又没什么,就你会抢着?做好人。”着?朝西?屏笑笑,“二嫂干脆请小二爷还搬回家里来,都是亲戚,大家合该团聚,何况他如今病着?,咱们家里也好照应。”
西?屏微笑着?摇头,“他不愿麻烦人,必定不肯搬来。我?代他多谢四妹妹一番好意。”
郑晨道?:“既如此,一会我?和二嫂一道?过去?瞧瞧他。”
西?屏正怕独自去?有些下不来台,有郑晨同去?,倒少了几分尴尬,便答应下来,先辞出去?吩咐套车。
待她一走,袖蕊便板下面?孔,饶是郑晨与西?屏素日清清白白,她仍不大放心?郑晨与西?屏这么美人同进同出。见?郑晨没甚反应,她又冷哼一声。
总算郑晨的眼?睛瞟到她脸上来,稍一揣测,笑了笑,“我?虽与二嫂一道?,可她坐她的车,我?骑我?的马,又没什么妨碍。你要是放心?不下,你也同去?。”
“我?才懒得。”袖蕊嗤笑一声,“反正你有什么,最好别给我?抓到,否则,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郑晨只是笑笑,吃完茶便往外头走,与西?屏同往庆丰街去?。不想?到那边门前一看,早有辆马车停在那里,绕前一看,马车灯笼上写着?“周”字,西?屏猜到,大概是周大人府上的马车。
来的正是那周宁儿,原本周大人官贬一级,赌气?要绝了招时修为婿之心?,叵奈周夫人劝他,“你这把年纪的人了,越是要拿出肚量给小辈看,有什么可气?的?再,他年纪轻轻的,绝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个县令,将来一二年高升出去?,县令仍是你的。嗳,我?看呐,你这一辈子做个县令也就到头了,还是招个能升官发财的女?婿吧!”
周大人不知是时修上疏参他,只是气?时修取而代之,听他老婆一,也没法子,又想?时修这人委实有才干,便咽下气?来,照旧打发女?儿去?探他的病。
那周宁儿早上来时,尊她母亲的话,特地带了两碗炖得耙烂的肉来,向?时修红药道?:“我?娘小姚大人病了这些日,想?必吃得清淡,只怕亏了身子,所以叫厨房里做了这两样菜请小姚大人吃。”
红药忙道?谢接去?,开着?门,放她在屋里与时修说话。时修本就不大有精神,何况玢儿才刚回来告诉西屏不肯来的话,他心?里更是不痛快,自然益发懒得睬她,披着?件氅衣坐在榻上,冷声冷气?地道:“多谢周大人和夫人惦念,我?现下病中,家中又无长?辈,请恕招待不周之罪,等改日我?好了,再登门道谢。”
这话分明有些赶客的意思,周宁儿顿觉受了屈辱,心?道?:本来我?也不是十分情愿来瞧你,三番五次来了,你却连个热络笑脸也不给,简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怄得正想?落泪,亏得红药赶来应酬,“姑娘请到正屋坐着?吃茶。”
周宁儿只恨不得骂他两句,错着?牙根,随红药出去?。走到廊下,恰好看见?西?屏与郑晨从洞门进来,那份尴尬适才缓和了些,笑着?和他们招呼。
郑晨拱手回礼,笑道?:“真是巧,没想?到小姐也在这里。”
周宁儿见他穿着见玉白绣金边的锦袍,斯斯文文笑得人如沐春风,不像那姚时修,常是副不冷不热拒人千里之外的嘴脸,又不是什么王孙公子,很不得了么?
相形之下,觉得郑晨更为亲近和善,便腼腆笑着?朝他点头,“我也没想到你们今日会来。”
时修在屋里听见西屏的声音就坐不住,忙踅出门,话悬在嘴边险些不管不顾,一看这么些外人在,心?恨他们多事,只好改口,“六姨,您来了。”
西?屏微笑着?点点头,见?周宁儿在这里,自然不好撇下她,就与她一同先去?正屋里话,放郑晨先去?和时修寒暄。
时修眼?巴巴望着?她一径陪着?周宁儿去?了正屋,心?下失落,只好意兴寥落地转身,请郑晨进屋,“其实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还劳动郑姑爷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
郑晨撩着?袍子在榻上坐下来,笑道?:“原本早就该来的,拖延至今,是我?失礼。我?听二嫂,小二爷有咯血之症,怎么还不是什么大病?”
“不过咳嗽的时候带出几丝血,没什么妨碍,何况今日已觉好多了。”
郑晨观着?他的气?色,“听吏部将周大人贬为县丞,叫小二爷任泰兴县令一职,如今满城的民生大事都望着?小二爷,小二爷不可疏忽,应当郑重保养才是。”
“这消息传得倒快。”时修笑着?,有意调侃,“周大人任泰兴县令多年,深受泰兴许多乡绅爱戴,我?好得快了,只怕有人还要不高兴哩。”
哪知郑晨却坦诚一笑,“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诚心?盼着?小二爷好。”
时修见?他笑容底下隐隐藏着?点凝重之色,心?想?,这人一向?不爱多事,也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今日绝非单为探病而来。便有意试探:“是么?郑姑爷盼着?我?好,难道?是有什么事要我?效劳?”
自从姜潮平的案子真相大白,那娄城被抓,满亭议论,都那娄城开着?锦玉关,结识了不少权贵,一样在姚时修手里伏了法,郑晨便瞧他是个可托之人。可巧昨日又听周大人被贬,吏部命他代任县令,这正是个可乘之机。
因此今日听见?西?屏要来,他也跟来,不想?刚坐在这里,就被时修看穿。他笑了笑,“难怪都小二爷明察秋毫,不等人开口,就知道?人有事相求。”
时修笑道?:“不是我?明察秋毫,是郑姑爷没有隐瞒之心?,一进这道?门,就都挂在脸上了。我?没猜错的话,郑姑爷是为芙蓉庄前前后后二十年间被占去?的那些田地?”
郑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很快镇定自若,“到底是小二爷,这也给你猜到了。”
话间,红药奉茶进来,时修待她走后,起身去?关房门,特地在门口竖着?耳朵听了须臾,西?屏在正屋里和那周宁儿笑呢,一贯轻盈疏离的笑声,冷不冷,热情也不算热情,听不出来着?急,难道?就不忙着?来和他话?
如此一想?,转过身时,脸上就有点忿忿的,“我?来泰兴县也好些日子了,曾翻看过衙门的县志,芙蓉庄二十年来遭遇好几次水灾,都是长?清河决堤。我?本是为长?清河水利之事而来,自然留着?心?,我?想?那几处堤口决堤,并不单是天?灾,恐怕也有人为之力,可惜我?没证据,无法追究。郑姑爷是芙蓉庄人氏,本是位谦谦君子,外人看你是为图姜家的富贵所以入赘姜家,我?看你却不是那样的人,我?猜,你大概是为了找到证据替芙蓉庄的百姓讨回公道?才入赘姜家的,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郑晨望着?他灰心?一笑,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听小二爷的意思,只要有证据,这事你就敢问?”
时修还在留心?正屋里的动静,那头不知到什么,周宁儿正娇滴滴地发笑,听得他觉得腻腻的,脸色就有些t?厌烦的神色。
给郑晨瞧在眼?中,以为他在犹豫,就轻哼一声,“我?知道?,芙蓉庄许多田地如今都落到了京城许多高官贵族的手里,可见?此时虽是姜家与周大人合谋,背后却牵涉着?这些人的利益。要想?替我?们芙蓉庄讨公道?,不单是周大人和姜家,势必还要得罪这些人,小二爷怕连累前程也是有的。”
“啊?”时修回过神来,也不管他前面?了些什么,抓住后一句就冷笑,“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我?姚时修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
郑晨化忧为喜,起身作揖,“有小二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自从大哥死后,我?代为料理姜家的生意,趁老爷不在家,总算在账上查到些证据。”
时修掀上眼?皮睇他,“你想?代芙蓉庄百姓告姜辛与周大人官商勾结,欺诈民田?”
“只等你病愈到任。”郑晨一脸郑重地将他睇住,“只盼着?小二爷能不畏强权,一查到底。”
时修轻声一笑,站起身来,“你一个平头百姓都不怕,我?怕什么?只要你敢告,我?就敢受你的诉状。”
定后,郑晨便欲告辞,时修拢着?肩上披的椅上送他出来,正巧周宁儿亦要告辞归家,与西?屏挽着?手从正屋里出来,时修唯恐西?屏要送她,忙抢在前头对郑晨道?:“既然郑姑爷要走,就麻烦你代我?送一送周家小姐。”
郑晨睃了几眼?他与西?屏,心?下猜到他的意思,便笑着?向?西?屏走去?,“二嫂再坐会吧,我?先行一步。周姑娘,请。”
周宁儿见?他十分周到有礼地摆出一只手,面?颊微红,一面?挽着?西?屏朝前走,一面?暗自思忖,不知他是送她归家呢,还是只送她到门外便分到扬鞭?想?到在门前就分手,心?中登生几分失意,因此待走出门来,便撒开西?屏,回头对他:“郑姑爷,劳烦跟我?去?一趟,我?正好有东西?要托你捎给你奶奶。”
西?屏看她面?上含春,目光羞涩,心?下好笑,又看郑晨似乎不知不觉,只管有礼地答应着?翻身上马,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便放他们去?了。折身进门后又想?,出不出乱子也不与自己相关,难道?还替袖蕊操闲心?不成?
思量间,一声嗤笑自唇边泄露出来。刚好给时修在门前看见?,以为是笑他,心?道?不好,她果?然还在恼他!一急之下,不住咳嗽起来。
西?屏抬头一见?,忙走去?替他捶背,搀着?他踅回房内,“你还站在风口里做什么?”
那手一触到他身上,就如同魂魄归体,顷刻把什么为官之道?都忘了,只有分别几日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忙抓住她的手,“我?怕你走了。”
慌乱间,肩上的衣裳滑到地上去?,西?屏错愕须臾,旋即想?起这几日的事来,便赌气?抽回手,弯腰拾起那衣裳,走去?龙门前挂上,背着?身,嗓音冷冷淡淡的,“我?走哪里去??再,我?走了还不好么?你本来也不想?见?我?,你当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时修忙走到她身后来,“谁的?我?从没有不想?见?你。”
西?屏朝后些微瞥一眼?,“你自己赶我?走的,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我?,我?我?——”想?要否认,却是事实,急得他空张着?嘴,反喝进风去?,又咳嗽起来。
西?屏以为他是装的,没有回头,站着?听了会,不想?听见?他“哇”地一声,回头一看,幸好只是把吃的茶急得呕了出来。
第083章
双丝网(〇三)
时修这一番呕肠倒胃,
将西屏吓在原地,一脸愕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红药赶进屋来,
搀时修坐在床上,
自拿了?笤帚归置,
什么也不说,
只低着脖子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令西屏自愧不已,
蓦地鼻子一酸,眼圈发了?红。时修瞧见,心想这可正是个卖乖讨好的时候,
便对她笑了?笑,“我不要紧的。”
她还站在龙门架前一动不动,
晨光斜罩着她半边脸,令他醉心,又起身来拉她,
“我不过是早起没吃饭,
又连吃了?几杯茶,
还有那周宁儿,无端端提了?两碗荤菜来给?我瞧,
我这时想起还觉得腻味,这才?吐的,
不关你的事。”
西屏给?他拉来床上坐着,
望着他憔悴却温柔的笑脸,
不知该说什么,
只吸了?吸鼻子,
声音带着哭腔。听得时修紧了?眉头,东张西望找帕子找不见,
便捏着袖子在她脸颊轻轻揾几下,“不哭,不哭,都赖我不好。”
她心中?益发酸楚,想他这时候还只顾自责,而自己竟还同他赌气。愧得她低下头,然而那莫名的委屈又还未散,便柔柔地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吃饭?”
红药端水进来给?他漱口,接话道:“这几日他总是胃口不好,什么都不大吃得下。”
西屏抬起头仔细看?他,顿觉他瘦了?许多,只等红药出去,便“呜”地圈住他的脖子哭起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时修怔了?下,忙伸出胳膊将她环紧,“到?泰兴来时,你在船上烧的鱼粥好吃,我这时倒想吃那个,就是怕劳动你。”
这有什么?西屏立刻出去吩咐玢儿买鱼,进来时才?把门阖上,时修就等不得,走?了?过来,在门后一把抱住她,“玢儿早上回来说请你不来,我以为你还在怪我,都是我不好,你别和我生气。”
“你没怪罪我,我又怎么会怪罪你呢?”她伏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微弱的哭意,“就是想着你不愿见我,有些委屈。”
时修让开些看?她的脸,见她眼眶里仍兜着点泪,嘴唇也给?泪沾着水光,十分不忍,轻轻亲在她嘴巴上,一面亲一面咒骂自己该死?,专拣些恶毒的说。
西屏听了?,觉得病中?的人说这种话不吉利,便狠狠掐他的脸,“不要说了?。”
“好,不说了?。”他一笑,倏觉身上涌上股力气,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纵然身上急得滚烫,也是温柔亲她,亲几口就视如?珍宝地盯着她一会,“不恼我了?吧?”
情到?浓时,却听见红药在院中?惊呼一声,“太太!”西屏猛地睁开眼,竖着耳朵一听,外头钗环琅佩,叮当作响,好像有人来了?。
时修压在她身上侧耳一听,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好像是他娘的声音,便向?她蹙着眉,“我娘怎么来了??”
不必说,一定是红药为他病的事托人给?家中?带了?话去,顾儿放心不下,所以赶到?泰兴来。她赶忙推开时修起来,走?去开门,只见顾儿葳蕤动人地站在院中?,脸上不见风尘疲惫,反给?钗粉阳光映照得艳丽夺目,好像忽然神?仙下凡。
未及她回神?过来,顾儿便双眼一亮,乍惊乍喜地走?到?廊庑底下来托住她的双臂跳起来,“六妹妹,六妹妹!哎唷唷我真是挂念你呀!我还想呢,等我收拾好了?就到?姜家去瞧你,没曾想你就在这里!”
院中?还站着四巧,挽着两个包袱皮,真是来得突然,叫她一阵心慌,暗暗庆幸亏得才?刚房里的情形没给?顾儿撞见。
屋里那黑猫窜出来,顾儿又丢下西屏弯腰去抱它,“三姑娘,三姑娘!你想娘没有?嗯?你想娘不想?”像抱孩子一般抖了?它一阵,又放下,仍旧笑嘻嘻看?着西屏,“六妹妹,你傻了??没料到?我会来?”
西屏回神?,也托住她的胳膊跳了?两下,“大姐姐,你真来了?!”
顾儿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船是早上到?的,先去衙门打听了?住址才?寻到?这里,费了?这半日功夫。”说着,看?进门里,见时修穿着中?衣款步走?来,脸上有些红,又忙跨进屋去瞧他,“花猫,你病了??”
一摸他额头滚烫,又摸他两条臂膀,同样热得很,便急得哭起来,忙往后推他,“我的儿,你自小就不大生病,怎么会烫得这么厉害?快去躺下,烫都要烫死?了?!”
推得时修趔趄了?几步,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我不病死?也要给?您推得摔死?了?。”
西屏在后面一阵心虚,他身上这烫可不是因?为生病。她忙绕上前来搀他,和顾儿笑道:“他已好些了,只是身上还虚。”
顾儿忙将他摁回床上,掖了?被子坐下来,盯着他的脸看?,看?着看?着又是两颗豆大的泪砸下来,“瘦了?——”哭着哭着看?到?西屏身上去,又是一声呜咽,“你也瘦了?!我就说泰兴这地方风水不好,你才?来多久啊就病了?,t?我想带你们回去,可你爹说吏部叫你暂任本地的县令,一时半会不能走?开。”
西屏时修二人忙哄她一阵,不多一时红药端了?茶来,她止住了?哭,又欢欢喜喜把家中情形说给他二人听,唠叨了?许多话也不疲惫。
把时修说得耳朵发嗡,只觉屋子飞进来一群麻雀,终于?劝她,“娘,您先歇会,叽叽喳喳闹得我脑仁疼,本来要好了?,没得又给?您闹病了?。”
顾儿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到?被子上,“好哇,我千辛万苦来瞧你,你倒嫌我吵!没良心!没孝道!我再?问你一句我不是你娘!”
说着扭头出去,西屏也忙跟着出去,叫红药和四巧将正屋的卧房收拾出来给?顾儿安置。顾儿踅进那卧房里看?了?一回,屋子虽不及家中?,倒还敞亮,想到西屏她娘先前住在这屋里,有种吊诡滋味,觉得虽然没见着她的面,却像在时光的缝隙和她重逢了似的。
她笑着与西屏掉身出来,在外间坐下吃茶,“真可惜,我好容易来一趟,老太太偏还没回来。我们把你家这房子占了?,要是老太太和冯老爷一时回来没地方住,可怎么办?”
“放心吧,他们不会回来的。”西屏一时高兴得嘴快,自醒过来后,端着茶呷了?口,“就是回来了?,你就和我搬到?姜家去住,姜家的房子倒比这里的好。”
顾儿撇了?撇嘴,笑得勉强,“自然了?,姜家大富之家,吃穿用度肯定没得说。可是,我一想着他们待你不好,我就不大喜欢。”说着脸色凝重?起来,“我听你姐夫说,姜家出了?命案了??”
西屏便将这一阵姜家出的事告诉她听,她听后不住咂舌,“我看?这姜家说不定是为富不仁遭了什么报应,我看?呐,趁这回我来了?,等姜老爷回来我就去和他说,叫你跟我搬回江都去住,我是你娘家人,你姐夫说不得也是本府老爷,想他也不会拂我这个面子。”
正好听见玢儿把鱼买了?回来,西屏忙转过话头,“大姐姐,你还没吃午饭吧?我正要煮鱼粥给?狸奴吃,再?烧几个小菜,咱们将就吃些,晚饭再?治台好席面替你接风洗尘,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