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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果然,在?后头看见西?屏不露痕迹地从南台身旁挪开一步。不过她同时也回过头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厢登舆,南台坐下来看见衣摆上的污渍,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腌臜,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想下车去?。西?屏看出他的窘迫,笑说:“不要紧的三叔,反正我也是刚由乡野之地回来,也弄了一身的泥灰。”

    南台沉声静气地说了句,“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桃红杏艳的脸,觉得她有些陌生。人还是那个?人,不过像是突然刚从黑暗中破土而生一个?灵魂,那熟悉的五官里透着诡谲叵测的艳冶,是他二嫂,又像从来不是。姜潮平同她过了这几年的日子,恐怕也并不认得她。

    “三叔,你总看着我做什么?”西?屏转回脸,对着他笑了笑。

    他眨眨眼,又说:“谢谢你,替我东奔西?走的。”

    西?屏默了须臾,回以一笑,“也谢谢你,不把当?初的事对别人说。”

    她真是聪明,说的不是“没有说”,而是笃定?他将来也不会说,所以谢在?前面,也叫他想说也不好意思再说。南台从知道的时候没问,就错过了问清楚的时机,他适时地缄默住,决定?把话题转过。

    “也请二嫂替我谢过小姚大人。”

    西?屏轻声问:“你不怨他关你进监房?”

    “他不过是在?尽他的本分。”

    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西?屏笑了,无声无息的,显得那笑底下有隐情似的,同时低着眉眼,大概是想到了时修,所以眼睛里有莹莹烁烁的光在?流动。

    南台没敢再说关于?时修的话,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原该去?给卢氏请安的,可?他没去?,因为觉得从前一厢情愿地“感恩”只不过是笑话,卢氏那天?骂他的那些话,未必不是常日堆在?心底里的实?话,姜家不过顺手养了他,好像因为有剩饭,顺便养条看门狗一般。

    可?回房不到两刻,袖蕊倒是代卢氏来了,一点尴尬罩在?她傲慢惯了的眼神底下,实?在?很难看出有什么愧意来。她说:“原来是误会一场,那天?太太说的话,三哥不要往心里去?。太太那是急了呀,你不知道,她老人家已经?急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南台只是点点头,“都是一家人,我不会放在?心上,你回去?告诉太太,请她宽心,等我洗漱过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小厮接连提着热水进来,袖蕊见他忙着要洗澡,横竖走过这过场,就算大家面上过得去?了,便坐也没说坐,告辞回去?了。

    南台这厢洗完澡换过衣裳,想着面上还是要敷衍,待往卢氏房中去?,不想甫走出门,就撞上嫣儿急急忙忙走了来,“三爷,我们奶奶请您到坠月亭去?。”

    “坠月亭?到哪里去?做什么?”

    “您过去?就知道了。”

    坠月亭在?二门外头,平日也不大有人专门到那里去?闲坐,周围倒是栽着些杜鹃花,这时节也早谢了,一片花影不见。昨日下过雨,泥地松软,地上有好些腐败的落叶。袖蕊鸾喜还有些个?下人围在?一簇杜鹃前头,在?看什么稀奇似的,南台走过去?,原来西?屏也在?人堆里。

    西?屏一见他,就递了一把刀在?他手上,刀把她用帕子包着,“三叔你看,这像不像杀死大爷的剔骨刀?”

    此刀长短样式都和姜俞生的伤口出奇相似,刀刃上还沾着泥土和一点血迹。他翻着看了看,“二嫂哪里得来的?”

    有个?小厮忙站出来,“是我在?这里挖出来的,才刚我来给这一片地除杂草,锄头刨着刨着就刨出这个?来了,我听说杀死大爷的就是一把剔骨刀,又见上头带着血迹,所以就跑去?回二奶奶了。”

    那袖蕊道:“一定?是那周童杀人后将凶器埋在?了这里!怪道官府在?附近街巷都找遍了也找不到。”

    那夏烟道:“如今找到了,看他还怎么抵赖!”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咒骂声里,南台就着西?屏的帕子小心把刀包裹起来,“我要回衙门和伤口仔细比对比对。”

    西?屏点点头:“你只管去?,要是衙门里看见狸奴,就和他说一声。”

    他一走,很快人群就散了,只剩西?屏撩好裙子蹲下去?看那块地。这坑刨得很浅,不过是闲挥两下花锄就能抛得出来,可?见埋刀的人根本没想深藏它,甚至是盼着早点给人刨出来似的。

    “二奶奶,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西?屏正蹲在?地上发呆,听见人喊,抬头一瞧,原来鸾喜和夏烟竟还没走,鸾喜关切地看着她,又看看那地,“是有哪里不对么?”

    西?屏心存疑虑,笑着答应,“没什么,我看看还没有埋什么别的东西?。”

    鸾喜笑着点头,“二奶奶真是细心。凶器既然找到了,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能结案了吧?”

    西?屏随意地拍着手起身,脑袋里却想到头先做法事那日,就在?她房中,曾说起过凶器之事。没想到要什么来什么,正愁找不到,今日它就自己冒出来了。哪有这样凑巧的事,可?见她的怀疑并不是没道理。

    她朝坠月亭看一眼,笑道:“大奶奶,不如到亭子里坐一坐,今日天?气爽快,不冷不热的,太阳也好。”见鸾喜似乎有点紧张,她又随口道:“要是大奶奶有事就先回房去?好了,没什么,我自己去?坐坐。我是嫌屋里不清静,昨日为三叔的事跑到城外去?一趟,彻夜未归,裘妈妈t?那张嘴,进门就唠叨个?没完。”

    鸾喜体谅地笑笑,“那我陪二奶奶坐一会,叫她们去?拿些茶水点心来。”

    夏烟与嫣儿各自去?预备茶果,西?屏便和鸾喜走到亭子里,在?石桌旁拂裙坐下。西?屏暗暗窥着她的神色,没看出什么来,便故意松快地泄出口气,“这下好了,有了凶器,不怕那周童不认,大爷很快就能入土为安了,太太的病兴许就能好起来了,大奶奶心里的石头,想必也能落下去?了。”

    “什么石头?”鸾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总觉得她话里暗示着什么。

    西?屏微微一笑,“难道大奶奶不想大爷早日入土?虽然大爷生前花天?酒地,可?你们到底是夫妻一场,他被人害死,肯定?你心里也不好受。”

    鸾喜僵着微笑一下,点了点头,“二奶奶说的怎么不是道理呢?我和他再不好,也是夫妻,生个?儿子,也这么大了。”

    “玉哥的身子好全?了么?”

    “啊,好全?了。”鸾喜有些谨慎地半低着眼,“有劳二奶奶老是惦记着。”

    “我是他的婶娘,应当?惦记的。”西?屏目光幽幽地在?她身上游移着,“我看家里马上就能为大爷治丧了,不知亲家他们来不来?”

    鸾喜小心看她一眼,又避开她的目光,“我父母都在?仪真县,前几日我打发了人回去?送信,他们就是来,估摸着也要晚两日才到,也帮不上什么。”

    “说到仪真县,我听说大奶奶在?仪真县做姑娘的时节,也有好些人家上门说亲呢,怎么放着本县不嫁,要嫁到外乡来?要我说,这家里虽然富裕,可?大奶奶娘家也做着不小的买卖,还不如在?当?地拣户差不多的人家,一家子骨肉离得近近的,遇到个?什么烦难事,还有可?说的人。你看这会,大爷一死,往后怎么办,大奶奶心里纵然有什么打算,又能和谁商议去??”

    这席话真是说到人肺腑里去?了,鸾喜睇着她,像是初初相识,这才把她看得个?真切。她想这小小女子真是聪明过人,平日里不爱吭声,突然说这么堆话,不会是没由来地和她道家常,想必是已经?看出了什么。

    良久,她一颗心竟然慢慢安定?下来,惴惴不安的情绪竟也变成了一种?听天?由命的冷静。

    她仰起脸苦笑一下,轻叹一声,又低回去?,“你说的何尝不是道理,可?我爹娘不是这样想,大概生意人眼里只有钱最要紧,也不会嫌钱多。不像我们女人家的心思,能同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也不要多富贵的日子,够吃够喝就知足了。”

    倒是头回对人说这些话,也知道不该说,可?对着西?屏,有点同病相怜的感慨,同时也怀着种?死到临头难躲过去?的心情,笑脸上蒙着薄薄的惘惘的悲哀,“二奶奶既然这么问我,那我也问问你,你又为什么要嫁到这里来?”

    与其说这个?疑问,不如说更像个?嘲讽,嘲讽西?屏那些话问得别有用心,也嘲讽自己的自作聪明。她知道她今日是弄巧成拙了。

    西?屏只道:“我有我的道理。”一抬眼,她笑着将话头转过去?,“我有个?姐姐,就是狸奴的母亲,她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一样,听我们张老爹爹说,那时候也有许多人家来说和,可?我那姐姐就看中了一个?穷书生,扬言非他不嫁,父女两个?为此闹得很不愉快。我那大姐姐后来赌气,亲手绞了缕头发下来,和老爹爹说,古有割袍断义,她就效仿古人,割发断亲,不要老爹爹一文钱。”

    “后来呢?”

    “后来成亲,日子实?在?艰难,又回家来求老爹爹,老爹爹问她当?初那份骨气呢,她说:‘饭都吃不起了我还要骨气做什么?您要是不给我,我就端着碗来您门前讨饭来,叫人家都看看,做生意的只认钱不认人,反正我是不要脸。’老爹爹拿她没办法,只好三朝五夕地给她点。”

    鸾喜笑笑,“这还是做爹的心软。”

    但她运气没那么好,遇上的是一对贪财心硬的父母,当?初凭她闹着要生要死也眼都不眨一下,一样送她嫁到泰兴来。她是从启程的那一刻起,就觉得是孤立无援了。

    不过好在?不到半月光景,邹岚就跟来了。

    “邹岚是他的俗家名字。”那章怀寺的老方丈对时修道:“既已出家,那在?家的名字自然就不大记得了,要不是大人问,我只怕还想不起来呢。何况净空不是泰兴人氏,他原是仪真县人氏,自从皈依之后,也没有亲人来探望,所以他俗家的事,我们都不大清楚。”

    仪真县人氏!时修猛然想起来,大奶奶鸾喜也是仪真县人氏!他坐在?方丈之中,将椅子扶手攥紧了。

    满室檀香,那门外的太阳去?西?大半,有个?和尚端着茶从门外进来,老方丈趁势问他:“净空呢?”

    “净空在?偏殿和众位师兄修晚课呢。”

    “去?叫他来。”

    时修立刻抬手阻拦,“不必了老方丈,连我今日来问的话,也请守口如瓶。”

    那老方丈便忙打发了小和尚出去?,凑过来道:“敢问大人,是不是净空做了什么有违法礼之事,惊动了官府?”说完又自叹一声,“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老方丈何以这样讲?”

    “大人不知道,净空刚来的时候,身上有些残疾。约莫是六年前吧,一日我做法事回来的街上,看见有个?人倒在?街头,以为是个?叫花子睡在?那里,久看他一动不动的,我上前一摸脉,活是活着,只是气若游丝,命有险情,我就和几个?弟子将他带回了寺里,请大夫给他医治。据那诊治的大夫说,他当?时身上多处骨折,有条腿还折了,都是给人打的,我那时就想,他莫不是在?哪里闯了不小的祸。可?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既然遇见他,就是缘分,总不能再把他丢回大街上。后来他好了,没有去?处,我想事已至此,就许他留在?寺里了。”

    时修点着头,“他是几时开始到姜家去?走动的?”

    “这——”那老方丈仰着头回想,“我记得是三年前,从前姜家也常到寺里来进香,不过我们去?得少。三年前姜家五小姐过世,传闻府里头常闹鬼,姜家二奶奶提议请和尚常去?念经?做法事,就去?得勤了些,一个?月总要去?一二回。”

    自从时修到泰兴,就听说玉哥病了,他们又走得勤了些,一月里大概要去?个?五六回。此刻回想起来,先时住在?姜家,是常见有和尚在?姜家进出走动,原来那净空和鸾喜是前缘难断,借机私会,只怕连玉哥的病也有些蹊跷。

    “那这月初三,净空可?有去?过姜家?”

    老方丈想了一会,连连点头,“去?过,初三那日姜家来了个?人,说是他们家小公子又闹起头疼来了,请净空去?诵经?驱邪,是下晌的事了。净空走了没多久,我听看门的人说,又有人来催问过,我心里还犯嘀咕,他们家小公子前些日子才好了,怎么忽然又犯了急症。”

    “来催问的人又是谁?”

    老方丈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门上的人说是个?妇人,想必是姜家的丫头,在?门上问过就走了。”

    “再敢问老方丈,净空法师在?仪真县的事,您可?知道些?”

    老方丈摇摇头,“不清楚,只听他说起家中贫寒,他好像是在?哪户人家做些下人,我想他身上那伤,是不是就是偷了人家什么东西?给人打的?不过我看他自从到了章怀寺,人倒老实?,从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潜心修行?,比人都认真,所以他从前的事,我也不大去?计较。”

    时修见问不到更多,便起身致谢告辞,一再嘱咐不要将今日问话之事透漏给旁人知道,那老方丈看出是要紧的大事,哪里敢说,连声答应着。

    这厢出了方丈,臧志和忙走上来,“怎么样大人,问到什么没有?”

    时修并他顺着石阶而下,一面吩咐,“你往仪真县快跑一趟,去?姜大奶奶娘家打听一个?叫邹岚的人,我想他从前大概是在?他们家做下人。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邹岚是谁?”

    “邹岚就是净空。”

    说话间,走到偏殿前来,正赶上里头散了晚课,和尚们纷纷走出来。时修先还认不得,此刻却一下在?人群最尾看见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想必就是那净空,实?在?相貌不俗,他一定?在?姜家哪里碰见过他,所以脑子里还有一两分印象。

    此刻那净空一条胳膊里抱着好些经?书,因为不便,便把另一只手上的持珠戴在?腕上,也来抱着。行?动间,他t?也看见了时修,虽然脸上有些惊诧,却没有慌乱。

    也不知是不是时修看错了,短促的慌乱之后,竟在?他眼睛里看见一片凄怆的平静。待要细看时,他已随人群走下石阶,那翩翩的僧袍消失在?远山的夕阳里了。

    第064章

    白刃血(十六)

    黄昏欲断,

    那凌霄花却活了一些,像盆里的死?灰复燃,稀稀疏疏的火光,

    是劫后余生,

    是且待来日?。南台噙着点笑意仰面看着那点点橙红的花,

    脑子里想的是头一回在这里见到?西屏的情景。

    “姜三爷。”

    扭脸一瞧,

    却是一脸戏谑的时修。

    红药听见声音,

    忙从厨房里走?出来,“二爷回来了。”向后一瞅,有些失望地问:“臧班头呢?”

    “我有要紧事差他办去?了,

    恐怕得去?个几日?。”时修自顾自往正屋走?,到?门口方回头招呼南台,

    “姜三爷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么?”

    南台只得跟着进去?,还未坐下,

    先把怀里的刀掏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今日?在姜家二门外头刨出来的,

    我拿去?衙门里和大哥身?上的伤比对过,严丝合缝,

    正是凶器。”

    “姜家?”时修对他这称呼感?到?点诧异,想来是因为先前他有嫌疑的事,

    那卢氏对他翻了脸,

    他也?对姜家感?到?失望了。

    他来了精神,

    笑了笑,

    拿起刀来看,

    “你坐。”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血迹都没搽,好像是怕我不知道这就?是凶器。是谁刨出来的?”

    “是家里的一个花匠。”

    “这么久没找到?,轻易就?给个花匠刨出来了?”时修搁下刀,啧了声,“这才叫自作聪明,自投罗网。”

    南台看他的神情,揣测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时修点点头,“不过不急着拿人,证据还不足。走?,先去?审那周童,我看他这回招是不招!”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刻也?等不得,这就?拔座起来。

    赶上红药端茶进来,忙道:“马上就?要摆饭了。”

    他像没听见,带着南台就?往外走?,骑马赶到?衙门,到?值房拿了册子笔墨,一股脑塞给南台,“我问,你记录。”

    转到?监房里,狱卒麻利地点上蜡烛,哗啦啦开了首一间监房,那周童还在石头砌的铺上睡觉,一听动静,一见烛光,便?抬起胳膊盖在眼睛上头,身?也?不翻一个,只管懒洋洋地笑一声,“我说怎么还是这招,又大晚上的折腾人——不管你们?怎么问,我还是那句话,我只偷了东西,没杀人。”

    时修钻进门去?,朝狱卒递一眼,那狱卒便?一把将周童从铺上拧起来掼在地上。周童慌乱中抬头,看见时修肃穆地站在跟前,忙规规矩矩地跪好了,“大,大人。”

    时修也?不叫他起来,望着他的头顶冷笑,“你倒自在,不过你自在不了几日?了。”说着,扭头对那狱卒吩咐,“明日?就?将他换到?大牢里去?,从此在那里睡,想来再没人会夜半三更搅扰到?他的好梦。”

    这话不对,向来换去?大牢中的,都是定下罪的犯人,可不再是嫌犯。周童马上挪动膝盖向着他抬起头,“敢问大人,小的,是要给小的定个什么罪名?”

    “你说呢?”时修笑着转过身?。

    周童见他成竹在胸,不免心慌起来,“小的,小的读书少,不知,不知道偷盗该如何定罪定刑,还请大人讲明。”

    “你现?今还只认偷盗?”时修向南台笑着叹气,“你看这人,本官见他可怜,一直等着他主动招认是如何行凶杀人,将来定刑的时候好能够从宽处置。可他不识好啊,以为耍无赖本官就?拿他没办法?。”

    南台阖上册子,笑着附和,“我看大人就?不必怜悯这起脑子不开窍的小人了,有没有供状不要紧,横竖咱们?有别的证据。”

    时修转去?睇着周童,“周童,你是不是心里奇怪,当夜你明明把凶器就?留在了那间书房,可早上发现?尸首的时候,却没看见凶器?本官告诉你吧,当夜你入室行凶之?时,那屋里还藏着别人,正是你进门之?前捅伤的姜俞生的人。”

    周童面色大变,两?只眼睛震恐得只顾乱转。

    “你走?之?后,这人才捡了凶器离开,我们?已经拿住了此人,他不但?交出了凶器,还交代了当晚看见你行凶的过程。”说着,时修将那把剔骨刀丢在周童膝前,“你好好瞧瞧,是不是这把刀?倘或认准了,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自己说出来,肯定比我说要占些便?宜的。”

    叮咣一声,那刀砸在地上,吓得周童身?子一抖,只看一眼便?认出那刀,忙朝地上磕几个头,带着哭腔,“大人,小的说!小的说!只求大人开恩!”

    这一说,那行凶过程果然与那日?西屏推论的分毫不差。只听见窸窸窣窣纸笔响,不多时说到?最尾,那周童已泣不成声,拿额头狠狠在地上砸了两下,“大人,小的什么都说了,是不是能从轻发落?小的也是一时糊涂!小的原没想杀人,可,可看着大爷那双眼睛,小的当时就跟中邪了似的,小的不是故意的!”

    时修耐心静默了半晌,适才开口,“就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问你,那夜你进那屋里,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血腥味!”

    “除了血腥味呢?你再仔细想想。”

    周童抹一把泪,低头沉思一会,“还有一股香味!”

    “什么香?”

    “小的,小的说不出来,不过,就?是庙里头那种味道。”

    时修了然地点点头,就?撇下周童从监房里出来了。南台跟在一旁,还在琢磨那香味,走?到?门前才想到?家里时常进出的和尚!怪不得,怪不得这凶器出现?得如此可疑,原来是凶手盼着早日?结案,所以故意为之?!

    他空自在衙门门口站了会,时修已骑在马上,少不得喊他一声,“姜三爷,楞什么呢?还不回家?”

    辗转四日?已去?,这日?晚间,臧志和总算由仪真县快马赶回来。时修原已睡下,听见门上动静,忙起来侯在廊下,眼巴巴望着他风尘仆仆地进院,一抬下巴,引进正屋里去?。

    臧志和搁下刀,匆忙喝了口水便?道:“大人猜得不错,那邹岚原是姜大奶奶娘家的下人,姜大奶奶娘家姓陈,他从前是替陈家看门的。”

    时修坐下道:“就?这个?还有呢?”

    “卑职和陈家老爷太太打听,他们?不肯说,嫌丢人,后来还是在他家下人嘴里打听出来的。原来当初姜大奶奶嫁到?泰兴之?前,就?和那邹岚私定了终身?,到?给姜大奶奶议亲之?年?,陈家老爷太太才知道这事,这夫妇俩怫然大怒,把邹岚打了一顿,赶出了陈家。听说打得十分狠,当时都道那邹岚是活不成了。而后不久,陈家就?和姜家定下了亲事,逼着姜大奶奶出了阁。”

    听章怀寺那老方丈所言,邹岚直到?鸾喜出阁半月后跟来泰兴时,还是伤痕累累,可见陈家当初打人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亏得这邹岚命大。

    时修听后大为光火,“陈家竟敢滥用私刑草菅人命,简直目无王法?!”

    臧志和冷笑都道:“何止那陈家,那邹岚的父母见儿子险些被?打死?,曾托人写状纸告到?县衙,可县衙的汤大人收了陈家的好处,不但?不理,还倒治了邹家一个拐带民女不成,诬告良民之?罪,将那邹家父母当堂打了二十板子。老两?口哪经得住这顿板子,不出两?月先后就?死?了。”

    后来的事不用说,一定是那邹岚撑着病骨安葬了父母,追随鸾喜到?了泰兴县来,险些命丧街头,被?章怀寺所救,两?个人从此以礼佛之?由暗中来往,再续前缘。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情被?姜俞生察觉,所以那日?他正是想捉.奸,又怕闹出来脸上挂不住,这才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潜回家中,这才有了这出惨剧。

    想不到?查来查去?,却是对苦命鸳鸯。时修不由得心有动容,陷在椅上久不说话,臧志和喊他也?没听见。

    “你别叫他了。”红药站在门口,朝臧志和招招手,“我做了点宵夜,想必你急着赶回来,这一日?还没怎么吃饭。来,跟我到?厨房里吃去?。”

    臧志和脸上一红,偷么窥时修,见他只管出他的神,便?悄声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一盏孤灯昏昏照着,时修想到?些尚不明朗的细微末节,譬如那鸾喜当日?既是去?亲戚家吃酒,又缘何把人净空约至家中?而姜俞生又是如何得知二人当日?有约?再则鸾喜当日?归家,怎么又没人察觉?

    于是隔日?一早,便?t?与西屏分作两?路,西屏去?往鸾喜那名亲戚家问鸾喜当日?行迹,时修则吩咐差役去?姜家带了姜俞生素日?最常使唤的那小厮龙三到?衙内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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