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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看来不是笑这话,西?屏一撇嘴,旋裙坐下,“那你就是想明白什么?了?”

    时?修点着头,“我想明白了你方?才?的那些问题,那偷石壁的下人为?何会等到那夜才?偷。”

    “为?什么??”

    “他不是等到的,他是碰到的。”

    臧志和满头雾水,“大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西?屏却是听明白了,微张着嘴,抬起手来连连点着,“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家贼那夜看见了鲁大那伙贼人,这才?激起他的歪念。他想着,既然家里进了贼,他趁机去偷个什么?,就算报官追查下来,也会把账都记在外贼头上。”

    时?修指着臧志和大笑几声,“你看你,在衙门缉凶拿盗这么?些年,还?比不上我六姨脑子转得快哩!”

    那夸张的笑声和表情却令西?屏受用不尽,知道他是当?她孩子一样哄,她明知道,但也禁不住真成了个孩子,骄傲地嗔他一眼。有?一块太阳正落在她略略抬起来的下巴颏上,仿佛水上的流金。

    他看着她高兴得意?的样子,好像小?时?候她刻意?骂他贬低他后那种可爱的得意?,使他的心很柔软,笑嘻嘻朝她递了个眼风过去。

    却在那笑脸底下,生出一丝惆怅,他忽然有?点惧怕日后再看到她别的模样。连想到“日后”,他都有?些抗拒。

    适逢那陈老丈进来摆饭,看见西?屏活泼的样子,也“啊啊啊”地连声比划起来,沧桑的脸上有?一点慈爱的神色。

    “他在什么??”时?修因问。

    他在要她就这样多笑笑。西?屏不好意?思地低下脸,咬着嘴巴没,只道:“吃饭吧。”

    时?修亦不再追问,却禁不住本能地斜着眼,瞟了瞟那陈老丈。

    饭毕天还?大亮着,却是金乌渐敛,细风清凉。时?修便未雇车轿,要步行送西?屏归家。西?屏故意?当?着红药等人的面嘀咕给他听,“瞧这人,也学会省检了,我又?不是一定要花他的钱。”

    时?修和她理论不清,只得在耳边小?声要挟,“你再挑我的理,我就告诉他们,是舍不得你太快回去所以才?要走路。”

    西?屏怕他真敢,只得偷么?剜他一眼。

    行到街上,日在遥山,花飞街前,倒惬意?凉快起来了,西?屏脸上始终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安安静静走在时?修身边,想到先前在江都和他上街的情形。如今又?和他走在泰兴街上,不知还?能走多久,多远。

    沉默中时?修总忍不住想问她许多话,可他自己也在躲避那一份冲动。头一回,他对探明真相的慾望有?些抗拒。他晓得他是完了,既害怕,又?兴奋。百感交集地想起他爹过的话——有?时?候愚钝点,未必是件坏事。此刻他相信了。

    他怕马上抑制不住要问她的冲动,便挑起别的话:“明日我到大通街典当?行里去打听姜俞生当?日的行迹,你在家查一查初三夜都有?哪些下人在家当?班。”

    西?屏睐着眼,“既然你有?家贼,真凶就应当?是此人,只要把这人找出来就行了,还?去问大爷的行踪做什么??”

    “我还?是觉得奇怪,姜俞生既然当?夜回了家,为?什么?不回房去?反而大晚上跑去那外书房里。”

    她也觉得奇怪,那外书房里根本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就算找什么?,或可次日去找,或可打发下人去找,怎么?劳动他亲自跑一趟?

    不过她仍劝,“我看犯不着白费这个力,他回家以后的事,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门上的小?厮你不是也问过了嚜,连他们也没看见他是几时?回家的。”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见他又?出神去了,西?屏心下明白,这人执拗得很,劝是劝不住的,不如随他去。她在心里叹了声,睐着他的眼睛,有?丝害怕和悲哀的情绪。

    次日一早,西?屏还?未过问那夜当?班的人有?哪些,便给卢氏先招去追问案子的进程。卢氏的精神头愈发不好,眼睛还?是红肿,像发了怒的野兽,随时?预备张嘴乱咬人,不过杀伤力不大,西?屏并不怕她。

    却也不得不装出和别人一样的急色,“昨日下晌抓住了几个偷东西?的贼,拿到公堂上,却不是杀死大爷的真凶。”

    卢氏急火攻心,顾不得许多,连西?屏和时?修也骂,“我看你们都是怠惰!衙门的做派我还?不知道?不使钱根本不上心,这都两天了还?拿不住凶手!你也是,那是你外甥,你怎么?不催着他点?!”

    西?屏满心厌烦,更不愿告诉她另有?家贼之事,照她此刻的脾气,听见有?家贼,还?不把所有?下人都拿来拷打?反而打草惊蛇。转头又?想,她这邪火散不出去,一样四?下找茬,不如把何韬的事情给她听。

    一自然何管事倒了霉,当?时?就给赶出姜家,下晌于妈妈提醒卢氏才?回过神来,眼下派谁去管库房?

    于是叫了袖蕊商议,袖蕊一时?也没个主意?,回去和郑晨,郑晨倒拿出个人选。此人姓柴,也是姜家的老人了,先前管着田庄上的账目,没出过什么?岔子。袖蕊也没有?别的人选,只好听他的,来与卢氏。卢t?氏此刻心思全?不在这上头,自然也依了她。

    西?屏听了这事,特地走到二门外去“碰一碰”郑晨。真格碰见他从典当?行归家,穿着白袍黑靴,不过两日,已?有?了些当?家人的气度和派头,正和跟前那小?厮吩咐:“你去和田大掌柜,不是我要翻旧账,我查什么?呢?我不过是代管几日。是衙门那边疑心大爷的死是不是和他在生意?场上与人结仇有?关,凡是咱们家的生意?,都要查查看。”

    那小?厮答应着去了,郑晨一径往这头走来。西?屏忙躲回花墙内,缓缓朝里头走,一面想着,这人也是厉害,竟借查凶案之名翻姜家的旧账目,只怕他一开始入赘姜家,就是别有?居心,所以三年前他才?帮了她。不过他那时?“同舟共济”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觉得她是别有?用心?

    眼下看来,姜俞生一死,他是受益最大的人,那会不会姜俞生就是他杀的?

    “二嫂。”

    西?屏听见他在后头喊了声,忙顿住脚,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等他走上前来,料他必有?话。

    “听衙门里抓住了几个贼人,可结案了么??”他好像是盼着早点结案。西?屏将原委告诉他,他听了又?是一脸的澹然,眼睛琢磨到西?屏脸上,“看来不是他们,那可有?别的线索?”

    西?屏暗中也琢磨着他的目光,笑着摇头,“暂且没有?。”她试探道:“我倒听,库房今日交给柴管事了,是不是原先那个管田产账目的?”

    郑晨弯起一抹笑,不闪不避的神色,“怎么?,除了他,二嫂还?有?更好的人选?”

    她垂了垂眼皮,“我向来不问家里的事的,哪有?什么?人选。不过我听,你和柴管事早就认得,这个时?候,大爷刚死,你才?顶了事,又?急着提携一个认得的人,就不怕惹人非议么??”

    “这有?什么?可非议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家原就是姜家田上的雇农,和柴管事早就认得不是情理之中?何况是太太和袖蕊拿不定主意?我才?略提一句,成不成还?不是她们了算。”

    他表现得光明磊落,西?屏却还?是信不及,进一步探道:“我听衙门那头的意?思,大爷死的那天晚上,家里是进了两拨贼,一拨就是给拿住的那几个,还?有?一拨,好像是家贼。”

    郑晨睇住她的眼睛,顷刻会悟了,便呵呵笑起来,“二嫂怀疑是我杀了大爷?”

    西?屏没话,反而四?下里看看,怕给人听见。

    他笑完之后,反而用晦涩的目光来看她,“即便是家贼,这家里的人口多得很,连二嫂不也是么??”

    看来他们彼此都在怀疑着对方?,西?屏反而放心下来。他怀疑却不多嘴,可见他们对待姜家的态度上,也如她想的一样,尽管细节上莫衷一是,大体上却不谋而同。

    她笑:“四?姑爷真会开玩笑。”便告辞走了。

    第056章

    白刃血(〇八)

    从郑晨口气里的坦然可见,

    姜俞生多半不是死在他手上,若是他杀的,他没有必要反过来?怀疑她。西屏一路低着脖子忖度,

    那么?果然是哪个见财起意的下人运气不好给大爷撞破了?这家里上百号的下人,

    真要找起来?,

    形同大海捞针。

    按时修的说法,

    那家贼是瞧见了外?贼进来?才临时起意,

    而那晚上雨落一阵停一阵的,除了巡夜的人,当差的人只管在房里当差,

    不当差的人要么?回家去?,要么?在下人房里睡觉,

    谁有闲工夫湿哒哒黑魆魆地在外?头逛?除非——是出来?解手!

    可巧鲁大他们翻进来?那附近就有间茅房!西屏本要走去?查看,可想到是茅房,先把脸瘪住,

    嫌腌臜,

    还是回头告诉时修,

    推他去?查看好了。反正他只要是查案子,别说茅房,

    粪坑只怕也肯去?钻。

    如此?一想,便拣了个干净的活计,

    先回房去?和裘妈妈打听那夜在家的下人有哪些。

    时修这会却同臧志和走到了大通街典当行?里,

    去?问姜俞生当日的行?迹。听典当里的掌柜说,

    姜俞生当日下晌是在此?处召集了几个商号里的掌柜汇账,

    不过晚饭前就散了。

    时修呷了口茶问:“散场后,

    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

    那掌柜立在旁边摇头,“没有。大爷去?哪里,

    也不会和我们这些人交代。那时候快到饭点了,我想大约是回家吃饭吧。”

    那姜俞生因常在外?头应酬,说吃饭也不定是回家吃,满城的酒楼饭馆,或是哪个相好家,都去?得,否则要是回家吃饭,更?没道理不从门里进去?。时修正这般忖度着,就有个小伙计端着瓯点心进了内堂,在天井对过便喊起来?,“不是回家不是回家!”

    时修一下将眼钉到他身上去?,“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回家?”

    那伙计忙跑过来?,把点心放在时修椅边,退了一步行?礼,“回大人的话?,那日大爷过来?,都是小的在伺候茶水。散场后,雨刚好停了,大爷却不急着走,在这内堂坐了好一会,好像在等?什么?人。可又没见他吩咐什么?事,小的当时心里还犹豫呢,要不要问问大爷是不是在这里吃饭,我好到隔壁馆子里去?叫。”

    时修觉出点不对,拧着眉,“后来?呢?”

    “还没等?小的问,三包头就进来?递了个条子给大爷,大爷接了,脸色有些不对,这才急着走了。”

    “走了?往哪头去?了?”

    那伙计朝侧面墙上一指,“出门往左边去?了。”

    那掌柜的倒伶俐,不等?时修开口便道:“左边纵有些巷道可以?绕回家去?,可走右边才是最近的。”

    臧志和问那伙计:“三包头又是谁?”

    那掌柜接嘴道:“是打杂的伙计,小的去?叫他来?。”

    不一时那三包头进来?,说及初三日给姜俞生递条子的事,他却说没这回事。才刚那伙计提醒他,“怎么?没有?那时你递了条子,大爷一看,问你是哪来?的,你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大爷还踢了你一脚!”

    那三包头摸着脑袋恍然张大嘴,“噢噢噢,是有这么?个事!那会我在门口蹲着,街上有辆驴车驶过来?,那赶车的扔给我张条子,叫我交给大爷。”

    “那赶车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赶车的就是赶车的,还能是什么?人?反正他既不下车,也不停车,只管扔了条子就走了。我见那车跑远了,想问也问不着,就把条子送进去?给大爷了。”

    时修又问才刚那伙计:“你说姜俞生看了条子,脸色不大好?”

    那伙计点了点头,掌柜的又忽然想起来?,“其?实那天大爷从进门脸上就不大好看,和几个商号的掌柜汇账的时候,我还听见他骂了几句。大爷素日虽也骂人,可那天的脾气好像格外?大。”

    再问便是摇头三不知了,时修只得拔座起身,朝那三包头招招手,“你往后就多在门前盯着,看看还遇不遇得到那赶车的,要是遇到了把他拦下来?,往衙门告诉一声。”

    那三包头正点着头呢,又被臧志和一把揪了过去?,“你可要留心,要是错漏了嫌犯,便问你个有意包庇之罪!”

    唬得那三包头当下就跑到典当行?外?头去?站着,一双眼睛只管把人来?人往的街面死死盯住。

    这厢交代完后,时修又与?臧志和告辞往姜家去?,先到外?书房瞧了瞧,推开门,险些给那浓烈的臭气熏倒在地,时修忙摸了张帕子捂住口鼻,进屋查检了一遍。

    实在找不到新的线索,只得出来?吩咐臧志和,“叫守在这里的兄弟们撤了吧,叫姜家下人来?打扫。”

    转去?慈乌馆,西屏听见可以?清扫外?书房,忙呼“阿弥陀佛”,摇头叹气地道:“我怀疑那股味道都飘到我这里来?了,熏得我简直没胃口。还有那些苍蝇,也飞到我这院里来?了!”

    “那是你自己心里疑神疑鬼,隔得那么?远,苍蝇才飞不到这里来。”时修笑着在榻上坐下,忽又神色端正地睇她,“你还没吃午饭?”

    她对这关心受用得很,愈发不觉得饿了,“没胃口,又没什么?好吃的。你在典当行里问到什么了?”

    “一问更?奇怪了。”时修吁了口气,把典当行?的人说的话?原样?说给她听。

    西屏听得皱眉,“那赶驴车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只是摇头。

    “你没问问看那条子上写的什么??”

    他满面没奈何地哼笑一声,“那三包头不认得字。”

    西屏只得把脸支颐着,跟着叹了口气。问她这边如何,她倒有些进展呢,忙忙地和时修说了她的推测,又将t?自己记下的一张名单给他看,那上头几个几个的名字被朱笔圈了起来?。

    “这是我让裘妈妈去?问的,当夜在家的人共有这些,二门里巡夜的妈妈是这几个,这些是各房当班的丫头,这两个是看守二门的妈妈。其?余这些,都是二门外?头当差的小厮。”

    时修看着单子道:“二门天一黑便栓了起来?,要开门进出,势必会惊动看门的婆子,不像是二门内的丫头婆子。何况寻常妇人,哪是姜俞生的对手?”

    西屏点点头,“所以?只剩外?头这些小厮和巡夜的人,除巡夜的人以?外?,最有嫌疑的是这四个。鲁大他们翻进来?的地方?不远有间茅厕,那茅厕走过去?一截,就是这四个人睡觉的屋子。”

    “你可问过他们了?”

    “没有,”西屏抿着嘴摇头,“我一点根据也没有,平白?去?问他们他们也不会承认,可别惊着那人叫他跑了怎么?办?”

    时修把舌头在口腔里打着转,思忖一会,单子折起来?,翛然笑道:“不怕,这会偏要惊一惊他。”

    说话?起身,欲到那间茅厕和下人房去?瞧瞧。行?至门前,听见西屏没跟上来?,便回头问她。她把额心夹得死紧,连连摇头,“让我跟你去?看茅厕?休想!”

    “又不进去?瞧。”

    她把脸向着窗户一偏,“那我也不要去?!”

    他只好自己去?走了一趟,回来?看见西屏在榻上剥石榴,剥在个玛瑙碗里,像是盛了无数细碎的红宝石,在阳光下莹莹烁烁地发着亮。她剥得认真,侧影呈一条单薄柔美的弧线,窗上的太阳压在她背上,好像要压断她的骨头。

    他隐隐地有种疼惜的情绪,这情绪也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你不吃饭,就吃这个?”他笑着进去?。

    西屏没所谓道:“吃这个也能吃饱。”

    “我才刚到那——”

    她忙出声打断,“不要说!你再说,我连这个也吃不下去?了。”

    时修只得咽下话?,抿着嘴干坐了会,见她在那头用银汤匙舀着石榴吃,吃得津津有味,他忽又动了坏心眼,“那茅厕——”话?音未断,额头上便挨了西屏一汤匙。

    她打完便丢下汤匙,“不吃了!你专来?倒人胃口!”

    脸上怄出一层薄薄毛毛的细汗,蒙在白?嫩的脸上,烟笼寒月一般。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贱皮子,给她打了,不觉得痛,倒觉得通体舒畅了许多。他去?把圆案上的大果碟端来?,歪着脸讨好地笑着,“那我剥葡萄给你吃?”

    西屏嘟囔着嘴巴乜他,“你洗手没有?”

    “没有,刚在茅厕还顺便尿了一泡。”

    她两眼一翻,“这还有顺便的么??”

    “都走到那里了,还不顺便?你不知道,男人的尿,说来?就来?。”语毕没皮没脸地笑着,见她的目光很防范地从他脸上落在他手上,他便举着手在她眼前翻一翻,“洗了洗了!我敢不洗么??进你这门,我都要先沐浴焚香!你要是不放心,我挨个把手指头唆一遍给你看?”

    真是恶心!西屏跳起来?,到廊下叫嫣儿打水来?给他洗手,非盯着他用胰子仔仔细细又搓了一遍,这才皇恩浩荡地准许,“你剥吧。”

    他撕皮撕得极认真,“你推断得不错,那茅厕离那处院墙很近,那夜地上湿漉漉的,只有起夜的人才肯出来?走动。如此?看来?,连着巡夜的人,就有七个嫌犯,要从这七个人里找出一个人来?——”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人?怎么?就不能是两个人或者三个呢?”

    “啧!两个三个会只拿那一对石壁么??你见过如此?不贪财的贼?”

    西屏咬了咬嘴,好吧,按常理看,这种贼还真是少见。不过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一说到案子就有些不近人情,口气又不大耐烦起来?了。

    他也会悟过来?,怕惹她生气,忙送上张笑脸,陪着点小心,把刚剥好的一颗葡萄递到她嘴边,哄小孩子似的,“啊——”

    西屏剜他一眼,然而也经不住哄,马上就转着眼睛原谅了他,伸着脖子去?接。他那手是穿越了光阴的温柔,送来?的果子也是熟得过了头,甜出了一点苦意。

    “你说吧,怎么?从这七个人里把人找出来??”她嚼着葡萄,口齿不清。

    时修成略在胸地朝她眨一下一边眼睛,“得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不是会画鞋样?子么?,替我画一个鞋印。”他又递过来?一颗葡萄,神秘地一笑,“谁说不能打草惊蛇,不打它?它?怎么?自己溜出来??”

    西屏将信将疑地睇着他,把脑袋凑过去?咬葡萄,刚咬到嘴里,脖子还没来?得及撤回去?呢,就被他伸着脖子过来?,把她衔在唇间的葡萄叼走了。她错愕地扇两下眼睛,这才叫在人嘴里抢食吃呢!

    她想起来?,他打小就有了这毛病,那时候街上买了包梅干请她吃,她勉强吃一颗在嘴里,不屑地说“甜得发齁”。他一个生气,掐住她的下巴又把那梅干从她嘴里抠出来?,“还给我!”然后丢进自己嘴里吃了。

    更?加深了她觉得他“邋遢”的印象。

    然而眼下又不觉得这是种邋遢,却觉得应该要生气,但脸竟先红起来?。她嗔怪地瞪他一眼,瞪也瞪得没气势。

    不过时修仍怕她打他,把她摆在炕桌上的手先扼住了,又凑过去?亲.她。

    太久了,西屏渐渐提心吊胆,怕有人走进来?看见,便退开了,沾了一嘴的葡萄汁,晶莹剔透的,她不由得抿两下嘴。

    他的手钻进她袖子里轻轻捏着她的小臂,缱.绻.迷.离地望着她,一时都没话?说。

    下晌西屏把鞋印画出来?,画了种极普通的,很符合小厮们常穿的那种平底黑布鞋。时修从廊下叫了臧志和进来?,吩咐将那七人叫到慈乌馆场院中并排站着。

    臧志和在旁黑着脸,把那几个小厮吓得不敢抬头,只盯着地上时修的脚在他们跟前散漫地踱着,“姜俞生死的那夜,你们都在何处?”

    三个巡夜的都道是在按时按点地查夜,未曾懈怠。时修瞟一眼另外?四个,低头笑道:“你们家里闯进来?这么?些贼,竟还说未曾懈怠?只怕你们就是贼也难说。”

    七人忙异口同声分辩,有个说:“那五个贼不是都拿住了么??连那合谋的何韬也都给扣在大牢里,大人怎么?还说我们是贼?”

    “贼可不单只他们几个,我比对过外?书房的脚印,没有他们的。”

    说话?间,只见其?中一人脸上乍露一丝慌张。时修眼睛从他脸上掠过,故意把画着鞋印的纸在手上扬一扬,“这枚脚印是我在外?书房右隔间里拓下来?的,当日发现姜俞生的尸首的时候,虽有许多人进去?过那间屋子,可都是冲着看姜俞生去?的,所以?脚印多是在尸首周围,怎么?会有人得空往右隔间里去??我想,一定是在早上发现尸首之前,就有别的人进过那右隔间。他很小心,特地把地上的脚印搽过,可慌乱间还是不够仔细,留下了这一枚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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