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日里,扶云走?到乔家门前来,见是玲珑来找她,心里疑惑,慢慢走?上前去喊一声。不想?随着玲珑掉过身,一个巴掌便啪一声掴在她脸上。扶云捂住脸,来不及开口,玲珑便劈头盖脸骂来,“贱货,别把你那对昭子瞪着装无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的好事?你自以为聪明,跟我耍心眼??我告诉你,你使的这?些手段,是我早几年?就使剩下的。说!你是几时?勾搭上的庄大官人?!”
她知道了多少??扶云一时?拿不准,咬住了没认,“姐姐说的什么?我怎么能勾上庄大官人呢?我就是有这?份心,也没这?个本?事和姐姐争啊。”
玲珑冷笑?道:“你少?和我装模作样,你那派头,只做给那些没眼?力的男人看罢了。你打量他有些闲钱,所以想?发设法要哄他些银子花,真?是个穷.婊.子,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原来她还?不知道是算计她体己钱的事呢,扶云只把心放下来,随她骂,嘴里只是不认。其实认不认都没要紧,她既然寻到这?里来,就是心知肚明,不认不过是为大家一个屋檐下住着,不能把话说穿。
也亏她不认,玲珑骂了一阵,撒了气,心里总算还?存着点希望。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庄大官人就是和扶云背地里勾勾搭搭,也不过是玩,否则怎么不想?着替扶云赎身呢?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再自我安慰一阵,没办法,只得?走?。
不过一颗心却?无奈得?怅然,总觉得?没有明天似的,或者明天像今天,灰蒙蒙的,没什么两样,这?一生根本?就只是一日。
恍恍惚惚走?到巷子里,听见身后哒哒的马蹄声,回头瞧去,原是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官人,高坐在马上,一双眼?睛柔情地注视着她。多久没人肯这?样怜惜地看过她了,她不由得?被这?目光触动,也是在赌气,心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也要对不住那庄大官人一回。
可巧她让在墙根底下,那官人骑着马慢吞吞走?上前来,忽然和她搭讪,“你哭了。”他下了马,从怀里摸出条帕子递给她。
玲珑把从前风情袅绕的笑?提到脸上来,接了帕子,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笑?必然不如从前,但好在吃透了男人的性情。就如同付淮安,也自以为摸透了女人的本?性。
男女间的误会并不全?是美的,有时?候也会是场祸灾。付淮安望着她脂粉狼藉的脸,心内一阵鄙薄,却?温柔道:“妆哭花了。我家就在这?里,你要不要进?去洗把脸?”
她正预备要搽脸,因?为这?话,停住了,手尴尬地悬在脸边,只得?把几丝鬓发撩到耳后去,半低着脸,雨打菡萏,含笑?睇他一眼?。
这?角门她认得?,是县令鲁大人府上,他想?必就是鲁大人独生的公子,这?也不算亏,她恨不能此刻给庄大官人撞见,有点绝望地望一眼?那阴沉沉的天,怎么他就撞不见呢?
进?去是一方小院,像是厨房,过了午饭时?候,四下里静悄悄的,只那灶间里像有人打瞌睡,鼾声一声紧过一声,像随刻要断气。她想?到自己将来老了也是这?样鼾声如雷,觉得?恐怖。
付淮安领她进?了杂间,亲自去井边打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井里的自己的投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新婚的时?候,早上洗脸,和婴娘并头映在水中。婴娘今日不在家,和鲁有学前后出的门。
他回神端水进?去,掩上门,看着玲珑掬水洗脸,有一刹那希望这?个陌生的女人能洗尽铅华,重新做人。
她却?拿帕子轻轻蘸干脸上的水,偏着脸向他一笑?,“我是不是很丑?”
女人向男人问这?话,无外乎是要这?个男人夸她。他顿感失望,慢慢笑?着朝她走?过去,走?一步,那笑?就变得?狰狞一点,“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长得?丑的女人往往本?分点。”
接着出其不意,他用腰间的汗巾子勒死了她。勒她的时?候,想?到婴娘,下手越狠,越是觉得?心痛得?畅快。
那吴文吏听得?直摇头,付淮安看见,笑?着抻了抻腰,脊梁骨又?向另一边坍去,“她死得?不冤,本?来活脱脱的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娼.妇,不如早日超生。”
“她做她的皮肉生意,与你什么相干?”时?修睨着他冷笑?,“噢——你看不惯,你自己的老婆勾三搭四的你不敢言语,只好拿别的女人出气。又?或许,你也想?和人家做笔生意,可你一向自诩是个正经人,不容许自己做那起龌龊事。”
正说中了付淮安的心病,他脸色一变,突然拔座而起,“这?些自甘下贱的女人都该死!”
“所以苏州那位杨寡妇也是你‘替天行道’的结果?”
付淮安一听这?话,不言语了,闷一阵,又?盯着他微笑?出来,眼?中有丝挑衅的意味。
时?修也笑?,忽地一转脸,目光冷得?狰狞,“收收你那副‘英雄好汉’的嘴脸,真?要是个能人,也不会读书读不成,做生意做不好。不过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说完也不给人辩白的余地,自出了监房,赶着归家去。门上遇见他爹,便弃马未乘,上了他爹的车。
姚淳坐定便问:“折腾这?一日,拿着口供了?”
时?修点头,“鲁大人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姚淳笑?了笑?,阖上眼?养神。及至家门前,才又?开口,“不过你别得?意,看着吧,这?案子还?没了结呢。”
时?修搀着他下车,“人证物证口供都有了,怎么不算了结?”
姚淳一壁t?进?门,一壁向旁抬手点点他,“你到底还?嫩得?很呐。”
他在原地困惑一阵,想?不明白,也就疲于再去琢磨,忙入府中,直奔西屏房里,料定如眉突然一死,她必不能睡。
没曾想?那屋里一片漆黑,宁静得?像这?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第033章
烟雨暗(十五)
西屏梦中惊醒,
觉得身上黏腻,帐中的空气潮润得不透气,下床来,
半地月光,
窗外悬着?一弯冷殆的月亮。廊檐下滴滴答答的水声,
仿佛忽然滞缓的光阴,
人如同是泡在一口水缸里,
有一种?温柔的死寂。
后半夜再不能睡了,就在榻上伏着?。不觉红日上窗,红药进来瞧见,
喊醒了她,“姨太太,
怎么?不在床上睡?趴在这里背痛。”
西屏枕着?手臂,脸朝她偏来,“昨晚根本睡不好,
只好在这里坐着?,
谁知倒睡着?了。”
红药把铜盆搁在炕桌上,
走去?挂帐子,“我昨日身上不大?好,
略歇了歇,想是劳累了如眉姑娘,
这时候还不见她起来。”
西屏重重叹了一声,
“你还不知道呢,
她死了。”
惊得红药忙走过来,
“谁死了?”
“如眉。”西屏直起腰,
一样骇异的表情,“你说这事怪不怪,
昨日她跟我到鲁家去?还裙子,约莫晚饭时候我们出来,路上我看见家药铺,就说进去?买帖药,叫她在外头等。偏她等不及,先走了,天下着?雨,我又没伞,就在那铺子里坐了会,我还以为她早回来了呢,不曾想后来听狸奴说,她给人杀死在前头那落英巷里。”
红药听得瞠目结舌,“是谁杀的她?”
西屏掬着?水摇头,“还不知道。昨晚上狸奴送我回来,又连夜赶去?了衙门,兴许是拿住了凶手,一会他过来问问他。”
那红药一头想一头嘀咕,“如眉姑娘在这里也没什么?仇人啊——”
“别说仇人了,她在这里连个?熟人都?没有。”西屏轻轻叹着?气,“她是泰兴本地人,爹妈都?在我们府里头当差,是家生的丫头。我还不晓得回去?要怎么?和?她爹妈交代呢。”
说话间,南台走进来,西屏从卧房的竹帘上看见他的身影,忙丢下帕子走到外间去?,“三叔,到底如眉是怎么?死的?”
南台一大?早正是来回这事,想如眉虽和?她关系不大?融洽,到底是她房里的人。摸不准她会不会伤心?,所以说起来便带着?点踟蹰小心?,“和?许玲珑一样,给人勒死的。”
西屏张着?嘴惊愕半晌,“你是说,是同一个?人做的案?”
“就是那——”
“是那付淮安。”南台话音未落,廊下就传来时修的声音,像是赶着?表功,一定要抢在南台头里说。
果然西屏就撇下南台下榻,迎出罩屏,“付淮安?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不能是他?”时修因大?清早在这里撞见南台,脸色就有些冷淡,踅进屏内,在圆案旁坐下。
她又跟进来,“他为什么?要杀许玲珑,又为什么?要杀如眉?未必他们早前就结了什么?梁子?”
他轻描淡写道:“哪有许多?为什么??有的人杀人就为图个?痛快。”
西屏将信将疑,“可?我瞧他斯斯文文的——”
“斯文人狠起来才叫穷凶恶极。”他乜她一眼。
她惊骇悚然不已,想了半晌,忽觉他今日口气不善,敢是还在为昨日找她的事生气?她便收起好奇的表情,也是淡淡地走回榻上,转问南台:“三叔,你从前也碰见过这样没道理的凶犯么??”
南台瞟一眼时修,和?暖融融地和?西屏说起泰兴县的一桩旧案,“是有这样的,早年间泰兴就有一桩案子,一个?偷盗的贼摸到人家船上去?,本来是为偷银子,可?银子到手后,他又把人杀了,还放火烧了船。这杀人就杀得没道理。”
西屏疑惑道:“兴许是给人察觉了,所以杀人灭口。”
他笑着?摇头,“据卷宗上说,当夜泊在附近的船家并没有听见有人叫嚷,可?见根本就没人发现他。既没人发现,就犯不着?要杀人灭口了。后来那贼自己说,是因为从没有杀过人,想试试杀人是什么?滋味。”
她听得月眉紧蹙,“这人真是个?疯子。”
“可?不就是疯子嚜。”
时修见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火热,暗暗在案旁乜了他们好几眼,忍不住把桌子扣响两声,“有的事情看似没道理,其实?也有它自己的道理,只不过这道理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付淮安以为许玲珑是个?娼.妓,和?他奶奶一样是个?轻浮的女?人,他就将她看作他老婆,杀她泄愤。”
西屏调过眼,“那如眉呢?如眉可?是良家人。”
“那是她倒霉。”总不好告诉她如眉是代她死的,多?余惹她心?里过不去?。所以他咽住不说了,并以眼色也暗示南台一回。
西屏自己嫉恶如仇地感慨了几句,“不论怎么?说,如眉也死得冤枉,她素日虽和?我脾气不合,到底是做了几年的主?仆,我也想她能死得瞑目。那付淮安可?招认了?”
时修点点头,眉头里藏着一丝困惑,“他倒是供认不讳,犯了这等死罪,倒像不怕的样子。”
南台笑道:“他知道人证物证皆在,开脱不了,再咬着?不认又有什么意思?只好认了。”
西屏看他一眼,没说话。她这三叔就是这点好,也是这点不好,循规蹈矩得呆板。她倒和?时修一样,也疑心?付淮安认得太爽快,有点不寻常。
隔会商议起替如眉收殓的事,西屏拿出钱来,请南台找人先往泰兴县告诉一声,顺便买副板子来,如眉的尸首暂且就搁在衙门里,等案子了结了,再带着?她回乡,将棺椁交给她爹妈料理。
“不然案子没结,回去?也不好在她爹娘面前交代。”她又问时修:“理好卷宗上交到刑部?去?,这案子就算了结了吧?”
时修慢洋洋点头,“有些证词还不大?清楚,还要补录些口供。不过也快,几日就完了,连您也要问一问。”
“问我做什么??”
“您几时到的鲁家,从鲁家几时走的,和?那付淮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回去?路上又是几时和?如眉分?开走的,都?要说清楚。还有那间药铺,按章程都?要问一问。”
西屏点着?头,正好有个?顾儿屋里的丫头过来叫吃早饭,她因还未梳头,只好打发他二人先去?,她踅进卧房里梳头,头发刚挽好,镜中看见时修打帘子进来了。
她在凳上搦转腰,“你怎的还没去??”
时修一慢一摇地走过来,“我去?了,半道想起个?事,回来问问您。”
“什么?事呀?”本来以为他真有什么?要紧事,可?一瞧他暧.昧模糊的眼色,她脸上发起烧来,就晓得他没什么?正经事。当着?红药的面,她故意轻描淡写道:“一会吃饭的时候说嚜,巴巴跑回来一趟。”
说着?撇下他往外走,他自然赶上去?,一直在沉默中并头走着?。
时修想将昨夜的拥抱旧事重提,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在旁边自己想着?笑。西屏睐他一眼,他忙敛了笑,反剪起手来,“您昨日避雨的那间药铺叫什么?来着??”
西屏说了个?名字,打量着?他,“就为问这个??”
他摸了摸鼻子,答非所问,“那间药铺我知道,常打那里过,往前走不远有条路走到大?洛河街,昨晚上您是从那条路上拐过来的。”他暗暗提醒她,在那路口他们碰见了,然后他抱了她一会。
西屏听出隐意,憋不住要笑出来,便咬住下嘴唇,“是么??我先前从没走过那条路,是那两位巡夜的官差领着?我走的。”
“黑漆漆的走生路,您不怕?我记得您还发抖呢。”
西屏忽然站定在他面前,好笑地瞅着?他,“我发抖你怎么?会知道?你看见了?”
他摸到了。可?给她这么?一问,倒好像占着?便宜的是她不是他,他反而有点吃了亏的感觉,只得把眼睛若无其事地望到别处去?,缄默着?不说话。
西屏有意逗他,还是在面前仰着?面孔把人直勾勾盯着?看,直到片刻,他忍不住也低下头看她,仿佛有一束金色的光从他眼睛里照到她身上,那种?刻意作对的尖刻情绪变得分?外柔软起来。她怪自己狼心?狗肺,吃她姐姐的住她姐姐的,暗地里还有些这勾当。何况窗户纸捅破又能怎么?样?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多?余惹些麻烦出来。
她躲开往前走了。
时修忽然觉得是和?她在黑暗中捉迷藏,半幻半真,别有刺激。
一到那屋里,顾儿就拉着?西屏连说亏得还没和?付家说t?定亲事,否则现今还要想法子撇开,麻烦。她自说自摇摇手,“麻不麻烦的另说,要紧是这人还是狸奴拿的,将来人家说起来尴尬。”
姚淳在桌上笑道:“你有什么?可?尴尬的?杀人犯法的都?不尴尬。”
顾儿拉着?西屏过来,顺便嗔他一眼,“你自然是不尴尬了,你成日扎在一堆公务里,哪听得见外头的闲言碎语。”
时修对这亲事做不成倒很无所谓,只是听见他娘抱怨他的姻缘不知几时能到时,暗将西屏睇了一眼。西屏正端起一碗热稀饭吃,给他一看,呛得接连咳嗽。
付家鲁家那头自然也不再议这事了,当务之急是付淮安的事。婴娘一面恨得咬牙,一面不得不打发人日夜兼程赶往苏州告诉家里。
按她的脾气,死个?丈夫也不耽误她什么?,可?经不住她舅舅劝,“这时候你丢下不管了,将来在夫家还如何处?虽说付家是趁着?你爹的势在做生意,可?你爹也是趁着?付家的钱在官场才能如鱼得水。我劝你还要给你爹带个?信,叫他想想法子。”
婴娘想到付淮安临给抓去?前和?她说的话,什么?夫妻一体,他若死了,反而无人再替她兜底,她反而不如今时今日这般自在。想来这话也有两分?道理,只得咽下一口气,“他犯的杀人的案子,能有什么?法?”
鲁大?人坐在一把摇椅上慢慢摇着?,微笑道:“这就不要你操心?了,你只管告诉你爹,他自然会去?打算。”
怪不得那付淮安虽犯下如此大?案,人押在监房内,也不见多?少惶恐。时修自那日问了他后,不再去?理他,只陆续去?向证人确定些细枝末节,务必要将此案办得严丝合缝。
隔几日问到西屏所说那间药铺里来,柜后那老掌柜在算账,看见他忙收起算盘招呼,“小官人要抓什么?药?”
时修道明身份来意,坐下来问:“前日傍晚,可?有位年轻妇人到你这里来买药?”
那掌柜奉上茶来,连连点头,“有,她还说是您家的亲戚呢,就住在您府上,难道不是?”
“那倒不错。你可?看见和?她一道走的另一个?女?人,是个?丫头。”
老掌柜想了半合,“有是有,可?是那时候我这里已经上了板了,是贵府上的奶奶敲门后,小人才取下来两块板。噢,那丫头没进来,就在外头站了会,小人门开得窄,况那时候天色黯淡,就没看清什么?相貌。”
“那丫头是不是先走了?”
“她站了没一会,先喊那位奶奶走,那位奶奶正等着?小人翻药呢,没睬她,她就自己先走了。”掌柜的笑笑,“那脾气可?真不像个?丫头。”
时修又问了时辰,和?西屏说的都?不差,也就罢了,拔座起来告辞。走到门外,忽回头把那满墙药柜子看了一眼,一个?个?抽屉上嵌着?黄铜扣,合着?那乌油油漆面,有种?说不出的诡昧的气氛。
他总觉得这老掌柜的话里有点蹊跷,一时想不出。傍晚衙门出来,骑在马上,脑中一得空,又盘桓着?那老掌柜的话。
一看天色昏暝,忽然想到,那日天色暗得早,明眼人一看便晓得是要下雨,怎么?西屏鲁家出来,不急着?赶路,倒有闲心?把一家关了门的铺子敲开来买药?
他渐锁了眉头,怀着?这点疑惑心?事重重归家,左思右想,先掉转脚去?了西屏房中。
想是刚吃过晚饭,红药得空和?西屏在里间榻上坐着?说话,正说到如眉,听见红药唏嘘,“也不知道她爹娘收到信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年纪轻轻的,还没正儿八经嫁过人呢。”
西屏也叹,“我们二爷死后没多?久我就劝她,趁还年轻,不如拣个?人嫁了,总比跟我一起守着?强。可?那个?丫头,舍不下姜家的荣华富贵,怕嫁到外头去?吃苦,不听我的劝。她是想着?在姜家吃穿不愁,况且我们太太又很看重她。”
“各人有各人的主?意,您是一片好意为她打算,可?在她,还是在你们府上当半个?奶奶的日子强,我看她素日心?气就高。”红药窥着?西屏,踟蹰间笑了笑,“您也够能容人的。”
西屏散淡地呷了口茶,“能不能容也不是我说了算,先时有二爷在,后又有太太做主?,我根本不当家,不过是个?闲人。”
时修在门上听了这一阵,适才朝场院中退了几步,又刻意将脚步铿锵有力?地踏进屋。
西屏一见他就问:“你这时候才回来?”
“为整理卷宗的事忙。”红药让开,他便走去?坐,满屋睃巡一眼,“怎的不掌灯?”
西屏这才察觉屋里是有些暗,叫红药点了灯,眼睛隔着?微弱的火苗忽闪忽闪地瞅他,“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给她这关心?的眼睛一注视着?,立刻有点心?虚,想问的话不能问出口,“才刚回来,还不得空回房呢。”
西屏故意抬手扇着?鼻子,“怪道呢,一股臭汗味。”
时修抬起胳膊嗅了嗅,脸色稍变,“就您鼻子灵!”
她乜一眼,顷刻又笑着?下榻,走去?端案上的点心?碟子,“还没吃饭?你先垫垫吧,厨房里给你留着?饭,一会你回房去?吃。”
他点着?头,随便拿了块点心?往嘴里塞,含含混混道:“如眉的尸首已经收敛了,棺材还在衙门的仵作间,您可?要去?瞧瞧么??”
她坐下来,沉默须臾,撇了下嘴,倒不避讳地说:“你看我和?她有那样要好么??我出钱替她买棺材,也算了尽了主?仆之谊了,难不成还要叫我去?哭一哭?我可?哭不出来。”
“你和?如眉不好,就是为了我那姨父?”
西屏噗嗤一笑,“说老实?话,你要是女?人,看见你那姨父,你还巴不得他多?几个?女?人呢。”笑着?笑着?,叹了口气,“我倒不是为你姨父,就是不喜欢她仗着?在家有些势力?,不把我这个?正经奶奶放在眼里。也罢了,我装做看不见,不去?睬她就是,可?她偏要到跟前来惹我。”
时修眼色渐渐幽沉,火苗子在眼睛里也再跳不出什么?生机,“她怎么?惹您?”
“说了你也不懂。”
“您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西屏讽刺地笑一下,“婆媳间的事你懂么??她爹妈是我们太太跟前的人,自然她也暗里受着?太太的支使,常来和?我为难。太太因看不惯我嫁进姜家几年也没子嗣,又觉得她儿子常受着?我的气,所以成日家挑我不是。做娘的大?概都?是这样子,你不知道,婆婆和?媳妇是天敌。”
这也说得通,时修点头间慢慢凑近了,半明半昧的脸在蜡烛后头笑,“您还没告诉我呢,那天晚上,您急着?买的是什么?要紧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