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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接下来三个时辰他们便看着寒烬用裘刀的法子解蛊,果然如裘刀所说,寒烬喝下符水便脸色发白,紧接着手背上血管突出,几乎站立不住,最后甚至呕出一口黑血来。

    裘刀本打算冷眼旁观,冷嘲热讽一句药人本就是纸薄一般的身体,不可能禁得住他和穆轻衣这样折腾,然而看到这一幕还是情绪翻滚。

    寒烬看着黑血中的死去蛊虫,目光微动,终于抬起了潮湿的双眼。

    他拄着剑,低声:“你们稍等片刻。”

    裘刀终于忍不住,厉声:“你已经知道解蛊的方法了,何必亲自回去一趟还要亲手为她解蛊,她好歹是万象门的少宗主难道身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像现在这样!”

    即使已经是金丹还是她的奴仆!

    当然是因为她也痛得站不起来了只有修为高一点的寒烬还有御剑之力了,但寒烬只是没听到一般,转身向穆轻衣的洞府而去。

    裘刀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很是悲哀的:“师兄已是元婴,也只能为她挡住这一次灾厄,你呢?寒烬,你又有多少条命,可以让她顺遂无忧。”

    寒烬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裘刀抬起头:“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仙缘的人修仙是逆天而行,她想要突破仙凡之别,就要无数天才为她铺路,穆轻衣,她何德何能?”

    他以为说完穆轻衣是先天灾厄这话,寒烬第一反应是感到愤怒,没想到寒烬却轻轻闭了眼。

    他轻轻重复:“逆天而行。”

    他垂下眼:“我不关心你们对她如何,怨她如何,可是她又做了什么呢?她只是痛失父母,无依无靠,浮萍一般才找到万象门作为依靠,你们却说她修仙,想要长生是逆天而行,即使是逆天而行又如何?”

    “就算是万死,我也要舍了这颗道心,去问一问上天。”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穆轻衣不可求,求不得的。”

    如果求不得,他便要为她求回来。

    舍这条命也为她求回来。

    寒烬走了。

    一群人怔愣地看着那摊黑血,好像明白师兄当初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血溅山门那一步的了。

    当初让穆轻衣跟着入门的确是天赋极佳的师兄能够做到的,可是穆轻衣想要的不止这些,想让她活下去的要求不止这些,于是上天不愿,于是,师兄也只能自己去为了她铺路了。

    现在寒烬成了第二个。

    未来还会有几个为穆轻衣奋不顾身,连一条命都在所不惜的人呢?

    第10章

    他们本就救不了他

    寒烬忍着疼,并拢手指召来本命剑。然后御剑至穆轻衣洞府门口。

    还没靠近他便一个踉跄,被赶出来的本体扶了一把。

    寒烬的头便靠在了本体肩上,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但是解蛊对药人体质的修仙者的确伤害极大,他现在还觉得五脏六腑内宛若有烈火在灼烧。

    穆轻衣也疼得厉害,差点就撂挑子不干了,还是寒烬握着穆轻衣的手,反扣一割,然后运作灵气把子蛊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样寒烬就不可能再解一次蛊了,而且很可能要撑不住了,穆轻衣觉得难过,他还安慰本体:“没事,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穆轻衣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她的马甲遇上这种事?

    当时中蛊她也希望周渡找到解蛊的方法,可是上天入地,就没有万全之法,而且很多法子便宜,也一样要深入神魂。

    她根本不可能舍弃自己本体的秘密去救一个马甲,现在马甲死了,但是子蛊还在,寒烬还要帮她把子蛊引出来。

    裘刀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发觉,如果子蛊对穆轻衣本体来说并不惊险,裘刀就不会笃定是穆轻衣先中蛊,才导致周渡也种下母蛊。

    除非子蛊这样的伎俩对穆轻衣也是一种危害。

    所以回来路上寒烬让其他马甲去查,果然发现了很多微弱蛊虫,寄生的宿主修为越低,危害越大。

    裘刀断定穆轻衣不能用寻常法子解蛊,所以才猜测周渡是被她连累。可是寒烬周渡都可以死,穆轻衣是世上唯一的穆轻衣,她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低声安慰:“别怕,现在子蛊在我身上了,到时裘刀来,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穆轻衣一点都不高兴,她坐直,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马甲,想到他要坚持不住了,心里更难受了。

    寒烬却目光温和:“我说过了,我也可以是周渡。”

    他看她不高兴,握住她的手:“穆轻衣。”他更多的话都在这三个字里。他希望本体自己最终是谁。什么可以舍弃。

    穆轻衣让寒烬休息一会儿,自己起身。

    果然没过多久,裘刀和万起他们便来了,恐怕是怕寒烬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自己又用了什么手段。

    穆轻衣根本不想应付他们。

    她怕自己一下子忍不住就想让他们知道马甲的秘密,让他们想知道什么,大可不必这样一点点地试探,直接来查就是了。

    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看向洞府外的一行人。

    风雪不止,今日尤其小,不过是细细的盐粒,穆轻衣没有披大氅,手边也没有暖炉,周身却有修为在流动。

    她神色厌倦地稍稍抬起眼,面前的风雪便也停了,她站着的地方好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寒烬从洞府中出来,身形清弱,剑在手上。

    他已经把蛊解了,裘刀他们的线索再次断了,但是裘刀还握着那枚蛛石,他能感觉到那种跳动的感觉,蛊虫果然还在寒烬身上。

    这一刻裘刀忽然感觉到无比讽刺。

    他费尽心思,他没有自己来找穆轻衣验证蛊虫的所在,验证师兄不过是为穆轻衣才中蛊,想让寒烬看出此人的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可是寒烬明知道自己已经解不了第二次蛊了,还是宁愿穆轻衣不受这蛊,不遭任何罪,就可以清清白白地立在这世上。

    其实自己想的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错的?其实寒烬根本就没有想过穆轻衣欺骗他如何,寒烬没有在乎,穆轻衣害死谁,利用谁,不在乎谁。

    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穆轻衣,果然如此。

    万起看向裘刀,想催促他说话,但裘刀只是看了眼寒烬,就转身离开。

    既然寒烬还是不愿意站在穆轻衣对面,他们也没有必要再聊了。

    “站住。”穆轻衣却忽然出声。

    她听起来似乎格外冷淡,有一种厌世的疏离感:“身为门中弟子,没有任何理由,就擅闯宗主峰,还带进邪物,不该受门法处置吗?”

    寒烬似乎出声制止了一瞬:“轻衣。”

    穆轻衣没管:“我给你们两个月时间,若查不出任何端倪,便不用查了。”

    万起骤然惊怒:“穆轻衣,你有何资格!我们查探师兄之死是受仙盟命令,连寒烬也是从仙盟处获得许可才与我们同行,你凭什么一句话就给我们限定了时间?”两个月,两个月能查出什么?

    裘刀只是冷漠地转过身看着穆轻衣。

    穆轻衣早就厌倦了。

    她在乎周渡的死,但更在乎还活着的马甲。

    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不舍弃周渡,自己死了,周渡还能活着吗?

    她放弃周渡是为了自己,可是没有任何人指摘。

    她也不想考虑他们和马甲感情如何,如果他们真的在乎,就不会马甲用心良苦拜托他们却当耳旁风。

    所以她只是抬眸:“凭我是万象门的少宗主。”

    她淡淡:“你们说着要查探却带进来蛊虫,怎么,你们也想象周渡一样,改修邪道,贻害宗门吗?”

    穆轻衣很明显是想激怒他们,但万起还是难以避免地上当了,眼眶鲜红,咬牙厉声:“你怎么敢!师兄为你——”

    穆轻衣手握着轻衣剑,面冷如玉,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冷:

    “谁说他是为了我?谁敢说一个改修歪门邪道的叛徒,是为了我才改修邪道?”

    “师兄,你忘了我现在代表的是万象门,是门众千万,传出去,万象门如何在此界立足,其他弟子如何解释我们万象门风气!”

    扯高调又如何,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穆轻衣不是他们随便质疑的!她已经做过的事也不会后悔!

    万起看着这样的穆轻衣,简直难以置信这是她。

    在密林中穆轻衣知道师兄身中蛊毒时还蹲下来,还想劝解师兄再等等,看到师兄受伤不忍地别过眼去,带走师兄的佩剑。

    可是现在师兄身死道消,她竟然比任何人都想坐实师兄背叛万象门之事,她竟然比任何人都想撇清联系。

    可是师兄明明都是为了她!

    万起死死咬牙,可是知道穆轻衣这话中严重,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他看向寒烬。

    他想知道寒烬对此是什么看法,却看到寒烬竟然不发一言。

    “你们都疯了!”

    他怒吼一声,指着寒烬:“她不留情面,我早有预料,毕竟师兄入门起,她就是这样,可是寒烬,你,你也曾受师兄照拂,你说你敬他是宗门魁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受污却不愿意站出来!”

    “不用说了,”裘刀拦住万起,“我答应你,两个月内必给你,给仙盟一个答复,但是寒烬师兄与我们一道调查,且宗门这两月内不能将任何师兄是叛徒之事的谣言散步出去,这两件事少宗主不要忘了。”

    穆轻衣对追查马甲死因已经失去了兴趣,她现在只想甩脱掉这群人,甚至连寒烬都不想让他们跟着去,所以转头。

    但寒烬和本体对视一眼,顿了顿,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风雪又流动了,穆轻衣隔着风雪看着马甲的脸,忽然想起周渡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便离开了。

    之后秘境里分明没有任何异样,他依然中了蛊。

    穆轻衣侧身回洞府:“如果没有查出什么,你也不要回来了。”

    她讨厌告别,尤其是死亡这样长久的告别,可惜周渡的死已经让她明白了,对她这样没有仙缘的修士来说,有马甲为自己去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如果中蛊的是本体。她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和他们在这浪费时间,她还不如去见见其他的马甲,她还不如趁早培养别的人。

    虽然如此,寒烬静静站在那,却突然抬手接住了洞府里扔出来的一柄长剑,是那天周渡让穆轻衣带走的沧海。

    她不能留住马甲,却喜欢留住马甲用过的东西,就像他们每个马甲的剑。

    之前闲下来,她还会让他们把剑都摆出来,像摆剑阵一样,兴高采烈地看着自己马甲打下来的江山。

    她是穆轻衣,不是周渡,不是寒烬。她还可以留在万象门。

    只是一个马甲而已。

    寒烬转身看向裘刀。

    裘刀平静说:“你特地引走蛊虫,只是想否认师兄不是因她中的蛊,可是我已经认定事实如此,再说什么也无法使我改变念头。”

    而且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过是从侧面左证他判断不错,在这其中穆轻衣并不无辜。

    反而和师兄中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寒烬只是反问:“师妹体弱,数九腊月,从不离开山门,即使要中蛊也无处可去,又何来中蛊?”

    “裘刀,你总是怀疑师妹为保全自己,而将灾殃带到师兄身上,甚至说她是先天灾星。

    为何你从来没想过,师妹也不欲这样,师妹也只是受害者。”

    裘刀凝视着寒烬。

    过了很久,他才说:“因为周渡师兄不会让穆轻衣这么做,他怎么舍得让穆轻衣中蛊?”

    即使穆轻衣愿意,师兄也不会愿意。

    没想到寒烬竟然低声:“你说得对。”

    万起震动地抬起头,只看到寒烬平静的表情。连寒烬都承认,周渡不会让穆轻衣涉险,只有他才会为穆轻衣涉险。

    但现在局面变成这样,与蛊本身与神魂相连有很大关系。

    这话也的确提醒了她,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个意外。

    幕后之人知道她的马甲神魂相连,所以下毒周渡马甲,想要他们一损俱损。

    他没有料到穆轻衣肯那么果断,一个宗门魁首从中蛊到陨落花了只不到一月,但穆轻衣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什么理由。

    他们要理由是吗?

    “但你们猜错了。”

    裘刀表情不变,想听听寒烬还想为穆轻衣说什么,没想到寒烬却伸手,露出掌心。

    雪花飘摇的瞬间,那颗裘刀握着的蛛石也落到寒烬手里,被血染红。

    然后须臾,散发出刺眼的光亮!

    那红甚至那样浓烈,好似一轮坍塌了的红日,裘刀瞳孔微缩,没有想到这里的蛊虫会这么多。

    这怎么可能?

    这么浓烈的反应,根本不止一只蛊虫!除非,除非整个山门,上上下下,不止一个人体内有子蛊!

    但寒烬根本没有露出其他表情,只是平静道:“师兄不是为轻衣一人而死。”

    他看着裘刀他们:“是为万象门所有人。”

    “什么?!”

    不是想知道马甲为什么死?

    他让他们寻根问底个够。

    “你们可知万象门有多少人?”

    寒烬像是彻底平静。

    “将近三千。弟子,仆役,管事,还有周遭的凡人,他们体内都有未成形的母蛊。不让母蛊降生在一个元婴修士体内,彻底成熟再被杀死,死的人会有多少?

    你们笃定师妹是罪魁祸首,不过是觉得,师兄只会为轻衣冒险,但如果让他冒险的是整个师门呢?让他不得不如此抉择的是所有人。”

    寒烬轻声:“这样你们还要问师兄为何而死,师妹为何杀他吗?”

    他是为所有人。

    穆轻衣也是为所有人。

    他们本就救不了他。

    第11章

    可我已经是药人了

    中蛊背后秘密竟如此耸人听闻,可万起第一个不相信:“你在说谎!同一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这么多人中蛊!”

    寒烬抬眸:“那你们如何解释这些子蛊?这么多人,他们都不可能和师兄互传过修为,不是吗?”

    裘刀:“可是没有蛛石,你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只子蛊都出自同一母蛊!是谁告诉师兄的,是你是不是,还是穆轻衣!”

    寒烬没有说话,裘刀死死咬着牙:“又是她!可是她甚至不能向师兄证实!”

    除了精通蛊毒之人,谁能如此笃定!

    而且整个万象门,就她修为低微会被子蛊所害,师兄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可能是穆轻衣自导自演,她不肯拿自己的命冒险便要求师兄冒险吗!

    可是师兄居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居然一点都不怀疑穆轻衣的居心。

    可是寒烬只是平静地看他,低声:“他又为何不相信呢?”

    只是这句话,裘刀就绝望。

    是啊,只要对方是穆轻衣,只要是穆轻衣说,师兄就一定会相信,一定会照办。

    他甚至还在最后时刻抬头安慰她,千里迢迢把命送到她手下来。

    他助她坐稳这个少宗主,甚至不求自己死后一个声名。

    裘刀早料到自己会因真相荒谬而灵台模糊,没有料到事实让他这么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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