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容奚,我不得不承认,当年我的确迁怒.”容玠道.
容奚低垂眼,不敢抬头看容玠.
正如那日在玉川楼所,厌食之症的确因扶阳县主与容云暮感情.可却并非因为恶心和怨恨,因为自责和内疚.
些年总在,若非幼时总缠着大伯母,在大伯母身边贪恋母亲的温暖,那父亲不会日日都要与大伯母见面,二人也不会逐渐生出那些不该有情意......
从那之后,失去了温柔持重的兄长,也刻意疏远大伯母,对父亲更心生怨怼.
肩上忽地一沉,容奚回神,抬眼见容玠将手搭在了的肩上.
“可没有错,没有做错任何事.”
容玠轻轻攥了攥的肩膀,嗓音依旧平淡,可语调里却恢复了一丝从前的温和,
“错的兄长.所以以后开心些,不要再因为兄长的错,惩罚.”
容奚怔怔地望着容玠,半晌才哑着嗓音应了一声,
“......好.”
***
“听那位通判大人在狱中认了罪,仿造小报散播容氏谣言,也指使的......”
知微堂刻印间里,顾玉映一边翻看着刚做出的新书,一边与苏妙漪闲谈.
“信么”
苏妙漪笑了笑,
“反正我不信.”
顾玉映若有所思,
“啊,若全位通判大人指使的,那武娘子便不必在个关头离开玉川楼了.”
苏妙漪手头动作一顿,诧异地直身,看向顾玉映,
“武娘子走”
自从没了郑五儿,苏妙漪知晓临安城大小消息的速度比从前慢了一些.
顾玉映点点头,
“我也听府学里那些人的.武娘子昨夜收拾细软离开了临安.一走,玉川楼怕再无昔日风光......”
顿了顿,忽地,
“对了,听玉川楼暗中放出消息,将铺子转让出去,找人接盘.”
“......”
见苏妙漪忽然表情有异,沉默不语,顾玉映不解地,
“了”
“......”
苏妙漪抬眼看向顾玉映,眼里亮晶晶地,
“要我将玉川楼盘下......样”
顾玉映失笑道,
“开玩笑,不打卖书,也改行做酒楼了”
苏妙漪仍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玉映.
顾玉映脸上的戏谑之色逐渐消失,取代之的郑重和错愕,
“......真的”
苏妙漪掀唇一笑,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往楼上跑,脚步矫健得不像个刚挨了十板人.
顾玉映一愣,也忍不住跟了上去,追问道,
“真的好了”
苏妙漪翻箱倒柜地从小金库里拿了些银票,随手揣在袖子里,
“其实没太清楚......不时机不等人,得先下手为强.接手玉川楼的人太多,我若再晚一步,怕抢不了!”
了,又觉得怀里那点银票不够,连忙又抱上了一盒装银两匣盒.
顾玉映面露忧色,
“妙漪,可不件小事......”
苏妙漪却丢下一句
“放心吧
”快步下楼,径直冲出知微堂拦车去.
楼下,苏积玉甚至没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苏妙漪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又要去哪儿”
苏积玉只能看向紧跟着走下的顾玉映.
顾玉映神色复杂,
“妙漪......要抢着去把玉川楼盘下.”
“!”
苏积玉大惊失色.
与此同时,江淼和凌长风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亦一脸震惊.
凌长风:
“盘,盘!”
江淼:
“玉!川!楼!”
三人面面相觑,叫嚷声险些将知微堂顶都掀了
——
“失心疯了吗!!”
知微堂外,刚好一辆马车停了下,苏妙漪立刻上前同车夫要去玉川楼.
“苏老板”
上一个雇车人掀帘出,竟秦行首.
苏妙漪匆忙同秦行首打了个招呼,却顾不得寒暄,
“秦行首,我有件十分紧急的事要赶着去办,改日再请您知微堂喝茶.”
语毕,便乘车去.
秦行首诧异地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惊奇地啧了一声,转吩咐身边的仆从,
“去打听打听,看看位苏老板又在打盘”
仆从将手里书盒交给秦行首,领命去
秦行首则捧着书盒转身进了府学.今日,一为了给顾玄章送藏书,二为了找下棋.
梧桐树下,拜石台上.
秦行首和顾玄章正品茗对弈,那仆从便匆匆回,
“老爷,打听了.”
顾玄章望,
“打听了消息也带我听听.”
秦行首笑道,
“方才进府学之前,我刚好撞见知微堂苏老板出门.那阵仗,像要去市集上抢宝贝......那我好奇心不上了吧,苏老板做去了”
“苏,苏老板去了玉川楼.”
仆从气喘吁吁,一脸菜色,
“把玉川楼盘下了!”
此话一出,秦行首手里执着的棋子都啪嗒一声掉了.
错愕地重复了一遍,
“盘”
“玉川楼.”
秦行首懵然反应了一会,才挥手屏退那仆从,转头与顾玄章大眼瞪小眼,
“一个做书肆行,盘个酒楼做”
顾玄章也不下棋了,抚着胡须揣测道,
“难道改行也对,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做老气横秋的书肆嘛,做酒楼岂不更有意思!”
一听话,秦行首不乐意了,瞪着顾玄章,
“意思谁老气横秋”
顾玄章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不隔行如隔山,苏妙漪虽然将书肆行做得风生水,可若换成酒楼,那未必了......”
秦行首也皱眉,
“莫不觉着做酒楼财路更宽,更容易日进斗金,家财万贯年轻人,底浮躁些.”
顾玄章了,
“会不会我岔了.或许只换个铺面卖书”
秦行首像听了荒唐的笑话,
“把玉川楼改成书肆玉川楼可足足有三层楼,占地将近两亩!楼里那些雅间并一并,能至少开十间书肆......莫临安,便汴京,全天下,也没有哪家书肆样的排场!”
顾玄章挑挑眉,
“正因为没有,才像苏妙漪会做事.”
秦行首也没心思下棋,捏着棋子琢磨苏妙漪和玉川楼,可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不可能.
恰好容玠寻顾玄章,秦行首便将苏妙漪盘下玉川楼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告诉了,容玠倒没像那样意外,神色仍没波澜.
“容大公子,位义妹,可打改行”
秦行首忍不住探听消息.
容玠摇摇头,
“未曾听闻.”
秦行首啧了一声,
“玉川楼从前可咱临安城第一酒楼,不论地段,规模,都首屈一指.若盘下,那可不一笔小数目,便一掷千金都不为.”
顿了顿,满脸忧心,
“可老夫做了么多年书肆行,太清楚卖书不一本万利生意了.苏妙漪么做,分明赔本的买卖.搞不好要倾家荡产啊......”
顾玄章也若有所思,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容玠,
“九安,的”
“学生以为......”
容玠朝秦行首拱手作了一揖,姿态恭敬,出口的话却狂妄令人咋舌
——
“前辈与其为苏妙漪担心,倒不如替退路.毕竟......舍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秦行首:
“......”
***
玉川楼里人去楼空,连大堂里桌椅条凳也不知都被搬去何处,空空荡荡不见踪影.二层和三层所有雅间的门窗都大喇喇地敞开着,秋风穿堂,将梁柱上垂系纱幔吹得飘摇不定,尤显萧索.
青云走进时,看见幅凄凉之景,又忍不住从前玉川楼一座难求,权贵簇拥的鼎盛时期,心中感慨万千.
“哐当
——”
楼上传砸墙似的动静.
青云回神,扫视了一圈四周,扬声唤道,
“苏娘子!苏娘子在吗”
砸墙声忽地停下,下一刻,苏妙漪便从三层的扶栏边探出了身.
与素日装扮不同,今日用头巾将头发都弯了,身穿杏色短衫和一袭茜红的百迭裙,颈后绕着一根集浅色攀膊,将两边的袖袍都高高撩,俨然一副亲力亲为,正在劳作的模样.
瞧见青云,苏妙漪连忙笑着挥了挥手,手里握着一卷图纸.
“马上下!”
整个玉川楼里都回荡着苏妙漪清脆响亮,意气扬扬声音.
青云仰头,一路看着那道茜红身影从三楼小跑着冲了下,好似一簇生气蓬勃的野火似的,顷刻间将整座空楼里氤氲的惨淡之气冲散.
苏妙漪小跑着下了楼,青云面前.
离得近了,青云才看见白皙的脸上沾了些灰扑扑痕迹,鼻尖沁着细微的汗珠,简直可以用灰头土脸形容,可眸光却晶莹透亮,一如既往.
“今日有空了”
苏妙漪问道.
青云露出笑容,朝身后指了指,
“要问我东家.”
苏妙漪顺着手指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了然道,
“姜掌柜让的”
“盯着玉川楼许久了,玉川楼两个月几乎都在做赔本的买卖,所以定然撑不今年个冬天.所以一直让人盯着,看看谁会接手玉川楼,对醉江月有无威胁......”
苏妙漪笑了,用手里卷图纸敲了敲酸痛的肩,
“那现在呢现在知道我接盘了,姜掌柜总能放心了吧”
“哪儿能够啊”
青云笑着提高音量,
“慌得方寸大乱,听昨天一晚上没睡着,今早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要改行做酒楼,一定做不,所以让我问一声,盘玉川楼究竟打.要真做酒楼,打改行......”
苏妙漪先诧异,随即便觉得好笑,连连摆手道,
“不至于不至于.回去叫放心,我没打改行,不嫌从前的知微堂太小,换个宽敞些的铺面.”
扫视了一圈四周,手臂一张,
“玉川楼够宽敞,我觊觎许久了!”
闻言,青云却微微收敛了笑意,惊讶道,
“......真要在儿开书肆”
“啊.”
“可......”
青云欲言又止,
“世面上的书肆书铺基本都只要一两间铺面够了,便像秦宅经籍铺那样大的铺子,加上刻印工坊,也不才一间四合院大小.拿么大的玉川楼做书肆,我真头一回见......”
“我也头一回见.”
苏妙漪将手里打卷的图纸摊开,呈青云面前,
“喏,我亲自画的图纸!”
青云好奇地朝那图纸上看去,却见上面东一团西一团,画得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
“能看懂吗”
青云老老实实摇头,
“完全看不懂.”
苏妙漪苦恼地对着图纸上下打量,
“也看不懂啊.难怪修缮师傅也看不懂,我只能每日早贪黑,亲自盯着做活......”
见青云一脸忧心,苏妙漪却又眉开眼笑,乐在其中,
“既然世间没有样的书肆书铺,那我自创一个名号好了,以后我知微堂书楼,普天之下第一个书楼!”
送走青云后,苏妙漪独自坐在玉川楼楼梯上,一边听着楼上的砸墙声,一边吃着青云带的定胜糕.
“苏妙漪,都不同我商量一声,把玉川楼买下了可知一步若走错,那便将之前积攒一切都赔进去了!”
苏积玉痛心疾首嚷嚷声仿佛又在耳畔回响,
“临安之后所有努力,所有经营,全都白费!”
苏妙漪若无其事地将最后一口定胜糕塞进了嘴里.
无商不险,无险不商.
便次赌输了又如何,不从头开始罢了.临安的时候都没怕,次又岂会畏首畏尾
忽地,苏妙漪又拿出一支笔,继续在的图纸上写写画画.
伴随着那楼上哐哐当当的砸墙声,笔锋滴下的墨珠也在白宣上晕染开,玉川楼乍然了一阵风,又将那纱幔吹.在那朦朦胧胧的遮掩下,图纸上浓墨重彩也逐渐化作焕然一新丹楹刻桷......
[43]43(二更):容玠,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分量?
秋去冬,岁暮天寒.夜晚风变得凛冽如刀,吹得街上行人纷纷瑟缩着肩,加快了步伐.
醉江月比往常打烊打得更早些,楼内灯火一熄,整条街都暗了下,再不见人影.
可偏偏样寂静无人的夜半三更,却有两三顶车轿陆陆续续往醉江月方向赶去,最终停在了与醉江月一街之隔,闭门整修两个月玉川楼前.
不现在不能唤作玉川楼了,那从前挂着
“玉川楼
”三个字的彩楼欢门被
“知微堂
”牌匾所取代.
软轿落下,披着一袭素锦毛领披风的顾玉映从轿子里走了出,只见除了苏妙漪,知微堂几人都等在了门口,正在寒风里跺着脚取暖.
“不进去”
顾玉映不解地问道.
江淼咬牙切齿,
“苏妙漪死丫头!非人齐了才给进!”
“样啊......”
顾玉映好奇地,
“连都不知道里面装成样了么”
苏安安脸颊都被风吹得有些红扑扑的,
“姑姑不肯告诉我,等我今天看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