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人走堂上,知府见了县主幅模样也微微一惊,忍不住朝一旁的傅舟吩咐道,“为县主搬把椅子......”
只话一出口,又反应不合规矩,于目光不自觉瞥向屏风后端王.
不等端王发话,扶阳县主却哑着嗓音,率先出声了,
“不必如此.今日堂上没有县主,只有苦主和人犯.知府大人,升堂吧.”
闻言,知府略微放心了些,转身坐回主座,正色拍了惊堂木.
堂下两边的衙役齐声唤着
“威武
”
,紧接着,那击鼓鸣冤老媪便被带了上.
那老媪一瞧见扶阳县主,便扑通一声跪下,直朝扑了,张口便嚎,
“县主!县主好狠心啊......奴婢从前好歹也跟了您那么多年,您竟也要赶尽杀绝......您和二爷的事,当真不奴婢出去的啊县主!!”
苏妙漪眉心一蹙,第一时间上前,将扶阳县主挡在了身后,那老媪手便不依不饶,死死抓住了的衣裙,也挣脱不开.
堂上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出府衙外,顿时又引得一片唏嘘声,方才县主亮相时那点凄怆氛围荡然无存.
苏妙漪暗自咬牙,一面拦下了身后按捺不住的扶阳县主,一面转向堂上知府,
“大人,民女不懂临安府规矩,可在我县城里,若有人在公堂上哭闹,那要先挨上十板!”
此话一出,不等两侧衙役冲上,那攀着苏妙漪老媪便吓得松了手,哭嚷声也戛然止.
知府拍两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姓甚名谁,报上名.”
老媪才擦擦眼泪,诺诺道,
“老妇姓尤,名寿.十年前在容府做活,县主院子里粗使婆子,后,后因无意中撞破县主和容二爷的奸情,被县主发卖出去......前日夜里出门时,老妇便被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堵在街巷里,我的嘴了不该的话,所以只能送我下去见阎王......”
儿,尤寿又浑身颤抖,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大人!老妇么多年从不与人结怨,唯一得罪人只有县主和容二爷......可二人事,当真不老妇传出去......老妇冤枉啊......”
知府终于拍了拍惊堂木,呵止了,
“若再哭嚷,十板都少了.”
尤寿才缩了缩肩,闷不吭声地低下了头.
知府又转向扶阳县主,
“县主,尤寿可识得”
县主冷冷地扫了尤寿一眼,颔首,
“曾我院中的粗使婆子.十年前,因偷盗我院子里财物,才被我发卖.”
苏妙漪从袖中掏出一纸供状,呈递给知府,
“大人,尤寿当年亲自按押的供状.”
知府接供状看了一眼,
“尤寿,供状上可写得清清楚楚,被发卖出府缘由.”
尤寿垂着头,转了转眼,又叫屈道,
“大人明鉴,那县主逼着我按的手印......我撞破了和容二爷的私隐,若不肯在份供状上按押,怕连容府门都出不去,当日便被乱棍打死了......像我些为奴为婢,命如草芥,主子要我命,像碾死一只蚂蚁,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哪......”
话得悲戚,府衙外围观百姓也似被触痛处,纷纷应和.
“啊,县主要发卖个下人,总不可能直接人撞破了我丑事,我必不能留......那定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去!”
“偷盗财物个理由够敷衍的......百试不爽!”
凌长风和江淼站在骚动的人群里,相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眼见情势不对,苏妙漪蓦地转身看向知府大人,
“大人,民女有几句话问问尤婆子.”
知府不动声色地往屏风后看了一眼,摆摆手,便允准.
苏妙漪走尤寿跟前,
“一码事归一码事,既然当年偷盗事不认,那我便先论论前日发生的事.方才,前日夜里出门的时候,被蒙面的黑衣人堵在了街巷中”
“!”
似乎早料苏妙漪要问,尤寿从善如流地答道,
“那些人虽蒙着面,可其中一人掉落了容氏信物.才被我认出容氏人......”
“谁我要问些了”
苏妙漪轻飘飘一句话,便叫尤寿从怀中掏信物的动作僵住,
“我要问的,深更半夜,为何出门”
尤寿噎了噎,却答得十分顺畅,
“主家小姐忽然吃玉川楼点心,厨房人都懒得动,便使唤我去跑腿.”
“那在哪条街巷被黑衣人堵了”
“......朱衣巷.”
“几个黑衣人”
“好像有三四个......”
“三四个壮汉,若真要动手杀一个老妇人,竟也能叫逃脱了”
尤寿神色一僵,
“我,我一边叫人一边跑主街上去了,不敢追,我才逃一劫......”
“所以太废物了,跑得不如快,才没能在跑主街上之前,把拦下,堵住的嘴”
尤寿一时哑然,正绞尽脑汁着要如何回答时,苏妙漪却主动替转圜.
“或许有么一种可能.刚走进朱衣巷,在巷头,那些黑衣人出现在巷尾.警惕性高,远远地一看见,转身往外跑.朱衣巷从头至尾,约莫从儿衙门外.样的距离,若跑得快些,黑衣人的确有可能追不上,如此才能得通.”
尤寿登时喜出望外,连声应道,
“对对对,当时样!我跑得及时,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然后呢躲去哪儿了”
“我,我不敢再在街上逗留,赶紧回府了.第二天天亮,才趁人多了衙门报案......”
“哦.”
苏妙漪拉长了音调,唇角一掀,笑着俯身,朝尤寿摊开手,
“现在,可以把容氏信物交给我了.”
“......”
尤寿如同一个傀儡般,愣愣地从袖中掏出一枚容氏令牌,放苏妙漪掌心.
苏妙漪垂眼,摩挲着那掌心那容氏令牌,
“如所,在巷头,黑衣人在巷尾,从发现逃出朱衣巷,没有一丝一毫交集,之后也未曾返回朱衣巷......那黑衣人身上的令牌,又落手里了呢”
府衙内倏然一静.
紧接着,府衙外的人群便轰然爆发出一阵恍然大悟喧闹声
——
“啊,黑衣人都没追上,那令牌拿的”
“要真能拿令牌,估计早死在朱衣巷,能逃出么”
“问得好啊!”
公堂上,尤寿浑身一震,蓦地睁大了眼,惊惶地瞪向苏妙漪,
“......我记错!那些黑衣人追上我,我拼死挣扎才逃出,挣扎的时候我从身上拽下块令牌......”
尤寿伸手拽回令牌,苏妙漪却后退两步,叫扑了个空,
“那回前面的问题,三个黑衣人围攻,如何逃脱的拼死挣扎吧,那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擦碰,可我看着,似乎毫发无损......”
尤寿乱了方寸,脸色涨得通红,刚要,却又被苏妙漪打断.
“知府大人,依我看,不如当堂传个仵作,为刘婆子验伤......我听衙门的仵作,不仅能看出人身上伤何物所致,更能从力道里辨认出男女,年纪,要有手印,甚至能辨认出凶犯身高.若能详细个程度,我也好在容府自查一番......”
眼看着知府似有所动,抬手要拍惊堂木,尤婆子愈发慌了神.
雇主吩咐的话,一咬牙,又哭嚷了,
“大人!老妇笨嘴拙舌,哪里能辩得位伶牙俐齿的小娘子!老妇辨不清楚,便不告了!!”
话音刚落,府衙内外又一片哗然.
知府的脸色瞬间黑了,重重地拍两下惊堂木,瞪着堂下尤婆子,
“不告了击鼓鸣冤的,当堂撤诉的也!尤寿,把我临安府衙门当!”
尤寿身子一抖,在地上连连叩首,
“老妇不告县主杀人,老妇要告发,县主与容二爷的私通之罪!”
前日夜里,朱衣巷.
身披斗篷的雇主将一张银票交尤寿手中,嘱咐道,
“所谓杀人灭口,不个引子.一旦在堂上露出破绽了,不必纠缠,立刻改口,告发容云暮和扶阳县主奸情便.”
尤寿谨记着雇主吩咐,一边磕着头,一边将准备好的辞尽数吐出,
“县主何等身份,若有意杀人灭口,必不会留下把柄......”
“如此晃眼的一枚令牌,不叫把柄”
苏妙漪嗤笑一声.
尤寿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嚷道,
“老妇拿出证据,也有的法子倒打一耙,反老妇诬告......可通奸的罪名便不一样了!县主和容二爷的奸情,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罪证!”
蓦地直身,一双浑浊眼骤然闪光亮,好像有撑腰似的,转瞬间底气都充足了,声音里也多了几分铿锵有力,响彻府衙
——
“容府二公子容奚,便二人奸生子!”
刘婆子完话,第一时间便去打量苏妙漪和扶阳县主反应,要从脸上看慌张,无助和狼狈,像之前被从容府发卖时那样......
可的期待却落了空.
扶阳县主低垂着眼,脸上竟无波无澜,好似没听见番话似的.苏妙漪唇角,更弯一丝讥讽的弧度.
尤婆子微微一怔.
与此同时,府衙外对街茶楼雅座.武娘子站在半开窗边,一边摇着扇,一边冷眼望着楼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人群.
突然间,的视线在人群中捕捉了一道熟悉的背影,摇扇动作随之顿滞.
公堂上,尤婆子跪着朝前走了几步,
“知府大人,只要将那位容二公子传,与县主滴血验亲,一验便知!”
知府面露难色,先看了一眼屏风后低头饮茶,无动于衷的端王,又看向堂下扶阳县主,犹豫道,
“滴血验亲......”
话音未落,身边的通判大人却像领会错的意思,竟贸然开口,扬声唤道,
“人,不去容府将容二公子传唤堂前!”
知府一愣,错愕地看向身边的通判.
“不必费劲传了,我不了么”
一道清亮懒散的少年声音自府衙外传.
霎时间,府衙内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凌长风身侧,那个不知何时站去锦衣少年身上.
“容,容二公子......”
人群中,有人眼尖地认出了容奚,当即叫嚷.
其余人听容奚个
“奸生子
”了,也纷纷昂首踮脚,朝边观望.
“容二公子竟了!我以为容府都不可能将人交出呢......”
“啊!亲一验,县主和容云暮通奸罪名岂不坐实真要各流二千里啊”
一时间,府衙外人挤人,险些乱了秩序.见状,守在衙门口差役赶紧将容奚放了进去.
容奚上了公堂,先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刘婆子,又转头看向扶阳县主.
见了,扶阳县主终于抬眼,神色却有些复杂.
容奚敛去了面上的骄横恣肆,却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大伯母,虽清者自清,但人言可畏.既有人看滴血验亲荒唐的戏码,那便成全了又何妨”
此话一出,旁人未察觉出,可茶楼里武娘子却微微变了脸色,眉眼间尽惊疑不定.
公堂上,扶阳县主对上容奚视线,缓缓开口,
“好.”
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碗清水连同细针被端呈堂前.
容奚率先刺了一滴血滴入水中,紧接着扶阳县主.
两滴血同时浮于水面上若即若离的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府衙内外,不论屏风后端王,坐在主座知府,不论纷纷向前拥挤,迫切围观的百姓,茶楼上暗中窥视的武娘子,所有人无一不屏气凝神,翘首以盼......
两滴血珠相触,下一瞬,泾渭分明地朝两侧荡开.
“不可能!可能!”
在尤婆子难以置信叫嚷声里,容奚和苏妙漪相视一眼.
二人脸上同时掠一丝得逞狡黠的笑意.
滴血验亲水碗被傅舟走上前端了,先呈给知府,然后又呈给了屏风后端王.
端王望着那毫不相容两滴血,忽笑了一声,转了府衙后的第一句话,
“闹剧总有个交代,也呈给外头的众人瞧瞧吧.”
“.”
傅舟压下内心的波澜,低眉敛目地退出屏风,将那水碗交给了衙役,由衙役端衙门外,示于那些百姓.
尤婆子发疯似的朝那端呈着水碗衙役扑去,却被另外两个衙役拦了下,死死按住肩膀,不甘心地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水里做了手脚......”
惊堂木重重一敲,知府叱道,
“放肆!水本官亲自去接的,在质疑本官当堂作假吗!”
尤婆子浑身一震,面如死灰.
趁着空当,容奚站了扶阳县主身侧.
眼睫一垂,遮掩了眸底恶劣,俨然又一幅乖巧无害的模样,与那日在玉川楼发疯的容二公子判若两人.
“我爹与大伯母清清白白,么多年若有半点逾矩,临安城怕早传得风风雨雨,会等今日”
尤婆子撕心裂肺地嚷嚷,
“容府一手遮天......”
“容府若能一手遮天,今日会被流言逼迫在公堂上滴血验亲我会走在路上被人骂作奸生子能好端端地站在儿”
容奚眉心微蹙,似如鲠在喉,
“些无中生有谣言,真令我恶心!”
————————
容奚:别惹我
[彩虹屁
]人至癫,则无敌.我惯会演戏
[比心
]
(滴血验亲不靠谱,此处戏剧效果需要
[玫瑰
])
[39]39:容玠,你惨了你坠入爱河咯!
茶楼上,武娘子扣在窗沿手猝然收紧.
身边婢女也慌了,
“娘子,怎会如此那日在玉川楼,不容二公子亲口......”
“我被骗了!蠢货!”
武娘子咬牙切齿地叱了一声,死死盯着那水碗里两滴血,双眼仿佛都被血色浸红,
“我都被容奚骗了......不,不对......一定苏妙漪!根本设好一个圈套......”
一事真,百事真.
一事假......百事假!
如此一,不仅容云暮和县主私通之罪没了罪证,连此前大肆散播那些流言也会被人怀疑有意陷害......
与此同时,楼下的人群里也七嘴八舌地议论.
“啊!折腾了么几天,原真谣言啊!”
有人大失所望.
“我嘛!容二公子要扶阳县主亲生,那也太离谱了!容二夫人替奸情遮掩......太荒谬了,傻子才会信!”
“那个尤婆子不成诬告诬告者反坐,图啊难道因为当初被容府发卖,所以怀恨在心”
衙门外众纷纭,公堂上一片肃静.
“恭喜县主,恭喜二公子!”
在此刻,竟有一人突兀地出声道,
“几日临安城内流言甚嚣尘上,今日总真相大白,了二位一个清白!”
苏妙漪神色微动,转眼看去,只见话方才那个越知府传唤容奚通判.
那位通判喜出望外地向扶阳县主和容奚道完贺,立刻便向知府进言道,
“大人,既然谋杀和通奸两项罪名都凭空捏造,那今日便不必劳烦县主继续站在儿受罪了......不如先将尤婆子押下去,仔细盘问,待查清为何诬告后,再严加处置,给容府一个交代.”
苏妙漪当即阻止,
“为何要押下去盘问今日众人皆为见证,在堂上一查底便!尤婆子早不诬告,晚不诬告,偏偏选在个关头,背后定有人指使......”
“苏娘子慎言!”
通判突然脸色一变,扬声截断了苏妙漪的话,
“尤婆子背后有人指使,可有凭据公堂之上,若无凭无据,信口开河,那与尤婆子诬告有何分别”
咄咄逼人,声色俱厉,一时间,苏妙漪竟被架势晃了下神,驳斥的话难得卡了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