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姑姑再有本事,能将脏了一盆水,洗成干净的吗”苏安安面上顿时又一片懵懂和茫然,
“......我听不懂.”
“意思......”
容奚将手里帕子一丢,掀眼看向苏安安.
的眉眼和唇角皆弯些弧度,可眸底却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上扬唇角与其笑容,更像凶恶的小兽在亮出獠牙,
“我爹和大伯母,的确如传言中那般,一对罔顾人伦......”
最后四个字,将声音压得极低,轻轻在苏安安耳畔了出.
苏安安眼神一颤,被震得当即便要身,然下一刻,容奚手却死死按住了的肩.
“其实今日安慰我,实在没必要.秘密我压在心底都有好几年......如今闹得风风雨雨,人人都知道,我不仅不难,有些高兴呢......”
苏安安不可置信地对上的视线,
“不可能,在胡......”
“我为何要胡旁人造谣或许为着权势,为着富贵,可我呢我编排又能得好处!”
容奚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扣在苏安安肩上的手也收紧力道,
“不一直知道,为何我会患上厌食之症么”
“若我,母亲刚世不久,撞破爹和寡嫂私会偷情......会不会觉得恶心”
“更恶心在后头......”
容奚复又笑开,只笑容却带着几分狰狞,
“原二人暗度陈仓铁证,孽种......”
此话一出,苏安安眸光骤缩,连挣扎动作都不由地停了下.
容奚却在喃喃自语,
“甚至连名义上母亲也知晓此事,却因为忌惮县主身份,只能替遮着掩着,所以才郁郁终......”
“有,以为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么撞破二人奸情那一日,那个素待亲厚堂兄甚至站在身边,跟看了同样的画面,听了同样的话!不去怪罪那两个狗男女,反迁怒于......从那日之后,再无兄友弟恭,看的眼神便像在看一只混在汤里,被淹死的蝇虫......”
“可即便如此,一家人竟表面上装得正儿八经,高风峻节......难道不令人作呕吗”
话音未落,容奚蓦地松开了苏安安,唇角的弧度愈发瘆人,声音也逐渐癫狂,
“苏安安,实话告诉,我等一天久了......我巴不得整个临安城都知道容氏有多腌臜龌龊,让所有人被千夫所指,都像我一样,被当成一只死虫一样看待......”
雅间内,苏安安呆怔地站在原地,耳畔回响着容奚有些疯癫笑声,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雅间外,武娘子倚在门窗边,以一柄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同样震愕却又兴奋的眉眼.
[38]38:容玠,人至癫则无敌啊
晌午后,容府终将那些传播谣言人毫发无损地放了出.
随着那些人离开容府,被压制一早上的谣言仿佛突然反扑了一般,在街巷间传得越越广,越越离谱.
“容家那个容二公子,知道吧听其实容云暮和扶阳县主孽种!”
“也太荒谬了!若扶阳县主孀居后又怀了孩子,可能瞒得去”
“当年的事我也不清楚,可我听有人,容二夫人有孕后,身子不好,所以县主曾带去城外的庄子待了几个月,美名其曰静心安胎,依我看避人耳目.再回时,容奚出生了......”
“么一,那容奚谁的孩子真不准!那容云暮岂不在夫人没有亡故的时候,同县主鬼混在一了”
“呵,不定连那位夫人,都被二人合谋害死的呢!”
风言风语,越传越真,连临安府学里学子也交头接耳地议论件事.
恰好容玠独自从回廊经,众人相视一眼,顿时噤声,各自移开视线,假装正在忙其事,可目光又忍不住瞟,对着容玠暗自打量.
容玠脸色微沉,步伐匆匆.可平日里亦如此冷淡孤僻,所以倒也看不出异样.
待容玠走远些了,才又迫不及待地聚一,继续方才的话题.
“......容玠之前非要离家出走,会不会和件事有关系”
闻言,有人倒抽了口冷气,犹如醍醐灌顶般,
“难怪!难怪!么一全得通了!那容玠离家出走,底因为见不得桩丑事,知道纸包不住火,生怕被连累啊.毕竟娘和二叔奸情要真坐实,那也一桩罪名,直取入仕名额......恐怕要黄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又面面相觑,纷纷转头,看向容玠消失的方向.
府学外,一辆釉顶马车候在门口.
见容玠走出,车夫朝微微颔首,
“容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容玠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马车立刻调转方向,朝城郊的六合居驶去.
从府学出城,必经之路便容府.自容府门口经时,容玠似有所察,抬手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
容府大门紧闭,往往的行人都对着容府牌匾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容玠唇角微抿,猝然松手.
车帘落下,将一切闲言碎语都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临安府衙外.
一老妇人背着包袱,跌跌撞撞地冲了门外的登闻鼓下.战战兢兢地张望了一圈四周,忽地看见,浑身一颤,终下定决定地拾了鼓棒,重重地朝那登闻鼓敲了去......
不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已驶上半山腰,停在了六合居外.
容玠被引后花园时,端王正站在池畔树下,往池里撒着鱼食.
短短几日,池塘形状被重新整修,水面上浮着落叶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水里原本打蔫锦鲤不知所踪,换了几条黑鱼.
容玠走端王身后,躬身行礼,
“殿下.”
端王头也没回,开门见山道,
“临安城内新闻,本王都听了.此事若再闹大,便再难收场.”
容玠沉默不语.
“依本王看,些谣言在此刻疯传,似乎不止冲着县主,冲着容九安.”
端王将手里仅剩的那点鱼食尽数抛进池塘里,拍了拍手转身.
“负责品评的学官找本王,话里话外都要将从入仕名册上除名意思.原话,容相当年的罪名姑可以不论,可县主与容云暮若真有,容大公子清白家世,便无论如何也没法服众.”
着,端王从容玠身边走,拍了拍的肩,忧心忡忡,
“九安,若再不出应对之策将此事压下去.的功名,容氏声名,便都要被铄金毁骨......”
容玠低垂着眼,面容隐在树荫下神色不明,
“与兄弟妻通奸,男女各流二千里.”
端王一怔,眼底闪些错愕,
“”
“诛不避贵.若我母亲与二叔确有私情,已不止秽闻,更十恶之内乱罪,理应......”
停顿片刻,容玠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对簿公堂.”
对簿公堂四字一出,端王眉宇间的愕然与迷惘更甚.再看向容玠时,的眼神里多了些不清道不明意味,不面上却不显.
“若对簿公堂,必得先有人举告.”
容玠动了动唇,刚,却被匆匆赶的六合居总管打断.
“殿下,容公子......”
总管擦了擦额上的汗,气喘吁吁,
“刚刚得消息.有个容府旧仆去了府衙击鼓鸣冤,告发扶阳县主为了掩罪饰非杀人灭口!”
闻言,端王蓦地转眼看向容玠,惊疑不定地,
“......”
容玠却笑了,
“殿下,看临安城里,有人比我更心急.”
***
夜,醉江月外第一次没了郑五儿和那些小弟身影,整条街上更没有人叫卖知微小报.
反倒对面的玉川楼,人满为患.刚刻印好的小报一拿出,便被众人哄抢一空.小报上赫然印着
“容氏旧仆击鼓鸣冤,奸情败露杀人灭口
”字样.
最关键的,小报上点明了府衙翌日会公开审理桩案子,届时,扶阳县主作为嫌犯,会亲临府衙,与婢女当面对质.
又私通,又谋杀,状告对象堂堂县主......
有些人便活了一辈子也没机会见识种场面!
转眼间,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直叫整个临安城都没了睡意,纷纷数着时辰等天亮,等府衙开堂.
与此同时,临安府衙内亦灯火通明.
东侧院里,刑房胥吏进进出出,有在屋子里秉烛翻看文书,有则直接坐在屋外的石阶上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随笔写着,有的领着证人匆匆离开,将统一安置.
穆兰提着食盒走进东侧院时,看见的便如此忙碌的景象.
“傅夫人”
一小吏认出了穆兰,立刻放下手里活,殷勤地迎了上,
“您找傅大人的吧小的带您去.”
小吏将穆兰引了东侧院最大的一间屋子,傅舟正在里头眉头紧锁地翻阅卷宗.
“傅大人,您夫人了.”
小吏唤了一声.
傅舟抬眼看见穆兰,眉头登时锁得更紧,反手便将卷宗合上,
“做”
眼见着氛围不对,小吏立刻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穆兰走去,将食盒在桌案上放下,小声道,
“我怕忙忘用膳,才给带了些吃的......”
傅舟往圈椅中一靠,揉了揉眉心,冷哼一声,
“关心我用没用膳,关心那个好姐妹前程”
穆兰绕傅舟身后,讨好地替按着肩,
“苏妙漪与容氏关系紧密,咱与容氏又何尝不同一条船上蚂蚱......”
傅舟脸色一沉,转头看向穆兰,
“容氏与我有何关系此话莫要再第二次!”
穆兰心里一咯噔,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顿住,
“......容氏,真要倒了扶阳县主可县主,皇亲国戚,真与小叔子有,临安府衙难道敢治的罪吗”
“若无人举告也罢了,知府大人自然也不会去触个霉头.可那容氏婢女当众击鼓鸣冤,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知府大人便装聋作哑也不能够.有......”
傅舟朝窗外看了一眼,
“此事惊动了汴京的大人物.那贵人传了话府衙,第一,要知府大人公开审理此案,第二,时也会亲临府衙旁观.如此一,有谁敢含糊!”
穆兰哑然,怔怔地立在原地.
傅舟,神色微冷,抬手扣住了穆兰手腕,叮嘱道,
“明日之后,便不要再与苏妙漪往.”
穆兰一愣,
“可我与......”
傅舟掀眼,直直地盯着,那暗含警告的眼神叫穆兰不寒栗.
欲言又止,底噤声,讷讷地点了点头.
***
今晚注定辗转难眠一夜.
外头人声喧嚷,可苏宅里却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原因苏妙漪早在两个时辰前便同所有人放了话
——
“明日我有场硬仗要打,必得养足精神.今夜都给我待在的屋子里,烧香也好,卦也罢,总之不许发出声响,不许打扰我.”
待夜深人静后,本该养精蓄锐苏妙漪却偷偷摸摸抱着一箱子,从屋子里走了出,往树下一坐.
凉风阵阵,吹得苏妙漪略微有些瑟缩,可人也清醒了些.掀开箱盖,一手捞些铜板,熟稔地数了......
头顶忽然传一声异响,苏妙漪心中默念数字戛然断.
深吸一口气,将堆好的铜板推倒,
“凌,长,风.”
一个人影骤然从树上落了下,着地时却颇为笨拙,丝毫没有轻盈之感,紧接着便凌长风粗声粗气的质问.
“知道我”
“全家只有,会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苏妙漪没好气地.
凌长风噎住,看向苏妙漪那一箱铜板,
“我怕扛不住,连夜跑路了......”
见苏妙漪闷不吭声地继续数铜板,凌长风心里愈发不安,但却又不好意思表露出,于别别扭扭地恐吓道.
“苏妙漪,要真打跑路,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儿.答应要替我夺回家产,要出尔反尔,我做鬼都不放......”
苏妙漪拈着铜板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凌长风,
“真觉得......我能帮从裘恕手里夺回家产”
凌长风怔了怔,
“不然呢.”
“我现在都泥菩萨河,自身难保了,信我”
凌长风哑然片刻,点头,
“信啊.又不止我一个人信,苏宅里哪个人不信.连整个容府都拿当救命稻草......实话告诉,我也遇见之后才发现,有些话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由谁,.苏妙漪有那个本事,不管人话,鬼话,都能得跟真的一样.”
顿了顿,信誓旦旦指天道,
“信不信,明天在公堂上,天圆的,地也圆,我所有人活在一个球上.保准也有一群人相信......”
苏妙漪终于低头露出一个笑容,将铜板尽数抛回箱子里,阖上箱盖,抱箱子身.
凌长风跟着站,
“又干去”
“回去睡觉啊,反正我明天别人都信.”
走门口,苏妙漪突然又回头看了凌长风一眼,朝招招手.
凌长风顿时又打精神,巴巴地凑去,
“干”
“不也睡不着”
凌长风矢口否认,
“我可不担心,我本精神好.”
苏妙漪点点头,
“那样,从家里带个褥子,直接去府衙门口睡.”
凌长风不敢相信的耳朵,
“......啊”
“明日种大场面,府衙外肯定人山人海.现在去占个前排,时候咱再坐地价,卖给那些得晚......哎!别走啊!凌长风!”
凌长风黑着脸溜之大吉,不忘双手堵着耳朵,咬牙切齿地,
“奸商!”
***
翌日,太阳升的时候,临安府衙外果然门庭若市,人头攒动,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与府衙隔着一条街的茶楼,更一座难求.二层视野最好的隔间,几乎前一晚被权贵包了下.
府衙外,差役拦阻着人流,不叫再往前压近半步.
日上三竿,眼看开堂时辰在即.一声吆喊忽然自人群后传,紧接着,人流便被差役迅速分开两旁.
一顶软轿被抬至府衙前,围观的人群顿时窃窃私语地议论轿中人身份.
“不扶阳县主”
众人话音未落,知府大人却亲自从府衙里迎了出,诚惶诚恐地躬着身凑了轿边.至于与轿中人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听得见.
下一刻,知府退开两步,摆了摆手吩咐差役道,
“大人不宜露面,不快给大人轿辇开道.”
众人恍然大悟.
原那位传闻中从汴京的,连扶阳县主都压一头的大人物......
人群中,江淼似有所感,一路目送着那顶软轿被抬进府衙,看着轿中人走堂侧竖的屏风后.
可惜隔着前排攒动的人头,便连那位大人一根头发丝都没能瞧见.
“又了!又了两顶轿子!”
随着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在府衙门外落下,人群里叫嚷声再次此彼伏.
后头那顶轿子轿帘被率先掀开,一身素衣淡妆的苏妙漪走下轿,又匆匆走第一顶轿子前,唤了一声,
“义母.”
众人见了一幕只觉得稀奇.
县主上堂样大的事,偌大一个容府,竟只有苏妙漪个义女陪同.更何况,县主桩丑闻被闹人尽皆知,也有知微堂功劳......县主心中竟也没半点芥蒂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时,轿帘被掀开,被整个临安城非议几日几夜扶阳县主终于在众人眼前露了面.
然一面,却叫府衙外原本兴奋热闹的人群倏然安静了下.
扶阳县主今日穿了一身墨蓝色褙子配三涧裙,不仅裙衫上毫无纹饰,连头顶盘髻上也只簪一朵点翠穿珠花.
穿得素朴,脸上更不见丁点脂粉.深色衣领将脸色衬得更加苍白,连眼角眉梢的皱纹都清晰可见,鬓边更有几缕微白发丝格格不入,俨然一副不堪重负,短短几日衰颓数年的模样......
一时间,竟无人能将眼前个憔悴的妇人与传闻中那个叔嫂乱伦,荒淫狠辣的扶阳县主联一.
莫名,府衙未开堂,众人竟已微妙地生出了一丝心虚.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苏妙漪搀着扶阳县主缓步朝府衙内走去.
察觉扶阳县主手在胳膊上微微收紧,苏妙漪反手握紧了的手腕,用只有二人能听的音量安抚道,
“没事的.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胳膊上的力道逐渐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