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若非如此,怎能叫相信.”扶阳县主目视前方,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絮......
“......”
容玠闭了闭眼,只觉得似乎有一捧油浇在了心头那团火上,四溅火星,噼里啪啦声响,几乎要将的脑子炸开.
然偏偏在个时候,在理智快要被烧成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令又爱又恨的声音却在耳畔响.
「容玠,世间人和事,固然没有那么好,可却也没有得那么糟......」
额前发丝上雨珠落下,滴在的眼睫上.
濡湿冰冷.
顷刻间,竟浇熄了那团熊熊烈火.
“......好.”
不知了多久,容玠缓缓睁开眼,
“我信二叔.”
下一刻,转身,在堂前跪下,朝着祖宗牌位叩首三拜.
“玠儿......”
扶阳县主心倏然开始下坠.
“祖父和父亲,绝不能蒙冤死......”
容玠俯身拾地上长剑,
“容玠容玠,容氏容氏.从今往后,我做一切都与容氏无关.”
扶阳县主心终于
“咚
”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锋利的剑尖割下一片雪白袍角,轻飘飘落在地上.
容玠身,决绝离开.
***
“容府出了大事!”
知微堂楼上,苏妙漪正校对着刚刻印出书稿,郑五儿便带了今日最要紧的一则新闻.
“听容大公子离家出走,不知去向,扶阳县主被气得病倒在床,几日容府请了不少大夫,进进出出,搞得人心惶惶......”
苏妙漪眸光微闪,一边将书稿凑鼻尖,嗅着上头的桂花墨香气,一边不动声色道,
“么”
郑五儿眨眨眼,凑,
“苏老板,容大公子为何要离家出走,如今又去了何处......扶阳县主义女,几日肯定去容府,打听了吧”
苏妙漪瞥了郑五儿一眼,直接将手里一沓书稿朝脑袋上敲去,力道不轻不重.
“好啊郑五儿,探口风探我儿了!”
苏妙漪笑骂了一声.
“苏老板,我不也为了咱的小报好吗”
郑五儿嚎了一声,捂着的额头远远退开,
“如今临安城人人都在揣测容大公子去处,的都有......咱若能拿第一手消息,那今日知微小报定上千份都不够卖的!”
着着,郑五儿仿佛看了流水般银钱朝砸,可下一瞬,美梦便被苏妙漪无情戳破.
“我几日事忙,根本没去容府,莫容玠去处,便连县主病倒,我都从儿知道的,哪儿的第一手消息”
苏妙漪几日的确没去容府,倒不止因为事忙,也因为刻意回避.若没猜错,容府最近的风波定与鳝尾帮,与丁未明有关......
破庙里惊心动魄的那一夜,万万不敢再掺和进些事里.
可郑五儿却不甘心,转了转眼,
“那不然,效仿上次咱云娘子男扮女装,次也胡编一个吧”
苏妙漪往摇椅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
“又有坏主意”
“话本里种贵公子离家出走,基本都一个字闹的
——情!咱可以容大公子有个身份低微的姘头,但县主不允许此人进容家门......”
见苏妙漪眯了眯眸子,郑五儿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危险,立刻又改口道,
“我,我有一个不成熟法!不然容大公子目睹了龌龊腌臜之事,不愿再与容府同流合污
“
苏妙漪眼皮猝然跳动了几下.
次郑五儿却没有觉察,仍自顾自道,
“反正容府那样一个大家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最寻常不事......”
“砰.”
苏妙漪蓦地将书稿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郑五儿吓得倏然噤声.
苏妙漪倾身,死死盯紧了郑五儿,那素亲和的眉眼盛满了冷意,嗓音也赛雪欺霜.
“外面如何议论容府,我管不着.但从今日,些话一个字都不能从知微堂,从嘴里传出去......听明白了吗”
郑五儿惊魂未定地走出知微堂,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上,不明白苏妙漪为何突然发了么大的脾气.
“郑小爷!”
正当郑五儿抚着胸口舒气时,旁边巷子里忽然传一道略显熟络唤声.
郑五儿转头,只见一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朝直招手.
郑五儿一眼认出白氏绸缎庄的掌柜.位白掌柜从前总带着貌美的年轻女子去打杂的客栈,趾高气昂地骂小杂种,今日变了副嘴脸,唤
“郑小爷
”
郑五儿狐疑地一边挠了挠耳朵,一边转头打量四周.
......莫不在唤旁人吧
一转眼,那白掌柜殷勤地凑了跟前,
“郑小爷,赏脸跟白某去吃杯酒如何”
郑五儿更加惊疑,
“我”
白掌柜满脸堆着笑,连连点头,只那笑容里却充斥着狡诈和计,叫人看着生厌.
郑五儿皱皱眉,刚找个托词离开,却被白掌柜一把攥住了胳膊,强行朝酒楼带去.
知微堂里.
苏妙漪摇着扇,心事重重地从楼上走下,穿买书客人,径直走了江淼柜台前,屈指敲了几下.
江淼正靠在躺椅上打盹,闻声掀开盖在脸上的书册,眼底一片清明,
“有何贵干”
苏妙漪一手撑在柜台上,鬼鬼祟祟地朝江淼勾了勾手指,
“听了么容玠离家出走,扶阳县主气病了.”
江淼意外地挑眉,
“所以呢关我事......我又不容氏义女.”
苏妙漪噎了噎,将三枚铜板拍在柜台上,推给江淼,
“帮我,容玠去哪儿了.”
江淼垂眼望向那寒酸三枚铜板,嗤之以鼻,
“我一卦,要么无价,要么千金,给三个铜板羞辱谁呢”
苏妙漪也气笑了,直接将三枚铜板收回了袖中,
“破手艺,矫情上了.那无价的一卦不”
江淼煞有介事地开始掐指,半晌才噫了一声,
“容玠有惹不的仇人么”
苏妙漪心里一咯噔,直身探了探脑袋,也从江淼手指上看出端倪,
“一趟,去寻仇”
江淼略苦恼地皱皱眉,先点头,又摇头,看得苏妙漪眼皮一抽一抽.
“底行不行!”
江淼若有所思,垂手道,
“苏妙漪,见被猎户屠戮族群的狼崽吗追踪千里,窥伺仇敌,不为了直接扑上去送死,更多时候,为了牢牢记住敌人脸,记住敌人靡坚不摧......”
苏妙漪怔然,忍不住追问,
“然后呢”
“然后自然退回狼巢,养晦韬光,待时动......”
汴京.
柳陌花衢,茶坊酒肆,满街尽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十字街口的茶摊边,一穿着白色襕衫青年带着一小厮坐在桌边,似乎在斟茶品茗,又似乎在等人.
不多时,天街那头传几声鸣锣示警.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顿时一分为二,争先恐后地退进天街两侧店铺,转眼间便将那些铺子挤得满满当当.
眼见着那挤不进去人回避不及,便只能在街边俯首叩拜.
茶摊边青年放下茶盅,静静地掀眼,视线越跪下的百姓,看向天街那头乘着八抬轿舆,高举着
“肃静
”
“回避
”
,仆从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出行仪仗.
与之相较,容玠当初出行的阵仗简直不值一提.若句不恭敬,便圣驾出巡,怕也不如此......
其实轿中之人身份也不难猜.
当今圣上仁慈崇俭,不许在京官员乘轿出行.唯有一人特例,得了皇帝赐轿,赐的八抬轿舆
——
那便上相楼岳.
看着那轿舆从叩拜百姓跟前经,渐行渐近,青年仍端坐在桌边,纹丝不动.
身边的小厮面露不安,悄悄看了主子一眼,见无动于衷,便也僵硬地坐在原位.
转眼间,那轿舆行茶摊前.
透那竹篾细织车盖,青年看见了一垂垂老矣,须发皆白侧影.
丁未明已死,真相未明,可一切源头,都楼岳......
轿舆中,闭眼小憩楼岳忽然察觉一道令不适的目光.
霍然睁眼,浑浊眸底掠一道狠辣的锋芒.
楼岳侧头,隔着稀疏错落的竹篾朝外看去
——
十字街口,男女老少皆俯首叩拜,身后的茶摊上,空无一人,唯余两盏热茶.
***
苏妙漪虽有心回避,可扶阳县主既然病了,个做义女若再缩着,便不体面,于只能提着一堆补品上门探望.
“义母,您要放宽心,病才能好得快......”
苏妙漪不愿趟容府浑水,所以坐在扶阳县主身边,也只关切的身体,只字不提容玠.
扶阳县主斜靠在一秋香色织金引枕上,发丝披垂,眉眼间氤氲着愁云.
苦笑,
“我倒放宽心,可偏有人叫我不如意.”
“......”
苏妙漪低垂眼,不接话.
县主看向苏妙漪,神色恍惚.有些话,知道不该对苏妙漪开口,可时至今日,除了跟前位义女,竟也找不其人倾诉.
“妙漪......”
县主嗓音微哑,
“为何总有人不自量力,要学那蚍蜉撼树,飞蛾扑火”
苏妙漪眼睫颤了颤,默然不语.
扶阳县主自顾自叹气道,
“为了失去的人,为了看不见也摸不着名声,又或为了所谓的一口气,要搭上一切,当真值得么自以为找了可以奋不顾身的目标,其实不一步步迈向绝境......”
听着听着,苏妙漪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此刻不扶阳县主在为容玠扼腕,苏积玉在开解.
“妙漪,若经商致富当真的志向,爹也不拦着.可扪心自问,经商的初心,当真纯粹么”
“妙漪,何苦为了报复旁人,让活得样辛苦”
“该知道,要走的那样艰险的一条路.古往今也没有女子能做......”
蚍蜉撼树,飞蛾扑火么
室内静了许久,久扶阳县主都以为苏妙漪不会再开口.闭了闭眼,神色涩然,刚叫苏妙漪离开,却听得一道低不可闻轻声细语.
“蚍蜉不可撼树,飞蛾只会送死.可若些人不蚍蜉和飞蛾,刀斧与江流呢”
扶阳县主微微一怔,再定睛看向苏妙漪时,竟恍然瞧见了几分容玠影子.
苏妙漪知道不该多言,可忍不住道,
“义母,或许该相信,终有一日,会将磨砺成刀斧,壮阔似江流,了那时,区区一棵树一簇火,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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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容玠,别招惹我
从扶阳县主屋子里出,苏妙漪便后悔了.
言多必失,没管住张嘴
好在扶阳县主并未追究,只神色莫测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称乏累了,让女使送离开.
二人朝府外走时,竟和容二公子容奚撞了个正着.
“二公子.”
女使神色一紧,匆匆和容奚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苏妙漪离开.
可容奚却没那么好打发,一迈步拦住了苏妙漪去路,往身后瞧了一眼,嘀咕道,
“那死丫头没跟着”
苏妙漪面上带着笑,嘴上却不客气地回怼,
“二公子张嘴若吐不出象牙,不如当个哑巴.”
女使一惊,连忙回身瞪向苏妙漪.
容奚却也不恼,反咧嘴笑了.的脸色白得吓人,眸子却异常明亮,
“妙漪姐姐,原我嘴笨,不会话.我在府里没有同龄玩伴,所以见了苏安安,便心生亲近之意......”
苏妙漪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所以,妙漪姐姐,我以后能去知微堂找苏安安玩么”
容奚仰头望着苏妙漪,眼角眉梢的恶劣和图谋毫无遮掩.
苏妙漪似笑非笑,
“腿长在二公子身上,纵使我不愿意,也没法敲断二公子的腿不”
女使听得心惊肉跳,
“苏娘子!”
容奚笑得更高兴,
“么妙漪姐姐答应了,那烦请告诉苏安安一声,我与后会有期.”
“......”
苏妙漪自然没有将话转达给苏安安.
可翌日,容奚当真出现在了知微堂,正好饭点,众人在楼上用膳的时候.
苏安安正啃着香喷喷的猪肘,瞧见门口站着容奚,瞬间瞪圆了眼,手里的水晶肘子也啪嗒一声落在了盘子里,溅得脸上都沾了星星点点的酱汁,狼狈至极.
“姑,姑姑!”
苏安安尖叫.
苏妙漪只能把肘子重新塞回手里,安抚道,
“么多人在呢,怕”
罢,扭头看向容奚,
“二公子,买书在楼下,闲杂人等不能上二楼.凌长风,送客.”
凌长风身,粗声粗气地恐吓小孩,
“容二公子,请吧.”
“谁我买书”
容奚盯着满脸酱汁苏安安,心念一动,
“妙漪姐姐,我今日蹭饭.”
此话一出,知微堂众人没反应,容奚身后的仆从却像被雷劈中一般,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
“二,二公子用膳!”
那仆从双眼都在放光,
“奴才现在带您回府,或者去醉江月,玉川楼”
容奚转头,微微变了脸色,
“没听见么我要蹭饭,蹭知微堂饭.”
那仆从反应了一会儿,扑通一声给苏妙漪等人跪下了,
“请苏娘子收留我家公子蹭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