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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这是他的孩子,在他还没有感觉到它的时候,他已经先感觉到了爱,他要生下来。

    他和沈秦不一样,动机不一样,结果也不会一样。

    当瞿末予带着怒火来到沈岱的房间,仅仅是那股熟悉的黑檀木信息素的迫近,已经让沈岱浑身发抖。瞿末予说得对,他有无数的可能被“自愿”,瞿末予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手段,仅仅使用信息素压制,就能让他痛哭流涕地臣服。那些后果他都想到了,唯有战胜恐惧,战胜屈从自己的alpha的本能,才有可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想干什么,嫌钱少?”瞿末予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沈岱,无形的威压立刻就充斥着整个房间。

    沈岱深吸一口气,竭力挺直了脊梁,直视着瞿末予:“第一,我不要钱,我们的财产已经分割清楚,互不相欠;第二,我们已经离婚,这个孩子是我的,我仅在做完亲子鉴定的前提下才有证据向你索要抚养费,我不会那样做你也不会给我那样的机会,所以这个孩子与你无关,他不会分你一分钱;第三,生下孩子后我会马上清除标记,否则我不配合。”

    瞿末予冷笑一声,充满了蔑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沈岱紧抿住唇。

    “你觉得自己可以要挟我?凭你?凭一个标记?”瞿末予胸中怒意翻腾,沈岱的言行在逐一验证他所忌讳的一切,他不能容忍一个omega企图利用标记来操控他,那是在赤裸裸地挑战他的权威!

    “我不想‘要挟’你,但是……”沈岱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腹部,颤声道,“你不能杀死我们……我的孩子。”

    瞿末予微眯起了眼睛,“我们的孩子”这几个字,让他的心室感到一阵窒闷。他站起身,朝沈岱走了过去。

    沈岱佝起了肩膀,瞿末予每靠近一步,他都想要转身逃跑,他害怕这个男人,从身份,从性别,从体格,从基因,他找不到一丁点能与之对抗的资本,可他没有逃。

    瞿末予站定在沈岱面前,看着沈岱瑟缩的模样,和苍白憔悴的脸,心软了几分,他放缓了声音:“听话,好吗,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沈岱狠狠咬了一口下唇,用疼痛激发自己的意志,他含泪看着瞿末予:“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逼迫你母亲的吗。”

    瞿末予的瞳孔收缩,寒声道:“你不配和她相提并论。她是我父亲的正妻,是顶级omega,她嫁到瞿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生下我是她的使命。”

    沈岱哑声道:“你知道…被迫杀掉自己的孩子,她有多痛苦吗。”

    “既成的事实才有唯一存在的必要,不是有因才有果,而是果决定了因,她原本就不会有那个孩子,否则就不会有我。”瞿末予满目寒冰,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话,“阿岱,我说过,只要你听话,我会对你好的。我马上就要订婚了,这场婚姻能为我解决一些危机,你不能带着我的标记,我也不能有一个非婚生的私生子。听话,别让我为难。”

    沈岱怔怔地看着瞿末予,越看,越觉得陌生。远远观赏这个人的时候,总是幻想其百般好,他曾经觉得瞿末予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alpha,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神,如今那些耀眼的光环一个接着一个地在眼前碎裂,他才发现他想象中的瞿末予,真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真实的瞿末予,裹着美好的皮囊端坐高台上,他冷酷、功利、自私、无情,他眼中只有利益得失的算计和寸金寸土的争夺,他将所有人置于棋盘上,漫不经心地为每个人设计好角色和功能,在不同的时段根据不同的情况决定一个人不同的利用方式,是去冲锋,是来护驾,还是终为弃棋,全由他决定。

    第五十四章

    沈岱发出泣血般地质问:“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如果早知道瞿末予的真面目,他会爱这样的人吗?

    被泪水冲刷过的瞳晶,干净清透的像镜子,能映照出所有的污浊和不堪,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瞿末予感到阵阵羞恼,他曾无数次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过爱慕、崇拜、依赖和动情,而不是失望,沈岱怎么会这样看他?

    越是感受到压力,瞿末予的自我防御机制就越活跃,他会本能地把所有令他难受的东西视作受到了“攻击”,然后“反击”,他卡住沈岱窄瘦的下颌,阴冷地说:“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听话?”

    沈岱含泪看着他:“我要留下我的孩子。”他在“我的”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瞿末予每在他心上划下一刀,他们之间的割裂就更大一些,瞿末予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不配做父亲,所以这个孩子,就只是他的。

    瞿末予声色俱厉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可以提更多要求,我的容忍度有限。”

    沈岱咬着嘴唇,脆弱又坚定:“我要留下我的孩子。”

    瞿末予眯起眼眸,神色间闪过一丝狠戾:“沈岱,你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沈岱强迫自己直视着他。

    下一瞬,沈岱双腿发软,身体直直坠向地面,无形的威压山一般落下,刺骨之寒无孔不入地侵入体内。沈岱只觉得身体如针刺、如蚁爬,那种感觉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痛,却难受、恶心到了极点。他脸色煞白,呼吸困难,面容因难言的痛苦而扭曲,这种病态的折磨逼得他要发疯!

    瞿末予竟对他使用了信息素压制!

    他一生中只承受过两次攻击性的信息素压制,两次都来自于自己喜欢的人,第一次瞿末予被迫进入易感期,无法自控,并非故意,可这一次,瞿末予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对他进行信息素压制。

    alpha对自己标记的omega拥有无可置疑的权威,omega从生理和心理上都几乎无法违抗自己的alpha,任何一个alpha,哪怕在体能和社会竞争中都是弱势的最底层,仍然可以在自己标记的omega面前处于绝对优势,其对他人微乎其微的信息素,对自己的omega却很有效,何况瞿末予是一个顶级alpha,他想要对付沈岱,真正是不费吹灰之力。

    对自己的omega使用信息素压制是会受到谴责的卑劣行径,如果造成严重创伤就是犯罪,但alpha们很少会放弃这种“规训”omega的方式,因为非常省力又有效。

    沈岱慢慢蜷缩起身体,眼泪横流,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那个居高临下、冰冷地看着他的人,他的alpha,对怀孕的他使用信息素压制,只为逼他打掉他们的孩子!比起巨大的精神压力,沈岱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的痛,他受不了了,他撑不住了,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揪住了瞿末予的裤脚,哭泣哀求道:“求求你……末予……”

    那脆弱易碎的模样如一击重锤砸在瞿末予的心上,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对他来说亦是煎熬,他收起了信息素,看着沈岱虚脱般瘫软在地上,眼中一片赤红。他几经挣扎,还是忍不住蹲下身,把沈岱抱了起来。

    瞿末予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让沈岱坐在自己腿上,自从他从易感期中醒来,俩人再不曾有过任何亲近的行为,鼻息嗅到那清淡的昙花香,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有多渴望,多到令他胆战心惊。

    标记过的两个人,彼此身上都沾惹了对方的信息素,这样的拥抱只会让他们更真切、更深沉地感受到对方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然而,哪怕标记可以改变两个人的生理状态,终究人心是难测的。

    瞿末予用指腹轻轻擦掉沈岱的眼泪,轻声说道:“我说了,不要试探我的底线,这只是一点惩罚,我喜欢听话的omega,你一直都知道的。”

    沈岱绵软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他靠在瞿末予怀里,轻轻地颤抖,他再也不觉得这怀抱宽厚温暖,是他一生最牢靠的港湾,在瞿末予这样的人身边,犹如伺兽,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

    “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有很多不得不做的选择和取舍,我不指望你会明白。”瞿末予低下头,轻吻沈岱的头发,“omega就是容易感情用事,你这么聪明,也还是不停地犯蠢。但我不怪你了,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只要你以后听话。我会给你最好的物质生活,给你的事业最大程度的扶持,以后,如果你想要我们的孩子,我会给你孩子,但不能是现在。”

    沈岱僵硬地抬起头。

    “你不要去甘肃,留在我身边,我给你在公司附近配一套房子,我会经常去找你的。”

    沈岱静静地看着瞿末予,当一颗心已然千疮百孔,终于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了,他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情人吗。”要他看着瞿末予和别人结婚生子,而他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瞿末予神色坦然:“阿岱,你出身差,信息素等级低,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就能想开了。我对你会比从前更好,你以后还会有我的孩子,无论他是什么性别,什么基因等级,我都会给你们最好的生活,我瞿末予这辈子没有对任何一个omega做过任何承诺,你可以相信我。”

    在沈岱的视界中,瞿末予的面容已经愈发模糊,他相信瞿末予说的是真的,但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的alpha,他真心爱过的人,把要他做情妇当做施于他的恩赐。

    沈岱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瞿末予,踉跄着站了起来,他的眼圈赤红一片,却已经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泪,他冷静地问道:“既然你愿意给我一个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是这一个,因为你要和别人结婚?”

    “对,虽然我也不会标记他,但最起码的合作诚意必须有。”

    瞿末予的口吻果然像是在谈一桩生意,而不是自己的婚姻,好像在这个顶级alpha眼里,世间万物都是生意,每人每物都可明码标价。

    “他……他是顶级omega,家世显赫,能帮你。”

    “对。”

    “是尤柏悦吗?”

    “当然不是。”

    沈岱张了张嘴,艰涩地吐出剜心的字句:“你喜欢他吗。”

    瞿末予对这个问题显示出一丝不耐。

    “……喜欢对你来说不重要,你不会喜欢谁。”

    瞿末予是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他凝眸望着眼前衣衫单薄、好像随时会晃荡着跌倒的沈岱,突然发现他的omega怎么瘦了这么多,他的心头一片酸软,忍不住说道:“也不尽然,我想……”话到嘴边,突然有些莫名地紧张,甚至不想说了,可若不说,又显得他仿佛真的在意,他神色自若地续道,“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沈岱竟对这句他渴求已久的话毫无反应。因为那“喜欢”不是他要的喜欢,不是任何一个正常人所理解的喜欢。他反而笑了一下,眼神空洞得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摇头:“你想错了,你不喜欢我。”

    瞿末予剑眉微蹙。

    没有人会逼喜欢的人离婚、洗掉标记、打掉孩子,没有人会转头要去和别人结婚,让喜欢的人做卑贱的情妇。

    没有人会这样对喜欢的人。

    瞿末予调整了一下呼吸,温声说道:“阿岱,别再闹了,把这件事解决,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沈岱只是静静地看着瞿末予。

    瞿末予被那看似游离、又仿佛能窥视到灵魂深处的眼神看得心慌,他站起身:“我再给你最后三天时间,平复一下情绪。”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瞿末予。”沈岱在他背后小声叫道。

    瞿末予只觉得心被狠狠抓了一下,他顿住脚步,转过身去。

    沈岱的目光在瞿末予脸上仔细逡巡描摹,像是要尽力看清,又或尽力记忆,他轻声说道:“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瞿末予神色轻慢,不置可否:“如果一样东西我没有,那说明我不需要。”

    第五十五章

    沈岱的手机被收走了,笔记本的网络被切断了,大概是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沈岱无法离开这里,也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他只能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每分每秒。

    瞿末予的一言一行在沈岱的反复回想中不断滋生出绵长地恨,他的意识在清醒和迷茫中交替,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那烙印着黑檀木信息素的腺体,似乎在本能地违抗他的理智,维护着这种生理羁绊,让他不停地怀疑,不停地狡辩,那个曾经几次拯救于他黑暗的人,又怎么会将他推下更深的深渊?

    可无论找多少借口,他都无法自欺欺人,当他站在利益的对立面,他的alpha就会用最无情的手段对付他,他只是一颗随手可弃的棋。

    沈岱强迫自己抽离出绝望的情绪,思考他的处境和出路。他当然知道顺从瞿末予或许才是唯一的选择,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可他无法放弃自己的孩子,这些天他和自我做过无数场对话,他试图用理性、用前途、用利弊等所有的现实因素去说服自我,做出一个最利己、损失最小的的选择,但全部都失败了,他内心的声音如此坚定和倔强,他甚至分辨不出这是他真实的想法,还是标记在影响他的心智,他只知道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后代。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做到。

    瞿家有好几个帮佣,还有专门盯着他的保镖,他没有途径和外界联系,他甚至无法离开这里。

    晚上,兰姨来房间送饭。

    沈岱抱膝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兰姨,眼神黯淡无光。

    兰姨看了一眼桌上分毫没动的午饭,轻叹一声:“阿岱,多少吃点东西吧。”

    沈岱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兰姨劝道:“你不饿,肚子里的宝宝也会饿的。”

    “它才三周,没有‘饿’这个生理功能。”沈岱平静地说,“而且它马上就要被打掉了。”

    兰姨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沈岱心理承受的压力已经超负荷了,他明知道没有人可以帮他,可见兰姨没有出去,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兰姨,我特别想把它生下来,这正常吗。”他无时无刻不在质疑自己的选择,又无时无刻不在坚定地选择,这至深的矛盾反复撕扯着他的心,他整个人好像随时会溃散。

    “正常,这是你的本能。”兰姨看着沈岱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想起俩人第一次照面,这个清俊温雅、一看就腹有诗书的年轻人,让她顿生好感,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不忍道,“可是,你还年轻,这孩子会拖累你一辈子的。”

    沈岱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知道。”他抬头看向兰姨,“兰姨,你能放我走吗。”他说这句话时,并未抱什么希望,更多的是绝境中的一丝微弱的挣扎。

    兰姨的眼圈红了:“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沈岱点点头,又归于沉默。他想,只能去医院的时候找机会了,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远离瞿末予,远离那个要伤害他和他的孩子的人。

    沈岱不知道自己几时昏睡了过去,他是被一阵响动吵醒的,他揉着眼睛刚从床上坐起来,房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

    沈岱惊讶地看着这位气势汹汹的妇人,正是瞿夫人,前两次见她,她贵气优雅,但美得过于精雕细琢,像是摆在橱窗里用以展示昂贵珠宝的模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容许出错,可眼前的她突然生动了起来。

    她身后跟着一堆人,包括左右为难的恒叔和一脸焦急的瞿末予的保镖。

    沈岱的睡意已经被吓没了,但眼前的混乱让他更懵了。

    瞿夫人看了沈岱一眼,对身旁的兰姨道:“十五分钟,帮他收拾好行李。”

    兰姨熟门熟路地走到衣柜前,拿出里面的行李箱,开始叠衣服。

    恒叔急道:“夫人……

    “闭嘴,你们谁敢打电话,谁就卷铺盖走人。”瞿夫人话说的生硬,但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也在紧张。

    沈岱反应过劲儿来,跳下床,开始收拾自己的重要物品。

    不管去哪里,只要能离开这里。

    沈岱的东西不多,很多物品都是他来的时候就配好的,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暂住,其实除了电脑,他可以什么都不带,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兰姨借着衣柜门的遮挡,悄悄对沈岱说:“阿岱,你别怪少爷,他什么都要学,就是没有人教过他爱。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沈岱心中酸楚不已,他哽噎着说:“兰姨,谢谢你。”他知道是兰姨通知的瞿夫人,兰姨原本就是瞿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她没有任何理由帮自己,还要冒着被瞿末予责难的风险,可她还是帮了,唯一的理由就是很单纯的善良。

    沈岱带着行李上了瞿夫人的车,直到车驶出瞿家的大门,沈岱紧绷的呼吸道才悄然打开,他重重换了一口气,但心脏依旧震颤不止。

    瞿夫人看了沈岱一眼:“你要谢谢阿兰,她已经做好退休的准备了。”

    沈岱哑声道:“我很感激兰姨,也感激您。”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走吗。”

    “……他和我说过,在他之前,您被迫打掉过一个beta女儿。”

    瞿夫人有些惊讶:“他告诉你这个?”

    “嗯。”

    瞿夫人沉默片刻:“或许你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

    沈岱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他无法在一个母亲面前指责她的儿子。

    “我一直都很后悔,后悔当初太软弱,如果我那时候不顾一切把她生下来,我就不会内疚一辈子,也不会……”瞿夫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恐怕悲伤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凝固,成为风霜斑驳的旧痕,“无法坦然爱自己的儿子。”

    沈岱沉声道:“我明白您以前对我说过的话了,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也无法融入这样的世界。”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生下孩子后,我会马上洗掉标记。”沈岱想到了什么,又马上解释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利用这个孩子要挟瞿家,我有存款,也有能力。”他在星舟的工作肯定保不住了,但是以他的履历,必然能在行业内找到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尽管要失去过去的一些积累,更重要的是对不起老师的栽培,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相信你,而且这也不是我关心的。”瞿夫人看了沈岱一眼,目光变得温柔,“我这么做,只是想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吧,何况,这孩子是我的孙子或者孙女呢。”

    沈岱感激地说:“谢谢您。”

    “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你应该有一些相关的常识,omega在孕育孩子的过程中,是需要alpha的信息素的,缺失alpha的信息素容易造成胎儿发育不足,有先天性疾病,严重的甚至会残疾。”

    “这个我知道,可是不是早就有去基因的类alpha信息素可以辅助吗。”

    “对,可是你怀的是S级alpha的孩子,现在无论是去基因的万用信息素还是人工合成信息素,都未必能替代S级alpha这么强的信息素在孕育后代过程中的作用,具体的,需要咨询医生。”瞿夫人的秀眉轻蹙,“这其实是眼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如果现代医学解决不了,就没人能帮你了。”

    沈岱呆怔许久。他没有想到在他已经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摆在眼前的会有这么一道致命难题,如果在他怀孕的过程中,没有可以替代瞿末予的信息素的信息素,他根本就留不住这个孩子,那他所有的坚持就毫无意义。

    “我已经给你约了医生,现在就去见他。”瞿夫人轻叹一声,“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岱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直到瞿夫人的手机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瞿夫人看了一眼屏幕,手指悬了片刻,滑向了通话键:“喂。”

    车厢里,瞿末予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些微地传到了沈岱耳中,他只能听到片段的字句,但也可以拼凑出大概的意思。

    “这些话你不要拿来跟我说,没用的。”

    “公司的事是你们的事。”

    “报复?算不上。我觉得我反而是在给瞿家积德。”

    瞿夫人的声调始终很平稳,她挂了电话,见沈岱在一旁惶惶地看着自己,她轻轻摇头:“我以为他今天没时间管这个的。”

    “……”

    “晚上是他的订婚宴。”瞿夫人看了看表,“我还要赶过去。”

    沈岱呼吸一滞,脸上本就浅淡的血色更是瞬间褪了个干净。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着,而他必须习惯与这样的疼痛共存,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母性的本能让他暂时封闭了感情的阀口,等到他有心力回想和瞿末予之间的种种,那些绝望的伤会不停地把他拖向黑暗的深渊,在每一个无法成眠的夜晚,每一个伴着执念醒来的清晨,每一个回忆猛然反扑的瞬间,他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去拼凑四分五裂的自己。

    第五十六章

    瞿夫人把沈岱带到了一家私人医院,为他看诊的是一位年纪很大的医生,看来像是退休后返聘的。

    医生给沈岱看诊的时候,瞿夫人怕他难堪,便在外面等着,但他依然难堪,为自己的处境,他只能隐藏起情绪向医生描述情况。

    医生听完后,点点头:“你们离婚了,你前夫的信息素等级是S,你想把孩子生下来,再清除标记。”

    沈岱想解释一下医生在这几句话中表达出来的他所理解的因果关系,但又觉得没必要,便跟着点头。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的前夫配合,从他的腺体里提取一点信息素,辅助你度过孕期,生下孩子后,就可以清除标记了。”

    “他不同意我生下孩子,所以不会帮我。”

    医生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同意离婚呢,你在孕期内他是不可以跟你离婚的,只要不离婚,只要你想生,他是必须配合你的。”

    沈岱垂下了眼帘,这背后情况之复杂,他如何向一个陌生人说明:“医生,还有别的办法吗,可以使用万用信息素或者人工合成信息素吗。”

    “理论上可以,我做了一辈子生殖科医生,帮助很多omega利用替代信息素辅助或治疗各种疾病,但是,S级alpha的信息素太强了,极难被替代,我从来没有碰到你这种情况,概率太低了,成功或者失败的范例都很难找。胎儿现在还小,对alpha信息素的需求不明显,它越大,alpha信息素对它的影响就越大。从我的经验判断,成功率很低。”

    沈岱的脸上呈灰败之色,嘴唇轻轻颤动着,他无助地低下了头。

    医生有些同情地看着沈岱,“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会不会健康,甚至你生产时候的安全,我都无法给你任何保证,如果你的alpha不能帮你的话,还是打掉吧。”

    沉默良久,沈岱忍着锥心的痛,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唉,几乎没有,你要是没标记还好办,没标记的话,alpha信息素与你和腹中的胎儿融合得不那么深,那么用替代信息素是没问题的。”

    沈岱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把手藏进实验服的口袋里,恍惚地摸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穿实验服了。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为这个孩子要放弃什么,没有值与不值的考量,只有愿不愿意的觉悟,结果倒头来,他根本就无法留下它,他在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将二十八年来经验与认知的武装一层又一层血淋淋地剥离,暴露出最真实的自我,怀着牺牲一般的悲壮,终于下定的决心,如今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可是,他已经无数次想象和这个孩子在未来相见,他已经感觉到一颗温柔的种子正在体内悄然萌发,他开始期待自己会拥有一个全心全意、无条件爱着他的人,难道还来不及见面,就要永别吗。

    直到确定自己会失去它的这一刻,沈岱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甚至有些疯狂地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因为他想有一个家人。他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姥姥陪不了他几年了,他寄托在瞿末予身上的那颗心被摔在地上碾碎了,在不久的将来,姥姥不在了,他就没有家人了,没有家人,他就没有家了,仅是想一想,就要被那无边的孤独吞没。

    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或许这就是他的注定。

    医生见沈岱魂不守舍的模样,安慰道:“孩子啊,你还年轻,会有新的生活,也会找到能和你一起孕育后代的alpha,向前看吧。”

    沈岱快速抹掉了滴落的泪水,哑声说:“谢谢您。”

    “不谢,也没帮上你什么。”

    “您能帮我尽快安排手术,洗掉标记吗。”沈岱拼命克制着,但声带还是颤个不停,“最好是今天,最好是现在。”

    他把标记“还给”瞿末予,当做他送给瞿末予的订婚礼物。

    “这太仓促了。”医生看了看表,“要做一系列检查,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动手术,先好好休养几天再安排吧。”

    “我的身体很健康,没有问题。”沈岱执拗地盯着医生的眼睛,“我想马上就洗掉标记。”曾经让他恋慕不已的黑檀木的气味,现在他一秒钟都不想再闻到,他要马上摆脱这个标记,摆脱瞿末予留在他身体和灵魂上的印刻,他要和那个逼迫他杀掉自己孩子的人,永远不再有瓜葛。

    医生很为难,再次看表:“这个时间真的太仓促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小赵,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护士敲门进来了,等在门口的瞿夫人也跟着走了进来,用眼神询问沈岱。

    沈岱目光空洞地看着她,眼中一片死寂。

    瞿夫人的神色快速黯淡了下去。

    医生和护士在商量手术能不能排出时间,同时也极为恭敬地询问瞿夫人的意见。

    “今天就要手术?”瞿夫人担忧地看了沈岱一眼,“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先把你安顿下来,今天也不早了。”

    沈岱僵硬地摇摇头:“求您了,我想马上洗掉标记。”这噩梦一般的alpha信息素,一面释放生理性的依赖和甜蜜的回忆,一面展示无情的言行和残酷的厌弃,黑檀木的冷涩气息不再给他欢喜与幻想,反而像缠缚着他的带刺的藤蔓,不断地绞紧、绞紧、再绞紧,放干他的血,夺走他的呼吸,给他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他只想远离。

    瞿夫人沉默地看了沈岱半晌,转而问向医生:“今天能安排吗。”

    医生无奈道:“我们是不建议这么仓促,看沈先生的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但沈先生如果强烈要求的话,我们可以加班。”他再次向沈岱确认,“沈先生,洗掉标记和堕胎,是需要一起做的,您做好准备了吗?”

    沈岱怔怔地望着医生。他要一起打掉这个孩子?今天吗,现在吗?

    他做好准备了吗。

    “一定要……一起吗。”沈岱喃喃道。

    护士柔声细语地说,“这两项是建议一起做的,打完麻药胎儿也就留不住了,清洗标记虽然是微创手术,但堕胎对身体的影响是比较大的,怕您的身体一次承受不住。”

    沈岱微微垂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腹部,他从不曾比这一刻更加无助,从没有做过比这更难的决定。

    “沈先生,您可以再考虑一下,为了身体着想。”

    沈岱一片浑沌的大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炽电光,如祈愿的流星,他拼命地想要去“抓”,他猛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瞪视着护士:“我可以只洗掉标记吗。”

    护士被他烁亮的瞳光吓了一跳:“呃?”

    “如果我洗掉标记,这个孩子能用替代信息素吗?”沈岱转而看向医生,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医生也有些茫然:“您什么意思?”

    瞿夫人同样不解地看着沈岱,她开始担心沈岱的精神状态。

    “它才三周大,没长成,alpha信息素对他的影响还不大,对吧?”沈岱激动得站了起来,“如果我现在洗掉标记,没有这个标记,它就能用替代信息素了,对吗?!”

    护士有些同情地看着沈岱:“沈先生,您可能没听清楚,做手术要打麻药,麻药会对胎儿造成……”

    “不打麻药。”

    屋内的三人都震惊地望着沈岱。

    沈岱脸色苍白、形容萎靡,唯有一双眼眸清醒又坚定。

    老医生摘掉了眼镜,用力擦了擦额上的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医生,您刚刚也说了,只要没有这个标记,我就可以用替代信息素辅助生育。”沈岱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他用疼痛换来无比的清醒,“趁着它还没成型,对alpha信息素还没什么依赖,现在就帮我洗掉标记吧,我可以……不打麻药。”

    护士倒吸一口气:“这……沈先生,这太疯狂了。虽然清洗标记只是一个微创的局麻手术,但那毕竟是要开刀的,那种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沈岱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一般人。”

    瞿夫人回过神来,把沈岱拉到一边:“阿岱,你疯了吗,不打麻药?!你、你不要这样,末予虽然是我儿子,可是……没有人值得你这样。”

    “我的孩子值得。”沈岱轻轻握住瞿夫人的手,微笑道,“我不是为了他,可能现在这句话还不够坚定,但是等我洗掉了标记,等我们不再有关系了,我的孩子就只是我的孩子,我是为了我自己。”

    瞿夫人定定地看着沈岱,眼泪突然汹涌地落了下来,她紧紧攥住沈岱的手,似哭似笑着说:“我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的勇敢,就不会痛苦一辈子了。你去吧,别让自己后悔。”

    第五十七章

    瞿末予穿梭在宾客间,忙碌地履行着主人的招待义务。他右手拿着酒杯,左手臂弯里挎着自己的未婚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原本应该表现得温柔体贴,增进一点了解,为日后的和谐婚姻生活奠定良好的基础,但他全程心不在焉,只要一有空档,就赶紧看看手机,他在等他的人查到母亲和沈岱的行踪。

    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从谈妥这场联姻到发布请帖再到筹备好订婚宴,是在极为仓促的一个星期内完成的,这一整天,他都忙到无法脱身,万万没想到他的母亲会在这时候给他惹出麻烦,他只能先低调处理,明天抽出空了再说。

    “予哥,你是不是有事要处理?我帮你挡一会儿吧。”身边人冲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未婚妻名叫周晓初,爷爷是银行家,家世显赫。他是顶级omega,相貌不凡,出身优越,在名校学艺术,性格温和低调,和很多权贵家庭出身的omega一样,他从小就是被当做顶级alpha的正妻培养长大的,双商、修养、品味、谈吐都无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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