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等姜离近前,皇后先开口介绍,姜离行礼的功夫,皇后又道:“这就是本宫与你说过的孩子,前次本宫病发的急,全靠她。”谢崴芳淡笑道:“早闻薛姑娘之名,这几日听闻你在给陛下看诊,皇后娘娘提了你好几次,想着陛下的病情要紧便未召你过来说话。”
姜离道:“今日陛下的病情已多有好转了。”
皇后指了指座椅让姜离落座,又继续对谢崴芳道:“这些年消息太多了,本宫如今已经不敢再多报希望,你给律儿去信,让他继续找继续查,今岁也不要年末回来了,早些回来吧,如今这多事之秋,早些回来或有用处。”
谢崴芳应是,“娘娘的意思我明白,国公爷也有数的。”
见姜离规规矩矩不敢作声,谢崴芳起身道:“时辰不早了,那我便告辞了,娘娘和薛姑娘说会儿话。”
萧皇后也不做拦阻,自命人送谢崴芳出去,待谢崴芳一走,皇后朝姜离伸手,姜离忙上前扶起她,她下了榻,往西窗之下走去。
西窗下的木桌上正放着两盆盛放的杜鹃,皇后道:“瞧,这是葳芳带进宫来的,是从相国寺后山移植到盆里来的,你看看这枝条,没有一点儿章法,却是比这宫里比你们府上的开的热烈的多吧。”
姜离想了想,“还真是”
皇后便是一笑,又透过窗棂看向外头的夜色,“相国寺,二十多年前本宫也是去过的,这么多年了,本宫都已经忘了那后山是何模样。”
姜离迟疑道:“娘娘若想出宫,不是随时都能出宫吗?”
萧皇后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本宫一日为皇后,便不可能离开这宫闱,可若不做这皇后,那许多事便没有本宫开口的余地。”
姜离不知当年之事,牵扯帝后恩怨她更不敢接话,皇后看向她,“你既来自江湖,必定所见不凡,与本宫说说江湖上的热闹?”
姜离沉吟道:“那、那臣女便从烈刀门说起罢……”
说江湖上的热闹并不难,半炷香的时辰不到皇后便听得津津有味,又两炷香时辰过去,皇后已有些不舍姜离出宫,然而天色已晚,若将姜离留在宫里,多少有些不合规矩,她便问道:“明日可还入宫?”
姜离摇头,“这两日陛下不必施针,臣女十八那日才会再入宫。”
皇后点头应好,姜离往那窗前的杜鹃花上一看,道:“臣女明日要出城上香,要去的地方多有兰草,娘娘若是喜欢,臣女给娘娘带来山间的春兰吧。”
皇后有些意外,“上香?莫非不是去相国姜离瞳底清凌凌的,“是去长安西面的寒山寺,听说那寺里的药王菩萨最是灵验,臣女母亲久病多年,连臣女也无法医治,此去是想为母亲斋戒祈福。”
皇后不由叹然,“原来如此,你是个好孩子,若你能早几年回来,或许你母亲的病还好治些,罢了,你好好为你母亲祈福,兰草便不必费力了。”
姜离先应下,皇后见实在不早,便命和公公先送姜离出宫。
待回薛府已是酉时过半,姜离直奔前院书房面见薛琦,直言要为了简娴去寒山寺进香,薛琦听得一讶,“寒山寺?我记得那里早就没人去拜了,且比相国寺远了一倍脚程,何必如此辛苦,就去相国寺不好吗?”
薛泰站在一旁道:“老爷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大小姐一直在试药,但夫人的病这么多年了,只怕大小姐也看的十分艰难”
见姜离眉眼郁郁,薛琦叹了口气,“也罢,既然陛下的病有好转,那你便去吧。”
姜离应好,自带着怀夕回盈月楼准备。
寒山寺位于长安城西北方向的明华山西峰,传闻那里是药王菩萨得道成佛之处,因菩萨显灵之事时有发生,在四五十年前香火十分鼎盛,其山门之外一度有各路商贩驻扎,只为了接待前来拜菩萨的各路香客。
但后来相国寺盛名远扬,又常有当世高僧讲经论法,寒山寺便没落下来,只有那些重病后久治不愈者,想起当年的谣传才去试试运道。寺外山道上偶有一二茶肆客栈,也不过是因为这条官道乃是通往晋州的必经之路。
姜离天色微明时出发,两个时辰后方才到明华山山脚下,沿着蜿蜒陡峭的官道一路往山上行,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去往寒山寺的岔道。
长恭驾着马车拐上岔道,姜离则掀帘看向通往山脊的官道,越过漫山苍翠,她能瞧见西北方向的山崖上有炊烟袅袅,姜离放下帘络,半刻钟后,马车在寒山寺外停了下来。
年后的寒山寺常常半月不见一个香客,今日忽然有客来,寺内主持在内的五人皆来迎接,姜离带着长恭二人入山门,只和气道:“师父们不必客气,听说寺内的素斋极好,我为了久病的母亲而来,打算在寺内抄经斋戒两日,怀夕”
怀夕自袖中掏出一袋银钱,当首的知客僧悟明师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立刻将姜离请去西面的斋院。
主仆几人刚从白鹭山回来,如今又上了山,倒也习惯山上的清净,用完素斋天光已昏暗,因只有她一位香客,姜离得以独自在药王菩萨殿礼拜诵经。
大殿内灯烛幽幽,药王菩萨顶戴宝冠,手持药树,宝相庄严地注视着众生万象。
姜离双手合十跪于蒲团,深深叩首,三跪拜后,她目视着药王菩萨慈悲的眉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师父,你曾让我跪地起誓此生永不得用医道谋害他人,但惩治恶人,当不算害人罢……”
第178章
救我的是沈公子
“我到底还要走到什么时候?!”
仲春时节,
惠风和畅,但若是在午后金灿灿的暖阳之下走上两个时辰,还是会晒得人身上热汗淋漓。
高晖身着囚衣,墨发披散,
肩负枷锁,
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气喘吁吁地望着远处隐隐绰绰的村镇,嘴唇上满是猩红的裂口。
负责押送的衙差头领宋毅苦着脸道:“二公子别急,侯爷和小高大人交代了小人们,
说您的事陛下都清清楚楚,这一路上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眼下咱们才走出了三十里地,只能等到了前面的清河镇方才能上马车。”
“废物东西,
这四野寂寂,哪有人盯着?你们这、这是故意磋磨小爷,等小爷到了晋州,
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宋毅心中发苦,
面上只能陪着笑脸道:“二公子再坚持坚持,
就还有十里路了,
等到了地方,
马车上什么都有,
到时候便可松快了。”
高晖咬牙切齿道:“那不能把枷锁卸了?”
宋毅回望一眼,官道之上虽无人跟着,
但偶有车马经过,他抹了一把额上薄汗,
还是陪着小心道:“二公子,这路上说不好有什么人经过,
咱们这副模样太过打眼,还是谨慎为好,好容易从长安城出来了,咱们路上别出岔子才好。”
怕高晖不愿,宋毅又低声道:“您安心,也就是这头一日辛苦些,过了明天便一切都好了,前头都安排妥当了,到了晋州您更是能高枕无忧了。”
高晖狠狠刮宋毅一眼,“水”
宋毅闻言连忙递上自己的水囊,猛喝了两口水,高晖又提起沉重的腿脚往前行,望着看不到头的黄泥路,再想到从前长安城中的繁花似锦,他有些失控地叱骂起来。
“废物,都是废物……”
“不过是烧了一点儿书册,人都没烧死,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卑贱货,也值得我赔上这样多,等着吧,都等着吧,等太子登基那日,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宋毅在旁听得满头大汗,“公子,省些力气罢,就快到了。”
高晖错了错牙,忍着气性不再多说,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宋毅说的清河镇,一行人入了镇子,只往一处偏僻的破败寺庙行去,待到大门之前,果然看到一辆青帷马车和两个灰衣侍从候着。
宋毅与那侍从说了句什么,又忙给高晖卸下枷锁,高晖疲惫地活动一番手脚,扬手便是一耳光。
宋毅被扇的侧过脸去,面上火辣辣痛,“二公子?”
高晖呲了呲牙,“赏你的,你也不能白白享受押送小爷的爽快不是?”
宋毅唇角溢出一丝腥甜,但他身份低微,除了伺候后这位小爷别无他法,便只能一拱手,“是,二公子说的是,请上马车罢”
高晖嫌恶地看一眼马车,一掀帘,见马车里头备着不少吃食才满意了些。
待高晖上马车安顿好,宋毅擦了擦嘴角,这才招呼几个一脸惊惶的属下继续走,“脚程得快些,待会儿还得爬山,今日是过不了出云岭了。”
沿着明华山官道一路往西北方向行,第一道山脊便唤出云岭,宋毅带着一行人至山梁上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高晖不耐地在马车里斥责,“到底还有多远?!这荒山野地的哪有能住人的地方?小爷今夜必须沐浴,必须!臭死我了”
宋毅心底叫苦不迭,“快到了快到了,就在前面山梁上,是这山上唯一的客栈,专门给过路的商客们住的,有沐浴之处,有的。”
客栈也名唤“出云”,马车停在客栈外时有机灵的伙计迎了上来,伙计们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已是见多识广,瞧见几个衙差与一个锦衣乱发公子,心底已经明白了几分,待进了客栈门,自是把最好的上房给高晖住。
跟着的侍从二人乃是高家派来照顾高晖起居,见高晖进了屋子,其他衙差一路步行而来更是累计,自去要了吃食歇下。
高家的侍从吩咐伙计道:“先送热水来给我们公子沐浴,再准备最好的酒菜,最软和的锦被”
侍从说着扔来一粒银锭,如此财大气粗,无人敢怠慢。
掌柜一路小跑去厨房,“快快,先送热水去西上房,再把最好的三月春装一壶,其他人速速杀鸡启灶”
客栈今日拢共只两路客人,另一路行客囊中羞涩,掌柜的自把高晖一行当做了财神爷照应,他一声落定,一人出后院杀鸡,一人装酒,又有两人往桶里打热水,没多时,掌柜与装酒的伙计同跟着去送水。
夜幕已至,泼墨一般的天穹之上无星无月,深林间狂风呼啸,忽闻一道窸窣响动,一抹漆黑的身影自檐下潜入,眨眼功夫又翻上了屋顶。
忙活片刻,高晖便在热气腾腾的浴桶内松快下来,前后换了三次水,半个多时辰后,高晖换上干净衣裳,对着掌柜亲自送来的满桌酒菜露出了满意之色。
“公子先将就将就,等十日后到了晋州一切便好了,老爷交代过,这两三年公子受点儿委屈,陛下如今身体不好,距太子殿下登基的日子不远了,届时殿下大赦天下,公子回长安又有谁敢说什么?”
当首的侍从名唤高营,乃高从章新派来的心腹,高晖听见他所言,轻哼道:“知道了知道了,父亲不恼我,我也不会给他添麻烦。”
高营道:“亲生父子,老爷怎会真的恼公子?”
高晖从前的小厮因替他隐瞒与柳元嘉之情,皆被杖杀,如今的亲随既是侍奉,也是监督,高晖仰头饮下一杯酒,有些怅然的叹道:“我知道了,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你们自去歇下吧,待会儿唤小二来收拾便是”
高营迟疑,“公子,小人们还是守着为好。”
高晖又仰头饮下一杯,横眉问:“怎么?怕我跑了?前面不是还有那么多衙差吗?我想跑他们也不会让我跑的,赶紧滚!”
这客栈依一处岩壁而建,坐北朝南,他住在西侧回廊尽头,走廊两侧的屋子皆是衙差所住,高营见他面生厉色,满眼不快,也不想初来便惹他忌讳,便顺从的退了出去。
高晖盯着门口,直到听见脚步声进了隔壁的屋子方用起膳食来,待四五杯酒下肚,他心底怅然越是沉重,这短短半月,他便从长安城中人人艳羡的小高公子沦为了阶下之囚,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寒门士子。
高晖咬了咬牙,想到如今长安城世族不知如何谣传自己与柳元嘉,他愈发烦闷,又连着数杯酒水下肚。
这酒乃农家陈酿,本算不得性烈,然而一壶酒尚未见底,高晖便觉心跳如鼓,四肢发麻起来,身上更着了火一般,再看屋内锦绣布置,只觉那画上雀鸟走兽皆活了过来,而他心底躁乱愈盛,连日来的愤懑、愁苦也愈发喷薄而出。
高晖扯了扯衣领,又连饮数杯,直到那酒壶见了底。
他倾倒酒壶,见壶内一滴不剩,便踉踉跄跄起身欲唤伙计,可忽然间,呼呼风声里,一道极轻微的异响从窗外传了进来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音隔着窗扇,在风声掩盖之下忽远忽近,高晖猛地转头,目光迷离地盯着窗户,又听得一声响后,他眼底泛出奇异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窗边走去,打开窗户的刹那,长风灌入,“噗”地吹熄了灯烛。
房内瞬间陷入了黑暗,可越是漆黑,高晖的感官愈是灵敏,他听出来了,这是畅春楼铃钹的声音,他与柳元嘉多年来的隐秘皆藏在这铃钹清音之间,一时之间天玄倒转,他竟分不清身在何方,他呼吸急促地望向窗外黑暗,很快,他像收到了某种刺激与召唤,手脚并用地从齐腰高的窗台上爬了出去。
窗外是芳草萋萋的木林,也不知怎地,林间狂风大作,令他脚步愈发许软,可那铃音自木林深处而来,令他似行尸走肉一般入了林间。
距离他不远的古松梢头,怀夕一袭黑衣隐在枝芽之间。
她手中握着一只铃钹,十多步之外的木林尽头,另一只银色的铃钹正挂在摇曳的野树枝上,眼看着高晖着了迷一般的走过去,怀夕轻轻地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未落地,另一道黑影自树荫下走了出来。
“高晖”
来人黑衣黑面,虽刻意压低声音,却仍听得出是个女子。
此声一出,被铃钹吸引的高晖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想说话,一开口却只能发出几个含糊的散音,而他眼前光影浮动,刺耳的风声与四周摇乱的树影在他眼底皆扭曲了形状,他摇晃着身子,不知把来人当成了谁,又痴痴地一笑。
见他不做声,黑影走近两步,待闻到了风中酒气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没有报应!”
“幸好我来了”
树上的怀夕瞪大了眼睛,她听了出来,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七八日前来过府上的虞氏大小姐虞梓桐,这般深山老林她竟会来!
她刚落下的心又迅速悬起,只见林间寒光一闪,是虞梓桐拔出了剑来,然而几乎是同时,客栈方向亮起一抹灯火,两道影子如离弦之箭急掠而来!
“二公子”
“叮”的一声脆响,虞梓桐手中剑锋被挡偏去,期力道之大直震得她手臂发麻,她刚退半步,一道身影扑向高晖,另一人则向她挥刀砍来,刀锋夹裹风势,虞梓桐心头大骇,连退两步方才避开。
“来者何人?受何人指使?!想对二公子做什么?”
刀锋随着话语连砍而来,虞梓桐勉力抵挡,却只能步步后退,树梢上的怀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按上盘龙鞭的刹那,心却迟疑起来。
她早在崔赟截杀姜离那夜便露过功夫,当夜瞧见之人不少,眼下一旦用起盘龙鞭,岂非立刻暴露自家姑娘?!
怀夕心急如焚,犹豫的刹那,林间高营已冷笑起来,“竟然是个姑娘家,那这一刀有你受得了,你不若束手就擒我饶你性命!”
怀夕心头大震,再顾不得其他,可就在她要飞身而下之时,林间不知怎么又出来一道身影,来者身手利落,三两下便挡住高营刀光,直令高营大为骇然,“还不止一人?你们到底是谁?!”
来者拖着受伤的虞梓桐且战且退,另一侍从见高晖只是喝醉了酒,忙也抢上前来帮忙,高营冷喝道:“想走?!没门!”
他二人一刀一剑猛攻而来,来者既要护着虞梓桐,又要应付这武艺不赖的二人,一时应接不暇起来,怀夕心揪作一团,目光一转,却见随着几人越打越远,没了侍从搀扶的高晖在树下半痴半傻笑言几声,又被那铃钹吸引
见他往铃钹方向行去,怀夕瞳底微亮,复又瞧向虞梓桐一边,这定睛一看,便见那来者自顾不暇,渐落下风,虞梓桐不知伤了何处,此刻已全无招架之力,反成了来人拖累,怀夕心跳若鼓,正打算见机行事之时,林中狂风忽地一滞,又一人身若游龙,眨眼功夫便断了高营二人攻势。
林
间打斗声引得客栈方向亮起灯火,借着微弱的光芒,怀夕依稀瞧见来人黑衣广袖,头戴假面,再仔细一看,其本该裸露在外的双手亦是漆黑一片,怀夕愕然瞪大眼瞳,这来的是……
思及此,怀夕不敢耽误,收起盘龙鞭闪身而上。
她身形灵巧迅疾,顷刻功夫便至战圈,刚一靠近便闻见刺鼻的血腥味,再仔细一瞧,便见虞梓桐右下腹血流如注,人也半昏了过去,而救人的二人对她的出现毫无意外,见她过来,先前那人立刻将虞梓桐推至她怀中,复又迎战而上。
客栈处人声嘈杂起来,被惊醒的一众衙差也举着刀剑冲了过来。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虞梓桐也奄奄一息,怀夕深深看了一眼头戴假面之人,一个飞身掠入了深林之中。
待出一射之地,她似听见有人撕心裂惊叫了一声。
时辰已过子时,寒山寺里也只有夜风呜咽。
一灯如豆,姜离静坐在禅房之中,正一笔一划抄写经文。
忽然,脚步声凌乱响起,下一刻,房门被推开,竟是怀夕背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姑娘,快救人,是虞姑娘”
“桐儿?怎么回事?!”
姜离大惊,待怀夕将人放在榻上,连忙挽袖近前。
她检查伤口,怀夕气喘吁吁道:“奴婢也不清楚,姑娘想的法子本来十分见效的,那三日醉是姑娘炼制多日,今日高晖刚服下不久便起了效,那畅春楼的铃钹也极有用。可没想到虞姑娘不知怎么跟了来,眼看着高晖就要去找铃钹了,虞姑娘却出现了,她见高晖喝醉了酒没什么防备,但没想到高晖身边那两个不起眼的侍从竟然皆是武艺非凡,他们及时发现不对跑了出来”
“药箱”
虞梓桐失血过多,已昏迷不醒,姜离利落解开她衣襟,先施针止血。
怀夕帮忙取出止血散来,见姜离行云流水地清理伤口,便松了口气道:“幸好咱们带了医箱来,真是太惊险了,姑娘不知道,那二人不好对付,便是奴婢使出全身解数怕也只能是个平手,可紧要关头竟然来了帮手!还是前后两个人!”
姜离手上一顿,复又为虞梓桐上药,“可能看出是何人?”
怀夕默了默,低声道:“倘若没有看错,应当是阁主。”
“小师父?”这下姜离极是意外。
怀夕继续道:“第一人是个清瘦男子,面上绑着黑巾,奴婢瞧不出路数,但第二人黑袍黑面,连手上都带着黑色的护套,虽说林中漆黑一片,但这样的装扮还有何人?奴婢起先犹豫了片刻,怕盘龙鞭暴露姑娘,等奴婢最后赶到跟前时,他们并不意外奴婢在此,还把虞姑娘交给了奴婢,显然知道姑娘也在附近,奴婢把人带着,他们又上去应付拦阻那些护卫,怎么看都是咱们自己人,奴婢这才带人先走了一步。”
姜离目光落在虞梓桐面上,见她疼的眼睫轻颤,眼底也浮起怜惜,“若是小师父,那他只怕是跟着我们过来的,但他没有现身又是为何?”
怀夕擦了把额汗,“奴婢也不明白,不过姑娘,如今事情闹大了,咱们怎么是好?”
姜离自得知高晖只被判了流放五百里便开始炼制三日醉,来寒山寺祈福,亦是这明华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最好的动手之地,高晖这样的性子,若是喝醉了酒跌下山崖,是死是活都只能算作意外,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虞梓桐竟与她想到了一处。
“若是小师父,他应当有法子把人引向别处。”
姜离尚算冷静,怀夕又看向虞梓桐伤处,“虞姑娘的伤呢?”
姜离叹了口气,“未伤及脏腑,只是这刀口颇宽,她要受苦了,眼下有她在我们不便久留,天亮前便离开此地”
怀夕颔首,“只能如此了,幸好这寺里的师父不管事,待会儿先把人带去马车上藏着,还能瞒得住。”
说着她又忧心道:“那客栈那边呢?虽说离了五里地,但说不定会查过来,路上奴婢十分小心没留下血迹,但方圆几里只几乎农家和寒山寺,他们一定会来问的。”
姜离看了一眼怀夕背脊上被血色染深的黑衣,“那便只能等天色大亮之后再走了,先去换衣裳,把这里清理干净。”
待怀夕换好衣裳,姜离已为虞梓桐包扎好了伤口,二人将她身上血迹清理一番,又拿出姜离备用的衣裙为她换了上。
看着虞梓桐惨白的面颊,姜离扫了一眼窗外天色,忧心道:“天亮之前她便会醒,得想想如何与她解释。”
虞梓桐睁开眼时,对上的便是姜离担忧的目光。
她眨了眨眼,只怀疑自己在做梦,闭上眸子再睁开时,又是惊喜又是茫然。
姜离先开口道:“桐儿,你感觉如何?”
肋下剧痛,虞梓桐轻嘶一声道:“死不了,阿泠,你、你怎么在此……这是哪里?”
姜离眉心微蹙道:“这里是寒山寺,我在这寺里祈福两日了,一个时辰之前有人把你放在我的门外,我开门便见你身受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受刀伤?”
虞梓桐愣住,今夜所有的记忆也在此刻慢慢回笼,她瞳孔缓缓瞪大,片刻之后起身道:“我、我在这里只怕要牵累你,不行,我得走”
“你别急,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姜离连忙按住她,“寺里没有其他香客,师父们也都歇下了,你快别动,你这样重的伤,靠自己又能去何处?到底怎么了?”
虞梓桐负伤受痛,又满心劫后余生之感,听姜离此言也只能先躺下,她抿唇片刻,郑重道:“阿泠,既然、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你是知道的,高晖当年伤了我表兄,又只被判了流放五百里,我……我是追过来给表兄报仇的……”
说至此,她有些苦涩道:“我以为他身边只有衙差护送,却没想到还有高手护卫,我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发现,可没想到危急关头有两人救了我,只怕也是他们把我送来你这里的,他们应该知晓你定会救我”
虞梓桐抓住姜离的手,瞳底光彩亦明灿起来,“阿泠,你来自江湖,你也知道我心中牵挂,若我没有认错,今夜救我的”
她呼吸一促,“今夜救我的只怕是沈公子!”
第179章
跌下山崖
“沈、沈公子?!”
姜离与怀夕对视一眼,
双双大惊,虞梓桐受伤不轻,早已昏迷,连怀夕都不知她是否看见了沈渡,
更何况,
即便看见了,
她又如何认得出?
姜离迟疑道:“这么多年了,你如何认得?”
虞梓桐捂着伤处,痛得满头大汗,
喘了口气道:“我与沈公子的确已经多年未见了,但你当记得我问过你是否见过他,你也说你便是遇见过也是认不出的,而我这些年里,
也用了许多法子在江湖上打探,我知他被暗害后的装扮。”
虞梓桐哑声道:“他被毁了脸,又被毒哑了嗓子,
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江湖上有人见过他,
说他身若罗刹,
不见光明,
连画像我都请人买了许多张,
如果他人没出现在长安我还难确定,可你也知道,
自从秦家的案子出来他人是当真在长安的。”
沈渡在江湖上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他到底是沧浪阁之主,
要护着沧浪阁,免不了有现真身之时,
姜离也没想到,虞梓桐这些年还用了这般多手段去打探他样貌。
姜离知虞梓桐心结,本就在想如何让她了此心愿,却不想阴差阳错,她竟是被沈渡所救,她便也不再刻意隐瞒,“竟然真是沈公子?他……那你如今可算了了心愿?并且,他如何会在这里呢?”
姜离装作不知内情,虞梓桐也纳闷道:“我也没想到,他似乎也是为了高晖而来,我都不知他是不是认识我,不过没关系,我认得他就够了,他不是一心为了当年沈家的旧案吗?我怀疑,当年沈家的案子说不定和高氏有关”
沈渡一心报仇也是众人皆知之事,虞梓桐如此想也合情理。
姜离便顺势道:“或许真有此可能,幸好遇到了他。”
虞梓桐也感激道:“阿泠,你说这是什么机缘?他竟然又救了我一次,这么多年了,他又救了我!他人在长安,真的在长安”
见她越说越激动,姜离忙道:“确是巧合极了,你眼下养伤要紧,这会儿时辰尚早,我明日一早回长安,到时我会先把你藏在马车里,你随我回去便好,你且想想有无遗漏之处,如今事情闹大,得为你好好善后。”
虞梓桐闻言忙冷静下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城外的庄子上住着,又打听到了高晖出发的时辰,猜到了他们会在出云岭落脚便一路跟了过来,因不敢跟的太近,晚了半个时辰才上山。若说遗漏,只有客栈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匹马儿,但那马鞍上并无徽记,他们认不出是哪家的,我身上罩的也严实,应没有别的破绽,明日你把我送去城外庄子上,只说没见过我便好。”
姜离心弦微松,“那好,那你先安心睡会儿,天亮之前带你去马车。”
虞梓桐摇头,又握着姜离的手道:“太痛了,且想到沈公子,我、我更睡不着,阿泠,你怎么会来明华山祈福?今夜若不是你在此,就算有沈公子只怕我也会去半条命,不对,他能把我送来你这里,似乎对我们的关系了如指掌,啊,如此说来,他一定是认得我,也认得你,他一定一直在长安城内,把世家贵族之间都摸透了。”
虞梓桐性情虽莽撞了些,脑子却转得极快,这片刻已想出了一套合理的推测。
姜离心底哭笑不得,解释道:“这寒山寺只供奉药王菩萨,我听说几十年前此地的药王菩萨十分灵验,我母亲的病难医,我便想来此试试。”
虞梓桐明白过来,又感激道:“实在多亏你在这里……”
天亮之后,姜离用了早斋,又添了香火钱方才告辞。
主持带着几位师父目送姜离二人出寺门,刚转过身,怀夕便轻声道:“姑娘,怎么这会儿还没搜过来?”
姜离往西北方向扫了一眼,道:“只怕没功夫过来。”
怀夕瞳底一亮,“难道成了?!”
姜离不做声,待上了马车,长恭马鞭轻扬,直奔山下而去。
待走出二里之地,虞梓桐掀开帘络朝外探看,片刻放下帘络道:“幸好这寺里的僧人不多,不然还真不好躲,这驾车的小厮”
姜离道:“你放心,自我回来他便跟着我,嘴巴很严。”
长恭当初在府中处境并不好,被姜离看中才得了正经差事,后来姜离遇袭,长恭舍命不弃,也足见他诚心相待,值得信任。
虞梓桐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待把我送回庄子上,你立刻回长安,免得此事连累了你。”
姜离沉吟道:“高晖之罪已定,就算遇袭,高氏也不敢闹去御前,但无论高晖是否受伤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有高晖和你表兄的恩怨在前,你这几日定要谨慎。”
虞梓桐颔首,“我明白,我定要置身事外才行,但不知沈公子他们是否走脱。”
姜离道:“若你没有认错人的话,那位沈公子的武艺寻常护卫可留不住。”
虞梓桐摇头,“你有所不知,高氏这几年一直帮着太子谋划,定西侯位高权重也就罢了,高晖的父亲,那位小高大人身边还笼络了不少武林中人,昨夜那二人看起来其貌不扬,可那身手定不是普通武卫。”
如此一说,姜离也担心起来,再想到昨夜沈渡并未出现,一时只怕高氏多有防备真能伤了沈渡,她看向怀夕,便见怀夕也忧心忡忡的,虞梓桐见她二人沉默下来,倒安抚道:“不过昨夜我昏睡之前看到了那二人身法,应该不至于脱不了身。”
姜离苦笑一下,“那也不要担心了,你的伤虽未伤及性命,却也马虎不得。”
虞梓桐嘶声道:“真的好痛,从小到大没这么痛过!那护卫好狠辣的刀法,我到底是花拳绣腿了些。”
她额上痛得薄汗未止,姜离为她拭汗道:“既然知道,怎么敢一个人来冒险?”
虞梓桐无力道:“没办法啊,听说那裴鹤臣都被陛下罚跪了,我父亲的处境更是不敢多说一句,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哥哥要走科考的路子,便也只能我试试了,我自小习武,比我哥哥还强些,却没料到高氏早有准备。”
姜离有些无奈,又有些怜惜,“我待会儿写给方子,你回了庄子自去配药,最近几日伤处不可沾水,伤好些了再回城。”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下了明华山,官道平坦,马车也走的稳当了些,虞梓桐这会儿才有了几分困意,姜离将软枕垫在她身下,她便昏昏睡了过去。
虞氏的庄子在长安城西南,近申时方才至庄子后门,虞梓桐勉强能下地,分别之时,又拉着姜离道:“阿泠,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姜离失笑,“行了,虞女侠快去歇着吧。”
看着虞梓桐被亲信婢女碧云接入府中,姜离方上马车回城。
车厢中只有二人,怀夕忍不住道:“姑娘,阁主不会出事吧?虞姑娘说的没错,那两个护卫不是普通的武卫,但奴婢瞧着应不是阁主的对手,但也怕奴婢走之后他们还有后招,昨夜阁主都没来寒山姜离定声道:“先回城,小师父既跟了过去,多半知道我的目的,他若无碍,这两日多半会来见我。”
怀夕又问:“那高晖”
姜离冷冷道:“等消息,若得手薛琦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回薛氏已是申时过半,薛琦人在禁中,姜离自回了盈月楼梳洗歇下。
昨夜她主仆二人几乎未曾合眼,这一歇便到了傍晚时分,酉时初刻,盈月楼正用晚膳,不想长禄自前院快步而来,“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说话”
姜离与怀夕四目相对一瞬,姜离忙披上外袍往前院去。
一路疾行,甫至书房便见薛琦一脸沉重地坐在书案之后,见姜离来了,他示意长禄关门,不等姜离问安便道:“泠儿,你这两日在明华山,可碰到什么不妥?”
姜离一脸纳闷,“父亲指什么不妥?那寒山寺如今确是香火寥寥,但寺里的师父还算尽心,女儿这两日都在斋戒为母亲和父亲祈福。”
薛琦重重一叹,“你可知高少康?”
姜离近前半步,“他不是被定了罪吗?”
薛琦道:“是啊,他被判了流放五百里,是昨日自长安城出发的,昨夜他们歇在明华山出云岭一家客栈里,本来安安生生的,可没想到夜里竟然遇见了刺客,还不止一人,那两个护卫拼死保护,但谁也没想到那高少康自己喝醉了酒,竟跌下了山崖。”
姜离心腔一振,“人是死是活?”
薛琦叹道:“那山崖四五丈高,他坠下之后滚下坡,一行人下山找了半个时辰,找到的时候人不知摔到了何处,下半身已全无知觉,身上亦有外伤,那些护卫急坏了,连夜把人送到明华山脚下寻大夫,可那等乡野之地哪有好大夫?”
“今天午时消息才传回长安,人也不敢送回,也不敢叫外人知道他们半途住客栈饮酒,小高大人午后带着大夫往明华山去了,如今还不知人是死是活,哎,也不知是怎么了,太子一脉近日接连出事……”
“可惜未碰上,否则女儿倒可一救。”姜离满面遗憾地道。
第180章
不愿屈才
从薛琦书房出来,
怀夕警惕地迎了上来,“怎么样姑娘?”
姜离走远几步道:“是高晖之事,消息午时传回来,高从章已经带着人赶往明华山下了,
人估摸着是残了。”
怀夕雀跃起来,
“果然成了!”
夜幕已至,
姜离看着府中灯火,面上却没有笑意,“高晖理亏,
此事闹不上明面,但出了这样的事,高家绝不会轻放。小师父在那护卫眼前露了面,他二人既是武林中人,
猜到小师父的身份并不难”
怀夕一听顿觉不妙,“那阁主的处境岂非不妙?”
姜离放慢了脚步,“小师父既然脱身,
他的安危应该不用担心,
但他露在了人前,
高家势必会联合拱卫司一起探查此事,
说不定还会私下禀告给陛下,
他越是无忌,
帮沈氏翻案便越难……”
怀夕忍不住撇嘴,“依奴婢看,
阁主就算安分守己这案子也不好翻,若是翻了案,
岂不是说明皇帝做错了?皇帝对阁主深恶痛绝,怎可能承认自己当年做错?且阁主杀过好几个朝廷狗官,
到时候莫非要将阁主捉拿归案?”
怀夕在江湖长大,自不认这些朝堂尊卑,姜离听得心底五味陈杂,“历来已经盖棺定论的案子要翻都是极不易的,若找不到重要的人证物证,绝无机会让陛下承认当年错判了,无论是小师父还是义父的案子,都是一样。如今高晖出事,翻案尚在其次,只怕他们又会向秦家出事时一样大肆搜捕,一来小师父处境艰危,二来或许会牵扯虞氏。”
怀夕看了看天色,“若阁主不回长安,怎么也该见姑娘一面,但在明华山没来,会不会已经回来了呢?虞姑娘那边,就只能看她当时有没有其他破绽了。”
姜离只得道:“今夜等等看罢。”
回盈月楼后,姜离又重新更改了简娴的医方,如今春暖花开,她已有为简娴施针的打算,只是简娴病情特殊,她不得不谨慎相待。
定下医方,姜离和衣等到四更天,眼见窗外毫无动静,她方知沈渡不会再来,想着翌日还要入宫给景德帝看诊,只得先歇下。
十八日傍晚,姜离依令于酉时前至太极殿。
但到了太极殿外,却见宁珏与于世忠二人侯在殿门口,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大气儿都不敢出,姜离心底正起疑,便听殿内传来景德帝的低喝。
姜离心头发紧,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宁珏率先看到她,随即于世忠上前来,“姑娘来了,今日只怕得等等,等陛下见完几位大人才好。”
姜离应是,又担心道:“陛下尚在病中,不可如此大怒。”
于世忠苦笑,“都知道这个理儿,可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劝。”
话音落下,殿内又传来几声告罪,姜离屏息一听,似乎听到了裴晏之声,她有些奇怪,而于世忠闻声不对忙往殿中去。
待于世忠入殿宁珏才靠近了些,轻声道:“是那邪教案子出了点岔子,那姚璋行事太过雷霆手段,如今连师兄都吃了挂落。”
姜离低声问:“怎么回事?”
宁珏道:“前几日不是查到了军器监弩坊署令那位夫人与那位程大嫂有私交吗?这几日我们走访相国寺周边和潘府,确实证实了小郡王所言。那潘夫人自己也是久病成医,一年之前,她在相国寺后山采药之时被蛇咬了,当时情况危急,是同去采药的程大嫂救了她,这可是救命之恩,潘夫人给银钱程大嫂还不要,就此两人身份悬殊,却有了交情,也是因此,潘夫人才把自己得来的‘真神’介绍给了程大嫂。”
“那位潘夫人已经招了?”
宁珏颔首,“当日从小郡王那里得了消息,我先去潘府下人那里查了查,确定她和程大嫂这层交情之后方才告诉了姚璋,这位姚指挥使行事利落,当天晚上便进了潘府拿人,把潘秀成夫妻都带回了拱卫司,这两日上上下下审问下来,已经基本确定,这位潘夫人的确是着了道上了当”
姜离紧张道:“可真是无量道?”
宁珏叹道:“还没问出来,这个潘夫人说自己是从城中一位姓余的江南绸缎商那里入道的,起初是因她久病难愈,病急乱投医之下信了那商户,但她没想到自从信了那商户所说的天尊圣主之后,她的病当真缓和了不少,这令她认定了那商户说的是真的。”
姜离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
宁珏耸肩,“我们也觉得不可能啊,但那夫妻二人怎么审都是一个说法,不像有假,那位夫人在房中设了祭台,起先只是供奉天尊,就和礼佛问道一样,后来看她心诚,那商户才教她如何侍奉,无外乎是贪了些银钱,又给了什么神物符水之类的东西,且不许她传道于他人,那潘秀成觉得她遇上了神棍,可连她病重苦痛,便也随她去了,她二人都不知什么无量道有量道的……”
姜离忙问:“那姓余的商户呢?”
宁珏抬了抬下颌示意殿内,“商户跑了啊,那人做过生意是真,但一切出身都是假的,连下人也是一年多之前采买的,陛下如今生气便是为了此事。”
“怎会跑了?”姜离也很是失望。
宁珏撇嘴道:“我本来不想把此事告诉姚璋,可又想着此事到底是他负责,我又刚来不久,结果姚指挥使一听,便把潘家上下的人都拿了,动静不小,那人只怕是收到了消息,在潘家被捕的当天晚上就出城了,好好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姜离秀眉拧起,“那和你师兄有什么关系?”
宁珏无奈道:“其实无关,只不过前天晚上我们搜那姓余的时,师兄竟出城了,一晚上没找到人,昨日清晨回来之后才知这边线索断了,陛下知道此事后因几日前的事,连带着对他生气呢,大理寺本就是协查,多少要担些责骂。”
姜离心底涌起两分怪异,“前夜出城?”
宁珏道:“说是去探望老国公爷了。”
老裴国公裴渊在城外清修,裴晏的确常去探望,姜离了然,不禁低声咕哝道:“陛下还没消气……”
话音刚落,殿门从内而开,剑眉冷目的姚璋率先走了出来。
宁珏见状迎上去,“陛下如何说?”
“回衙门再说。”
他撂下这话抬脚便走,宁珏看了看姜离只得先跟了上去。
裴晏慢一步而出,二人四目相对一瞬,于世忠又跟了出来,“大小姐,可以进来请脉了。”
如此姜离只得先给景德帝看病,待入了殿门,于世忠近前来轻语两句,姜离听完放了心,“那是太好不过了”
姜离说着绕过屏风往西窗处而来,待行了礼,景德帝一边请脉一边面色如常问:“朕听江陵郡王说,你此前救过他的性命?”
姜离一愣,忙道:“不算救命,只是小郡王病发的急,臣女恰巧在跟前。”
景德帝纳闷道:“你的针术极好,只教几个医女可会觉得大材小用?”
姜离敛眸后退两步,“臣女不敢。”
景德帝叹息道:“你不必紧张,你的医术有目共睹,倒是令朕想起来,这几年长安城中少有医术高明的年轻大夫了,女医更是少有,昨日广宁伯入宫来,提起你,他也十分感叹,说他家女儿此前病入膏肓差点没了性命,也是你治好的。”
郭淑妤当初乃是装病,姜离可不敢居此功,景德帝见她谦逊,又道:“他如今在执掌太常寺,太医署也在其麾下,他自己虽不懂医,却言太医署内青黄不接,那些擢选来的医学生多有难过考课者,尤其是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