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不说话,只是一直一直看着我。良久,他朝我伸开双手,下一瞬,我被拢进一个微温的怀抱里。「傻小满。」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晦涩,「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么……」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殷止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带我下了山。
往山下走总是要比上山速度快些,但到街上时,也已临近深夜。下了马车后,我才发现天上飘起了大雪,透过月光,我看见白白的雪花,落在我和殷止的头发上。
我指着他,笑得很开心:「阿止,你的头发白了!」
他轻轻按了按我眉心,「小满的头发也白了。」
我呼出一口气,整条街上静悄悄的,昏暗极了,只有不远处的馄饨摊前,还挂着一盏暖黄色的烛灯。殷止带着我过去坐下,而后要了两碗野菜馅儿的馄饨,隔着热腾腾的雾气,我听见摊主利落地回了一句:「好嘞!」
摊主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两大碗馄饨就摆在了我们面前。
滚烫的汤水冒着热气,未免被痛到舌头,即便已经饿得不行了,我还是选择慢慢地把它吹凉。吹着吹着,摊主突然朝不远处跑去。我转头看去,原来是他的妻子来接他了,摊主接过她手里的孩子,语气亲昵地责备:「天儿这么冷,来接我作甚?还带着小满……」
小满?
我看向殷止,又惊又喜:「我也叫小满呢!」
殷止只是纵容地笑。
「摊主摊主!」我看着走过来的一家人,好奇极了:「你们的孩子,也叫小满吗?」
「是啊!」
摊主颠了颠怀里的小孩,教他说话:「来,告诉小夫人,咱叫什么名字啊?」
那男孩儿扎着一个小辫子,回答得大声又响亮:「我叫小满!」
我点点头,追问道:「……他的生辰也是小满么?」
「不是的,小夫人。」
回答我的不是摊主,而是摊主的妻子,她说:「……我儿虽叫小满,生辰却不是小满。」
不是小满?
「既然不是小满那天的生辰……为何要叫小满?」我想不通,我是小满这天生的,所以我叫小满,可他不是小满这天生的,为什么也会叫小满呢?
「算命先生说,小得盈满。」
摊主的妻子走到孩子身边,替他紧了紧衣领,眼神温柔:「……我和夫君不敢贪心,不求我们的孩子大富大贵,只求他这一生能有小小的圆满。」
「小小的圆满?」
我轻声重复了一遍,看着馄饨出神,还是殷止突然唤了我一声,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在掉眼泪。
可我为什么会掉眼泪?
「小满,娘的小满……菩萨,您行行好,给她一个小小的圆满吧……」
温柔又绝望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
我想起来了,她是谁。
「阿止。」喉咙隐隐发痛,我看向一旁的殷止,眼眶泛出酸涩,「我想起来了。」
「其实娘亲是喜欢我的。」
如果她不喜欢我,就不会在离开的那天晚上,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许愿,希望我这一生,能有小小的圆满。
可是我太害怕了,我忘记了她的这些好,只记得那些咳嗽和巴掌。
「我忘记了她的好……」
我舀起温热的馄饨,一勺一勺塞进嘴里,好像这样做就能不难过,「我怎么能忘记了她的好……」
娘亲一直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啊。
「活下去,小满,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眼泪砸进汤碗里,四妹妹说,娘亲过好日子去了。
可是怎么办啊,四妹妹。
我想她了。
十九
这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小时候的殷止,小小的他在我眼里,还是那么高大。他朝我招招手,我便从宽大的芭蕉叶下头爬出来,高高兴兴走到他脚边,去舔他手里甜甜的糕点。
第二天醒来后,我本想告诉殷止这个梦的,可不知怎么,我刚拉住他的手,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话。
我的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殷止见不得我沮丧,揉揉我的头,温声安慰:「没关系,等小满想起来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那也只好如此了,谁叫我的记性这么糟糕呢。
时间过得好快,眨眼间就来到了除夕,前一年的除夕,我也是在和庆殿里头过的,但殷止却在和大臣们议事,大半晚上才结束,他回来时,我早就睡着了。
今年的除夕,殷止带着我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