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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20章

    正午时分用过中饭,苏玙随口找了个因由从家门溜出来。

    走街串巷,连东门口一向看不惯她行事作风的卖菜大娘见了她都拱手道贺,左一句命好,右一句福厚,贺得她摸不着头脑。

    有心相问,可一见到白大娘那张谄媚市侩的嘴脸,她心生恶寒,耸耸肩直接走开,并未给人好脸色。

    瞧她走远了,白大娘双手叉腰变脸速度极快:“嚣张什么?也不知宁大小姐是不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嚣张跋扈的纨绔!”

    骂得铁树开了花苏玙都听不见,七拐八拐,如一条鱼灵活地拐进一道窄巷。

    走了不到半刻钟看到一家门店外面挂着‘有缘者进’的木牌,她笑了笑,大大方方推门而入。

    进去后,又是一方天地。

    四围敞亮,将外界的喧嚣全然封闭,边城少见的花这里遍地都是,花香沁鼻,苏玙拍了拍衣袖,瞧见不远处倒挂的铜钟,没好气地拉了悬绳:“人是好人,破规矩甚多!”

    钟声响彻四方院,催得男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迎出来,看到来人,眼睛便是一亮:“稀客呀稀客,苏姑娘贵人事忙,这是终于想起在下了?”

    他暗中追求了苏玙八年,为此没少被苏玙骂丧心病狂。

    想她不到十一岁就领教了怪大叔费心讨好的十八般手段,以至于苏大小姐早早地对男欢女爱失了兴趣,想想都觉得油腻。

    她冷笑着打量不修边幅的男人,考虑着要不要先把人打一顿。

    看出她的意图,男人警惕地退后一步:“别别别,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话好好说。”

    自从三年前苏玙武功大成,他哪次挨揍不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他认怂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滑稽,苏玙姑且高抬贵手,眉一扬,从脖颈取下那枚玉扣:“来,替我掌掌眼。”

    “什么?”男人扒拉了一下遮挡半边视线的头发,动作一滞,看着近几年艳似玫瑰如烈火肆意燃烧的女子,说话都不利索:“我我我,等我一刻钟!”

    怕人没耐性走了,他飞身之际急忙补救:“不!半刻,就半刻,你千万要等等!”

    见喜欢的人哪能蓬头垢面?不怪他花了八年时间都没把这块冷硬硬的石头捂热。

    门砰的一声关闭。

    苏玙望着那道门散漫地笑了笑,这人还是老样子。

    要不是这些年对她穷追猛打把她恶心到了,看在年少相识的份上她都不至于每次见面都打得人满地找牙。

    沈隽于她,半师半友,想要再进一步,绝无可能。

    捡了院里的石凳坐下,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石桌上的古琴,琴弦颤动,音色缭绕。

    一曲未毕,门里走出的男人俊逸不凡,白袍乌发,身形修长,那对眉眼生得最好,怎么看都有股脱俗韵味:“怎么样?不错吧,这么久不来,是不是后悔了?”

    只要不说话,还挺养眼的。苏玙懒得和他掰扯,使了道眼色教他闭嘴。

    没听到打击的话,沈隽已经知足了,衣带翩然地走过来,刚要相看那枚玉扣,苏玙及时收手:“只能看,不能摸!”

    “连摸都不行?”

    “女儿家贴身的东西,你摸了不就脏了?”

    哪怕洗得再干净,苏玙都觉得他十分油腻,没办法,自小被追求留下的阴影。

    被爱慕的小纨绔嫌弃到这种程度,沈隽欲哭无泪:“那你拿稳了,手别晃。”

    “别啰嗦,好好看。”

    缘居接待有缘人,名震天下的沈公子有一双人人称道的慧眼,此眼可辨世间物,上至皇亲,下至贵胄,多的是捧宝求他一观的人,只因沈公子观宝,若说好,那定然绝好。

    从灵渺手里接过这枚玉扣,苏玙就想到了这位老朋友,她不认识的物件,拿给沈隽看一看,准没错。看他好容易正经,她嘱咐道:“这东西值不值钱我不在乎,我想知道,它有何讲究?”

    “讲究?”沈公子看得叹为观止:“这讲究可太多了,你想听哪个?”

    “哪个都要听。”

    “好吧,好吧,容我想想从哪开始说。”

    沈隽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脑壳,看着小纨绔的眼神透着几分复杂。他微微沉吟:“此乃锁心扣,几百年不曾问世的老物件,女子将此送给心仪之人,意在锁心明志,一生不肯再移情。”

    “锁心明志?”苏玙握着那枚玉扣登时觉得烫手,想要丢开又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看她一副为难的表情,沈隽讶然:“是何人与你表白了,你竟生出不舍?”

    “什么不舍,我没有!你…你接着说。”

    看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沈隽忽觉牙疼,不愧是他看中的绝世宝贝,小纨绔还真能招蜂引蝶,他一脸郁闷:“你没有丢或许是对的。你仔细看看,这枚玉扣内侧是不是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薛’字?”

    “不错,是有一个薛字。”

    “那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

    沈隽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道:“这枚玉扣不知你是从哪得来,但内侧既有一个薛字,应当是昔日霍家主送给薛师的信物。

    霍家主起初本想用金针在其内刺一个霍字,担心薛师不肯收,改为刺薛。天下薛姓之人不知凡几,而能被称为薛师的只有一位,便是大儒薛翎。

    薛翎乃霍家主授业恩师,两人初逢时,薛师已有妻室。年方二八的少女苦恋其师,不甘心一腔痴情无处可诉,不惜花费三年时间寻找锁心扣将其作为贺礼献上,扬言见锁心扣,如见霍曲仪!

    彼时的霍曲仪已是霍家说一不二的大家主,手眼通天,富可敌国。锁心扣被赋予更为沉重的意义,薛师自不肯收。

    送礼之人来去匆匆,等薛师亲自追出去,却被赶来的仆人告知重逾性命的女儿患有眼疾,心神当即大乱。

    适逢天算子路过薛府,以其女命格为说辞劝薛师留下此物。此举,未尝没有借霍家之力相护幼女的心思。”

    陈年旧事,说来徒惹唏嘘,他长叹一声。

    得知玉扣来龙去脉,苏玙神色微凝:“此事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当时就在薛府聆听薛师教导,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对了,近日坊间传言的盲女,莫非就是薛师之女?这太不可思议了。薛师英年早逝,孤女下落不明,想不到竟来了边城,她眼睛看不到,究竟怎么来的……

    阿玙,听我一劝,这枚玉扣意义重大轻易接不得,你若不想承对方情,麻烦还回去吧。”

    天降甘霖,青石板转眼被淋湿。苏玙茫茫然走在长街,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沈隽的喋喋不休。

    斜风细雨,玉扣被握在掌心,她在风雨里长舒一口气,念头通达,步子逐渐加快。

    苏宅,听着阿芝从外面得来的小道消息,女孩子噙在唇边的笑渐渐隐没:“你是说……将军府有意与阿玙结亲?”

    “是的,那些人都在传。”

    “阿芝,你说……阿玙不会答应的,对吧?”

    “这……奴不知。”

    “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阿喵?阿喵?”苏玙一脚踏进来,衣衫蒙了浅浅湿气。

    “阿玙回来了?!”少女撑着竹杖欢喜地迎过来,动作太快,一旁的阿芝根本来不及搀扶:“阿玙,我有话问你。”

    “先听我说。”苏玙将系了红绳的玉扣快速戴回她脖颈:“这是你的护身符,我不能要。”

    “什么不能要?为什么不能要?”灵渺伸手去摸,摸到送出去不久的定情信物,小脸霎时雪白,呼吸间眼睛氤氲了水雾。

    阿玙用过中饭匆匆出门,料想定是找人询问玉扣之事,她以锁心扣锁心明志为的就是告诉阿玙,她是认真的。

    可阿玙拒了她,她把玉扣还了回来……

    泪凝在眼眶,她难受地喘不过气:“阿玙拒我,可是因为宁大小姐?你不要我,是想娶她?”

    看她唇无血色,身子都在颤栗,苏玙禁不住把人搂入怀,失笑:“怎么胆子这么小?”

    “回答我……你不要我,是想娶宁晞吗?”

    她态度实在反常,苏玙松开她,语气无奈:“胡说什么?我为何要娶阿晞?”

    “你不会娶宁晞?这辈子都不会娶宁晞?”

    “不会。”

    电光火石间小姑娘不知想了多少,擦干眼泪果断握住苏玙手腕:“带我走,带我去将军府。”

    “将军府?去将军府做什么?我刚打了宁昼,伯父伯母估计不想见我呢。”

    少女撑着竹杖率先迈开步子:“去见宁晞,去告诉她你和我有婚约,好女子何患无妻?劝她不要觊觎别人未婚妻!”

    第21章

    “哎?慢点,慢点,小心脚下!”苏玙抬腿追上去拦在她面前:“你不是最怕阿晞的吗?怎么还要跑到将军府去,那可是她的地盘!就不怕?”

    “怕。可若因为害怕就不敢面对,我迟早会失去你。”

    似是不敢想象没有苏玙的余生,她索性丢开竹杖:“我情愿无杖可依,寸步难行,都不要失去你。阿玙,带我去。”

    翠竹杖无辜地躺在地上,少女失了凭仗,字字恳切,苏玙一颗心被弄得颠来倒去嘴里根本吐不出拒绝的话,她烦躁拧眉:“非去不可?”

    “求你了,阿玙……”

    左右为难的苏纨绔见不得小奶喵低声哀求,脑袋一热,糊里糊涂把人领出门。

    出了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头疼地嘱咐:“咱们事先说好,你可不要给我惹麻烦。”

    “不会,我只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苏玙姑且信了她,撑伞缓行,忽然问道:“你为何说我会娶阿晞,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你不知道?”

    “奇怪,我应该知道什么?”

    少女三言两语说了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苏玙手握伞柄,指节绷得微微泛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种被提醒被冒犯的感觉委实糟糕,她压抑着怒气:“走,走快点,趁早和她说清楚。”

    被她挽手前行,小姑娘起初慌乱的心渐渐恢复平静,她很聪明,自然能从字里行间品出其他深意。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流言来势汹汹若说里面没有宁大小姐的筹谋安排,可能吗?边城重地,谁敢造宁晞的谣?

    想通此节,她不敢拖后腿,一路踉跄着来到将军府。

    前不久苏纨绔深夜擅闯的画面还没从脑海散去,门子一见她领着白裙少女沉脸走来,吓得腿都软了,急急忙忙跑去报信。

    知道她来,宁晞喜得从房里小跑出来,坊间传言估算着时间这人定是知道了,做好了被阿玙兴师问罪然后耐心顺毛的准备,没想到到头来站在她面前的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宁大小姐面对情敌眉眼克制着厌烦,问:“你来做什么?”

    “我有话和你说,为了彼此好过,麻烦…屏退左右。”盲眼的小姑娘仗着未婚妻在一旁,字正腔圆地把话抛了出来,倒是有一番不弱于人的风骨。

    看在苏玙的面子,宁晞挥手斥退众人,大方地沏了杯茶:“什么话,说吧。”

    “好,我就直说了。宁大小姐,阿玙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宁晞骤然抬眸,扬唇冷笑:“薛姑娘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可否说明白点。”

    “我的意思是……”少女大着胆子道:“阿玙是我未婚妻,我们自幼有婚约在身,她是我的人。”

    十七年来第一次和人这般说话,第一次开口去争,她紧张地掌心冒汗,却有不得不坚守的理由。哪怕宁晞再强势,她都不能退。

    空气有一瞬间的死寂,宁晞怔在当场,茶水溅在手背都没留意,苏玙动了动嘴唇,因了当下诡异的氛围,将说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罢了。今天是小姑娘的主场,她只负责撑场子。若真能因此让阿晞死心,不再吊死在她一棵树上,也是功德一件。

    好一会,宁晞从晴天霹雳里回过神,凉薄一笑:“婚约?哪门子婚约?宁苏两家世代的交情,我怎么不知阿玙与人定了婚约,便是有婚约,那也该是和我,你算什么东西?”

    她动了真怒,语气十分凌厉。

    灵渺指尖颤了颤:“宁大小姐,我劝你说话客气点。”

    “客气两字本姑娘从不知怎么写!这婚约我不认,你从哪来回哪去,如此,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我不和你追究。

    阿玙一时糊涂陪你逢场作戏,她总会清醒。至于你,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会信你只言片语!”

    强势自负,一意孤行,这就是宁晞。宁晞的话让苏玙皱了眉,她忍着火气捅了捅少女胳膊:“阿喵,说话!”

    薛灵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盛气凌人蛮不讲理的女人,她弱弱地扯了未婚妻衣袖:怎么办?论嘴皮子她好像不是宁晞对手,她嘴太笨了。

    苏玙直接被她气笑,拍开她探来的小手,不客气地数落:“欺软怕硬,拿出欺负我的本事来呀!”

    又被凶了一顿,灵渺生出两分委屈:她哪有欺负阿玙?不都是阿玙欺负她嘛。

    两人又在她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宁晞烦都要烦死了,偏偏一个是待解决的情敌,一个是吃软不吃硬不能强来的青梅,她冷眼瞧着,心里闪过弄死‘幼猫’的十八种手法。

    天生对人情绪异常敏锐的少女一瞬白了脸,好在她不是第一天知道宁晞想要她死。

    怕到一定程度,也就麻木了。千里迢迢而来,若是在此时畏惧不敢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眼瞅着她身上气质发生明显转变,柔柔弱弱里迸发出破釜沉舟的孤勇,苏玙漂亮的眸子映出异样神采,鼓励道:“对,就是这样,阿喵,不要怕她。”

    相识多年阿玙何曾用这样温柔的口吻同她说话?宁晞气得牙都要倒了!

    少女长身而起,白裙出尘。她道:“阿玙,我不怕,你…你起来。”

    苏玙不明所以,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初初站定,一双手顺着肩膀攀沿过她侧颈,目标准确地摸向她的脸:“阿玙,你不要动。”

    当着宁晞的面被小姑娘光明正大地占便宜,来不及多想,她微微低头:“说话就说话,怎么突然动手动脚?”

    “阿玙不也经常对我动手动脚么?”

    和她说话,灵渺轻松自在得很,哪怕想到之后要做的事她有些紧张,也总比面对宁晞好过一万倍。

    或许阿玙说得对,她胆子小,欺软怕硬,明明苏玙在人前是纵横边城无法无边的女纨绔,但仗着她对自己好,她就敢欺她、逗她。

    指腹摸过那道眉,又摩挲过温软的唇,她掀唇浅笑,踮着脚尖虔诚地亲吻未婚妻侧脸。

    砰的一声炸响,宁晞一手捏碎青花瓷杯:“好大的胆子!”

    蜻蜓点水,还没品出滋味来,苏玙被暴怒的青梅唬了一跳,搂着小姑娘细腰跟着凶道:“对,你好大的胆子!”

    被情敌凶和被未婚妻凶哪能一样?未经人事的少女陷在亲了阿玙的甜蜜,眼睛弯弯,再开口底气足了不止一丁半点:“宁晞,你敢这样亲她吗?我敢。”

    话不在多,伤敌便可。这无疑戳到了宁晞痛脚——她算是看明白了,小瞎子今天就是气她来了!

    望着对面明凶暗护的苏玙,她气不打一处来:“为了教我死心,你就甘心陪她胡闹?”

    苏玙不喜她这副说教的姿态,哪肯势弱,脖子一梗:“你敢说有她可爱吗?”

    第22章

    致命一击,

    宁晞肺都要被她戳炸了,最后的最后,一唱一和的两人被气到失智的宁大小姐赶出来。

    金乌西沉,散了一地碎光,

    苏玙停在将军府门前,

    回身去接目盲无倚仗的小姑娘,直等到将人捞在怀,

    她眉目舒展:“想笑就笑吧,

    憋着不难受么?”

    一句话像是打开了神奇的阀门,

    少女欢欣鼓舞地抱着她腰:“阿玙,

    怎么办?我们似乎把宁晞气惨了。可我好开心呀,以后我都不会害怕宁晞了。”

    “是么?”苏玙对此持保留态度。

    “你不信?”

    “好吧,我勉强信半刻钟。”

    “半刻钟?”灵渺害羞地抱紧她:“半刻钟太短了,

    一刻钟好不好?阿玙,

    我太开心了。”

    她抬头在苏玙侧颈亲了亲,亲得这位女纨绔脸红面热。

    这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打不得骂不得,

    动根手指都过意不去,苏玙垂眸看着她雪白的颈子,想到锁心扣的来历及寓意,

    不可否认,

    她的确有被震撼到。

    可就这么放任真的好吗?她眸子轻转,

    低声道:“在阿晞面前惯着你,出了将军府的门,还指望我纵着你?”

    “我不管。”女孩子声音软糯清甜:“阿玙是我未婚妻,你当着宁晞的面承认了的,没反驳就是承认。喜欢就要亲近,

    我喜欢阿玙,想亲近阿玙,这是合乎道理、无可指摘的。”

    “啧。还敢顶嘴。”苏玙扬唇:“你怎么和个不讲理的纨绔讲起道理了?傻不傻?”

    “不傻,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

    她这话让她想起之前的亲吻,脸颊、脖颈都染了这人身上的香甜气息,脑子有点乱,竟觉小姑娘耍流氓的样子可爱极了。

    “阿玙,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苏玙红了脸,声势不知怎的弱了下去,她勾着小姑娘手指,含浑不清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要撒娇了。”还有完没完,属实要命。

    她说的不甚清晰,凑巧小姑娘耳力非比寻常,那句话淌进耳朵,她脸颊悄悄浮现红晕,不作声,就这么乖乖巧巧被苏玙领着。

    回家的路很长,这天说风就是雨,来时细雨蒙蒙,回时踩着金黄色的霞光。

    行人匆匆忙忙,穿着短布衫打扮的男人头低着魂不守舍地赶路,苏玙一个人想着心事,好容易想明白,便见三步之内迎面就要撞上人,想也没想地揽了小姑娘肩膀闪避到一侧,脾气不大好:“看路!要撞到人了!”

    少女半倚在她怀里,睫毛眨了眨仿佛在笑,她就知道,哪怕没有竹杖,哪怕看不见前方,阿玙都会护着她。

    凶了不看路的路人,苏玙侧头看她,不服气地捏了少女下巴:“笑什么笑?差点被人撞了还笑?小笨蛋!”

    她手上力道很轻,被捏着也不疼,灵渺摇晃着她的手臂,眼角眉梢带着吟吟笑意:“别凶了,一天凶我好多次,不累吗?”

    温言软语,她也太会哄人了。看她笑得天真灿烂,苏玙凶巴巴的话说不出口,有心调戏她又觉得难为情,不由得拉着小姑娘手腕:“走!”

    “我能不走了吗?”

    “不走?你想睡街上?”

    她态度时好时坏,按理说很难相处,可娇弱的少女愣是不怕她,懒懒抱着她胳膊:“阿玙,我不想走了,我要你背我。”

    “是你脑子不好使还是我幻听了?”苏玙不可置信地看她:“薛阿喵,你给我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么?”她无辜地微张着唇,难得任性:“可我今天就想恃宠而娇呀。”

    “你…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回去!”苏玙自忖不能惯着她,否则纨绔的尊严给哪儿放?这又是街上,人来人往,她就此屈服岂不成了纨绔里的笑话?

    哦!糟糕的是一直看她不顺眼的白大娘就在不远处紧盯着她们。

    白大娘那张嘴,边城一绝,和云姨娘旗鼓相当。云姨娘嘴上不饶人,白大娘就是成了精地敲锣打鼓的传声筒,被她知道了,离全城知道不远矣。

    苏玙搞不懂小姑娘是不是向天借了胆子,怎么就敢在街上和她使性子?她最后问道:“走不走?不走真不管你了?”

    “脚疼,要你背我。”

    “惯的!”她大袖一甩,两条长腿迈开眨眼已在几步之外。

    长街之上,身着白裙的小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微仰着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边城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小美人了。

    苏纨绔美吗?美,美则美矣,可那样嚣张的人谁敢多看一眼?宁大小姐美吗?也美,美得凌厉强势,一鞭子下去抽得人.皮开肉绽。

    都说辣.手摧花,这两人本身是最美的花,只有摧旁人的份。

    但比起苏玙、宁晞的强者之风,小美人美得娇柔生动,她站在那,再粗犷的风景都能晕染成一副江南水墨画。

    长街两旁视线交织,闪烁着人世间的觊觎贪婪。没了苏玙从旁护着,这就好比羊入狼群。

    少女没想到真会被抛下,她不敢出声,省得阿玙在暗地里看见了以为她在讨饶。她才不要讨饶,她对着未婚妻恃宠而娇又怎么了!

    爹爹说她们自幼有婚约,是世上没有血缘却最亲密的关系。同样的事若阿玙这样做,她唯有开心的份,打死都不会离她而去。

    她揪着衣角,孑然而立。等了又等不见有人领她回家,总算晓得了怕,惶惶然不知所措。

    确定苏纨绔走远了,围观的人群男男女女都颇为意动:为财为色,这都是一头小肥边城居之不易,苏玙留在少女身边尚能镇住那些诡谲心思,她不在了,且这么好的小姑娘是她开口说不要的……

    那就不要事后恼怒有人抢着要了。

    拐过了一条街,苏玙蹲在墙角生闷气,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她摸着下巴整理现下的心情,比起恼怒而言,说是左右为难更合适。换个角度去想,若阿喵在家里和她这么闹,她会不会应了?

    眼前浮现出少女水润发红的眸,她心下一软,又道了声可恶。

    她果然没说错,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麻烦,除了给她添麻烦,还会做什么!没遇见她之前,苏玙日子过得自在随心,哪会有许许多多解不开的难题?

    她磨了磨牙:“街上人来人往她就敢要我背她,再过三五年,怕是要骑在本姑娘头上!我是谁?我是苏玙,苏玙是谁?秀水城首屈一指的女纨绔!我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吗?不是!”

    苏玙烦躁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是喃喃自语:“人太多了,她虽然可爱,我的面子就可以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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