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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因此,蒋家人准备的一车礼物当中,也有他们的一份。

    回到家稍事休息后,蒋文渊派人把礼物给大家分了下去。

    晚上族里在外祠堂为他们一家举办了洗尘宴。

    宴席不是什么名厨主理,猪是族里杀的,鸡鸭鱼都是各家养的,蔬菜瓜果也是各家地里摘的。

    掌勺的是村里的两位叔叔,帮厨的是村里的大嫂子们,装菜用的是大海碗大盆,吃饭用的是粗瓷碗。

    简单朴实却足够热闹,这就是让蒋文渊惦记了十几年的家乡味儿。

    只可惜老族长不在了,要是这样指不定得多高兴。

    因为有两个孩子在,陆氏和蒋禹清吃完饭,和村里的叔伯婶娘们聊了会天后就回家了休息了。

    只有蒋文渊,喝到接近子时才让人送回了家。

    第二天他又带着妻女去了祠堂,祭拜祖先。

    蒋文渊和陆氏去拜的时候,什么事儿也没有。

    轮到蒋禹清的时候,她还没拜下去,老族长的牌位就倒了。

    现任族长一见,赶紧拦住了她:“娘娘使不得。您如今可是一国之母,祖先们怕是受不起您这一拜。”

    这一出着实是给蒋禹清整的啼笑皆非,不过到底没有再坚持。

    晚上,蒋文渊让陆氏备了饭,请了从前那帮发小来家吃饭。

    昔日斗鸡走狗的少年,如今大都已年过不惑,做了爷爷。

    说起小时种种,大家都十分感慨。

    蒋文渊单独敬了赵六指一杯,笑着说:“那会同其他几个村子打架,就属赵六哥最狠,他可没少替我们挨拳头。

    爬树偷果的本事一等一,下河里网鱼也是最厉害的。”

    说起这个,赵六指格外的得意,特别鄙视蒋文渊。

    “你还说,咱们这帮人,论打架你是最怂的。不过那脑瓜子是真的好使。

    那会儿咱们一块上河对岸去偷甘蔗。七八个人,掰了两三行,下手也是够狠的。

    掰完了,就拖到河滩上去吃。

    吃不完就埋在河边的沙子里,然后告诉他们村里的小孩,说河边的沙子里有甘蔗,让他们去挖。

    那些小孩还真就去了,结果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不由分说告到家里去,被打了个半死。

    这大黑锅甩的妥妥的。

    你那会才多大?七岁还是八岁,从那会儿我就告诉自己,千万别得罪你,你小子的心肝太黑了。

    搞不好被你坑死了,还得高高兴兴的帮你数钱。”

    于是一大屋子男人笑的直锤桌子。

    蒋禹清和陆氏坐在外间,一边轻轻的推着摇篮,一边听他们喝酒侃大山。

    摇篮里的两个宝宝已经睡着了。

    他们并排躺着,头都偏向对方,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举起来放在脸蛋两旁,当真可爱极了。

    蒋禹清好奇地问他娘:“我爹小时候这么皮的吗?”

    陆氏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说:“大概是吧!

    他那会是你外公班上最调皮也是最聪明的学生。

    捣蛋的时候能把你外公气得牙痒痒,可偏偏课业又是最好的。

    用你外公的话来说就是又爱又恨。”

    蒋禹清突然起了八卦之心:“您就是从那会儿就看上我爹了吗?”

    陆氏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那会儿最讨厌的就是你爹。”

    “怎么说?”陆氏停了手里的活,脸上充满了回忆。

    “我那会儿好不容易从亲戚家讨了些葵花籽儿,种在学堂后边的花圃里,浇水施肥的日日宝贝着。

    好不容易盼到了开花结籽,长的花盘像盆儿那么大。

    你外婆说一朵花起码能结两斤籽,可把我给高兴坏了,寻思过年能多吃不少瓜子。

    可没成想,后来我跟着你外婆上亲戚家住了几天回来,发现我那些葵花一朵都没有了。

    你外公说,就是你爹带着一帮熊孩子,把我那些花儿当做箭靶子射。

    两天功夫全给我打坏了,气得我哭了半下午。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我心中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那后来你怎么还嫁给了他?”

    陆氏说:“他在我爹那读了好几年的书,放学以后会经常留下来给我家挑水,也会给我家浇地。

    慢慢的几年下来,我就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有时候还觉得他很不错。

    后来我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你外婆就想托媒婆给我找个好婆家。

    你外公就说,我看蒋文渊就挺好,这小子书念的好,性格也不错,处事通透还勤快,将来啊,准有大出息。

    你外婆也觉得你爹不错,就说小伙子人挺好,相貌也好,就是家里穷了点儿。

    你外公就说穷点怕什么。我早就打听好了,他们家家风清正的很。

    他老爹和老娘以及哥哥嫂嫂也都是好相处的,将来闺女嫁过去必定不会受欺负。

    就这样,你外公就把我许给了你爹。

    你爹后来跟我说,你外公跟他说要把女儿许给他,让他回禀家里,找人来提亲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飘的。”

    说到这里,陆氏笑得格外明媚:“如今想来,你外公是真有眼光。”

    于是母女两个一起笑起来。

    第292

    章

    如此死谏

    这顿酒同样喝到了很晚。

    第二天蒋文渊醒来的时候,胡阳明一家已经在花厅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当年蒋文渊一家赴肃州上任时,意外在晋州的一个小村庄里遇上了流落此地的他。

    因此找了镖局,不远千里的将他和他师父以及亲娘的灵柩运回了青州。

    如今十多年过去,当年那个以打猎为生的瘦弱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高大忠厚的青年。

    靠着姑婆一家的帮衬和自己的努力,娶了妻成了家,如今已经生了两子一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的。

    几年前,老胡氏上京时,曾力邀他一起去。

    他感恩姑婆一家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照拂,拒绝了,主动要求留在青州,替姑婆一家打理外面的庄子和田产。

    蒋家人劝他不动,只好依了他。

    此番三表叔一家回来,他自然是要来拜见一番的。

    胡杨明的妻子齐氏,就是西津渡齐豆腐的孙女,她比蒋禹清要大上几岁,小时候也是见过的,因此并不算陌生。

    他们的大儿子如今在秀水湾陆家的学堂里读书,准备明年下场,考秀才了。

    小儿子还在蒋氏家族的学堂里启蒙。

    听说很是顽皮,学业也比不上哥哥。

    小女儿刚刚午睡起来,还有些迷蒙。是个圆脸儿的可爱小姑娘,有些腼腆怕羞。

    蒋禹清给了两个男孩,一人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小姑娘这边则给了一盒子各式的珠花宫花,还有两套适合小姑娘戴的头面。

    又留他们吃了饭,方才放他们回去了。

    送走胡阳明一家后,门房拿进来一堆的拜帖。其中就有青州县令和各家的乡绅富豪。

    蒋文渊只接了青州县令的。

    第二天上午,蒋文渊在老宅见了青州县令,听他汇报了青州的现状。

    青州县令提出了一个要求:“从西边通往青州县城的木桥已经十分老旧了。

    前年涨水,又冲去了几根桥柱子,这两年是修了又修。

    如今人和牲畜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心惊胆战的,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使用下去了。

    下官斗胆,想请朝求廷拨一笔钱款,建一座新桥。”

    蒋文渊没有立即答应他,只说下午去看过以后再说。

    中午蒋文渊留了青州县令吃饭,吃完饭一起坐了马车去了县城西边的木桥。

    实地查看后发现,果然如县令所言,这座始建于前朝的木桥,已经不能再用了。

    于是同青州县令说:“修桥是正当事,你且等我的消息,批点银子下来应该不难。

    咱们要么不造,要么就造一座好桥,石桥。建好了能用上千年。

    待我回去后,禀明陛下,应该一个月之内就会有消息了。

    你现在该找工匠找工匠,该找材料找材料。

    我丑话说在前头,大桥事关百姓切身利益,建桥材料一定要好,桥的质量一定得给我保证了。

    若是敢吃拿卡要,中饱私囊,出了事故本官拿你是问。”

    青州县令得了准话,大喜过望,连忙保证:“下官不敢,下官向您保证。

    修桥的钱款若是下来,必定一文不少的全部用在建桥上。”

    蒋文渊带着老婆孩子一连在老宅住了四天,终归是放心不下京城的事情,于是又去了一趟秀水湾,同意岳父岳母一家告别。

    蒋禹清的舅舅陆平章,早年由于蒋文渊的举荐,举子出身却做了十多年的七品县令。

    任期内虽无多大建树,却也颇受百姓赞誉。

    后来因为家里的老爷子年事已高,他便辞了官,接了家里的学堂,教授学子,日子过得悠闲,又有滋味儿。

    令蒋文渊颇为羡慕。

    他对陆氏说:“等再过上几年,我也告老还乡。

    咱们还回青州来,每日里养养鸡,种种地。

    闲来无事,还可以去学堂里教教孩子,日子岂不快活。”

    陆氏笑着内涵他:“我从前听乖宝说过一句话(待我了无牵挂,许你浪迹天涯),想知道下一句吗?”

    蒋文渊直觉下一句不是什么好话,于是赶紧拒绝:“还是算了吧!”

    陆氏偏要说给他听:“那下一句是这么说的(待你了无牵挂,我已两鬓霜华)你说是吗?”

    蒋文渊自知理亏,借口尿急,赶紧遁走了。

    十一月二十日,一家五口离开青州,当天就飞回了京城。

    时隔数日不见娘亲和弟弟妹妹,奕奕想念又委屈。

    他也不过才三四岁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的时候。

    因此,蒋禹清心里对大儿子还是颇为愧疚的,于是抱着委屈的儿子好一通安慰。

    奕奕被成功的安慰到了,去亲了亲弟弟果果,又亲了亲妹妹糖糖。

    又问了曾外祖父是否安好,这才返回上书房上课去了。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多日未见双胞胎,十分想念。因此两个孩子一吃饱,就立即抱了去。

    闫嬷嬷有些不放心,想跟着过去伺候两位小主子。

    蒋禹清拉住了她:“嬷嬷放心,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是有分寸的人,肯定会照顾好了他们的。

    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想过出宫养老?”

    闫嬷嬷一听就跪下了,哭着说:“娘娘可是嫌我老了?”

    蒋禹清知道闫嬷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扶起她说:“我何曾嫌弃过嬷嬷。

    只是嬷嬷照顾我这么多年,到如今这般年纪,还在为我忙前忙后的,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只想着嬷嬷也能早点过上有人伺候的轻松生活。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嬷嬷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随您的心意就好。”

    闫嬷嬷这才破涕为笑说:“老奴不愿意出宫,就愿意跟着娘娘,看着几位小主子,直到老奴干不动那天为止。”

    “如此,由着你就是。但有辛苦的活,只管支使小宫女们去做,你吩咐几句就好。”

    “娘娘放心,老奴省得。”

    说话间,窗外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不觉这一年又快要过完了。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并不大,只是落了一小会儿便停了,稍稍沾湿了一下瓦片。

    腊梅树已经结出了花蕊,细细的,嫩嫩的,在这严冬里显得格外难得。

    蒋禹清推测大概还有十来天就会开放了。

    她让人拿了红泥小火炉来窗下煮茶,一面惬意的吃着点心,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与此同时,朝堂上却是剑拔弩张。

    罗御吏因为父亲过世,在原籍守了三年孝,刚刚回京,官复原职。

    因此刚刚一上朝,他就出班上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时隔三年,景衍以为他会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来,结果他张口差点没把他给气死,而且措辞严厉。

    “启奏陛下,臣在来京途中,看到朝廷发布的诏令,允许女子入学读书,请恕臣不敢苟同。”

    当初看到这道诏令时,着实给他气炸了肺,连骂了好几句愚蠢。

    陛下为了皇后,不纳妃也就罢了,那毕竟是他的私事,旁人不好多作置喙。

    但是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庸,如何能与男子一般入学读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可惜那时他不在朝中,没办法阻止陛下,如今他官复原职,自然不会再让陛下一错再错。

    他自己想的挺美,满朝文武却像在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还要出班反对,怕不是守了几年孝,脑子里接满了屋檐水。

    景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待如何?”

    “女子与男子一样入学读书,亘古未有,实乃牝鸡司晨,违背祖宗礼法,绝不可取。”

    景衍修长的食指在御案上磕了磕:“这话你敢不敢跟皇太后和皇后说?”

    罗御吏也是个头铁的:“臣问心无愧,有何不敢说的。”

    景衍点了点头,讥讽道:“你的胆子确实很大。不过若是朕就是要推行女子入学之事呢?”

    罗御吏大义凛然道:“既然陛下一意孤行,那臣就撞死在这朝堂之上。

    让天下人来看看,大夏的皇帝,有多么的无能,逼死老臣。”百官们都被罗御吏奇葩大胆的话惊呆了。

    景衍险些被他给气笑了,冷笑着说“武将死战,文官死谏。好,很好,有骨气。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

    诸位爱卿,把柱子的位置让出来,让我等看看罗卿的风骨。”

    罗御吏做梦也没想到,景衍三言两语就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一时间脸色涨着通红。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反悔自打嘴巴。

    好在他是个演技派,“面色悲愤”的,放下手里的笏板,向景衍行了个大礼,口称陛下保重。

    之后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就要向着柱子撞去。

    然而没走两步,就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成功的晕死过去。

    众人纷纷围上前去,想要查看他是生是死,还有嚷嚷着赶紧叫太医的。

    唯有御座上的景衍,只是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的踱下御阶,朝这边走来。

    离着罗御吏还有三步远,从他袖子掩盖的地方,捡出来一粒漂亮的玻璃珠。

    这东西在场的,只要家里有孩子的都不陌生,因为,这就是孩子们的玻璃珠玩具。

    能在这朝堂上站着的,基本上都是人精。

    因此一见这玻璃珠便立即明白了,大家立即嗤笑一声,暗骂:“虚情假意的老狐狸。”

    景衍推门就看见妻子站在窗前发呆,于是解了身上的披风,顺手给她披上。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蒋禹清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单纯的发呆罢了。

    你那边呢?我听说罗御吏要撞柱,怎么回事?”

    景衍冷哼一声:“他反对女子入学。说此事亘古未有,大逆不道,甚至以撞柱为要挟,想要朕撤回诏令。

    朕直接让人把地方让出来让他撞,他反倒不敢了,装死。

    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怂包而已。

    守了三年孝,倒是把他守得愈发蠢了,一上来就给朕找麻烦。”

    蒋禹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还真像是他的风格。

    “我早就说过,推行女子入学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他只是诸多阻力其中之一罢了。

    这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明天怕是还得来上一回。

    罢了,明天我就去会他一会。看看他的头到底是有多铁。”

    第293

    章

    妖后

    罗御吏吃了一回亏,不敢再同景衍硬碰硬。

    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这位皇帝可是比他爹要强硬的多。

    但凡他想要办成的事情,谁要是阻拦,那真的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难怪那日的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敢帮他说话,大抵都抱了看好戏的心态。

    罗御吏“不小心”摔伤,在家里静养,一养就养了五六天。

    “伤好后”再上朝,竟然绝口不提先前的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似的。

    这脸皮,这修养,常人难以企及。

    以至于原本蒋禹清想要会会他的心愿,竟然就这么搁浅了。

    也罢,但愿他能识相些,否则再整什么幺蛾子犯到她手里来,她的手段只怕比景衍还要过激。

    京城中,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莫过于青楼楚馆和歌舞坊。

    因此当罗御吏在家中实在闷得慌,晚上偷偷跑到歌舞坊寻乐子的时候,却被坊主拦住了。

    “哟,罗大人,好久不见呀!您这是官复原职了?”

    罗御吏笑得颇为得意:“哪里哪里,都是陛下器重。你们坊里的夜莺姑娘可在?”

    坊主手拿折扇,掩住半边脸,娇笑道:“那您可是来迟了,夜莺姑娘早在去年就嫁人了。”

    “那也没事,有别的姑娘,脸蛋儿要好,身段要风流,唱曲儿好听的就成。”

    坊主身姿摇曳,皮笑肉不笑的说:“吆,瞧您这话说的。知道的,我们是歌舞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楼楚馆呢?这样儿的,我们这没有!”

    罗御吏算是听出几分门道来了:“你什么意思?”

    坊主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嘲讽道:“罗大人身份高贵,我这歌舞坊都是下九流的低贱女子。

    俗话说贵脚不踏贱地,请恕我们不招待了。

    打此处往东走,往左拐过一条街,那里有家清风馆,高贵的很,我看就挺适合大人的。”

    罗御吏仔细回想了一下清风馆是什么高雅地方。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所谓的清风馆,竟然就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小倌馆这是暗讽他是个兔儿爷呢。

    罗御吏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让人给涮了。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

    用手指点着歌舞坊主:“你!你个贱人别太嚣张,给我等着!”

    歌舞坊主双手叉腰,是半点也不怕他:“这句话罗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好走不送

    !

    以后都别来了,我们歌舞坊不做你生意。”

    罗御吏被气得半死,偏偏拿歌舞坊主没有丝毫办法。

    歌舞坊有朝廷的背景,里头的歌舞妓也都是官妓。

    每日里来这里消遣的达官贵族不知凡几,但凡他今天在这里跟歌舞坊主起了冲突,明天一早参他的奏折就能堆满御案。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为了这点小事惹上大麻烦,这种赔本的买卖他可不做。

    不过终究是意难平,只能一甩袖子,气咻咻的走了。

    离开歌舞坊后,他又到了从前常去的红袖招。

    红袖招的老鸨子推说:“罗大人对不住了,咱家的姑娘今天都客满了,要不您再到别处去问问。”

    老鸨子话虽客气,那神态里却是半点敬意也没有。

    罗御吏不由黑了脸:“客满?哼!满不满的,得本官进去看了才知道。”

    说着就要往里闯。

    老鸨子也是个厉害角色滚刀肉,直接喊来打手拦住了他,厉色道:“实话跟您说了吧,咱们这儿不接待您!”

    “为什么?”

    “

    为什么您心里没数吗?你凭什么反对女子入学?

    娘娘好不容易给我们女子挣来的权利,你凭什么一句话就要将女子踩入水底?

    我们身份再是卑贱也是女子,不让女子读书,那就是跟我们全天下的女人过不去。

    老娘还就不伺候了,伪君子,赶紧给老娘滚蛋,瘪犊子玩意!”

    “你,你个贱妇!”

    罗禹吏指着老鸨子,气得浑身发抖,偏偏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能在京城开青楼的,哪个没有后台,这些人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老鸨子也怕罗御吏气中风,到时候讹上她可就冤枉了,赶忙让打手把他叉了出去。

    且说罗御吏在花街受了一肚子气,回到家又被妻子冷嘲热讽的一番,只好去小妾哪里寻求安慰。

    奈何,他的小妾也是个有脾气的,直接关门拒绝他进入。

    小妾说:“当初我若能读书识字,也不至于被送到你家做妾。

    如今你却要断了我们女人唯一的出路,我恨不能咬死你。”

    诸多种种,着实给他气的一夜没睡。

    他恨恨的把这一切的不顺都归咎于蒋禹清,认为是她在挑拨这些女子,对男权的反抗。

    女子只能是男子的附庸,就该留在家相夫教子,喊东不敢往西,如此公然跟男子对立,算怎么回事?

    怀着一肚子怨气,第二天一早,罗御吏黑着脸去上朝了。

    正好碰上蒋禹清早起,应邀要去和安医院做一场大手术。

    罗御吏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当即喊住了蒋禹清:“妖后,站住!”

    蒋禹清不敢置信地停下脚步,指着自己:“妖后!你是在叫我?”

    “你教唆男女对立,违背祖宗理法,企图让女子进学读书,不是妖后是什么?”

    蒋禹清转过身来面向他,负手而立,面如寒霜:“知道什么叫妖后吗?

    本宫怎么记得,妖后都是惑国殃民的。

    本宫上过战场,削过敌首,以自身医术活人无数,辅助陛下改革新法,使我大夏国力蒸蒸日上,日渐强大。

    我受陛下爱重,六宫无妃只宠我一人,受公婆喜爱,受万民敬仰,如果这就是妖后,那么我愿意做一辈子妖后。”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你,之所以反对女子入学,不外乎是你从心底感到害怕。

    你害怕女子读书后识字明理,不再愚昧的受你这样的龌龊又恶心的男人控制。

    更害怕她们比你强,将来为官做宰,将你彻底的踩在脚底下。

    承认吧,你这个胆小鬼,懦夫!”

    “谬论!”

    “谬论?哈哈,我说的都是实话。懦夫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只会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别人,而你就是这种人。

    本宫鄙视你!”

    说罢,带着人高傲的转身离去,独留下罗御吏站在原地,怔怔发呆。

    就像是一只秃了毛的山鸡。

    到处卖弄炫耀自己的,自以为独一无二的完美身体,然后被突然临世的高贵的凤凰扇了一翅膀一样。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上朝的必经之地,两人的对话,自然被人一丝不错的听了去。

    景衍得知后雷霆震怒,姓罗的竟敢叫他的皇后为“妖后”。

    而历朝历代但凡冠上“妖后”之名皇后都没有好下场。

    他这是想置清清于死地。

    于是朝也不上了,直接派人去锁拿罗御吏。

    沧海带人去的时候,发现罗御吏已经与人打作了一团。

    这人正是户部尚书蒋文渊。

    敢污蔑他的女儿是妖后,姓罗的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

    作为父亲,他能放过他就怪了。

    姓罗的是齐州人,生的是牛高马大。

    蒋文渊打南边来的,从骨架上就不如姓罗的。

    然而此刻,他就像是一头护崽子的雄鹰,面对入侵巢穴的凶兽,尽然毫无保留的展现自己最大的力量。

    竟然把姓罗的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嗷嗷直叫救命。

    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

    大家想不到,平日温文尔雅的蒋大人,竟然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一个个不由冷汗涔涔,庆幸自己没有真正得罪过他。

    否则他们可能比罗御吏还惨。

    姓罗的越惨,他们就越开心。正所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等沧海把他俩分开的时候,发现罗御吏冠掉了,衣服破了,眼青了,脸肿了,门牙也掉了。

    尚书大人的脸上虽然也青青肿肿的,却要比罗御吏好得多。

    蒋文渊破口大骂:“姓罗的谁不知你昨晚去歌舞坊和青楼,被坊主和老鸨子给赶出来了。

    回家后连小妾都不许你进屋,你自己不行,日子过得不顺,就拿我女儿撒气。

    她也是你能污蔑的吗?”

    这话说的颇有歧义,百官们听得炯炯有神,什么叫不行?什么叫不顺?合着罗御吏是个太监呀,难怪连青楼女子都嫌弃他。

    于是乎,这美妙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一时间大家看罗御吏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这么一出,给本来就受伤颇重的罗御吏气的又呕了一口老血。

    咆哮道:“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老子能一夜御十女!”

    因为被蒋文渊打掉了两颗门牙,他说话漏风,在旁人看来他就是狡辩,越发肯定了他不行。

    一时间更同情他了。

    打架的双方都被带到了御书房。看到鼻青脸肿罗御吏,景衍暗暗的给老丈人点了个大大的赞。

    打得好,打的妙,这狗娘养的,满嘴喷粪就是欠打。

    偏这二百五还耍起了小心思,一到景衍跟前就各种卖惨,哭哭啼啼的比女人还啰嗦。

    蒋文渊看的眼睛生疼,忍不住当着皇帝的面又把他捶了一顿。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青了一只的眼睛,现在两边对称了,看起来格外顺眼。

    景衍亲自给蒋文渊倒了杯茶,喊了太医来:“快给朕的岳父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

    第294章

    放个炮仗

    这打脸妥妥的。罗御吏也不嚎了,突然觉得这次他怕是要真的要凉了。

    在两个太医把蒋文渊“扶”走以后,景衍立即变了脸:“罗央,辱骂皇后该当何罪?”

    罗御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说:“陛下,娘娘她行事嚣张,女子读书于大夏的江山社稷无益啊!

    臣忠言逆耳,陛下纵然听不惯,然事关国体,又怎能由着娘娘胡闹。”

    景衍差点让他给气笑了:“你说这是胡闹?

    你倒是不胡闹,告诉朕,你为官这么多年,可有做过于大夏江山社稷有半点贡献之事。

    身为御吏,行监察百官之职责,却上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如此立身不正,还有脸来抨击皇后,你哪来的胆气与脸面?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手伸的老长,如此尸位素餐,你这官不当也罢,且回老家种地去吧!”

    罗央闻言全身瘫软在地,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

    他只知道,打今儿起,他便只是一介庶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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