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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朕都未说什么,你们倒好,一个个儿当着朕的面就敢光明正大的算计,谋夺人家的辛苦种出来的粮种。

    是不是看蒋文渊只是一介小小县令,任由你们捏圆搓扁!

    你们配吗?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朕告诉你们,这批粮种谁也不能动。谁敢伸手,朕诛他九族!”

    打架的几人顿时伏跪在地,吓得瑟瑟发抖,半句不敢申辩。众臣纷纷跪地请求皇帝息怒。

    皇帝发了一通火,气总算消了些。火速的处理了打架的几个,该罚俸罚俸,该禁足禁足,该贬官贬官。

    办完了,心里总算出了口气。夏景帝看着臣子们也顺眼了许多,见再无人上奏,于是袖子一甩宣布下朝。

    三天后,御前总管大太监李得顺带着圣旨和一队人马,在漫天的风雪中离开京城,浩浩荡荡前往青州。

    因着雪天路滑,道路不好走,一行在路上走了将近一个月,才终于在腊月十三这天上午抵达青州。

    蒋文渊亲自率人在城门口迎接天使。

    早在天使出京之时,秦珏便已派人快马加鞭给他送来消息。

    他因为种出高产粮食有功,被陛下封为“青州县伯”。

    此次来传旨的天使是御前总管大太监李得顺,御前一等一的红人,陛下的心腹,让他务必好生招待,万勿得罪了。

    天气寒冷,双方见面只草草寒暄几句,李得顺便道:“我听说红薯藏于你家,便直接去你家里宣旨吧!”。

    蒋文渊早猜到会如此,当即应下。一面让小厮阿平快马加鞭回家报信,他陪同天使仪仗随后就到。

    且说蒋家人接到消息,立即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香案、火盆、姜汤这些早就准备好了,此时各自回房换上簇新的衣物鞋子,女眷们甚至把压箱底的首饰都掏出来戴上了。

    就连蒋禹清这个小豆丁,也被她娘按着换了新的大红色小裙子,镶白兔毛边的虎头鞋虎头帽,并一个和虎头帽同款的小包包,活脱脱一个大红色的糯米团子小福娃,直萌得哥哥们心肝儿颤。

    已时三刻。村道传来鸣锣声。候在村口等消息的同族小伙飞快的跑进来报信:“来了,来了。天使仪仗来了,快要到村口了,”

    众人的神情立即紧张起来。

    没过多会,大家便看见绵延一里长的仪仗队伍过来了。前方鸣锣开道,“肃静、回避”牌紧跟其后,次后旌行,再次是六骑带刀护卫。

    最中间是一辆朱漆华盖马车,朱漆马车后面又跟着两辆青帏马车,最后又是一队长长的护卫。

    仪仗缓缓行至蒋家门前停住。

    此时,蒋家宅门大开,窗明几净。一条红毯从大门口直铺到了正堂,正堂之中已摆好了香案。蒋家人个个精神奕奕,神情端肃的静候于大门口,恭迎天使驾临。

    李得顺下了车,顺着红毯一路进了蒋家大堂。

    见大堂之中,已备好了香案,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下也不二话,径直走到香案前,捧出一卷明黄的圣道喊道:“青州县令蒋文渊接旨——”

    蒋家人立即在香案前哗啦啦跪了一地。

    李德顺抖开圣旨开始唱:“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青州县令蒋文渊…….”后面唱了一大通,满篇的溢美之词。

    归纳总结,就是她爹种出了高产红薯,于国家社稷有大功。皇帝很是高兴,封了她爹一个“青州县伯”的爵位。

    赏了一个千亩的大田庄,一栋青州城里五进的大宅子,并一些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然后勉励他爹再接再励,务必配合司农官明年把红薯大力推广出去。

    按制,他爹封爵本是要进京谢恩的,也因为皇帝着紧红薯明年推广育种的事情,允许他们来年秋收后再进宫谢恩。

    圣旨宣读完毕,四周顿时炸了锅。

    他们听到了什么?当官才小半年的蒋文渊竟然被皇帝封了伯爷!

    我滴个天爷爷呢,蒋家老祖宗们的坟是冒青烟了吧!

    老族长更是激动的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吓得族人们忙掐人中的掐人中,抬胳膊的抬胳膊,好歹给弄醒了。

    为免自家老爹过度激动,弄出个好歹,他的几个儿子是一步也不敢离开他身边,起码等他爹足够平静了再说,

    还有外姓人颇为嫉妒道:“蒋大人家女娃娃可真是个福星啊。

    自打她降生,不到两年。他们家先是采到灵芝发了家,没几个月他爹又考上举人,后来更是高中探花郎,当了官。

    这才多久,都封爵了。怪不得蒋家那般宠她,换成我我也往死里宠啊。”

    这话让蒋氏族人听了个正着,忍不住讥讽道:“快得了吧你!谁不知你家那三个女儿过得什么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每日睁开眼就有做不完的活,就这样你婆娘还天天非打即骂的。

    就这你们家这样的,能旺家才怪了!与其羡慕别人,还不如好好待你家那三闺女。

    我看啊,你那宝贝儿子将来未必有你那三闺女顶用……”

    那外姓人被揭了老底,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灰溜溜的躲开人群跑走了。

    蒋禹清可不管族人们说什么,她正盘算着皇帝赏赐的东西。

    田庄和金银布料等,都是实际的东西。

    至于这个“青州县伯”是个什么等级的爵位,小团子还真不知道。她打算晚些时候,寻个机会问问她爹。

    天使连日奔波,一路顶风冒雪,着实受了不少罪。

    宣完旨后,立即被蒋家人安排去暖和的屋子休息,且一人送了一碗热辣辣的姜汤,祛风寒。此举着实赢得不少好感。

    蒋文渊则在族人们的见证下,将封爵的圣旨慎之又慎的奉到了蒋氏家族的祠堂上,并昭告祖宗,子孙不负重望,再度光耀门楣。喜得老族长又是哭了一场。

    稍事休息,就到了吃饭的点。蒋家备了丰盛的席面,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接风洗尘。

    蒋文渊父子兄弟四人并老岳父、大舅哥、和县衙的另一位王师爷、三位司农官陪着李得顺坐了主桌。

    除了寻常的鸡鸭鱼肉外,餐桌上竟然还有一盘冬里的难得一见的青菜。

    这青菜绿油油的,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摘下的。这样品质的青菜,便是在宫中都不常见。因此,刚一上桌就被抢了个精光。

    吃过饭,陆秀才和陆大舅并王师爷告辞离去。蒋家人则忙给大家安排住的地方。

    此次李得顺带来的包含侍卫总共有六十六人。

    加上之前留下的三位司农官和他们的三个小厮,守仓库的二十位羽林卫和蒋家主仆25人,共计117人。

    蒋家的院子算是挺大的了,也不够住下这么多人的。好在家里的旧屋还在,蒋文渊也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提前打扫收拾了。

    每个屋子都放了火盆,铺了厚厚的棉被,这才安置下了,着实累的够呛。

    饭后,稍后休息。李得顺便提出要去看红薯。蒋家人无有不应。

    虽然已知红薯产量高,但那毕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待他真正看到满仓库的红薯时,还是吃了一惊。

    细细问问了,下种的时节,怎么种,什么时候收。蒋文渊具一一作答。

    李得顺也快五十岁的人了,大冬天的顶着风雪长途奔波,着实有些吃不消。

    这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冷到骨子里的那种。他的膝盖已经有些隐隐作疼,忍不住伸手捶了捶了。

    尤其明天一早就又出发返京,想想就脑仁儿疼。不过没法办,该走还得走。

    蒋文渊见他面色不好,便亲自将他送回房,安顿好后,方才离开。

    李得顺的房间安排在一进院,原是蒋禹江的房间。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卧室,一明一暗。蒋家孩子们的房间都是这个格局。

    此时房间里生了两个炭盆,十分暖和。角落里的实木花架上,摆了两盆兰花,不是什么名品,就是山上随手挖回来的野兰。

    被蒋禹清的异能和灵泉蕴养过,端的是生机勃勃,已经打了花骨朵,过不了几天就会绽放。

    床帐被褥什么的都是全新的,没有熏香,有的只是阳光晒过的味道,清爽干净。外间的书房新添了一张软榻,榻上同样叠上放着整齐崭新的厚被褥,方便值夜的小太监休息。

    李得顺打量完屋内的布置,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比不得他在宫中的住处,却胜在干净整洁,在这乡下地方也算是难得了。可见这蒋家也是用了心的。

    单凭蒋文渊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将他带来的人安排的妥妥当当,这份能力便不可小觑。

    一百多人的饭食,着实不是个轻省活计。

    老胡氏、林氏、朱氏外加两个婆子全部上阵,陆氏又从族中请了几个爽利的大嫂子帮忙,这才将晚上的饭菜安排妥当。

    饭菜依然丰盛,依照客人们的要求,减少了一个肉菜,增加了一个素菜。一餐饭,吃的是宾主尽欢。

    这一天忙下来,大家都累的够呛。

    累,但快乐着。

    “县伯”是三等伯爵位,正四品,享有食邑三百户,算在贵族之列。可恩阴妻族或是母族。

    也就是说,可以给妻子或者是母亲请封诰命夫人。蒋文渊打算等过了年,就上书为老娘请封。

    老太太苦了一辈子,到老了也该享享儿女福了。

    至于妻子,只好先委屈一下。等再一次立功的时候再请封,相信有宝贝女儿和自己的努力,这一天不会太久。

    第33章

    下雨天,留客天

    次日,腊月十四日。天空竟下起了大雨。伴随着呼啸的北风,那股冷意当真是吹进了骨头里。

    这样的天气,李得顺自是没法上路,只好再等一天。然而,一连两天都是这样的天气,到了十五日这日,刚脆下起了雪。

    说是雪,其实不尽然,全是细碎的冰粒子,细细密密的砸在屋顶上,院子里,沙沙作响。直下了整整一天。

    因为没有太阳,气温又低,冰粒子一落到地上就结成了冰,结了厚厚的一层。屋檐下,树梢上,到处都是锥子一般似的冰棱子。

    家里的小子们调皮,早起出门上学时,每人掰上一根,拿在手里玩耍,也不怕冻手。

    这样的情况莫说远行,就连在院子里多走几步都要小心。

    这还不算,从府城传来更糟糕消息:前两天下大雨,引发大面积山崩(山体滑坡)零州府通往京城官道被阻断了。

    眼下天寒地冻,被堵的路段又太长,哪怕是加派人手,等到彻底疏通只怕也要到过年了。

    蒋文渊半开玩笑的同李得顺道:“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您看,连老天爷都在留客了,公公不如就留在寒舍暂住,等过了年,冰消雪化再启程不迟。

    况且,陛下一向仁厚,定不会因为公公多耽误这几天就怪罪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

    李得顺知道蒋文渊在给他递台阶,左右事情已经这样的,倒不如顺梯下坡,留在蒋家过年算了。总比跑到府城住冷冰冰的驿馆来的强。

    李得顺就这样在蒋家住下了。

    蒋家人淳朴惯了,除了刚开始的生疏外,很快便同他混熟了。

    他比蒋老头小两岁,蒋老头便喊他李老弟,蒋家的儿子儿媳喊他李叔,蒋家的孙辈们喊他李爷爷。

    每日里喊他一同吃饭,蒋家人吃啥他吃啥。

    知道他腿脚不好,受不得这南方的湿冷,蒋文渊公务之余,还特地去和安堂请了大夫回来,给他开了泡腿的汤药。

    不谄媚也不奉承,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另外一个长辈。

    蒋老头怕他无聊,时不时的也过来找他聊天。甭管是青州的奇闻异事,或是村里村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谁家的儿子好赌输光了家产,气死了老娘:又比如谁谁家的母猪一气儿下了十一只崽子。

    再或是那谁谁谁家的汉子打婆娘,让婆娘的娘家兄弟给教训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难得的蒋老头儿说的高兴,李得顺也听得新鲜。

    完了也会给蒋老头儿讲些京中乐子,比如京城的繁华,比如番国进贡时的盛况,比如京城豪门大宅里的阴私。

    听得蒋老头那是连连称奇,大开眼界。

    总之,这两个出身不同,学识不同,阶级层面完全不同的老家伙竟能诡异的说到一块儿去,也是奇事。

    因此,李得顺在最初的不适后,竟然竟然很快喜欢上了蒋家,喜欢上了蒋家温暖的家庭氛围。

    腊月十九这天。李得顺用完早饭回房,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随侍的小太监坐在旁边上的小几子上给他捶着膝盖。

    别看他现在人前威风,实则命贱。

    从进宫那天开始侍候人,一直跪到现在。膝盖和腿早就伤痕累累。

    如今又碰上这样湿冷的天气,他的膝盖着实疼的历害,睡是睡不着的,看看书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房门突然“哚哚哚”的响了三声,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接着从缝隙中探进一个小脑袋来。

    这小脑袋也不说话,就那么偏偏着头,睁着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我能进来吗?”几个字。

    李得顺认得,这是蒋家唯一的小闺女,很是得宠。

    因为年纪太小,说话还不是太利索。就是这个么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娃娃,偏生还得了太子殿下的眼缘,大老远的特地托了他给她捎东西过来。

    他在宫中多年,虽冷心冷情,但对于这样可爱的孩子,还是愿意多几分耐心的。于是他冲她招招手:“进来吧!”

    得到首肯,蒋禹清双手熟练的攀在门槛上,胳膊用力向上一提,先搭过去一只脚脚,翻过去半边身体,再拿过另一只脚,就像只努力越狱的笨最终,笨企鹅平安落地。

    成功的翻过门槛后,蒋禹清颇为神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拍了拍尘土。这门槛再高又如何,本姑娘还不是翻过来了。

    一面吐槽家里的门槛对她太不友好。一面踩着小步子“哒哒哒”的冲着李得顺跑过去。

    她之所以会来这里,一是对太监好奇。二也是想为家里人多刷刷好感。不指望他回去后跟皇帝美言几句,起码不能说坏话不是。

    李得顺好奇她来这里的目的:“小丫头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这里可没有糖给你吃。”

    小团子摇了摇脑袋:“不要糖。看,书书!”

    说罢自顾自的跑到书架前,踮着脚,从书架最下面一层抽出一本书,再跑回他旁边踮着脚,高举着小手把书放在书案上。接着便去推椅子。

    实木的椅子对小团子来说,着实太重了些。小团子推得十分吃力,几乎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仍旧只是推动了一点点,憋的小脸通红。

    不得已好只好寻求旁边那位小太监的帮助:“哥哥,椅椅,坐。”小哥哥,麻烦搬下椅子呗!

    小太监没敢动,拿眼神望李得顺。见李得顺点了点头,方才把椅子搬到他旁边,与他并排着放,再顺手把小伙家抱到椅子上坐好。

    这椅子可比门槛高多了,小家伙爬个门槛都费劲,这么高的椅子绝对上不来。

    小太监搬完椅子,又坐下去继续帮李得顺捶腿。

    蒋禹清见李得顺脸色有些发白,忆起他刚才去前厅吃饭时就一瘸一拐的,再想到他的职业,想来是膝盖出了大问题。

    “腿,痛痛哇?”奶团子有些担忧看看他的腿,再望望他。心

    想,要不我还是给他弄点药吧,这老太监万一要出点啥事,自家可担待不起。

    想着便麻利的溜下椅子,伸手在他的膝盖上用力按了按,手指上柔软的触感显示,他的膝盖已经肿了。

    不过因为蒋禹清人小,手劲儿也小,李得顺并没有多少感觉。

    李得顺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小孩儿,因此,并不介意她对自己的冒犯,反而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哟,小丫头,你还会看病啊?”

    小团子没说话,歪头看了看他,哒哒哒的翻过门槛跑走了。

    倒弄得李得顺一头雾水,颇有些无可奈何,暗道小孩儿果然是小孩儿,来如影去如风的,一点耐心也没有。于是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然,没过一会,门外又响了一阵由远及近“哒哒”声。

    同样的敲门方式,同样的翻门槛姿势,同样哒哒哒的脚步声。

    得,小丫头又跑回来了,这回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虎头包包。

    她跑到李得顺身旁,从包包里往外捣腾东西。

    一叠厚厚的,半个巴掌大,散发着浓浓药味的奇怪布片,一个小瓷瓶。

    蒋禹清拨掉瓷瓶的塞子,倒出五粒黑褐色的奇怪药片,示意他赶紧吃掉:“吃药药,腿腿,不痛!”

    李得顺听懂了,小丫头这是看出他腿疼,特地回去给他找药来了。

    一瞬间,李得顺冰封冷硬、深不见底的灰暗心底,突然照进了一缕阳光。

    那么稀有,那么温暖。温暖的他的眼睛有些起了雾。再低头时,他看她的眼神,便温和了许多。

    感动归感动,药却是不能乱吃的。

    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怕不是偷拿了家里哪位长辈的,不知道治什么病的药,给他送来了。

    蒋禹清见他不肯吃药,突然回过味来了,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对方这是怕她乱拿了家里人的药给他吃。其实,换位思考下,一个丁点大的小孩子,随意给的药,哪怕她病的再重,也是不敢吃的。

    想着,她又“哒哒哒”的跑出去了,没一会竟拉着她爹来了。

    蒋文渊一看桌上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不禁苦笑,这宝贝女儿可真会给他找事儿。

    正寻思着,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巧妙圆过去时,小团子说话了:“师傅,给,吃药药。腿腿,不痛。”我师傅给的药,吃了腿就不疼了。

    蒋文渊深知女儿这些药丸的历害,说是药到病除一点不为过。

    况且,女儿一心为他铺路,他也不能一直踌躇不前。若是交好了李得顺,将来在朝堂之中也能多个靠山。

    想通这一点,他便装作有些难为情道:“小女年幼不知事,扰了公公清静,还请公公勿怪。若是……”

    “伯爷有话不凡直说,咱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蒋文渊踌躇了一会,方才下定决心道:“小女虽年幼,却有些奇遇。一岁时就被一位世外高人收作亲传弟子。

    只因她太过年幼,不便带在身边,故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回来一趟,教她些医理,再留下些药品。

    这玉瓶中的药名唤“舒筋活血片”,据说有舒筋活络,活血散瘀的作用。可用于骨伤疼痛,跌打损伤,骨痹,风湿等。

    这些是她师傅的原话,咱们家的人也没这方面的病症,是故也不曾有人吃过,所以有没有用,下官也不知晓。

    至于那些布片,唤作伤湿止痛膏。据说同舒筋活血片差不多的功用,只不过前者内服,后者外用。”

    李得顺听完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双手拢进袖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是怀疑蒋家小女儿有个世外高人当师傅,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大人会说慌,孩子可不会。尤其是个连话都还说不利索的小不点,就更不可能了。

    他在意的是,这药虽是世外高人给的,但蒋文渊也说了,他们家并没有亲自用过,所以也不确定这药是否真如那位高人所说的那般有用。

    蒋文渊见他不信,只好又道“下官与家人虽不曾用过这两样药,但下官上京赶考时,曾带了一些高人留下的,治疗风寒发热的小药片及金创药粉。

    风寒发热的药片,下官亲自试过,不过小小的几片和水一吞,两天就好。后来又用金创药粉救了一位受重伤大量出血的老道长。”

    “就是送你红薯种的老道长?”

    “正是。”

    李得顺点点头,低下头沉吟了好一会才道:“罢,左右咱家这腿,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没什么好办法。

    不过是多试一种药罢了,我还受得起,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了。若真有改善,也是咋家的福气了。”

    蒋文渊道:“公公大气。”他复又蹲下身问女儿“这药怎么用?”

    “吃饭,吃药药。五粒!”她伸出一只小巴掌。一日三次,一次五粒。

    “那这个呢?”蒋文渊拿起一块膏药问女儿。

    小团子,扯着李得顺的裤脚往上拉了拉,示意他把裤腿拉上去:“裤裤,拉。贴腿腿。”

    李得顺明白了,这是让他把裤子挽上去,直接贴在伤处。小太监依言把他的两条裤腿挽起,露出膝盖,果然又红又肿已经有些变形了。

    这种程度的风湿性的关节炎,哪怕在医疗发达的现代社会都无法根治,只能控制着尽量减少复发罢了。

    蒋禹清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太监们都不容易。跪着侍候了别人一辈子,没有家人亲眷,到老了还惹一身病。

    将来干不动了出宫,少数身家丰厚的还能渡过一段相对安稳的人生,大部分太监最后的结局都非常凄惨。

    太监,是封建社会,最没有人权最畸形的产物。

    第34章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如果说,先前是为了刷好感才接近李得顺的话,那么现在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给他治疗这一种想法。

    她上辈子是个医生,这辈子也立志学医。而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她做不到对病人的痛苦无动于衷。

    最终,小太监在蒋禹清的指导下,顺利的撕开膏药贴在了李得顺一双红肿的膝盖上。怕膏药贴的不稳,蒋禹清下意识的伸出小手细心的抚平实了。

    弄好后,蒋禹清,满意的拍拍小手道:“膏药,一天,一换!吃药药,不吃辣!”膏药

    一天一换,吃药期间别吃辛辣之物。

    事情解决,蒋文渊也告辞返回县衙。临近年关事情太多,他是一刻也不得闲。

    奈何府里还住着尊大佛,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把人就这么丢府里不管不问。只得每日于西津渡和县衙往返,着实辛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蒋文渊走后,小团子坐回李得顺身边,鼓着红扑扑的包子脸,开始认认真真的看书。

    李得顺这才看清,那书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神农本草经》五个大字,不由哑然失笑。

    真看不出来,这丫头还真是个“小神医”。

    两岁不到,话都说不清楚的“小神医”。他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小丫头你识字么?”

    团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自是识的。

    李得顺挑了挑眉:“那行,我今儿就来考考你。

    他拿过她手里的那本《神农本草经》翻到第一页《序录》随意指了一行字,诱哄道:“喏,你呢,把这段话读完。若是都读对了,咱家就赏你一件宝贝。你看好不好?”

    “好!”当然好!团子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暗道你都上赶着送礼物了,我若不收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于是团子开始读:“凡欲、治病,先察、其源,先候、病机,五脏、未虚,六府、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治。若病、已成,可得、半愈。病势、已过,命将、难全。”

    她的小舌头还不是太好使,实在读不来四字的词组,只得把它们拆开,两个字两个字的读。

    “读,读完了。一个字没错!”好半天,小太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蒋禹清的眼神充满了惊艳和崇拜。

    我的滴个天爷爷哎,这小姑娘好像还不到两岁吧,就这样厉害。不愧是探花郎的女儿。

    小团子的表现,着实惊呆了屋里的两个太监。

    李得顺常年伴驾,自诩见识过不少京中的神童才女。

    他们家太子殿下,就是其中最惊才绝艳的那个,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如今这不到二岁的小不点儿,竟也不逞多让,当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李得顺即惊艳又欣慰的摸了摸团子头,当即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去,把那匣子南珠取来。”

    小太监应声转进内室,很快便取了个成人巴掌大的精美木匣来。打开一看,满满一匣子成人指头肚大小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荧润的光泽。

    小团子的眼睛当即就亮了:“啊——珠珠,漂亮”

    李得顺笑眯眯道:“喜欢吧,喜欢就拿回去,让你母亲给你打首饰戴。”

    “嗯嗯。”团子高兴极了,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更是笑成了月牙。

    这古代的珍珠可没有人工养殖的,纯野生,采集不易。这当中又以东珠为最,其次是南珠。

    李得顺给的这匣南珠虽不及东珠值钱,但架不数量多,品相也是一等一的好,其价值至少也在千两往上了。

    团子收的心安理得,压根就不知客气为何物。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客气。凭本事挣来的,为什么不要。了不起等他走的时候,她再回根大人参好了。

    “谢谢,李爷爷!”团子很认真的道谢。以他的年纪,确实当得起她唤一声“爷爷”。没别的意思,只是个尊称。

    被个这么乖巧漂亮又可爱的孩子喊“李爷爷”,李得顺一颗心都要化了。

    他七岁起被就家人卖进宫中,兢兢业业几十年。从一个无权无势人人可欺的小太监,爬到了御前总管大太监的位置,成了帝王心腹,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他落魄时,别人辱他欺他,他得势时,别人又奉他捧他。最让人恶心的事,就是一面讨好他,一面又在背地里骂他阉狗,贱人。

    他无亲无故,只有一具残缺的身体和一颗冷硬的、冷血的、千疮百孔的心。

    只有这个孩子,这个刚学会走路、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会主动问他是不是腿疼?会主动去给他找药,在他怀疑她不肯吃药时,因为无法表达清楚意思,甚至找来自己的父亲帮忙解释。

    没有什么理由,不带任何目的,只是纯粹的想帮他减轻疼痛。

    其实,他于她来说,只是个暂住在她家里的陌生人而已,她却如此用心相待。当真一片赤子之心。

    李得顺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角,低头看着旁边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你既然叫我李爷爷,那我也叫你乖宝好不好。

    我记得,你的长辈们都是唤你这个名字的。”

    “嗯嗯,乖宝。”是,他们就是这么叫我的。你要这么叫也可以。

    蒋禹清惦记后院里的菜,在李得顺这里待了一会就回去了。

    李得顺十分不舍的让小太监连同那匣子珍珠一起送到她母亲那里,也省得这小丫头总是费劲巴拉的爬门槛了。

    陆氏看到李得顺送给自家女儿一匣子价值千金的珍珠,很是吓了一跳。仔细问明缘由后,方才收了起来,说是留着给女儿以后当嫁妆。

    收了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蒋禹清想着总要还些东西才是。她在灵境里寻了一圈,突然就看见了前两个月收购的那几万斤板栗和水果。

    差点把它们给忘了。

    大冬天的,水果坚果之类本就少的出奇。又逢年根,现在放出去,肯定能赚一笔。

    团子于是拣顶漂亮的桔子和枣装了一篮子给李得顺送过去,打算今晚等她爹回来就跟他说说卖水果的事。

    晚上,蒋文渊下衙。蒋禹清就跟他说起卖水果的事情。蒋文渊说这事儿好办。合作的那几家中,江家的产业里就有果品点心铺子,他们肯定需要。

    次日,蒋文渊上衙的时候,问蒋禹清要走了一个果篮。

    当天下午,江家主就亲自带人来了西津渡,以一个十分优厚的价格拉走了将近四万斤板栗和五千多斤榛子,并二万斤各色新鲜水果。

    江家在青州和邻近几个县城有十多家糕点果品铺子,这些都是年前的稀缺货,他还怕不够卖的。

    江家主走后,蒋文渊一算账,好家伙单单只这一项就赚了将近一万七两银子。加再上食品工坊那边的分红,今年绝对能过个肥年。

    蒋禹清的药确实好用。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不过两天时间李得顺的膝盖就消了肿。

    又养了两日便已是彻底不疼了,这着实是把李得顺喜坏了。

    他这腿是老毛病了,每次犯了都要疼上好些天,连太医都没什么好办法,着实遭老罪了。

    这会儿用了蒋禹清的药,不过三四天就没事了,当真是神奇。

    而且,这小家伙似乎把治好他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这几日照三餐的上门督促他准时吃药,吃饭的时候也不许他碰重口的,到了晚上还会来敲门,看看他有没有用汤药泡脚。

    着实把“小神医”的职责惯彻执行了个十成十。

    有时候,他故意表现的不配和,把她惹急了,她还会很生气的大声吼他,哇啦哇啦,语无轮次,奶凶奶凶的,着实可爱。

    李得顺的腿好了,日子也到了年根儿。老天爷总算一改前几日的阴霾,肯给个笑脸了。

    冬日的阳光和春天的雨水一样,总是格外的珍贵。让人舍不得浪费一点。

    腊月二十四日,是南方的灶年。

    这一天,住在蒋家院子里的人,从上到下,不论是主人、仆从还是暂居于此的客人,全都一起动手打扫屋宇地面,清洁家具物什,清洗被褥床帐,端的是热闹非凡。

    李得顺也亲自参与了打扫,这些活从前在宫中也是惯做的。只是在宫中做事,和在这里做事,心境上全完不一样。

    前者是冰冷是木然,后者是温暖是生活。

    腊月二十五。蒋家开始打糍粑、打年糕,做米果子。

    要做的东西多,劳力也多。

    随天使来传旨的护卫们,个顶个的壮,有的是力气。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北方人。北方的年和南方的年完全不同,过年要准备的吃食也不一样。

    他们一来觉得有趣,二来也是好奇,难得有机会,大家都想感受下与北地完全不同的年俗,因此纷纷参与进来。

    因为人多,米多,蒋家光是石臼子木舂就借了三副来,忙的那是热火朝天。

    做出的年糕、糍粑和米果子,也堆成了山。

    团子拉着李得顺,穿棱在各种操作台前,玩的是不亦乐乎,也吃了一肚了年糕,撑得她连午饭都没吃。

    这着实把李得顺给心疼坏了,忙让人取了些山楂汁来,给她服下。

    下午,这对儿名为帮忙,实则破坏王的伪爷孙俩,又蹿到了做米果子的场地。

    跟赶面团的汉子要了一块米面,说要给家里的每个人捏一个专属于他们的新年礼物。

    结果这俩委实高估了自己的艺术创作能力,玩了一下午,弄了一身的白米面,结果就捏出一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四不象。

    就……好气。

    最后没办法,只好把这些审美别具一格的作品重新揉到了一起,搓成了一根大拇指粗细的长长的面条儿,再把它一圈圈的盘起来……

    至于像什么,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会浪费就好。

    二十六、二十七,各家都忙着送年礼,采买年货。

    蒋家今年人多,需要采买的东西多了好几倍。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天使也好,侍卫也罢。左右都是为了自家的事情,连过年都不能跟家人在一起,最起码也不能慢怠了人家。好吃好喝的得给人备上。

    故而蒋家也是全员出动,采办年货。

    以家里如今的地位,在零州府那也是头一份,自不用再刻意去讨好谁。

    说话难听点的,就是蒋文渊如今的上峰零州知府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恭恭敬敬喊一声“伯爷”。

    李得顺被蒋家人带着,一路走一路看,各种实用的不实用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其中大部分都是给小团子买的。

    但凡只要小团子多看过两眼的,他都会让小太监掏钱买下,可以说是很宠孩子了。

    他从前在京里也伴驾出宫私访过。

    那会儿,他跟全身紧张,生怕有不开眼的刺客行刺,哪有什么心思看街市。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只是个被兄弟拉着,被晚辈儿围着,吵着闹着一起逛街的寻常老头。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没有九曲十八弯的勾心斗角,没有你来我往的尔诈算计,平凡又鲜活,就像这冬日里的艳阳一样舒适温暖。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第35章

    三哥是个经商的天才

    此时,小团子被大哥哥蒋禹江抱着,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看过去。旁边还围着其他六个准备随时替补抱妹妹的小子。

    再后面是立春和谷雨,和两个新买的小厮,妥妥的团宠无凝了。

    这年集,街上人多的要命。若不让人抱着,她一个不到人摊位高的小豆丁,就只能看满大街的脚了。

    十四岁的少年,身姿已有几分挺拔。此刻稳稳的抱着妹妹,看着妹妹嗷呜嗷呜的跟摊主杀价,唇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蒋禹清看中了一套七个,做工顶美的猴子捞月的套娃。想买回去,等李得顺回京的时候,托他送给小哥哥当新年礼物。

    因为李得顺来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小盒子,说是小哥哥送给她的。

    里头装着一枚刻着她名字的黄金鸾鸟图案的小印,两对十分漂亮的蛟纱珠花,并一些其他的玉石小把件。

    家住京城,而且是她认得的小哥哥,那便只有半年前离开青州的景衍小哥哥了。

    没想到那个漂亮严肃的有些过分的小正太还记得他,大老远的让人给她捎了东西。

    这份情谊,她自然不能装作不知道。这套娃娃就当回礼好了。就是不知道,他竟然还认识李得顺!

    东西是好看,一问价,三百个大钱,着实有些贵。她伸出两只嫩央央葱白一样的小指头,比了个二字:“不,贵了,二百钱。”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子,一瞅就乐了道:“嘿,你这小丫头这么小就会杀价了,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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