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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具尸体和一条鳄鱼的婚礼吗?

    “你疯了……明洛。”我看着幻化出半身的半人半鳄的他,心里不觉可怕,只觉他可怜,终究是因我薄待了他,才把他害成了怨灵,如果我能接了那通电话,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突然,上方光线一亮。

    生长着大片热带植物的园林出现在视域之内,我们一个池塘内,我试图向四周张望,好判断这是哪里,可我“借宿”的这具尸体却显然不受我控制,脖子根本无法活动。一道暗影掠过我的上方,这是一座石拱桥。被明洛抱着游过桥梁下方后,一座栏杆由双龙构成的石桥便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没来得及判断这可能是什么地方的桥,一个红色的身影,便出现了桥的左端。那是一个,穿着泰式传统“纱笼”连衣裙的女人,头发竟是纯白的,在头顶盘了个泰式的高髻,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生着一双凤眼,细眉高挑,看上去风情妖娆。

    我的魂魄现在是在泰国吗?

    距离我出事,过了多久了?

    离江城那么远,吞赦那林能找得到我吗?

    “阿洛,是不是饿了?”女人半蹲下来,从身旁的桶里拿出一团血淋淋的东西,看清那竟是一个人头,我一阵反胃。

    可明洛却抱着我躲了开来:“母亲,阿染在这儿。”

    是明洛的继母?她真的把他当一条鳄鱼喂养,还拿人肉喂他?

    这是什么邪门继母啊?

    “他要成为你的妻,早晚都是得习惯的。”女人勾唇一笑,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立刻注意到,她生得高鼻深目,五官深邃,眼珠竟是蓝色的,也不像一般的泰国人皮肤偏黑,她的皮肤很白,配上那头白发,整个人像白化病患者一般,有种病态而阴冷的美丽。

    “你是明洛的继母?”我盯着他,冷冷道,“你们抓我的魂魄,不只是为了给明洛配冥婚吧?你们是不是……想借我引来吞赦那林?”

    “很聪明嘛。”女人笑意加深,将桶里的血缓缓倒进池里,“不引来尸神主,求他帮忙,我怎么让我亲爱的儿子起死回生呢?”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你是想拿我当诱饵威胁他!”不知怎么,我感到这女人身上透着一股深深的戾气,不像是爱子心切的人,“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想可就打错了算盘,吞赦那林可是很厉害的,寻常人被他看一眼就会被摄去魂魄,你们对付不了他的,趁早放了我!”

    女人捂住嘴:“我好怕呀……”她咯咯咯的笑起来,“我当然知道尸神主很厉害,可再厉害的存在,都会有弱点。你,就是他的弱点。”

    我心里一沉,浓重的不安升起来。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想要怎么做?”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事了。”女人施施然站起身来,朝桥左端的亭子招了招手,“你们,带新娘子去梳妆打扮,别耽误了时辰。”

    两个女仆抬起我,从亭子里走过相连的拱桥,一座华丽的泰式建筑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巨大的迦楼罗翅膀展开趴在屋顶上,层层叠叠的瓦片组成它的翎羽,两侧的屋檐呈火焰状,这看起来像是个寺院,在寺院里举行冥婚吗?明家人这么猖狂,不怕冒犯神佛吗?

    我委实想不到,我身为一个男的,竟然两次被迫扮成新娘,第一次嫁了一个邪神,第二次,居然要嫁给我死去变鬼的前男友,而且魂魄还附在一具尸体的身上。当被拖到梳妆台前,看见镜子里的脸时,我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寒毛倒竖——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青泽。

    他死了,还被明洛做成了供我魂魄临时寄居的容器。

    我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脸,不敢相信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我虽讨厌他,可也不愿他的尸体被这么作践,而且当用那双属于他的眼睛注视镜子时,还似乎能看见他不甘于这样横死的怨念。

    “见我如此,你很开心,是不是,秦染?”

    “啪嗒”一声,一滴红色的液体落在木头镜台上。

    我一惊,脚底升起寒意,屏住呼吸,看向镜中。

    我的身后,两个女仆的中间,一抹半透明的人影紧贴在我的背后,露出半张惨白的面孔,阴恻恻地盯着我,一边眼睛里流出血泪。

    “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盯着你不放,是不是?”他幽幽道,“大学的事,其实我早就无所谓了……可你知道吗,我比你更早认识明洛,在他在东南亚刚出道时,我就迷恋他的歌,他出的每张专辑我都买,也一直想要画他。可等我攒够了钱,他却跟着你回来了,成了你的缪斯,多么可笑啊,我不是没有争取过,可他对我不屑一顾,偏偏属意根本就不爱他的你,还被你的薄情害死了……转头,你就有了新的缪斯,和他在一起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秦染?”

    我震惊而恐惧地看着他,见他攀在我肩头上的双手来掐他自己尸身的脖子,双手却径直穿了过去。他的手僵在半空,摇着头疯笑。

    “你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明洛对你做了什么?”

    我牙关打颤的问。

    “在YICCA结束的第二天晚上,不知是谁把一个BJD娃娃寄到了我家。那娃娃是他的模样,一头银发,抱着吉他,我哪里舍得不收?当天夜里,我就梦见了他,他吻了我,说以后要我照他说的法子养着他,说他会给我永恒的灵感,会像爱你一样爱我…可结果呢?”

    “可结果呢?”

    他凄厉的大笑起来,我无法用他的手捂住耳朵,只好紧闭上眼,便听见仿佛召魂一般摇铃的声响,再睁开眼时,青泽已经不见了。

    头上戴上金头饰,裹上泰式传统的斜肩婚纱,我被两个女仆拖着,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这类似寺院的建筑的四合庭院中。

    透过飘荡的白幡,我便看见,铺满地上的白色蜡烛中间,摆放着一副金边黑身的巨大泰式棺椁,棺首摆着一张明洛的遗像。

    就跟我扮神妃嫁给吞赦那林时,在镜子里看见的情形一模一样。四周站着数十个头戴尖顶帽的像是巫师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奇怪的金属发器,摇头晃脑,盯着那副棺椁念念有词,我心中发毛。想来那时,这些巫师可能就在这里做法,试图助明洛来勾我的魂,好在那时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与吞赦那林抗衡,所以才没有得逞。

    这么想着,我被拖到棺椁前方,跪在蜡烛中间,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被明洛附身的鳄鱼爬了过来,用尾巴将我环住了,他的上半身从鳄嘴里幻化出来,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可惜,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这一身新娘服,你穿着一定很美,胜过那身神妃服千百倍。”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明洛?”我悲哀的看着他,轻问。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阿染,无论用什么方法,我要你只能注视我。”

    一具尸体和一条鳄鱼的婚礼,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对我的执念已经使他面目全非,而我还依稀记得初见他时,他站在路边一头银发弹着吉他,浪荡不羁、玩世不恭的神态,他那时看起来就像一阵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我以为他与我有着相似的灵魂,才去追逐那阵风,可我没想到,从这阵风为我停留的一刻起,从我获得他的爱的一刻起,那个曾经自由不羁的灵魂,也就日渐凋零了。

    我凝视着此刻半人半鳄的他,眼前却浮现出当年初见的一幕。

    那一天是圣诞节的夜晚。台上的他放下话筒,台下的我朝他递出了速写本,上面有他的一张小像。彼时头顶烟花盛放,我朝他微微一笑,问他能不能给我签个名,而他挑起眉梢,手在吉他弦上拨出了一串和弦。后来他谱成曲子送给了我,说是他为我心动的声音。

    那样意气风发的他,再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明洛,是我毁了你。我不该,不该让你为我留在江城。”

    我喃喃道,双眼一片模糊,“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害人害己。”

    一串女人的轻笑却传了过来。

    “别这样想,善良的孩子,如果不是对你的执念,阿洛的魂早就散了。”

    我侧眸看去,那白发女人扶着一个柱着拐杖的老男人从回廊里走了过来,是明洛的继母与父亲。

    “你们这样做,真的是为了让明洛死而复生吗?”我盯着他们,“把他的魂放在一条鳄鱼的身体里,拿人肉喂养他,你们真的爱他吗?如果爱他,又怎么会忍心看他这样,难道不应该希望他早日往生吗?”

    “我们当然爱他,我的幺仔……我这么多年,亏欠了他。”老男人开了口,浑浊的眼睛望着我身旁的明洛,”幺仔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他。”说着,他剧烈咳嗽起来,白发女人拿手帕擦了擦他的嘴,扶他在我和明洛面前的椅子前坐了下来,冲我们笑了起来。

    “行了,行礼吧,行过了礼,就是一家人了。”

    第55章

    修罗场

    “行了,行礼吧,行过了礼,就是一家人了。”

    不知怎么,这白发女人高高在上站在我面前的情形,竟让我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一种厌恨与恐惧也伴随着这种感受同时生出。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这么想着,后颈被按住,这副不属于我的躯体不受控制地朝他们低下头去,头磕到冰冷而潮湿的地面上,又被拉起来,与明洛对拜。

    就在头要低下去的一瞬,周围的蜡烛忽然一闪,全灭了,只剩下潮湿地面反射出的惨淡月光,而下一瞬,月光变成了血色的暗红。

    我心里猛一跳,朝头顶望去,寺院的四方天穹中,赫然是一轮红月。

    尖顶之上,立着一抹高高的人影,他的肩头栖着一只雪白的大鸟。

    “吞赦那林!”我惊呼出声,他真的找到泰国来了?

    他没有户口,也没有护照,不能坐飞机,是怎么做到的啊?

    “你来了,那林。”

    女人的一声长叹令我一愣,诧异看向她。

    明洛的继母,之前就认识吞赦那林?她居然还叫他“那林”?

    “别这么叫我。”熟悉的声音自上方落下,如冰凌坠地,“我觉得恶心。”

    我一怔。

    “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女人悠悠笑道,“那林,这么多年不见,你竟一点也不思念你的母上,我还想与你好好叙叙旧呢,真是个不孝子。”

    ——母上?

    我震惊地呆在当场。明洛的继母,是吞赦那林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你没资格,自称我的母上。”上方吞赦那林的声音一字一句,似从齿缝迸出,竟然透着刻骨的恨意。我愣住了,明洛的继母……是吞赦那林的母亲吗?这怎么…怎么可能?我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白发女人,见她盈盈笑着,望着吞赦那林,拎起一个小铜铃,摇了一摇。

    “叮铃”一声,寺院中响起一阵山哭海啸般的凄厉哀嚎,头顶传来轰隆雷鸣,刹那间,下了倾盆大雨,身旁的明洛将我一把拥入怀里,他所依附的鳄身迅速变长,身下被雨水淹没的地面涌现出无数扭曲的鬼影,向他伸出了双手,宛如无数溺死的冤魂,俱攀附在了他渐渐变得形似银白龙尾的下半身上,像是寄生在他身上的小鱼一般。

    “这是……”我睁大眼,明洛抱着我直立而起,身体骤然暴涨了十几米高,竟与寺庙的尖顶并齐,赫然化成了半人半龙的形态。

    “龙王娜迦,受我献祭,受我供奉,予我神力。”那白发女人大笑起来,“你献祭自身成了尸神主又如何,我用数百水鬼和他的执念,炼成了恶水煞,那林,试试看,你如今能否与你的阿娘,一较高下?”

    恶水煞?

    我看向明洛,这才发现他的瞳仁赫然已经变成了一对银色的竖瞳。

    “明洛,你听见了吗,你被你的继母利用了!”

    勒着我腰身的手臂却收得更紧,明洛仿佛对他继母还有我的话全都置若罔闻,长长的银白龙尾猛地一掀,顷刻间,簇拥在他尾上的无数鬼影,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形成一道巨浪,朝我的身后扑去!

    我扭过头去,“咔擦”一下,颈部传来一声断裂的声响,这原本不受我控制的尸体的脖子,似乎被我一激动,扭断了。

    透过无数鬼影形成的一道巨浪,我看见那红月下的身影暴涨了数丈,万千红艳荼蘼犹如燃烧的业火自他的周身绽放,蜿蜒扭曲的灰白树藤也在一瞬蔓延开来,蛛网一般近乎覆盖了整座寺院的上空,遮天蔽月。腥红的花瓣,盘旋的兀鹫,还有无数自绽放的荼蘼花中钻出的簇簇鬼影,像是构成了一整个炼狱,完整的展现在我眼前。

    而吞赦那林,就在这炼狱深处,怀抱着我的肉身,朝我的灵魂凝望。

    我的心弦,狠狠一震。

    下一刻,怨灵形成的巨浪扑进树藤结成的巨网,盘旋的兀鹫与成群的鬼影一拥而上,眼前瞬间成为了万鬼厮杀的修罗场。

    一片混沌的黑雾间,我忽听“嗷呜”一声,震慑动魄的狼啸直逼而来,一抹白影从黑雾间穿出,当空跃起,掠过了上方的红月——那是一头巨大的白狼,伏在狼背上的,正是拥着我的身体的吞赦那林。

    只是一眨眼,他便已跃至了我的眼前,布满血红咒印的手掌覆住我的额顶,而另一手五指变得犹如尖尖鬼爪,径直没入了明洛胸口。

    “噗”地,一颗被黑色海藻缠绕的腐烂心脏被他掏了出来。

    “不,吞赦那林……”我想叫他饶了明洛,眼前却倏然一黑,再回过神,眼前已是他漆黑卷曲的鬓角——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啪嗒”,巨狼跃落在潮湿的地面,我扭头望去,看见那半龙半人的影子栽倒在那个棺椁上,将熄灭的蜡烛砸得东倒西歪,他剧烈的抽搐着,那双瞳仁恢复成了原本的褐色。

    “阿染。”他深深望着我,嘴唇无声翕张,双手不甘地在地面蜷曲抓挠,拖着身躯要朝我爬来,却被树藤缚住了身躯。

    “明洛……来世,我还你。”被沉重的愧疚压得喘不上气,我脱口而出,却被冰冷大掌死死捂住了嘴。

    “染染,若有来世,你亦是我的。”

    “唔!”我发不出声音,眼睁睁见吞赦那林将明洛的心脏一把捏得稀碎。

    海藻包裹的腐烂瓣膜顷刻成了一团烂泥,散发出腐臭的味道,可与此同时,金色的光芒却自他的指缝间迸射出来。他的手一颤,松开了手指,手心里的东西砸落在地——是一枚指头大小的三面金刚镢。

    “哈哈哈哈——”尖利的女人笑声骤然响彻上空,我循声望去,那白发女子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还是你的母尊最了解你的弱点,一见你的小心上人有了危险,你便失了理智,也不仔细想想,我既知你是吞噬了万鬼的尸神主,又怎会真的拿水鬼来对付你呢,龙王娜伽乃是此地的主神哪,这异国他乡鬼治不了你,神还治不了吗?那林,我残余的教众因畏惧而敬你为神,可你真的是神吗?你是个魔啊!”

    我心里一沉,见吞赦那林捏碎明洛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手心竟被金光蚀出一个洞来,可以窥见里边的森森手骨。

    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吧,吞赦那林?”

    他五指一拢,扑簌簌的振翅声袭来,万千兀鹫朝那白发女子扑去,将我的头用力按在胸口,身下的白狼载着他和我猛然跃上寺院的尖顶,在几栋很高的建筑上方飞跃疾奔,然后纵身一跃,竟跃入了一片热带雨林间。白狼疾奔不停,我惊魂未定地扭头,想察看他的手,却被他扣住了后颈,沉冷的声音这才自耳畔回答我:“我无事。”

    “真的吗?可你的手……”

    “我无事。”他再次回答,拥紧了我。我方感到他的身躯竟似在微微颤抖,侧眸看去,他双眼紧闭,浓密长睫下,竟渗出两道血痕。

    “你的眼睛,又流血了!”我抬手替他擦拭,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他别过脸去,将我的脸按在肩头,不许我看一般。我心下有些迷茫,须臾,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眼睛大抵不是受伤了…而是在泣血。

    他是在流泪。许是无法像常人一样流出泪水,所以,才流的是血。

    是为什么流泪呢?是因为……那个白发女人吗?

    那个,自称为他的“母尊”和“阿娘”的女人吗?

    “吞赦那林……那个白头发的女人,是你的亲阿娘吗?”

    沉默良久,他才“嗯”了一声。

    我一怔,下意识地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将回抱住了他。

    吞赦那林的身躯轻轻一震。

    第56章

    婆娑

    我一怔,下意识地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将回抱住了他。

    吞赦那林的身躯轻轻一震。

    是他的亲阿娘,那女人大抵不是寻常的人类……可不论她是妖是魔其他的什么,虎毒尚不食子,她却拿我当诱饵,亲自设下陷阱,想要伤害、甚至或是想要杀掉自己的亲子。吞赦那林虽然似乎对那白发女人怀着刻骨的恨意,可他的心里,又怎会一点都不难过?

    我抱紧了他,轻抚他的后背,陷入了沉思。

    那白发女人是明洛的继母,明洛被她炼成了恶水煞,将我从吞赦那林身边劫走,引来吞赦那林,暗算了他……这一切足以说明,明家的目标,原本就不是为了让明洛起死回生,而是冲着吞赦那林去的。

    这一切从始至终,是不是都是一个安排好的局?

    我的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幕幕,疑惑丛生,思维也不禁发散开来。如果明洛是这一早就安排好的局里一枚棋子,那我与他的相遇,与他的纠缠,乃至他的死,是不是都是计划好的?

    可就算她通过明洛了解我的性情,预测我会因想要散心前往苏南,料定我在前往林海的路上会截停那辆货车,与吞赦那林的替身人偶产生交集,可她又怎么能够预见到,我会因想要画吞赦那林而对他穷追不舍,吞赦那林会喜欢上我,会为了我,以身犯险呢?

    她难道是有什么神机妙算的能力,能窥得天机吗?

    吞赦那林强大到没有弱点,她就给他制造一个弱点。

    ”吞赦那林,”我喃喃道,“我想明白了,我是个棋子,是你的母亲为了对付你布下的棋子,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我知晓。”他低头,吻住我的额心,冰凉的一滴血泪落在我的唇上。

    我心尖一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沉默不答,却又有一滴血泪砸在我心口。

    仿佛一颗重石砸入我的心湖里,乱了波纹,也激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使我情不自禁地逐那石子而去,想要剖开那尘封的河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我捧住他的脸,忍不住发出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吞……”

    嘴唇被蓦然封住,显然是要阻止我的连环发问,他扣紧我的后颈,唇舌与我严丝合缝的相嵌。他越这样回避我的问题,我便越想知道,双手抵着他胸膛,试图迫使他退开,可他扶着我腰身的大手便突然下滑,将我臀部一托,将本来就与他面对面的我抱到了他的腿上。

    将我吻得气喘吁吁,头晕目眩,他才挪开嘴唇。

    “你先前说,要想想,以后如何与我相处。你可想清楚了?”

    ——这家伙转移话题呢,我才不上当!

    我喘息着,负气摇摇头,故意激他:“没想清楚。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不肯让我了解你,却强行与我上床,同居,限制我的自由,逼我和你做夫妻,弄得我像个性奴一样,你让我怎么想清楚以后怎么和你相处?你要是个人,就是在犯罪,我肯定是把你告到去坐牢的!”

    他尤带血痕的双眼眯起来,微微一哂,似乎被我逗乐了,托起我的下巴:“几日前你那样生气,是气我许旁人画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心知他想听的答案是什么,我却抿紧唇,一面是想和他较劲,一面却是因我自己也无法十分确定,我现在对他到底怀有什么样的感情。之前我从未对别人产生过因他而产生的种种情绪,所以无从比较和分辨。兴许,我过去是一心沉浸在对艺术的狂热里,从未学会如何爱一个人,也不知爱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在感情上一直是蒙昧的,如同未破蛹的幼虫,可我尚未生出翅膀自己探索,就被吞赦那林抄了近道,将我直接剥了出来。我没能自己长成健全的形状,便困缚在他织就的大网里,又该怎样摸索出爱情本来的面貌呢?

    “我不知道。”我嘟囔道,“反正你不回答我,我也无需回答你,咱俩谁也没吃亏,就算扯平了,你以后爱给谁画给谁画,我管不着。”

    我话音未落,就感到后腰他五指一抓,我的裤腰带松了,裤子被猝不及防地扒了下来。我一惊,绷紧身躯:“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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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平了?”吞赦那林眼神暗沉,微带纹理的柔韧触感顺脊椎而下,大小孩似的抽了一下我屁股。我一个激灵,一把攥住了他的树藤,却无法阻止它滑入股缝,缠上前端,被树藤的末梢掠过尿孔时,我颤叫了一声,攥住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他颈窝一口:“你他妈给我住手!”

    “我没用手。”

    我咬牙怒视这无耻的家伙,却给他牢牢按在怀里,臀间袭来细韧软物入侵的感受,树藤竟钻进了我体内,红艳的荼蘼在我前端绽放。

    身体这段时间被他折磨得早已敏感至极,树藤却比他的舌头还要灵活,没搅弄几下,我的股缝就渗出涓涓细流,濡湿了粗硬的狼毛。

    “嗯!”

    我咬紧唇,却还是抑不住喉头溢出的可耻呻吟,羞得只好埋首于他得胸口,咬住他的锁骨,攥紧他的发丝,未想到他在家里肆意折腾我也就算了,竟然在这异国他乡的荒郊野外里也不放过我。

    “染染,你管得着么?”树藤末梢在我那一点上打着圈摩挲,他在我耳畔低声诱问,电流般的细密快感一波一波激得我直打哆嗦,忙不迭地点头:“管,管得着…啊……管得着!别弄了……呜!”

    “你是我的谁?”

    濒临高潮之前,树藤动得却愈发缓慢,快意仿佛拉长的糖丝,我仰起脖子,大口喘息,看着他的脸,视线都因生理泪水模糊了。

    “妻…妻……呜…不要弄了…吞赦那林……受不了……”

    ”叫夫郎。”

    “夫,夫郎……啊!!!”

    粗壮的冰杵强顶了进来,他扣住我的腰,纵狼在林间狂奔起来,狼背惊涛骇浪一般上下起伏,我便似一叶小舟在他怀里剧烈颠簸。

    一路不知被他逼上巅峰几次,到狼奔的速度减缓,我又濒临了高潮,头晕目眩间,被吞赦那林抱下狼背,抱到一颗大树下,如观音坐莲般盘坐于他的身上,上衣亦被尽数剥落,他吮咬着我的乳尖,诱哄我主动一点,许是我这毫无经验的身体在近日连续的交欢中已被他催得熟透,竟不由自主依照他的指令,上下摇动起腰臀来。

    他躺下去,抚摸我的脸,凝视着我的眼,忘情地与我一同喘息,树藤自身周蔓延开来,无数荼蘼在我们纠缠的十指与身躯下绽放。

    意识朦胧间,一阵温柔的暖风吹来,拂过我的周身,

    像从飘渺的远方携来了一串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其间还混杂着声声轻笑。

    “我叫弥伽,你记住了。”

    四周景象变幻,树影婆娑,红艳的荼蘼压弯了枝头。

    “你起来。”

    身下响起少年沙哑而清冷的声音。

    我一怔,垂眸,顺着散落草叶间的漆黑发丝,看见了一张颠倒众生的冷艳面容。他白雪一样的皮肤上染着薄红,一双湛蓝的双眸比大海还要剔透清澈,一对浓黑的眉毛蹙着,嘴唇紧抿,似蕴着怒意。

    这是吞赦那林,年少的吞赦那林,看上去只有十几岁。

    “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眼睛比海水还要蓝?真漂亮……”

    “你的笛音,听起来很孤独,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要不,以后我经常来这儿陪你吧?我给你画画,给你画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当”,一声沉重宏远的敲钟声撞入我的耳膜,回荡不绝。

    我睁开眼,眼前是一缕袅袅上升的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焚烧纸质的味道,很像是寺庙里的味道,对面一方古老的中式木窗内,透入被切碎的细密阳光,照亮了窗下一只伏卧着睡觉的小黑狗。

    这是哪里?

    吞赦那林呢?我们不是在泰国的原始森林里吗?

    我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间不大的木屋,看屋里的陈设,不像是泰国,墙壁上还有个小小的神龛,里面贡着的,像是道家的神仙。

    我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吞赦那林!”我一面唤着,一面走到门前,一旁趴着的小黑狗被我闹醒,汪汪叫着跑到我脚边,围绕着我前后打转,扑咬我的裤脚,令我想起了那只和吞赦那林一起捡来的小黑猫。

    我抱起它,拉开门,一眼看见门外站着两个道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个年长而干瘦,蓄着长须,另一个年轻健壮,生得剑眉星目——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上次在城隍庙里见过一面的莫唯的小师父。

    “小师父,这里是……”

    “滨城的城隍庙,这是我师尊,道号清绝。”

    “您好,清绝…道长。”我打量着四周,这是个位于半山腰上的道观,虽然天已差不多黑了,但不远处能望见滨城的海。

    滨城靠近东南亚,离泰国很近,是吞赦那林穿越边境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吗?可他为什么会送我到城隍庙来,他人呢?心里愈发不安,“道长,小师父,我是怎么来的这儿的?”

    似乎明白我想为什么,那道长抬手一指海的方向:“他在海边呢。”

    啊?我几步走到这高台的石栏边,朝下张望,果然望见了下方海滩上吞赦那林的背影。他换了一身白色的道袍,乌发如浓墨在风中弥漫,在这海天一色的背景里,仿佛即将翩然离去的谪仙一般。倘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定会被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所迷惑……可今时今日的我,是绝不会再上当了,这家伙哪里是仙,分明是……

    想起雨林里的情形,我耳根一阵发烫。

    “身附魔骨,犹带神性,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神是魔啊。小友,你招惹上他,是你的劫数,也是你的宿缘。”

    我疑惑地转眸看去,见那老道长来到了我身后:“您说什么?”

    他捋着胡须,呵呵一笑:“贫道说,你们有缘。”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为什么把我送到城隍庙来啊,你们,难道是旧识?”

    一个邪神和一个道士?

    见老道士点了点头,我简直不可置信,还真是啊?

    ”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老道士因岁月沉淀而静水流深的双眼望向海边,似因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而泛起波澜:“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啦,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一双眼睛比这大海还要蓝,无悲无喜,真像一尊神龛上的菩萨,我瞧他第一眼,就知他天生心有灵窍,所以通晓百兽之语,是有仙缘的人,哪知如今再见他,他竟入了魔道,一身的邪力,可惜了。”

    第57章

    朱砂痣

    眼前恍惚浮现出吞赦那林一双蓝眸,不染尘埃的少年模样,我心里泛起一丝难以形容的痛楚,细细密密,如针刺一般,忍不住追问:“他以前…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入了魔道的?难道是像里写的,什么修仙的修士之类的,因为什么原因走火入魔变成了这样?”

    他摇了摇头,似乎被我的胡乱猜测逗笑:“他曾是苏南古国的王子。余下的,他若肯告诉你,自然会说,贫道不敢多言。贫道虽道行不浅,却也是招惹不起他的。你瞧——”

    话音未洛,呼啦啦的一声,一道白影袭来,落在了石栏上。

    “鹫兄!”我眼前一亮,撸了撸它的头毛,被它一口叼住了衣袖,往旁边的石阶扯去。心知它是要我去找吞赦那林,我踟蹰了一下,拾级而下。赤着的双脚落到洁白的沙滩上,悄无声息,吞赦那林却回过头来,漆黑卷曲的黑发如流水回溯,朝我伸出手。

    “染染,过来。”

    我无法抗拒他的注视一般,不自觉地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一道浪花扑过来,微凉的海水冷不丁没过我的脚面,我呀了一声,被他抱起来,放到了旁边的礁石上。我下意识地去看他受伤的那只手,却见他手心伤处已被绷带裹住,看不出伤势如何。

    只是奇怪的是,那绷带不止裹了他的手,还一直缠到了小臂上。

    “大海,的确很美。”

    我看着他血红的双瞳,眼前挥之不去他眸色如海的模样:“你想看海…是因为曾经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像海水一样漂亮吗?”

    他瞳孔一缩,似乎怔住了。

    “你……”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将触未触地掠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期冀什么,又在紧张什么,眼睛里的光一瞬明灭,又化为一片深沉而坚定的暗色。

    “我好像又做梦了……梦了过去的你。”我回想起那老道士说的“宿缘”,又联想起在林海雪山里发生的种种,一时千丝万缕,似乎都隐隐缠结在了一起,在我脑中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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