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赤身走遍千里,光脚寸步难行。我说要跟她换,她也不乐意。她说我失血容易冷,脚上保暖很重要。我闭上眼,其实她抱着我的时候,也没有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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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醒来时还是在营地,但这次是我爹娘的营地。我在军医的帐篷里,但我总有一种置身于驴棚的错觉。
因为成恕君和成雅禾的哭声二重奏实在很像一群驴在乱叫。以前我会觉得他们吵闹,现在我只觉得热闹真好。
成恕君喋喋不休地跟我讲,他是怎么识破顾翊升的缓兵之计,怎么力破群雄,枪挑奸官,但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云云。
成雅禾滔滔不绝地跟我说,她是怎么找到了止血的草药,怎么一个人背着我找到娘的援兵巴拉巴拉。
只有娘看着我,她什么都没说。
算起来我跟娘有半年多没见面,但是昏迷的时候我梦见她了。我梦到了那些早已被我淡忘的记忆,梦到她抱着我,给我唱曲子听。
那时候只以为是我伤得太重,已经开始人生走马灯了。现在才明白,原来那是我又学会了一种新的东西——思念。
后来我才知道,成雅禾能遇到娘的援军不是幸运,而是娘已经组织了小队。如果不是路上遇到我们抛弃的那匹马一直在林子外面打转,她原本是准备夜袭敌营的。
在她身上,军职和母职从来不是相悖的。娘不会向敌人妥协,但更不会放弃女儿的性命。
「娘,我好想你。」半年时间还是太长了,以至于我娘打死都想不到这句话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这一句话让我娘从震惊、欣喜、反复震惊,再到惊恐,然后怒气值爆表:「我不管你是谁,快从我们婉君身上下来。把我女儿还我,还我!」
于是我又闭嘴不说话了,因为我伤口还疼,就算不疼,我也懒得解释。
看我这个样子,娘反而放心了:「对嘛,这才是婉君。」
俗话说小孩见到娘,无事哭三场。我这里脱离了危险,成雅禾就向娘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之前为什么把我和成婉君扔在京城,就算边关有再多危险,难道我们两个不是可以一起陪你们面对的人吗?」
受了冤枉的我娘眼瞪得老大:「我完全没那么想,只是如果我们五个一起南行的话,你一定会联合我们三个孤立婉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成雅禾想起以前对我的排斥,心里暗暗点头,但还是嘴硬:「那她……也会主动来接近我的嘛。」
我娘坚定地摇了摇头,偷偷看我一眼,自以为很小声:「不,婉君只会以一己之力孤立我们四个。」
这次换我点头。不得不说,娘还是太了解我们了。
估计是失血让脑子变慢了,热闹了半天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个爹呢。
「娘,我爹呢?」
我娘一如往常,一提起打仗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他叫城门去了,一群属王八的,挂免战牌有个屁用,照打不误。王八壳都给他干碎!我们都说好了,今天他要是打不下来,明天就换我上。他们敢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要不把他屎打出来,老娘就不姓李。」
我娘一向彪悍,不然也没有带个小队就敢夜袭敌营这样的胆色。她说把敌人打出屎,那就是真的是实际意义上的打出屎。
说到最激动处,我娘的声音却小下来,带着点儿心虚:「而且吧,这回阵仗要是不大点儿,就不太好交差了。」
成雅禾比我还八卦,因为真的很难想象是什么能让我娘心虚:「怎么了怎么了?」
成恕君接过话头:「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当时我们都知道是顾翊升在捣鬼,娘又比较耐不住性子。虽然他离得远伸不上手,但是他巡视的地方刚好是娘的老家……」
我已经不耐烦了:「说重点!」
千言万语被转化成一段话:「娘让两个舅舅每天去他的住处哭丧,专挑他进门出门的时候哭,情到浓时还撒一把纸钱。他要是换地方了就追着他哭。搞得他那副王爷仪仗往那儿一摆跟殡丧队似的。」
一顿操作直接给成雅禾整傻眼了:「这……都没人参他们吗?要是有人借题发挥,说是诅咒皇家都不为过吧?」
成恕君点头:「参了,舅舅说是他养了一群狗,平时都当儿子养。最近不知道怎么接二连三地死。他那是给他儿子哭丧呢,也是顾翊升倒霉,每次出门都能赶上他儿子出殡。」
怪不得我娘那么着急挣军功,毕竟我们又拿不出证据,这样无缘无故地针对顾翊升太显眼了。
成雅禾吃完了瓜,默默举手:「那个,证据我有。」她举起来的,是顾翊升给拓拔浠用来度关的皇家令牌。这都不是铁证了,这是金证,纯金的。
这次我是真的刮目相看:「你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令牌在成雅禾手中晃了又晃:「你以为我白在拓拔浠身边演二傻子了?顾翊升本来派人想销毁证据,拓拔浠则是想留着这个继续拿捏他。他们俩推来拉去,倒是被我给偷到手了。」
成恕君那尘封的小脑瓜终于动了动:「我手里倒是还抓了一个受顾翊升指使,故意拖延我回去的官员,等我撬开他的嘴。顾翊升他不就死定了吗?」
我娘要被她脑子不开窍的儿子气疯了,只能一步一步地教:「你把人和东西都交给来巡查的钦差,什么话也别说,什么话也别问。让皇上自己查去。他自己查出来的才可信,否则从臣子口中说出皇子通敌,那叫构陷。」
我哥不服气:「你现在知道讲君君臣臣了,又不是你指使舅舅跟着人家哭丧那会儿了。」
不服气的结果就是挨了一顿爆锤,而且我娘立刻上表请求陛下撤职成恕君。不得不承认,成恕君能打,但这脑子当将军还是太勉强了。
如我娘所说,我哥把人和东西都交了。顾翊升犯的事儿太大了,但凡皇上脑子清醒一点都知道此子断不可留。
钦差回去复命时,说需有一人,押送犯事官员回京。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件事儿了结以后,京城里需要一个新的人质。
否则我们这一家五口都在边关,时间一长,皇上就算是真没有疑心也免不了多想了。
成恕君自告奋勇,呲着大牙傻乐,乐得好像不知道回去是当人质的。从下决定的那天开始,成恕君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和顾翊升勾结的那个官员,生怕人跑了。
我去找他时,正遇上那个奸官在蛊惑人心地对他说风凉话:「啧啧啧,连两个女娃子都留在这里。你就这么甘心,放弃大好前程回京城?成小将军你未及弱冠便封将,多难得呦,可惜了……」
成恕君对这份阴阳怪气完全免疫:「前十五年里,婉君过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怎么没听你们说一句可惜?留守的是女人,便断定她养尊处优;留守的是男人,便感叹他壮志未酬?无论哪一种,这都是偏见。」
「不是偏见,是真知灼见!」那人都身陷囹圄了,居然还有心思争论这些,「女人在边关能做什么?在家做个米虫就是享福了。」
成恕君是真被他气到了:「我娘也是女人,若没有她抗击外敌,哪有你在京城的福可享?小爷我就乐意回去当个米虫,你管得着吗?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害虫!」
那奸官嗤笑一声:「是是是,小公子肯为家人牺牲至此,和我们这些小人当然不一样。」
成恕君睨他一眼:「我之所以跟你不一样,是因为我不会剥夺她们原可以得到的东西,再昧着良心说她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