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弱弱求个珠~Y
第0045章暴风雨小
梁遇对这恶劣的天气不放心,在家里呆了会,没忍住披雨衣打伞出来。
果不其然,不仅这台风不可捉摸,还让他撞见谢渝对梁徽动手动脚。他即刻冲过去拉开他,可谢渝早对他怀恨在心,直接一个拳头挥过来,冲往他脸上。
梁遇再没有忍让他的道理,兼之积压数日的报复欲,躲过他一拳后立即还手,两人扭打在一处,拳脚相向,分毫不让。
梁徽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余魂未定,她拖着被擦伤的腿,艰难地撑起来,走到两人身边:“阿遇,不要打架!”
轰然的雨声风声里,她动静格外微弱,但像模糊视野里唯一对准焦的影像,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
梁遇猛推一把谢渝,把他摔在地上,冲着面目扭曲的他喊了声滚,直奔向梁徽。
“没摔伤吧?”
他皱着眉头,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检查她手臂上的伤口,但梁徽抽回手,折在胸前,眼神移到别处。
梁遇在四周迷蒙的烟气里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神色怔忡。
“我们先回去吧。”她说。
雨声哗啦,地上汪着一片片浑黄的水,叶子像小舟在水面上打转漂浮,又被雨砸下去。
笨重的公交车此时便有了优势,它沉稳地破开水面,停在站台前,载上姊弟俩后,慢悠悠穿过白茫茫的水幕。
梁遇站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握着扶手,目光停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为什么看也不看他一眼?
为什么不和他说话?
谢渝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他恐惧她这种僵硬的缄默,像面对不见五指的黑夜,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
他忍着满腹猜疑,低声问:“姐,你因为分手心情不好吗?”
梁徽一只手紧抓着雨衣,指尖捏得发白,轻轻“嗯”了声。
——是他想多了,她的沉默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谢渝。
担忧总算退去,但鼻梁涨涨的又溢满酸,梁遇艰涩地安慰:“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好,谢谢你。”她依旧垂着眼帘。
他垂下头,自然地理了理她颊边湿透的乌发,抬眼望向窗外。
雨势仍未减弱,公车经过一树番石榴,无情碾过雨中坠落的青色果实,不顾它汁液飞溅,裂出内里红瓤。
他闻见一股涩中带甜的水润果香。
——姐姐喜欢吃番石榴,要不要等雨停了去买些榨汁喝?
他默默想。
两人到家后,梁徽一瘸一拐往浴室走。房内尽管门窗紧闭,仍然泛着潮淋淋的水味,和木头霉灰的味道。
梁遇翻箱倒箧,发现碘伏和棉签已经用完了,他敲敲浴室门,低声道:“阿姊,我出去给你买药。”
“嗯。”他听见浴室传来她的回应,放下心,披好雨衣又走了。
浴室内,梁徽打开水龙头,冷水唰地喷出来,洒在她的脸上。
她冷得打寒颤,但依然没有调回热水,继续用冷水冲洗身体,因为只有这点冷能够唤回她混沌中漂移的神智。
她害怕。
害怕曾经拥有的彻底失去,害怕原先所处的那个世界支离破碎,就算她捡拾起它的碎片,也再不可能如初了。
但心里又是那样的不安,猜忌像幽灵一样紧随着她——阿遇会不会那样做?不,他不会的,可她做不到这样言之凿凿。
身上的脏污终于冲干净,融入瓷砖地上浑浊的一滩,梁徽哆嗦着披上睡衣,从浴室出来,湿冷的脚印一个个印在漫长的走廊上。
冰凉的手指抚上弟弟房间的门把手,她闭上眼睛,眼睫毛止不住地发颤。
就像苦苦求索的俄狄浦斯,越逼近真相一步,那罪恶就越浓烈沉重得要将她击倒。
终于,她动用全身的力量,打开那扇紧闭的门,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依旧是熟悉的整洁,桌面上的课本、课外书都分类放好,没有什么异样。
——除了那本,她早就注意到的,杜拉斯的《夏雨》。
她打开那本书,没有细看,从头翻到尾,他在书上圈画了很多痕迹,这大概是一对兄妹的故事,当然,是一对乱伦的兄妹。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明翡也对这些感兴趣。
心跳陡然加速,她抚着沉闷的胸口,无力的手慢慢拉开他的抽屉,里面全是和她有关的东西——
那天海边送他的仙女棒、她练书法留下的废稿、密密麻麻写满“徽”字的纸张,笔画凌厉,用笔极重,透出难以忍耐的压抑情绪。她用颤抖的指尖触摸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字迹,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疯狂和执念淹没。
还有以前送他的儿童手表,分针秒针已经不动,顽固地静止在一个时间,尽管她和他已经远远离开那个节点,再也回不去了。
她一一翻遍他珍藏的东西,最后的最后,是那条丢失已久的绿丝巾。
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携带水汽的风暴挤撞着窗,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窗里窗外都是雨声滚滚,一阵一阵生生不息覆盖而来,压弯她的脊背,也颠倒了两个世界。
她眼前已看不清任何事物,耳畔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唯有伏在他的桌面上,手里攥着那条丝巾,绝望无望地,痛哭失声。
Y
第0046章番石榴小
小区药房离他们家很近,和水果店挨在一起,所幸都没有关门。
梁遇买好药,又买了几枚番石榴,揣在雨衣里,冒着滂沱大雨返家。
他脱下雨衣,换好鞋,想到梁徽爱干净,把手来回洗了一遍,在家里到处找她。
姐姐去哪儿了?不在客厅,不在她卧室,也不在浴室。
阴雨天的光线幽幽彻照走廊,他看清地板透亮的水渍,慢慢地延伸、延伸,末了断在他的房门口——
他的卧室,房门虚虚掩着。
心口瞬间一窒,他提着药和水果,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她果然在里面。
没开灯的房间昏昧,一片凌乱,纸张和书本七零八落地摆在桌面。他惊世骇俗的秘密洒落一地,而她,被那些秘密逼到墙角,抱膝蜷缩着,饮声抽泣。
梁遇感到一阵晕眩。
他默然立在原地,淋过雨的衣衫沉重而潮湿,像此刻他的心情。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注视着她膝盖处渗血的擦伤,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把塑料袋里的碘伏和棉签拿出来,低声道:“姐,我给你上药。”
梁徽恍若未闻,一动不动,依旧把脸埋在双膝,单薄的肩背轻耸,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泣音。
就好像,那些无助的声响,全被她体内无止境的痛苦吞噬掉了。
内心情绪满涨,他却比往日更加细致温柔,拿出那盒已经切好的番石榴,伸手轻触她的手臂:“你不想上药的话,那我们先吃番石榴怎么样?”
指尖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她倏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推开他:“不要靠近我。”
猝不及防被她一推,手里那盒番石榴顿时跌落下来,地上滚了一遭,沾了些许灰尘,不能再吃了。
他垂眸,怔怔望着摔落一地的番石榴,胭脂色的果肉裸露,在房内逼仄的寂静中自顾自散发着清香。
他尝试开口说话,可是声线控制不住地颤抖:“你现在因为我的感情讨厌我么?”
她动作微微停顿,但没有回话,许久,她才抬起头来:“你难道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他低着眼,长睫直颤:“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感情。”
“我是你的亲姐姐!你不考虑别人的眼光吗?”
“我为什么要考虑别人?我只在意你。”
“可我希望你不要喜欢我。”
她这句话一出来,房内顿时没了声音,就连窗外嘈杂的雨声,此刻也显得无比遥远,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从他们的世界消隐退去。
终于,他缓慢地开口:“那除非我死。”
他盯着她,黑漆漆的眼眸里溢出前所未有的绝望与疯狂。
“只要你说一个好字,我现在就去死。”
她难以置信看着他,眼眶里硬生生憋住的泪水,此刻再也蓄积不住,从颊边潸然而落。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沉默地拭去她的眼泪,却听见她说:“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呆着。”
他收回手,静静凝视她半晌,把碘伏和棉签放到她身边,捡起地上沾满灰的番石榴,收拾到塑料袋里。然后起身,拎着袋子走出去,轻轻地,阖上了门。
门另一端,他想走,却通身没有力气,只能仰首靠在墙上,望向屋外惝恍迷离的雨幕。
破碎的番石榴此刻飘出青涩的甜香,融化为水雾,充满了儿时的回忆。
那是在邻居家的院子里,果实累累的番石榴树下,他捧着几个果子问她,阿姊阿姊,汝食蓝拨不?
她有心考他,蓝拨用普通话怎么说?怎么写?
他摇摇头,说不知影,她便展颜一笑,握着他的手在湿漉漉的水门汀上写下番石榴三个字,一笔一划,慢悠悠地念,慢悠悠地写。
那时的番石榴也像现在这样香,雨水也像现在这样清澈,落在树叶上,顺着叶尖淌下来,连带草木也都弯腰。像极了佛诞日那天,家乡所有人都在神佛前虔敬地躬身唱偈,祈祷众生平安。
而他只会为她祝福。
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从此以后,再找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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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不知影”即闽南语的“不知道”
Y
第0047章无根木小
梁徽在他房间呆了一阵,凑足力气站起身,仍旧发软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