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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见着小圣君,还不跪下!”旁边巡逻卫兵厉声斥骂起来,周围所有人顿时跪成了一片。我却呆坐在城道中央,丢了魂魄一般,望着一袭白衣的他下了马车,在万千瞩目间走到了我的面前。见他俯下身来,我满以为他是要当众将我扶起,却见他竟是抱起了我身旁瑟瑟发抖趴着的小黑猫,将它递给了我后边与我一般呆呆看着他的小童。

    “日后小心些,莫在城道上乱跑。”

    他明明是对着那小童嘱咐,我却不知为何觉得他是在对我说。

    “回,回去,我们定将这猫供起来,小圣君抱过的猫,就是圣猫!”我侧头看去,见一家三口人都跪在了他的身前。

    “我们一家都是虔诚的信徒,还,还请小圣君施福!”

    我抬眸望去,见他眉心轻蹙,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却仍抬起手,指尖触碰了那小孩额心。嫌我挡在前边碍事,抱着小孩的妇人将我拨了一把,拨到了身后。0601輑證梩⑼3108170靥瞒聲長3701羣七74氿②氿二靈76氿哽薪3530228

    “别碍着小圣君施福!没看见小圣君在恩泽信徒吗!”

    信徒怎么了?我与你们的小圣君朝夕相处,手上还戴着他送的礼物呢!

    我心下不平,犯起倔来,奋力挤回前边,跪行到那林身前:“小圣君,是我救了这小孩,也是信徒,请小圣君也施福于我。”

    他垂下眼睫,静静俯视着我,未掷一词,眉心蹙得更深了。

    我屏住呼吸,心跳快要跳出嗓子眼去,等着,一时竟是无比期盼他能在众目睽睽下做点什么,证明我们是朋友,我们有多要好。

    他不是你们的,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月亮,一个人的神祇。

    我满心期待,却见那林敛目,转过身去,上了马车。

    “救人者,赏一百银币。”

    车帘放下,马车风一般地自我身旁掠过,徒留我手中沉甸甸的袋子。

    “小圣君的信徒那么多,你以为谁都能得他赐福的?这是要讲福缘的!哎呀,这小子,得了银币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哭什么呀?”

    “就是!方才恐怕就是故意冲出来想讹人吧?”

    “你们才是想讹人!”我大吼一声,把手里的袋子一把朝周围讥笑我的人身上砸去,银币散乱一地,立刻引发了一阵哄抢。

    我挤出人群,望着那渐渐远去,进入内城长道的马车,抹了抹脸。是了,我与他云泥之别,如何能奢求他成为我一个人的月亮,一个人的神祇?本就不该奢求的。且不提我们都是男子,一个卑贱的庶子,和一个尊贵的王嗣,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我失魂落魄地朝驿站走去,便在此时,听见有人在身后唤:“弥伽!”

    是那林吗?

    我一怔,回过头去,却见一个清瘦的少年正自渐渐散开的人潮间,在灯火通明的街头,冲我招手微笑。他回头看了一眼,像在躲什么似的,几步穿过人潮,跑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就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了一条灯火阑珊的巷子里。他探头往外望了望,我瞧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堂堂的王子,跟做贼一样:“你是在躲那个....是你的侍卫吧?”

    “哎,每次我出来,他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烦死了。”他叹了口气,咳嗽了两下,“我出来就是想透口气,宫里呀,能把人闷死。”

    我好奇道:“你在宫里,没有朋友吗?不是有王室的兄弟姐妹?”

    “你不懂,王室子弟,做不成朋友。”十殿下垂下眼皮,眼神有些落寞,“何况是我这样的病鬼.....”他一句话没说完,便抵着拳头剧烈咳嗽起来,脸颊都泛上了不自然的红晕。

    我吓了一跳,慌忙拍他的背,无怪那侍卫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这样的身子,怎能一个人到处闲逛?

    “你还是回去吧?我替你去找他。”

    “不,不要。”他强行忍住咳嗽,抓住我的手,摇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死不了,你放心。”

    这眼神令我忽而想起以前救过的一只残腿野猫,初遇它时,便是这样的眼神,那般脆弱,偏又不肯向命运低头。我心一软,只好由着他伏在我肩头,笨拙地拍着他的背,直至他的咳喘平复下来。我刚松了口气,却感到肩头一沉,他整个人竟贴着我,软软滑了下去。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兄弟齐心”

    “喂,十殿下?”我一把将他抱紧。这一抱,便觉得他的身躯只有一把骨头,轻飘飘的,一点重量也无。我吓得六神无主,环顾四周,正瞧见巷子深处挂了个药铺的招牌,赶忙架着他过去。敲开门,郎中大抵是见十殿下衣着华贵又年纪很轻,不敢怠慢,立刻帮我将他扶到了里边的病榻上。

    “你家小公子,是心脉有疾哩,治不好的,一辈子,也便只能拿药吊着命,能活到何时,全凭鬼差的心情,能活到三十,便是运气好。”老郎中收回把脉的手,无可奈何地摇头长叹一声,我心头一震,望向帘子后榻上昏迷不醒的十殿下。

    治不好?只能活到三十?

    王家子嗣,竟也这般可怜吗?

    我心中涌起无限怜意,蹲到郎中身边,给药炉扇着扇子,待药煎好,便赶忙端到榻边去。

    许是被这分外难闻的药味熏到,那洛竟悠悠睁开了眼,有些迷茫地看着我。我学着阿娘照顾生病时的我那样舀起一勺药,喂到他唇边,撅起嘴吹了一吹,冲他一笑:“来,把药喝了。”

    他怔怔看着我片刻,才像找回了魂魄,脸倏然红了。

    把脸一别,他道:“我不喝药,横竖喝了也治不好。御医多说了,我至多再活十年。”

    果然是王子,金尊玉贵的,生起病来娇气难哄。

    我扬高声音:“你要是不喝,我便不和你做朋友了。”

    他一愣,转过头来,我趁机把勺子抵到他唇边:“张嘴。”

    “......烫。”

    我无可奈何地凑近吹了一下,见他眼神痴痴的看着我,张嘴把药喝了。

    到一碗药喂完,我的手都要酸得抬不起来了,他却还看着我,仿佛意犹未尽似的,我有些奇怪,心说难道这药只是难闻但是特别好喝吗?

    忍不住舔了舔药碗边沿,我干呕了一下,险些没吐出来:“你不嫌苦啊?这也太难喝了,居然能面不改色,你真乃勇士也。”

    “我习惯了。宫里的药,比这还难喝,不过,虽然配有蜜饯,但吃了也盖不住苦味,我索性便不吃了。”

    “那怎么行,你得吃!”我想起方才郎中的话,“你以后不是想常来找我玩吗?你要是不吃药,身体不好,如何来找我玩?我平时可是喜欢到处写生,漫山遍野跑的......”

    “那我喝,我喝便是了!”他一听,似乎急了。

    我趁机抬起手,露出小指:“那我们约定好了,你一定要坚持喝药,一定要.....活过十年。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一愣,看着我,眼神渐渐亮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忽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那郎中进来,朝他行了个礼:“小公子,天色已晚,我这药铺除非病重得走不动,否则,不可留宿。”

    十殿下一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一手从腰间摘下什么递给他,我见那是个小囊袋,袋子里沉甸甸的,连忙抢过来:“用不着这么多钱。”

    一眼发现里面装的全是金币,我倒吸一口气,取出一片递给了那郎中,又给他挂回了腰间:“幸好你认识了我,不然就你这么孤身一人在外面游荡,怕是要被骗得连裤衩都不剩。”

    他边咳嗽边笑,满脸通红。

    我们刚从药铺里出来,外面竟下起了大雨,拉着手一路跑着躲雨,便躲到了附近深夜里还开着的一家酒肆里。这酒肆里边有卖艺的歌姬和舞姬,我从未进过这种大人才能来的地方,只觉新奇又害羞,但十殿下却司空见惯似的,他又顶有钱,拉着我进去,要了雅间,又点了舞姬和夜宵小酒。

    我吃着从没吃过的炸蝉蛹,见十殿下和着乐声轻拍桌子,节奏打得很是合拍,不禁好奇:“阿洛,你经常来此处吗?”

    “不算经常,两三次吧。”他哼着歌谣,神采奕奕的,已看不出患着那样严重的病,“这里的歌舞,可比宫里有意思多了。”

    我没见过宫里的歌舞,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注意很快被那旋转起舞的蒙面舞姬吸引了过去,才注意到那舞姬竟然也是一双蓝眸。心弦被那蓝眸一扯,便将我的思绪从这酒肆扯了出去,一时连乐声也听不见了。

    这会儿,那林会在做什么呢?会如我想他一般想我吗?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回过神,瞥见十殿下凑得很近,眼神迷离地盯着我,

    他的脸颊泛着红晕,却不是方才那种病态的红,而似是有点醉了——我见过阿爹喝酒,阿爹快要喝醉时,眼神便似他这般。都说酒后吐真言,问什么都会说实话,我忍不住向他打听起那林的事来:“阿洛,你平日,与你九哥亲近吗?”

    他一愣,摇摇头:“九哥呀,是与我们关系最疏远的一个。”

    “为什么呀?是因为他是小圣君吗?”

    十殿下点点头:“一部分,是因为这个。”

    “那,还有一部分呢?”

    “还有一部分啊,是因为,他根本不算古格的王室子弟,不是父王的血脉,是圣女从摩达罗国叛逃过来时,便已经怀上的孩子,不是我们的亲兄弟,可父王重视母尊,他又天生神体,所以赐了他九王子之位,为的不过就是让王室与贵族子弟不敢轻慢他。我们自小都被告诫要避着他,对他敬而远之,连我也不例外。”

    难怪,那林从小就没有朋友。

    他轻笑起来:“他是最受宠的那个,可我瞧他,却不知为何,觉得他与我这最不受宠的病秧子一般可怜。我是没人管,他是被管得如泥塑木偶一样,哈哈,便是连喝杯酒,吃点放了油盐的菜,也是不允的.....有次,我偷拿了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去找他,诱他喝了一口,被母尊发现,立刻逼他吐了出来,说酒是不净之物,会污了他的圣体,父王也因此震怒,把我重罚了一顿,从那以后,九哥就不怎么理我了。如此看来,还是不受宠的病秧子好一点,短命,但至少过得逍遥自在。”

    说罢,他又仰头喝了一杯,又咳嗽起来。

    我如梦初醒,夺下他的酒杯,肩头一沉,他的头滑落到我肩膀上,笑道:“但巧就巧在,我和九哥竟同时拥有了你这样一个朋友,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不是也算兄弟齐心了,哈哈?”

    我心头一颤。

    那林,你也会觉得,遇上我很幸运吗?

    想起方才在街上的情形,我心里一阵苦涩,酒杯里剩下的酒一口灌了下去。谁料这酒比阿娘酿的青梅酒可要烈得多,刚一下肚,我就感到血液灼烧,头晕目眩起来。

    我趴到桌上,痴痴盯着那林送我的红玉髓戒指看,不知不觉,意识便模糊起来。

    恍惚间,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停在楼下。

    “九,九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能出宫的?”

    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见十殿下惊呼的声音。

    九哥?那不就是那林吗?我是做梦了吗?

    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模糊不堪的视阈里,一抹清瘦的身影立在雅间门前,身后还跟着个魁梧的身影。两个身影走进来,我旁边的十殿下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迎上前去,向那清瘦身影伸出手:“你来的正好,你不是也认识弥伽吗,来,我们一起喝,一起乐!”

    “胡闹!”

    那林冷斥一声,拂开了他的手。“哐当”,十殿下撞翻了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那魁梧人影一个箭步搀扶起来。

    “哎呀,十殿下,你怎么又深夜跑出来喝酒哇!叫卑职可一顿好找!”

    “那林……你怎么来了……”我使劲眨了眨眼,不知这到底是梦是真,撑起身子站起来,便立刻一阵天旋地转,往前栽过去,就撞进了一个单薄的怀抱里,被清幽熟悉的檀香气息包围。我深嗅了一口这令我贪恋的味道,抱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轻飘飘的——若是梦,这梦也太美了些,我不要醒来,愿溺在里边,多溺一会。

    下一刻,身子一轻,似被打横抱了起来。

    “掌柜的,这里,可有能沐浴留宿的地方?”

    第74章

    第七十二章

    荼蘼之舞

    下一刻,身子一轻,似被打横抱了起来。

    “掌柜的,这里,可有能沐浴留宿的地方?”

    “有的有的,在楼上!”

    “哎,小圣君,你要带这平民小子去哪?”

    “他是我的朋友,又不能和我们回宫,我送他去楼上。”

    “小圣君,卑职便是再贪财,也不敢放您和一个平民小子走啊,说好了,卑职出来寻十殿下,顺带带您在外边转一圈,寻到十殿下就回去。您若像往日一般想坐在车里出来透透气也便罢了,要是出来一趟,人丢了,被圣女娘娘发现此事和卑职有关,卑职和家中老小可就都活不成了。”

    “本君不会耽搁太久,连累你失责。你在楼下等等,本君将他送到楼上,安顿好,便下来。”

    “怎么敢劳烦小圣君,卑职去送不就行了?”

    “你还是先把小十带上车,瞧他这样,堂堂王子,在酒肆里烂醉如泥,成何体统?”

    “那您可要快些,过不了多久,便要天亮了,宫门例行检查,要送您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本君知晓。”

    接着,“嘎吱嘎吱”,踩着木楼梯的脚步声,门被推开的声响,一一掠过耳底,背落到了微硬的床榻上,身上覆上了柔软的被褥。

    这是在做梦吗?如果是做梦,为何感受如此真实?

    我迷迷糊糊的心想着,忽然感到脸上痒痒的,像是被缕缕发丝和灼热潮湿的气流拂过,清幽的气息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似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我困在了其间,让我有点呼吸不畅。

    “方才遇见你,我担心你夜间会独自在王城不安全,便偷偷出来寻你,本也没打算能寻着你,没想到,你竟和小十在一起。你们怎么会认识的?为何没听你提过一字?”

    痒意从眼角,鼻梁,缓缓蔓延至唇周。

    “你故意瞒着我,是吗?你也会和他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醉酒,是不是还会为他作画?也对,他虽然也是王嗣,却不是圣君,比我要自由多了,和他做朋友,比和我做朋友,要开心许多,是不是?”这梦中那林的语气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阴沉,冰冷,透着一种侵略性,我全然未听过他这般对我说过话,心里涌起一阵恐慌。不是,自然不是!

    我努力分开沉重的眼皮,突然感到嘴唇一重,被柔软而滚烫的物事压住了,灼热的气流伴随着檀香气息侵入肺腑。

    双手被紧扣在头侧,玉质的十指嵌入我的指缝间。乞鹅羣⑻⑸柶溜陆270474更薪

    “也对……你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朋友?你何时不想来找我了,我又能如何?”灼热的气流,从我的耳根顺着颈子往下,蔓延至锁骨,徘徊流连,令我隐隐感到危险。

    忽然,嘎吱一声,像是门被推开的声响。

    “九哥,你在做什么?”

    “你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小圣君,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些赶回去。”

    “知晓了。”那林冷冷道,他的气息远去,随着一下门被关上的声响,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我又迷迷糊糊的陷入了困意的泥沼。

    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房中空荡荡的,并没有那林,窗缝里透着一缕阳光,已是白日了。

    我坐起身来,头昏脑胀,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昨夜与十殿下去了酒肆,喝醉了酒,后来还好像听见了那林的声音,他是真的来了吗……不,一定是我做梦了。

    想见他的愿望在心中翻涌,我冲下楼去,上了王城的后山,直奔他的居所。

    可那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白哈尔在。我失落忐忑地一直等到天黑,他也没有回来。不敢连着两日不归家,我只好去了驿站。

    次日一早,我就想去找那林,才出房门,却被阿娘拦住。

    “伽儿,今日就是中元节祭典,你这是要去哪?还不快收拾收拾,晚间,我们阖家都要随老爷一起去王城,我们是教徒,切不可怠慢。”

    到王城时,城道两边已经人山人海,无一例外都是跪着。

    “他们什么时候来呀,阿娘,咱们要一直这么跪着吗?好难受呀,能不能坐一会?”跪下去不久,我就听见身旁的阿妹小声抱怨道。

    “弥罗,嘘。”阿娘捂住阿妹的嘴,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可不敢这么做,教人发现你心不诚,咱们全家都要受罚的哩。”

    我抿紧唇,没说话,但其实心里与阿妹一般,对这荼生教的教规感到厌烦抵触,却又害怕真如他们教义所言,心怀不敬,便会触怒那位半神半魔的双相之神,万劫不复,便只好乖乖跪伏在地上。

    不知跪了多久,远远听见了高亢的诵吟咒歌声与有节奏的击鼓敲钵声传来,我心知是荼生教的祭典队伍来了,抬眸望去,便见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沿城道走来,荼蘼花漫天飘洒,宛如下雨一般。

    男教众们戴着诸神的面具,露出纹有刺青的上躯敲锣打鼓,女教众们则戴着百鬼妖魅的面具,在队伍两侧起舞,在他们的中间,抬着一张十人合抱大小的巨鼓,鼓上立着一抹身着红衣的人影。

    这并非我第一次看荼生教的傩舞祭典,知晓跳鼓上舞的是在荼生教中身居高位的神巫,是个年纪很大的男巫,没什么好看的,可待队伍越来越近,我的目光便不禁凝住了——那鼓上之人脸被吞赦天尊的双相面具覆盖着,半黑半白,宛如昼夜,额戴一顶金冠,漆黑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披着极宽的肩甲,衬得腰身细窄,身形颀长。

    这人的身姿,有些眼熟。

    我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定睛盯着那面具的眼孔部位,那人竟有所感应一般,抬起一手,将自己的面具往下一挪,露出了半面。

    一对海蓝的眼眸,在漫天花雨中环顾四周,似在寻找什么。

    “那是九王子,是小圣君!小圣君从未出席过祭典,今年怎会来的!”

    有人惊呼起来。

    “小圣君庇佑,请小圣君赐福我们!”

    我情不自禁地直起了上半身,阿娘慌忙按住我的背,要将我按回去,我不顾一切地挣扎扭动着,见他脸朝我转来,与我四目相对。

    呼喊声排山倒海一般,我亦被阿娘按着后颈伏身磕头。

    过去祭典他从未现身过,今年却.....

    会是因为我吗?是不是我这两日没去见他,他想出来看看我?

    我抬眸看去,只见他远远俯视着我,抬起一手,袍袖末捎垂系着的金球铃砸在鼓面上,“咚”的一声,似撞在我心口,而他身体后仰,一跃而起,另一手的金铃击在鼓面,足尖点地,在鼓上旋舞起来。

    这一刹,日月失辉,灯火俱黯,连初秋的风也被他的舞姿吸引,漫天飘落的荼蘼花瓣盘旋在他的周身,犹如周围成百上千的目光。

    明明傩舞是为趋避百鬼,请天神赐福,我却觉得,他所跳之舞不为鬼神,不为天地众生,是他在我生辰独独跳给我一人看的舞。

    我痴痴望着他,心跳与他足下响彻天地的鼓声共振。

    那林,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有多喜欢你?

    若此生能与你相爱相守,我甘愿,万劫不复,不得往生。绮额群叭31肆陆70②⑹⑷澪浭薪

    第75章

    第七十三章

    相悦

    待到祭典结束,人潮散去,我还沉浸在那林的舞姿中未能回神,就被阿爹一耳光狠狠扇到了脸上。

    “方才谁教你起身的?圣女与王上都在王城上看着,若是瞧见你刚才的举动,我们弥氏上下都要被你害死!”

    霎时间我双耳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一股热流从鼻间淌下,我一摸,便是一手的血,嘴角也磕破了,肿胀起来。

    “伽儿!”阿娘惊叫一声,扑过来护住我,在马车前朝阿爹跪下,“老爷,伽儿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新奇,一时没能忍住起了身,老爷莫要责罚。”

    若是圣女怪罪,我亲手扒了你这竖子的皮,献上去赔罪!”

    “老爷,老爷莫怪罪他,要罚便罚我,是我这做阿娘的没教好他!今日还是伽儿的生辰哩,老爷就在看生辰的份上,绕了伽儿吧!”阿娘给吓得魂不附体,跪行上前趴在阿爹足下,也被他踹了一记窝心脚,跌坐在地。

    我顾不得身上疼痛,哭着爬上前抱住了阿娘,一旁阿妹也被吓哭,跪在阿娘身侧,不知所措,瑟瑟发抖。

    “哎呀,老爷消消火,为这庶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大夫人柔声安慰着阿爹,将他扶上了车,嫡兄嫡姐也漠然地跟着钻进了车厢。他们平日并不欺负我们,只是将我们视作蝼蚁,视而不见,虽多年来居于一个屋檐下,我们两房却像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的人。

    阿爹看也未多看我们一眼,便径直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弥伽!”

    我寻声望去,竟发现是私塾教书的泰先生,他不似往日那副温和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面色铁青地将我扶起来,看向阿娘:“这是怎么了?他怎得讲你们打成这样?”

    “谢谢先生。”我接过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血,想将阿娘扶起,阿娘颤抖了一下,显是给踹出了内伤,起不来身,先生伸出手,也似想要扶她,阿娘却朝他一弯身,避开了,低着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先生避嫌。”

    先生的手悬在半空,抖了一抖,收了回去。

    “二夫人还请快些上车吧,回去晚了,怕老爷迁怒于你。”一个低闷的声音传来,是平日和我们相熟的马夫巴罗叔。他不知为何,眼眶也是红的,一个壮硕如牛的大个子,在阿娘面前跪伏下去,趴在她足下,容她踩着自己的背上了马车。

    扶阿娘和阿妹上了马车,我正要跟上去,却给阿娘拦住。我不明所以,见她泪水盈盈的擦了擦我的鼻底唇角的血,望向先生:“还请先生收留弥伽一晚,待老爷气消了再送他回去,今晚老爷在气头上,若是回去,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

    “好,”先生捏了捏我的肩头,温声道,“二夫人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伽儿。”起鹅峮34⒌四陆70二六⑷〇更薪

    伽儿?

    先生从未这样亲切的唤过我,却令我不觉怪异,反而心下一暖。和先生回了他的住所,先生亲自给我上了药,又给我煮了一碗甜粥,味道竟和阿娘煮的很像,我吃得很是满足。

    这一夜,我彻夜未合眼。

    次日,天不亮,我便轻手轻脚地从先生的住所偷溜了出来。

    到了那颗树下,见白哈尔不在树上,我心知这是可以进去的信号,心下大喜,爬树翻墙,一探头,便惊讶地瞧见一抹红衣人影站在树影浓郁的墙根下,抬头望来,似乎已等了许久。

    我跳下去:“这么早,你就起来了?”

    “我,一夜未眠。”

    “这么巧.....我也是。”我痴痴望着他,斑驳树影间,他还身着昨夜的傩舞时穿的盛装,像黎明时分的朝霞,美得惊心动魄。

    “生辰快乐,弥伽。”

    ——原来他在此等我一夜,是为了对我说这话。

    “谢谢。”我喃喃道,“你的舞,很美。”

    “我.....才临时练了两日,跳得不好。”

    我的心猛地一跳,临时,两日?

    是在知道我的生辰后,他临时练的?他果真是为了跳给我看?

    因为生在祭祀神鬼的中元节,又是庶子,我的生辰自小就是被刻意避开忽视的,阿娘和阿妹也只会私下为我庆生,从不敢明着来,而他,竟在举国瞩目的中元节祭典上,为我跳一支庆生的舞。

    我呆在那儿,几日心里积压的委屈愤懑都烟消云散,见他缓缓走近,蓝眸凝视着我的脸,目光落在我唇角,眼神一沉,眉心蹙了起来。

    “你怎么了?”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在我脸颊处,“为何伤成这样?”

    我一惊,摇摇头,用头发遮住肿胀的唇角,不愿给他细瞧这狼狈模样:“掏马蜂窝,给蛰着了,没事,过两日就消了。对了,这戒指,我不用了,师父说我可以寻火焰石代替,我来还给你。”

    说着,我从怀里取出那枚红玉髓戒指,手腕却被攥住,距离被突然拉近,我险些撞到少年与我一般单薄的怀里,近在咫尺的蓝眸眼底仿佛画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的海,什么情绪要扑出来,将我淹没。

    “给你的,就是给你的。”灼烫的手指触到我唇角,“好痛.....”

    我看着他,如做梦一般,懵懵摇头:“已经不痛了.....”

    “我痛。我好痛。”他盯着我唇角,声音似从齿关里迸出来,“我身为圣君,该庇佑万民,却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成日修炼又有何用?”

    我心弦狠狠一颤,再也忍不住攥住了唇角他的手指,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一亲。嘴唇触到他脸颊细腻的肌肤,我转瞬惊醒过来,被自己的大胆吓到,慌忙后退,却见他盯着我,眼神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往前两步,迫近过来,抬手扣住我的双肩。我的背撞上石墙,下一刻,嘴唇重重覆上了比花瓣更柔软的触感。

    “唔!”

    我浑身一震,攥紧他的衣襟,在手心揉成一团,急切地回应,可我们都是不知道如何亲吻彼此的少年,只顾莽撞地吮咬对方的唇,牙齿与牙齿磕绊相撞,很快,互相交缠的舌尖都染上了丝丝甜腥。

    到彼此都喘不过气了,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我恍惚只觉自己在做梦,喘息着抚摸他的面庞,生怕下一刻,梦便醒了,又被他捉住手腕,抵在墙上亲吻。我紧紧回拥住他,感到他与我紧贴的胸膛里,心跳共振得一般急乱,方觉得这一切是真的。

    我的心上人,这孤寂高贵的王子,遥不可及的小圣君,与我怀着相同的心意。我们两情相悦,都不止当对方是最好的朋友。

    到再次分开时,我们的衣衫头发都凌乱不堪了,感觉到自己和他身子的异样,我不可置信地往下扫了一眼,顿时耳根滚烫:“你怎么也.....”

    他立刻背过身去,将腰带系好。

    我亦羞耻难耐,转身去爬墙,可还未爬上去,腰便被一把拥紧,拽了下来。他两只手形成一道桎梏,将我困在了墙与他的胸膛之间:“你又要走?又要不告而别?那日,当着众人的面,我不能与你相认.....你生气了是不是?”

    第76章

    第七十四章

    犯禁

    小年快乐!

    我亦羞耻难耐,转身去爬墙,可还未爬上去,腰便被一把拥紧,拽了下来。他两只手形成一道桎梏,将我困在了墙与他的胸膛之间:“你又要走?又要不告而别?那日,当着众人的面,我不能与你相认.....你生气了是不是?”

    我摇摇头:“哪有,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嘛?我哪舍得生你的气啊,喜欢你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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