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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陆晚丞心不在焉地应下。回到窗前,看着林清羽雨幕中打伞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指尖,轻笑着自言自语:“……什么鬼。”

    潘氏原也是官家小姐,只可惜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不得不委身为妾。娘家势微,又无子嗣傍身,她能在南安侯那得宠,除了容貌的缘故,更因她性子恬静,不争不抢,从不在南安侯面前多嘴。前朝之事已经够让人烦心,南安侯回到府中,只想寻得片刻安宁,潘氏那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为了避嫌,林清羽和潘氏见面时都带着不少下人,此次亦然。林清羽对南安侯府中人素来没有好感,但因着潘氏送给他和陆晚丞的新婚贺礼,又在他扭伤时送来药贴,他对此人算不上讨厌,单纯无感罢了。

    林清羽耐着性子和她客套了几句,道:“姨娘有何要事,直说即可。”

    潘氏点了点头,道:“还有几日便是清明。陆家老家在临安,祭祖一事,均由陆氏旁支操持。侯爷为表孝心,为其双亲在京郊的长生寺点了两盏长明灯。以往这个时候,夫人都会去长生寺上香祈福,求得祖宗庇佑。如今,夫人病体未愈,侯爷也……”潘氏停下,没再说下去。

    自陈贵妃寿礼一事后,梁氏便鲜少在人前露面。说是养病,实则是禁足。南安侯常年身居高位,心高气傲,受不得被人设计蒙骗之耻。梁氏的过错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但她犯了南安侯的忌讳,自是要吃不少苦头。

    林清羽道:“既然如此,祈福之事就有劳姨娘。”

    潘氏摇了摇头,道:“我不过一介妾室,断不能代替夫人上香。你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君,给陆氏宗族的香,除了夫人,只有你能去上。”

    林清羽不置可否。让他去给陆家祖宗上香,他恐怕会直接灭了南安侯点了十几年的长明灯。

    不过,若能趁此机会去一趟长生寺,为他家人上香祈福,倒也不错。

    林清羽道:“好,我会安排。”

    潘氏道:“雨天路滑,少君可等雨停再动身。”

    林清羽颔首告辞。潘氏目送他离开,突然道:“少君请留步。”

    林清羽问:“还有事?”

    潘氏走上前,向林清羽行了一个礼,道:“十年前,我尚未入府,同母亲相依为命,靠洗衣织布为生。冬日苦寒,母亲染上风寒,多日不愈,奄奄一息,然家徒四壁,根本拿不出看病买药的钱银。我带着几个铜板,在常熹和药铺苦苦相求,却被路过的登徒子骚扰。彼时林院判正在药铺挑选药材,幸得他出手相救。林院判不但随我到家中给母亲看了病,还替我们付了药钱。他……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潘氏说完,已然哽咽。

    林清羽淡淡一笑,道:“这的确是父亲会做的事情。”

    潘氏侧身抹泪,羞赧道:“让少君看笑话了。我只是想说,日后少君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竭尽所能,助少君一臂之力,以报救命之恩。”

    林清羽微冷的声线暖了几分:“姨娘客气了。”

    回到蓝风阁,林清羽命人为清明出行做准备。可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天久不放晴,屋内潮湿,外头走到哪都是雨水,人的心境也跟着莫名低落。

    陆晚丞郁郁寡欢了几日,林清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对雨长叹。林清羽问过一次得不到答案便懒得再问,随他如何。

    这日,陆晚丞又在床上发起了呆,花露端来药,唤他喝药他也没反应,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

    花露扭头向林清羽求助:“少君,这……”

    林清羽道:“我来,你下去罢。”

    花露走后,林清羽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晚丞,问:“你到底怎么了。”

    陆晚丞:“……”

    林清羽面露不悦,威胁道:“你再不说,我便让欢瞳每日天一亮就掀你被子。”

    陆晚丞一哽:“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你哪样了。”

    陆晚丞以手掩面,痛苦道:“我他妈,好像要不行了。”

    林清羽:?

    “不行是什么意思。”

    陆晚丞似难以启齿:“就是不行。以往只要我人是清醒的,睡醒总会……你懂吧。”

    林清羽:“……”

    陆晚丞低头看着自己腰下,语气无比哀伤:“这几天,它都站不起来了。”

    林清羽道:“哦,这很正常。”

    陆晚丞猛地抬头:“正常?”

    “为了改良药方,我在你药中加了不少葛根,三七等药材。”林清羽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晚膳要吃什么,“长期混用此类药,是会对男子的……产生一些影响。总归你也用不上,无须在意。”

    用不上?

    无须在意??

    陆晚丞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对着林清羽发火吧,把人惹生气了他还要去哄;讲道理吧——众所周知,大美人是不会和凡人讲道理的。

    陆晚丞憋了半晌,方道:“我是用不着。但是用不用得着,和能不能用是两码事。”

    林清羽不敢苟同:“事关生死,你能不能收起你无用的自尊心。好好多活半年,比什么都重要。”

    陆晚丞垂死挣扎:“可是……”

    林清羽面露不耐:“没有可是。小侯爷,你身为病患,唯一要做的就是遵从医嘱——把药喝了。”

    陆晚丞低头看着黑乎乎的汤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朝林清羽竖起大拇指,嘴里蹦出两个林清羽听不懂的字:“……牛逼。”

    第15章

    蓝风阁近日氛围不同于往常。画眉鸟不唱歌了,八哥不叫林大夫了,小侯爷他……萎了。

    他的萎不只是在身体上,情绪也是萎靡不振。鸟不遛了,花不赏了,壶不投了,眼睛一闭,身体一瘫,世俗的欲望,与他无关。

    蓝风阁留下的下人都很喜欢他们的主子。小侯爷风趣大方,常常寻到乐子同下人一起乐。他这一萎,院子里越发沉闷,听不到半点欢声笑语。

    花露和欢瞳离主子最近,感受最深刻。他们一致认为,少爷和少君好像是吵架了,现在是谁都不理谁。

    欢瞳笃定:“肯定是小侯爷招惹到我们家少爷了。”据他观察,小侯爷偶尔会在他家少爷面前嘴欠,惹得他家少爷横眉冷对,再笑吟吟地拉着人家衣袖道歉,也不知道图啥。

    花露叹气:“都说夫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希望他们快点和好。”

    欢瞳一语道破真相:“关键是他们从来没睡过一张床啊。”

    林清羽知道陆晚丞很郁闷,但他着实不理解陆晚丞为何这么郁闷。他未曾提前告知陆晚丞药的副作用是他疏忽,可若他不用这些药,按照父亲原来的方子,陆晚丞用药后会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相比之下,不举算得了什么。最重要的是,陆晚丞即便能举,也全然无用武之地——他自己都说他懒得动了。

    但愿陆晚丞能早日想通,振作起来。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快半个月,书房里一股霉味,影响人看书的心情。林清羽配了一些有除潮之效的香料,让人在各个屋子里点上,又叫了几个下人,将书柜里已经发霉的书摊开烘干。

    书房内忙忙碌碌,林清羽静不下心看书,干脆和下人们一道收拾。他随手打开一本《临安游记》,看到一列笔写的注释,问:“这是小侯爷的书?”

    花露凑过来看了眼,道:“是呢,去年小侯爷一直在看这本书,还和我说想去临安看看江南风光。”

    林清羽蹙眉:“那这字,也是他写的?”

    “肯定是。”

    林清羽细看那一列注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陆晚丞前期给温国公信中的字,和他去年的字笔法形似而非神似,就好像……好像他是在刻意模仿一样。然,字的形可以模仿,但字的神韵映射着一个人的心境品性,“形”再如何相似,“神”总会有所偏差。

    林清羽沉思良久,问:“小侯爷起了么。”

    花露道:“半个时辰前就起了,国公爷命人送来了几个嬷嬷和管事,大少爷正在正房和他们说话呢。”

    林清羽走到门口,正要进去,就听到了陆晚丞的声音:“你们是外祖送来的人,我自是信得过。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小侯爷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尽所能为小侯爷分忧。”

    “错了,不是为我分忧,是为少君分忧。”陆晚丞语气淡淡,“我横竖熬不过明年冬天。等我去了,少君会回去林府。我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带上侯府大半的家产,且不会被侯爷夫人刁难——你们可明白我的意思?”

    短暂的沉寂过后,数人齐声道:“我等为小侯爷,少君马首是瞻。”

    陆晚丞颇为满意:“事情办好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林清羽心中微堵,不由闭目轻叹。

    陆晚丞把人打发走,端起桌上的茶盏刚抿了口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见过少君”。他手上一顿,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品起茶来。

    林清羽走进来,道:“小侯爷。”

    陆晚丞矜持地“嗯”了声。林清羽唤了一声便不开口了,仿佛是在酝酿措辞。

    事关男人的尊严,陆晚丞不想这么快就妥协。抱不动大美人已经很丢人了,大美人还直接拿走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这他妈能忍?

    他也不是怪林清羽,他何尝不知道林清羽是为了救他才做的这些。可能不能事先和他打个招呼啊,很吓人的好不好。他承认他是懒了一点,但他好歹是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无动于衷。

    呵呵,反正他都萎了,还哄什么大美人。大美人应该交给那些能一夜七次的男主角去哄,他还是躺平等死吧。

    陆晚丞放下茶盏,道:“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大可不必。”

    林清羽道:“你想多了,我不是来道歉的。”

    陆晚丞:“……”可以,很强势。

    林清羽沉吟道:“不如,我们义结金兰罢。”

    陆晚丞一怔,气笑了:“我都被你给阉了,还和你义结金兰?我贱不贱啊。”

    林清羽耐着性子道:“没有阉你。你的不行只是因为药物导致的,我替你扎几针便能好。”

    陆晚丞有被安慰到,面上却冷笑道:“不用换,我觉得这个药方就挺好。总归我用不上,我无须在意。”

    “别闹了。”林清羽凑近前去,嗓音轻缓,“你不是一直想与我称兄道弟么。”

    “称兄”二字让陆晚丞抬起眼眸,看向眼前如傲雪凌梅般的美人。

    若是能让林清羽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他,犯犯贱似乎也还行?

    陆晚丞托腮挑眉:“你是认真的?”

    林清羽颔首:“君子一言。”

    陆晚丞掩唇咳了声,道:“那就……再结一次。”

    两人都没有结拜的经验,陆晚丞便照着他在话本里看到的,让欢瞳备下香炉,匕首,杏花酒,蒲团,又在檐下摆了一方桌,把物什对称摆好。

    花露还从没见过这阵仗,好奇道:“少爷和少君这是在干嘛呀?”

    欢瞳乐呵呵的:“这都看不出来?他们在拜把子啊。”

    花露倏地瞪大眼睛,惊恐道:“拜什么?”

    “拜把子——‘喝完这杯酒,兄弟一起走’的那种。”

    花露的大眼睛里充斥着更大的迷茫:“可是,他们已经是结发夫妻了啊!”

    陆晚丞拿起匕首,犹疑道:“书上说,结义要歃血为盟……”

    林清羽抱着陪弟弟玩过家家的心态,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有诚意,歃不歃血不重要。”

    “你是对的。”陆晚丞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我们直接拜吧。”

    两人手中捧酒,双双在蒲团上跪下。陆晚丞有模有样地说:“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我陆晚丞和林清羽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陆晚丞略作停顿,笑着改口,“来日方长同舟济,石头也作馒头啃。齐心协力义断金,喝杯开水也开心。”

    林清羽:“……”

    两人一同喝下结义酒,林清羽招来欢瞳,扶陆晚丞起身。见陆晚丞眉眼含笑,林清羽凉凉道:“这下高兴了?”

    陆晚丞扬着坏笑的唇角:“多了一个好兄弟,我当然高兴。你呢,清羽弟弟?”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林清羽。

    林清羽淡道:“我还好,晚丞兄。”

    陆晚丞笑容凝固在脸上:“不不不,我叫你‘清羽弟弟’,你应该叫我‘晚丞哥哥’,这才公平。”

    “‘称兄道弟’,不叫‘兄’叫什么?”

    陆晚丞登时犹如晴天霹雳:“……林清羽,你没有心。”

    林清羽好笑道:“闹了这么久,消停一点吧。回去把药喝了,喝完我替你针灸,拿回你的男子之尊。”

    四月中旬,雨终于停了。天边放晴,万里无云,清风入袖,是个出行的好日子。林清羽不再耽搁,准备动身前往长生临行之前,他去看了眼陆晚丞。陆晚丞居然已经醒了,趴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似乎很不错,懒洋洋地和他道了声早。

    林清羽了然,似笑非笑道:“小侯爷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针灸是起效了。”

    陆晚丞:“……呃。”

    “正好,给我看看罢。”

    陆晚丞怔住,裹紧被子:“你要看什么。”

    “你说我要看什么。”林清羽云淡风轻道,“学医之人,什么没见过,你不用害羞。”

    陆晚丞幽幽道:“清羽,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坏了。”

    林清羽唇角弯起:“小侯爷不是说,最喜欢我做坏事的样子么。”

    陆晚丞眼眸渐暗,轻笑道:“确实。林大夫要看,我当然要给。不过我懒得动,就劳烦自己来看吧。”

    林清羽遂戏言:“那算了,总归没什么可看的。”

    陆晚丞还想反击,却被欢瞳适时打断:“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林清羽看向窗外,春意融融,阳光正好,问:“小侯爷,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去哪?”

    “长生陆晚丞想了想,笑道:“好啊。”他正好想见一个人。

    于是,林清羽带着陆晚丞和欢瞳,乘马车来到京郊的长生长生寺乃本朝第一寺,其内清净庄严,禅庐周备,香客络绎不绝。寻常老百姓只能在前殿烧香拜佛,后院是专门接待高门权贵的地方。林清羽的仇人之一,为南安侯府写下他生辰八字的大瑜国师便是在此处带发修行。

    林清羽一直想问问国师是如何推算出他的生辰八字对陆晚丞有利的。究竟是天意如此,还是刻意为之。国师又是否知道,他的一行字几乎毁了一个无辜之人的一生。

    可惜,国师常年闭关,除了圣上,莫说旁人,连皇后太子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何况是他区区一个侯府男妻。

    接引的僧人知道林清羽等人的身份后,恭敬道:“原来是小侯爷和少君。二位请随我来,侯爷点的长明灯燃在偏殿。”

    林清羽道:“长明灯小侯爷去看即可,我在前殿烧香祈福。”

    陆晚丞可有可无道:“好。”

    陆晚丞病气暂时被压住,终是体弱之人,身边离不了人。林清羽让欢瞳陪着他一起去了。

    林清羽走到佛像前,向僧人要了三炷香,点燃香火后,跪在蒲团之上,闭目静思,心中所念皆为家人。

    随后,他将香火插进炉中时,突然想起几天前那场义结金兰的闹剧,莫名有些想笑。

    陆晚丞那头似乎要挺久。前殿人流往来,僧人请他去后院等候。林清羽跟着一小僧来到后厢房,相比前头,这里少了些许人气,曲径通幽,雅宜清致。

    林清羽素来喜静,此时不免生出独自走走,静一静心的念头。他请小僧先行离去,一人顺着小径漫无目的地散心,未曾料到,小径的尽头竟是一片盛放的桃林。

    暗香疏影之中,摆着一方石桌,两男子对面而坐。其中一身绯红的俊美青年正是陆晚丞,而另一位气质出尘,清新俊逸的青衫男子,林清羽有种感觉,此人应当就是大瑜国师,徐君愿。

    徐君愿固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陆晚丞不但没有被比下去,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但见他姿态慵懒随意,坐在桃花树下,身后落花似雨,正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皎如玉树临风前。

    明明他一个时辰前在床上还宛如一条搁浅的咸鱼。

    这人未免太会装了。只要有外人在,陆晚丞似乎总是最耀眼的那个,犹如璀璨的宝石,折射着所有的光芒。

    却独独在他面前没个正经样。

    林清羽不禁想着,若陆晚丞平常有此时的十分之一,自己能省下多少心。

    徐君愿撩起袖摆,亲自帮陆晚丞沏了杯茶:“不知陆小侯爷带病前来,所为何事。”

    陆晚丞轻一颔首,客气又疏离地浅笑:“我有一事,想一问国师高见。”

    徐君愿笑道:“小侯爷但问无妨。”

    陆晚丞缓声道:“这世上,可有死而复生,或是……魂魄易体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贵公子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已经被老婆下药毒萎了(狗头

    出自网络

    第15章

    林清羽身影隐于桃林之中,此处鲜有人烟,两人的对话较为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难怪陆晚丞愿意来这一趟,想必是为了徐君愿而来。陆晚丞一向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成婚至今,陆晚丞只出过两次门,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便是去林府。能让他动起来的事,一定是连咸鱼都觉得重要的事。

    他记得陆晚丞曾经对鬼神之说表现出不小的兴趣,还言道想会一会传说中能“知天地,通鬼神”的国师。没想到他真的来了,更没想到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见到徐君愿,问出这个荒唐的问题。

    “死而复生,魂魄易体”,世间若真有这种事,哪来那么多痴痴怨怨,大夫也不用治病救人了,直接习得复生之术,等人死了,再让他活过来,岂不是更简单省事。

    徐君愿似有几分惊讶,也不知是惊讶于陆晚丞的问题,还是惊讶于他的开门见山。他微作思索,道:“古往今来,追求长生不老,死而复生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许多青史传名的帝王。天子穷天下之力尚且做不到的事,想来就是不存在的罢。人的躯体,去了便是去了,消散而逝,任谁也无法挽回。至于魂魄易体……”徐君愿一笑,“恕我才疏学浅——不知道。”

    陆晚丞挑了挑眉:“原来国师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未亲眼见过。”徐君愿道,“但我没见过,不意味着世间不存在。”

    陆晚丞“哦”了声,没了交谈的兴致,仍是客气道:“不愧是大瑜唯一的国师。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这是在说徐君愿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了。

    徐君愿脸上始终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若真有魂魄易体一事,我倒是很想见识一番。只是,当事者恐怕不会轻易开口。因为……”

    陆晚丞道:“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无人信,即便信了,也会惹出不少麻烦事。”

    徐君愿笑道:“小侯爷英明。”

    “少爷?”欢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手里推着陆晚丞的轮椅,想是陆晚丞走累了,打发他去马车上拿轮椅。

    他这一出声,陆晚丞和徐君愿都瞧了过来。林清羽不慌不忙地走出去:“小侯爷。”

    陆晚丞以手撑额,含笑望着他,话却是对徐君愿说的:“国师,这是内人。”

    林清羽一怔。他是第一次听到陆晚丞这般唤他,感觉……很别扭,也不知陆晚丞是如何说的那么自然而然。

    他虽身在侯府,名义上和陆晚丞是夫妻,但两人都没把这场姻缘当真。如今膈应他的“婆婆”也被禁足,他时不时的会忘了这一层——他是陆晚丞的“内人”。

    徐君愿一见林清羽,眼中笑意更甚:“陆夫人。”

    林清羽袖中的手微微一紧,淡道:“见过国师。”

    “陆夫人美词气,有风仪,小侯爷好福气。”

    陆晚丞也盯着林清羽看,笑道:“是吧。”他大大方方地欣赏着林清羽,就仿佛是在欣赏一株开得最艳的桃花。

    陆晚丞的目光让林清羽有些拘谨,不过他能感觉到,陆晚丞和其他登徒子看他的眼神不一样,陆晚丞真的只是在赏景而已。

    但林清羽还是一计眼刀扫了过去——很好看?

    陆晚丞移开视线,嘴角却扬着笑,仿佛在说:这不是废话。

    “美景,佳偶,还差一桩美酒。”徐君愿招来一小僧,道,“去把我前年埋在桃树下的酒取来。”

    林清羽道:“小侯爷有病在身,不宜饮酒。”

    “是我疏忽了。”徐君愿朝两人举杯道,“那我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陆晚丞正要端起茶盏,见林清羽一动未动,又把手收了回去,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只觉日了狗。

    他就知道林清羽见了国师要不爽,回头林清羽不开心,他就会跟着不爽。造孽啊。

    徐君愿脸上笑意不减:“看来陆夫人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了。”

    林清羽道:“癸未年三月十一,辰时。”

    徐君愿点了点头:“若我未记错,这应当是陆夫人的生辰八字。”

    “国师好记性。”林清羽冷道,“我和小侯爷一样,有一事不解,想请国师指点。”

    徐君愿微笑道:“指点谈不上,陆夫人但请直言。”

    林清羽轻轻启唇:“为何是我。”

    徐君愿似猜到了林清羽有此一问,手头往上指了指:“天意如此。”

    “天意?呵。”林清羽言语中难掩讥诮,“年少时,我随恩师云游四方。常有迷信之人,病了不去请大夫看病吃药,而是找一些‘神婆’到家中装神弄鬼。若病能好,自是万事大吉;若病不能好,那便是‘天意如此’,病者命数已定,凡人无力回天。这便是国师说的‘天意’么。”

    “究竟是不是天意,两位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徐君愿从容道,“冲喜之后,小侯爷的身体是否有所好转?”

    林清羽不以为然:“巧合罢了。”

    徐君愿无奈一笑:“陆夫人这般,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陆晚丞略作思忖,道:“既然如此,国师可否告知我们你推算的过程。还是说,天机不可泄露?”

    徐君愿神色玩味:“天机自是不可泄露,但偶尔泄露一点也无妨。当日,小侯爷病危,侯爷侯夫人托皇后寻我求助。我起了一卦,算到小侯爷命不该绝,若得贵人,或许有一线生机,仅此而已。”

    陆晚丞笑了笑:“可我现在得了贵人,依然命不久矣,可见冲喜无用,国师下次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免得误人前程。”

    林清羽闻言,侧眸看了眼身侧之人。陆晚丞倒是把他要说的话都说了。

    徐君愿轻叹:“小侯爷能看淡生死,徐某自愧不如。可惜你的命数……”徐君愿话音一顿,别有深意地看着陆晚丞,“或者,小侯爷除了‘陆晚丞’三字,还有没有其他的名字?我可用你别名,再为你起一卦。”

    陆晚丞不动声色地直视徐君愿,眸色隐于长睫之下。过了须臾,他方道:“没有。”

    关于陆晚丞的名字,林清羽略有耳闻,由他难产早逝的生母所取。生母去后,陆晚丞被养在乳母身边,后又由梁氏亲自抚养。无论是乳母还是继母,始终隔着一层,也不曾给陆晚丞取过什么小名。若是如此,陆晚丞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为何要犹豫?

    林清羽想起《临安游记》中的那行注释,又想起陆晚丞的某些“胡言乱语”……成婚初时,陆晚丞甚至对自己的年龄都不甚清楚。他一直未把陆晚丞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在装疯卖傻。现在想来,值得怀疑的地方不止一点半点。

    死而复生,魂魄易体……世间真的会有这等事?

    怎么可能,一定还有其他什么隐情。

    陆晚丞,有事在瞒着他。

    三人谈话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僧提醒他们早些下山,否则夜路难走,难免颠簸。徐君愿起身道:“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

    林清羽冷淡点头。徐君愿谈吐得体,温文尔雅,没有仗着特殊的身份地位强压于人,勉强不算十分惹人厌。将来要找他寻仇,可以考虑下些毒性不强的药。

    临走之前,陆晚丞顺手折了一株桃花。马车停在长生寺大门口,离桃林有一段距离,娇贵的小侯爷已经没力气再走路,坐在轮椅上由欢瞳推着走,手中漫不经心地摆玩着折枝,昏昏欲睡。林清羽走在最前面,两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未有交流。

    此时已近黄昏,离寺的香客不少。欢瞳发现不少走在他们前面的香客都会回头看一眼,不太高兴地说:“小侯爷,好多人都在回头看我们少爷。”

    陆晚丞心不在焉地“哦”了声。

    欢瞳瞪直了眼:“您就一点不在意?”

    他自幼跟着少爷,深知少爷反感陌生人太过露骨的目光。他也不喜欢路人总是要多瞧少爷几眼,心里头不舒服。

    陆晚丞奇怪道:“这有什么可在意的,美人谁都喜欢看。”

    欢瞳揶揄道:“这拜了把子的夫妻就是不一样。一般人都恨不得把媳妇藏起来不让别人瞧见,小侯爷倒好,大大方方地让人看。”

    陆晚丞一笑:“看就看呗,媳妇好看不是给我长脸么。反正旁人再如何看,人又不会是他们的,还只能看这么一次。”陆晚丞“啧啧啧”地同情摇头,“好惨。”

    欢瞳小声嘀咕:“说的好像人是您的一样。”

    “呃……”陆晚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很快又释然了,“至少我能天天看到他。虽然,我也看不了多久了。”

    欢瞳有些难过。他是想早点跟着少爷回林府不假,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又挺喜欢小侯爷的。小侯爷要是死了,他说不定还会掉几点眼泪。

    欢瞳胡乱安慰着:“这都还没到五月,离冬天还早呢,小侯爷还可以看大半年。”

    “冬天啊……”陆晚丞望着林清羽的背影,眼眸眯了起来,“那我想看你家少爷披着大红色的雪披,撑伞站在落雪之中,脸颊染红,长发如墨,一定养眼。”

    林清羽蓦地停下步伐,缓缓转身,向陆晚丞看来。

    欢瞳小声惊呼:“糟糕,被少爷听见了!”

    两人目光交错,林清羽沉静地看着他。陆晚丞忽然有一种错觉,林清羽看的不是他这张脸,而是……他这个人。

    林清羽嗓音微冷:“你当真,没有别的名字?”

    陆晚丞心中一紧,同往常一般不正经地调笑:“你这话问的好笑。我若是有,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林清羽没有多问,淡道:“但愿你能熬到第一场雪。”

    第17章

    林清羽本不想对陆晚丞追根究底,世人难免会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陆晚丞既不想说,他也没什么必须知道的理由。就像他自己心里时不时涌现出的恶毒念头,不也无人知晓么。

    ……除了陆晚丞。陆晚丞真的什么都知道。不仅仅是他,陆晚丞似乎把所有人都看得很透彻,自己却成日摆出一副混吃等死的咸鱼样,表面上心无城府,与世无争,又能在某些关键时刻无声无息地解决问题,叫人难以捉摸。

    凭什么。

    凭什么陆晚丞知晓他的一切,而他对陆晚丞的了解,却只是冰山一角。

    林清羽犹豫许久,以整理书房为由,招来花露帮忙,命她把陆晚丞的书画字作悉数找出,重新整理一遍。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无缘无故的不甘心是从何而来。但既然有了疑问,寻常答案是正常之事,任谁都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花露是温国公府上送来的侍女。温国公夫人惦记着外孙常年养病,怕他沉闷,故而选了一个性子天真烂漫的姑娘送来。花露不仅手脚麻利,还会认字,很快就把林清羽要的东西按时间顺序整理了出来。

    陆晚丞的字迹可以追溯到他懵懂启蒙之时。数十年来,字迹的变化均有迹可循。直至陆晚丞十五六岁,字的“形”和“神”已成定势,转折点是陆晚丞病危之时。那时的陆晚丞昏迷不醒,无法提笔写字。他昏昏沉沉了一个月,在他们的新婚之夜方再次清醒。

    自那以后,陆晚丞字的“神”就变了。

    林清羽拿起陆晚丞近期看的一本话本翻阅,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侯府?”

    花露道:“回少君,我来侯府已经三年了。”

    “以前的小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露回忆着,道:“小侯爷以前话比现在少,不怎么笑,也不喜欢遛鸟投壶。”花露一笑,“少君进门之后,小侯爷身子好了不说,性子也开朗多了。少君真是小侯爷的福星呢。”

    林清羽不置可否:“他以前平时做什么。”

    “小侯爷喜欢看各种游记。他身子不好嘛,一直被困在府里,所以他特别想出去。他还说他这辈子若是能去一趟临安,死也瞑……呸呸呸。”花露打着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嘴,说的什么晦气话。”

    那条一身懒骨头的咸鱼,特别想出去?

    林清羽心中冷笑,又问:“他过去应当和夫人,二小姐关系很好罢。”

    “对对对,少爷孝顺夫人,又最疼二小姐。国公府送了什么好东西来,他都是先紧着她们的。”

    性情大变或许能用经历生死,心境变化来解释。那梁氏和陆念桃又是什么缘由?难道有人给他托梦,告诉他这对母女不是好人?

    林清羽正在翻阅的话本是一本民间探案集,他对书名印象颇深。这本书一度在民间广为流传,求学时他的师兄师弟曾沉迷于此,荒废学业,被师父好一顿痛骂。

    林清羽随意看了两页,果然趣味横生,引人入胜。他翻到第三页,只见一个人名被圈出,旁边是一行醒目又潦草的注释:此人是凶手。

    林清羽:“……”

    不难看出,陆晚丞这几个字写得随意,没有刻意模仿什么,懒散中带着藏不住的精妙,和他本人如出一辙。

    “少爷。”欢瞳的声音打断了林清羽的思路,“到用膳的时辰了,小侯爷请您去他那用膳。”

    “好。”林清羽说着,提笔蘸墨,在他的注释旁利落地写了一个“滚”字。

    春雨过后的五月是吃河鲜的好季节。今日一道姜丝鲫鱼汤做得甚好,鱼肉软嫩,鱼汤鲜甜。林清羽素来对吃食感觉不大,也忍不住多用了一些,反倒是陆晚丞一口都未碰。

    林清羽问:“你不喜欢吃鱼?”

    “喜欢啊。”

    “我见你一口未吃。”

    陆晚丞笑道:“鲫鱼刺多,吃起来太麻烦。算了算了,别的菜也很香。”

    林清羽:“……”

    花露上前道:“那我帮少爷把鱼刺挑出来。”

    “不必。”林清羽冷道,“别惯着他。”

    陆晚丞手拢在唇边,对花露道:“好凶好凶啊。”

    林清羽凉凉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小声?”

    两人吃的差不多时,一个小厮在外禀告:“少爷少君,张管事来了。”

    林清羽放下筷子:“让他进来。”

    张世全向两人汇报了南安侯府四月的收支情况,特意提及了一个主子——侯府三少爷,陆乔松。

    陆乔松由梁氏所出,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又是家中最小的主子,最重要的是他身体康健。府中人皆知,这南安侯的爵位,迟早落在他身上。

    林清羽和陆乔松在家中见过数次面,对他谈不上了解,只听闻陆乔松犹善诗词歌赋,走的还是“婉约派”的路线,风流倜傥,惹得不少青楼佳人芳心暗许。这等才华,考科举时却名落孙山,惹得南安侯一顿痛骂,不许他再同青楼女子来往。陆乔松明着收敛了不少,暗处如何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张世全道,陆乔松的小厮昨日去账房大闹了一通,口口声声说账房私吞了他们的月例银子和日常开销。往年陆乔松的青黛阁一月五百两,如今只剩下三百两;以前陆乔松每顿五菜一汤,现下只有四菜一汤。

    “各方各院的份例我等都是按侯府的规矩来办的,从不曾缺斤少两。青黛阁的小厮如此信誓旦旦,怕不是我们少给了,而是过去他们多拿了。”

    林清羽哂道:“陆乔松这是怕他母亲太早被南安侯解禁么。”

    陆晚丞夹了一筷子鲫鱼,慢条斯理地挑着刺,嘴里悠悠叹道:“刚擒住了几个妖,嘿,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林清羽皱眉:“食不言。”

    “……哦。”

    张世全憋着笑,向林清羽请示:“依我看,青黛阁那头不会善罢甘休。少君,您看此事应当如何办?”

    “自是按规矩办。”林清羽道,“他们若想闹,便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惊动南安侯。”

    不出所料,几日后陆乔松的乳母邱嬷嬷又去账房闹了一通。这次闹得还挺大,邱嬷嬷坐在地上打滚撒泼,哭嚎着潘姨娘和少君趁着主母病中,不顾祖宗家法,以公谋私,苛待嫡子,还要请侯爷出来给他们做主。

    林清羽到账房时,潘姨娘亦闻声赶来。她看着市井疯妇一般的邱嬷嬷,无措道:“少君,这……”

    林清羽走到邱嬷嬷跟前,邱嬷嬷嚎得越发撕心裂肺:“我对不住夫人啊!夫人病着,三少爷也病了,堂堂一等侯爵之府竟连个大夫也不给三少爷请!你们这是看三少爷比大少爷身子好,就也想把他拖垮啊!”

    林清羽问:“三少爷病了?”

    张世全道:“是,邱嬷嬷说他们院子没银子请大夫,让我们送两百两银子去。我说大夫我们来请,花费从府中的总开销扣,然后她就这样了。”

    林清羽道:“三少爷身子比小侯爷好那么多,怎会突然病了,想是下人伺候不周罢。”

    邱嬷嬷一哽,瞪着林清羽道:“还不是因为账房克扣份例!三少爷吃不好睡不好,自然就病了!”

    “三少爷究竟是因何而病,一看便知。若真是份例不足,加些也未尝不可。但若是旁的……”林清羽眼神扫过邱嬷嬷,“那就另当别论了。走罢,去青黛阁看看。”

    邱嬷嬷咬了咬牙,道:“三少爷病中需要休息,青黛阁可没功夫接待少张世全笑道:“嬷嬷莫不是忘了,我们少君就是最好的大夫。”

    青黛阁内,陆乔松正伏着床沿,不住地干呕,身上冷汗频出,发冷发虚,陆念桃正在一旁给他喂水拍背。他瞧见林清羽和一大帮子人走了进来,脸色越发难看,碍着规矩不得不唤道:“大嫂。”

    陆乔松也算是个俊俏公子,否则也摘不到那些青楼女子的芳心。

    陆念桃起身道:“大嫂怎么来了。”

    林清羽道:“听闻三少爷身体不适,我等特来探望。”

    陆乔松和他爹一样最注重面子,病中狼狈的模样被这么多人看到,气得又多呕了两口:“不劳大嫂费心……”

    “三少爷不用客气。”林清羽说着,一把抓住了陆乔松的手腕,一探便知大概。“‘轻取不应,重按始得。’三少爷的脉是沉脉,此乃……肾虚之兆。”

    话落,陆乔松猛地抽回手,红着耳根大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见众人面面相觑,其中还有几个小厮像是在憋着笑,手死死揪着被子,“滚,都给我滚出去!”

    林清羽淡道:“三少爷纵欲过度,伤了肾气,还望节制。”

    陆乔松目光锁在林清羽的脸上,低声狠道:“可是我那病恹恹的大哥满足不了你,你才跑我这儿来信口雌黄!”

    林清羽眼神暗了暗,恶毒的念头克制不住地疯狂上涌。这种人,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陆念桃到底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听到这话忍不住喝道:“三弟,快别说了。”

    陆乔松正在气头上,哪会听姐姐的话,拧着脸道:“你陷害了我母亲还不够,如今连我都不想放过是么!”

    “是啊,”林清羽微微一笑,“我现在……不打算放过了。”

    此时,一个小厮带着从府外请来的大夫来了。“剩下的事,便交给那位大夫罢。”林清羽嘲弄道,“但愿那位大夫善男科。”

    林清羽走出屋子,恰好和那位大夫碰了一面。

    那大夫和林清羽差不多年纪,生得气宇轩昂,英气十足,相比大夫,他更像是军营里出来的小将。他看到林清羽,眼睛一亮,兴奋道:“师兄!”

    林清羽一怔,讶然:“师弟?”

    此人是与他同出一门的师弟,常泱。他比常泱早一年出师,之后他回到了京城备考,常泱则跟着恩师继续云游求学,也不知是何时到了京城。

    常泱道:“我听闻你嫁进了南安侯府,还在想今天会不会遇见你……”

    林清羽余光瞟见陆念桃一直盯着他们二人,出声打断:“给病人看病要紧,你快去罢,回头再聊。”

    常泱有些许失望,笑道:“都听师兄的。”

    林清羽回到蓝风阁,陆晚丞已经用了午膳,准备上床午睡。他从花露那听到一些消息,边钻被子边道:“听说陆乔松病了,什么病?”

    林清羽洗着手:“你不是无所不知么,你且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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