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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随后,对方突然弯下腰,凑近,视野中出现一双湿润的眼睛,封重洺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仿佛历经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耳边有人在说话。

    “……二进宫?”一道颇为懒散的嗓音。

    “从拍片的结果来看,医生说老板的大脑至少受过三次以上的外部撞击。”

    “嚯,三进宫。”

    顾雁恭谨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低着头不吭声。

    “又是卓情弄的?”

    顾雁略一迟疑,“薛少……”

    封重洺的眼皮动了两下,彻底醒了。

    他眯着眼,还没能很好适应光线,伸出指尖床头点了一下。

    很细微的一声响,面前的二人都很敏锐地听见了,一齐扭头向他看过来。

    “一天了,舍得醒了?”薛珩说。

    顾雁紧崩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走到一边摁下呼叫铃,医生们很快蜂拥而至。电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是封远之。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前天半夜。

    顾雁因为工作问题给封重洺去电,意想不到地被卓情接起。

    等他到达小洋房,110和120却已经在门口了。

    卓情居然用封重洺的手机拨了急救电话。

    封重洺满头是血,一动不动地被人抬出来。封远之的消息随之传到他的手机上。

    没有质问,没有问责,只是告诉他,如果这件事被媒体方知晓,他将承担一切后果。

    最后,卓情被警方带走调查,封重洺则送入医院救治。

    顾雁清楚地知道卓情在封重洺心中的地位,在确定封重洺没事后直奔警局。

    卓情双目无神地坐在角落,一看到他眼睛亮了,跑过来问他封重洺有没有事。

    顾雁原本以为他打急救电话是为了自己,准备了一路恐吓对方的话,居然不是?

    “老板没事,”他神色复杂,又说:“早上您就可以出来了。”

    听到后半句话的卓情又变成小洋房里警觉的模样,“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

    顾雁盯他好几秒,叹了口气,难得真心实意地说话:“老板真的很在乎你。”

    卓情的表情变得别扭,但总体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

    顾雁只能先出去,天快亮再把人带走。

    卓情一直在反抗,保镖都抓不住他,顾雁就和他说,老板不太好。

    他的动作立马停了,顾雁趁机让人把他塞车里去。

    把卓情送回小洋房,驱车赶往医院。傍晚,薛少爷不知从哪听到风声来了。

    一直到现在——

    顾雁推开门,在走廊上接起封远之的电话。

    封董事长甚至不愿意问一下老板的情况,一上来就是让他接不住的话,“警察局里那个是谁?”

    他能知道昨夜有人进了警局,却不知道是谁么?

    顾雁老老实实回答:“卓情。”

    “他把人家父亲送进去,还要把人关起来,这是多大的仇?”封远之叹道:“难怪卓家娃娃反咬他。”

    顾雁后背的冷汗越冒越多。

    电话里传来杯盏摩擦的声音,顾雁把手机死死贴紧耳朵,等待封远之的下一句话。

    他知道封远之在思考,对老板的处理,对他的处理。

    “媒体那边没漏风吧?”半晌,他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你做得好。”

    又说了两句让他照顾好封重洺的话,挂了电话。

    顾雁在走廊上歇着。

    医生们出来了,过了十来分钟,薛珩也出来了。

    他站起来,“薛少。”

    “嗯,走了。”

    顾雁这才回去。

    封重洺背靠着坐在床头,额头上缠着一层厚重的纱布,面色比纱布还白。

    顾雁走到墙边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几分。

    “老板,”他走到封重洺旁边,神色凝重地把前天卓情闹出的大动静说了,最后道:“封董事长已经知道了。”

    封重洺对此并不意外的样子,而是问:“他怎么样了?”

    顾雁神色一顿。

    他跟了封重洺六年了,最近这几个月常常会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而每一次都是关于那个人。

    他吃不准这个“怎么样”的定义,想了想道:“正常。”

    “什么叫正常。”

    顾雁:“……不太想见您的……那种正常。”

    封重洺过了几秒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顾雁立马改口,“但卓少非常关心您的伤势,一直在问我。”“一直”这个词夸张了,卓情就问过一次,但他没办法,谁让老板生气了。

    封重洺的表情果然微微转霁,“他砸得他当然得关心。”

    顾雁连忙说是。

    本以为话题终于过去了,老板却忽然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对。”

    顾雁愣住了。

    在他的认知中,封重洺向来独断而自信,从不会怀疑自己。

    顾雁低下头,“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对不对。”

    封重洺瞥了他一眼,顾雁品出了几分赞赏的味道。

    “对不对都无所谓,”封重洺翻开了平板,“他没有选择。”

    顾雁被封重洺语气中的偏执一惊,半晌无言。

    封重洺翻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五六岁的他,后面站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照片。

    “去找这个人。”他把平板递给顾雁。

    顾雁的表情有些疑惑。

    封重洺没解释,“把她找来照顾卓情。”

    第二天中午,封重洺坐在床上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薛珩又来了。

    身后还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子昱畏寒似的,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他。

    封重洺扫向一旁站着的薛珩。

    薛珩和他对视一秒,眼睛眨了下,飞快挪开。

    宋子昱把脖子间的围巾往下扯了扯,瘦削的下巴露了出来,直接进入正题,“卓情在你这吧。”

    封重洺笑了,“你想见他?”

    宋子昱冷道:“你把他搞得家破人亡还不够,还要折磨死他是吗?”

    封重洺的瞳孔渐渐深了。

    薛珩“啧”了下,伸手去抓宋子昱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他闪开。

    宋子昱怒视封重洺。

    封重洺骤然觉得他不一样了。

    上一次在卓情家,宋子昱像是一张空洞洞的人皮。现在,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质问他:“卓情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退一万步讲,他是不是救了你?如果不是他,你现在有没有命坐在这里都不知道!”

    “救了我?”这不是封重洺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他一直以为这是卓情用来蒙骗他的话术,但是突然地,他想到昏迷期间做的那个梦。

    “他把你从一个小人贩子手上救下来的,你不会想不认账吧!”

    封重洺脑袋骤然一疼。

    不是梦……吗?

    他蹙眉,“他和他的好父亲,早早就和封长林串通一气,我的车祸不就是他们……”

    “你有被害妄想症吧?”宋子昱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卓情为什么要对付你?他喜欢你喜欢得都疯魔了!你是在和我演戏吗?你真看不出来他对你的感情吗?”

    封重洺本就难看的脸更加难看了,他万分克制,才没有去捂自己的脑袋。

    薛珩见状,五指重重摁上宋子昱的肩头:“行了。”

    宋子昱很深地喘着气,语气冷静下来,“就算卓情真的害了你,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封少您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呢?”

    薛珩一把揽住宋子昱往外走。

    顾雁守在外面,薛珩对他使了一个眼色,顾雁立马进去了。

    宋子昱甩开他,“别碰我!”

    薛珩的脸上也隐隐有了怒气,咬着牙却不敢发,“你来之前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宋子昱冷笑,“那我就是骗你了又怎么样呢?你有本事再关我一次。”

    薛珩肉眼可见地瘪下去。

    宋子昱直接转身走了。

    病房内。

    封重洺脸色惨白地靠在床头,眼睛紧闭,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顾雁犹豫地问:“需要喊医生吗?”

    过了一会,封重洺“嗯”了一声。

    医生过来时,封重洺已经笔直地坐着了,除了面色白一点,看上去一切正常。

    封重洺询问对方头部第一次受伤失忆的可能性。

    对方不敢给出明确的答案,只说他那时没有及时来医院救治,时隔太久,又添新伤,不好判断。

    封重洺点头,“麻烦您了。”

    医生正要往外走,封重洺在他背后慢慢地说:“这个谈话没必要让封董事长知道了吧。”

    医生额角的汗立马下来了,说“不敢不敢”,快步走了。

    顾雁站在一旁,神色有几分担忧。

    封重洺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哑着嗓子对他说:“你先出去。”

    顾雁出去了。

    封重洺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重洺?”封长林的语气有几分意外,“来给二叔报平安?”

    封重洺没有任何精力与心情和他博弈了,直接了当道:“我有问题想问您。”

    “你这次住院和我没关系啊。”

    封重洺面无表情,“您和卓家父子的交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是什么问题?”封长林不明白,“你这是要和我算帐了?”这一年,他们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但是明面上仍然和和气气,仿佛山顶那一夜不复存在。

    “二叔只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封重洺认真道:“我欠您一个人情。”

    封长林沉默几秒,道:“去年一月初。”

    一月。

    卓情是十月底救得他。

    封重洺头痛难忍,挂了电话。

    第55章

    他说想我?

    卓情在房间躺了两天。

    顾雁依旧每天都来,只是很忙的样子,看他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看手表。

    卓情有几次想问他封重洺怎么样了,没问得出口。

    因为那晚的事情,他和封重洺又回到互不见面的情况,卓情原本激烈的心情在一天天的搓磨中变平静。

    他偶然会想起封重洺在沙发上问他的话,思绪就会飘的很远。但也只是想想,没去纠结对方背后的意义。

    ——不重要,人都是要向前走的。

    平静的一周就这样过去。

    这天早上,八点的时候,卓情被一阵超级大的打喷嚏声吵醒。

    是个女人的嗓音。

    卓情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想这个地方要进女主人了吗?

    下一秒“女主人”就敲了他的门。

    卓情怔了下,木木地说“醒了。”

    对方开始开门,她似乎不会开这个锁,边开嘴巴还在吐槽。

    过了很久,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出现在他面前。扎着小发揪,眯眯眼,嘴边的笑纹很深,非常让人想亲近的长相。

    她手里拿着一个扫帚,看到卓情眼睛弯得更深,“好俊的小伙子!”

    她把卓情赶到一边,开始拆他床上的被套,拆完又扫地。

    卓情越看越无措,他开口叫对方,“您怎么称呼?”

    “叫我安姨!”

    “安姨,”卓情抿了抿唇,“封重洺让你来的吗?”

    “对呀!”安姨说:“小少爷说家里有一个不爱吃饭的小孩儿,让我来看着。小少爷从小也不爱吃饭,被我逼着吃才长那么高!对了,我怎么没看见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卓情:“……”

    他选择不接这个话。

    房门大开着,卓情不知不觉被她赶到了门口。他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又收回:“除了这个他没说其他什么吗?”

    “没有啊,”安姨抱着一大床被子从他旁边经过,“把你床上的枕头拿来,我们去花园晒晒。”

    她说得特别自然,卓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来呀。”她见卓情没跟上,扭过头又说。

    卓情完全不会思考了,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懂封重洺的意思,拿着枕头呆呆地跟在她后面。

    他们走下那条蜿蜒的楼梯,经过客厅中间的沙发,来到卓情那天怎么都打不开的门。

    安姨弯下腰捣鼓半天,门开了。

    刺目的阳光骤然射过来,卓情眯了眯眼,心里的茫然更大了。

    他跟着安姨走出去,逡巡一圈,门外是一个包围式的庭院,铁门是上锁状态。

    这一瞬间,卓情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

    他慢慢打量这个院子。左边是一棵被修剪得很漂亮的桂花树,卓情会认得是因为他高中满校园都是这种树。

    从树下到门口,种满了一堆五彩缤纷不畏严寒的花。

    卓情盯着那花圃看了很久,直到安姨叫他把枕头送过去。

    中午,安姨给他做了饭,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吃,卓情无奈吃下两大碗,肚子都被撑大。

    日头最旺的时候,他被安姨赶出去晒太阳。

    卓情在院子对着花圃发呆,对方在房子里大扫除。

    太阳小了,安姨又叫他进去,说电视上有游戏可以玩。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气,越来越大,却无处可发。

    卓情慢慢挪过去,发现沙发上的血迹没有了,封重洺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人换了新的沙发。

    他负气坐下,打开电视,许多熟悉的图标闯入眼帘。

    卓情心口更堵,关了电视噔噔爬上楼。

    安姨在后面叫他:“不玩啊?”卓情没回,因为他听到对方后面接了一句,“不是说爱玩游戏吗?”

    就这么过去三天,卓情忍不住了,在擦楼梯的安姨旁边走来走去。

    安姨叫住了他,说让他没事别晃悠,眼晕。

    卓情就停下了,酝酿了很久问道:“安姨,封重洺让您来干什么的呀。”

    “看你吃饭的呀。”她说。

    卓情突然有点生气,“那我出去您管不管?”

    她只说:“我没法管。”

    卓情蹙眉,当着她的面往院子跑。没一会又灰溜溜回来了,他根本打不开院子的门。

    他趴在楼梯上,扣着上面的金属雕花,小声又埋怨地说:“安姨你和封重洺一起欺负我。”

    “我可没有!”安姨想揉他的脑袋,但是她手太脏了,只能作罢,“小少爷脾气是差。”

    卓情有些意外。

    安姨不满卓情这样看她,丢开抹布大声道:“我虽然看着小少爷长大,但绝不偏袒他。小少爷从小就犟,不服管,报复心强,谁凶他一句就闹脾气,只有老爷子治得住他。”

    卓情完全懵了,他以为安姨和封重洺是一边的。

    安姨:“就他把你关在这就没理!”

    卓情一愣,狠狠点头,“就是啊!”

    “但安姨拿他钱,没办法帮你,”安姨拍了拍自己胸口,“不过你放心!有安姨在他铁定不能欺负你!”

    “……”卓情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转身往房间走,走一半又回来,“安姨你有手机吗?”

    “有的有的,”安姨从口袋掏出手机,解锁递开卓情,“你用。”

    卓情没想到真能要到,盯着对方看了几眼才伸手拿,走去阳台拨周青的电话。

    等了一会才被接起来,周青听到他的声音很激动,又责怪卓情怎么出差不告诉她们,手机也关机。

    卓情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出差?”

    “对啊,你经理说的,”周青说:“我打不通你电话,不放心,去问了宋子昱,他说他能联系上你,让我先不要打扰你。你换工作了?酒吧什么工作这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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