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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他疑心池小池是年龄太小,根本不懂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神色变幻几度,终于下定了问到底的决心。

    班主任把声音放柔:“小池,你坦白对老师说,朱老师有没有对你做一些……不太合适的事情?”

    池小池奇道:“什么是‘不太合适的事情’?”

    班主任急得就差跺脚了,心一横,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他有没有碰你身上的隐秘部位?有没有请你到他的卧室里去?有没有……亲过,或是抱过你?”

    池小池眨眨眼睛,给出了和刚才完全相同的答案:“没有啊。”

    班主任哪里和学生谈过这样私密的事情,脸涨了个通红,耐心劝哄道:“小池,不管朱老师威胁了你什么,现在他没有办法伤害你了。你可以跟老师说实话,不用害怕。”

    池小池却灿烂地笑开了:“老师,朱老师没有对我做什么啊。我跟着他补习了半个月,后来朱老师病倒住院,我就没有再去他家里了。”

    班主任将信将疑:“真的?”

    池小池点点头:“是啊。不过幸亏他病了。”

    班主任刚刚放下的心又在瞬间紧绷起来:“怎么?”

    池小池压低了声音,摆出和信任的长辈说小秘密的姿态:“老师,我跟你说,你别跟其他人讲啊。朱老师总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我听着很不舒服,其实我都想装病不去了,结果朱老师自己病了……”

    “奇怪的话?”

    “嗯。”池小池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了支录音笔来,并一脸坦荡地卖了队友,“我妈让我每次去朱老师家都要录音,方便回来温习。我觉得朱老师有时对我的态度奇奇怪怪的,可又不敢跟我妈妈讲,就把录音拿去给我邻居家的哥哥听。我哥听过后,说让我不要再跟朱老师接近,也叫我不要随便跟别人讲。……他说了一堆话,我也不是很懂。”

    班主任看池小池这副模样,的确不像是受过伤害的样子,暗自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接过了他递来的录音笔,打算送去给自己的同学听一听,找找线索。

    将录音笔收好后,班主任不禁问他道:“你哥哥为什么不让你跟别人讲?”

    池小池眼里突然浮现了些奇怪的情绪,与他少年青涩稚嫩的脸毫不相衬,仿佛是前世的刀刃又一次剐过了心。

    但很快,那丝不协调便在他脸上消失无踪。

    池小池往后一靠,舔了舔唇:“……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我啊。”

    确定受害者不是池小池后,班主任却并没有就此彻底安心。

    这就意味着,真正的受害者还没有找到。

    相比之下,朱守成的同事才是真正的焦头烂额。

    音频在手,反复播放,经过再三确认后,除了可以肯定其中一个主角就是朱守成外,关于受害者的姓名是什么,老师们又起了争议。

    朱守成念那孩子的姓名时,语调又轻又暧昧,不知道是小池,小迟,小石,小志,还是小智,而朱守成一扫上午被抓包时的无所谓态度,一个字都不肯承认,只躲在副校长办公室里不出来,气得有些血气方刚的老师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摁住打。

    总之,录音的日期不详,具体的受害人更是不详,甚至有可能是朱守成教过的任何一个男孩子。

    那无端损坏的设备直到第三节

    课上课铃响后才修好。而一个中午的时间,已经足够学生们把这件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鹦鹉学舌给家长听了。

    下午上课前,已经有好几个家长陪同孩子来上学,严肃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老师和孩子相关的不雅音频播放出来。

    班主任们苍白地解释了几句,总算是把提出质疑的家长先哄走了。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外面的马路,直接被用了一晚上彼此交换信息的家长愤怒至极地堵了个水泄不通。

    第261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五)

    孩子受害这种事,

    如果只轮到一家头上,

    哪怕有了确凿的受害者,还真的有可能把打落的牙齿嚼吧嚼吧,

    和血咽了。

    讨公道,

    说来是嘴皮子上下碰几碰的事,

    却不是谁都能讨得起的。

    小镇上藏不住秘密,一旦把孩子被侵犯的事情闹大公开,

    不消一天,绝对会成为这里人的议论热题。

    当然会有谴责害人者的声音,但是受害者也会就此完蛋,

    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男的,还年轻力壮,

    为什么打不过男的?

    ——别不是学生造谣想敲老师一笔吧?

    ——说不准是学生自愿的呢?

    ——你成绩那么好,是不是因为和老师关系“好”?

    ——哦哟,

    和男人睡了,

    真恶心,那不也是同性恋了哦。

    害人者未必会入狱,但受害者的人生必将黯淡无光。

    这小城乡结合部,有钱的、有能力搬出去的,

    早就搬出去了。

    难道要家长为了躲流言蜚语,扔了工作,和孩子一起离乡背井?

    公道在现实面前,

    有的时候当真像个孱弱的孩子。

    但现在,

    情况不大一样了。

    没有受害者时,

    人人就都有可能是受害者。

    被朱守成教过的男孩家长自不必说,在其他家长眼里,朱守成简直是饥不择食,色中饿鬼,连男孩子都敢下手沾染,那女孩子呢?

    要知道,他可是结过婚、有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对女人没有兴趣?

    学校门口的家长出离愤怒,拉着连夜赶制出来的横幅,声声怒喝:“叫朱守成滚出来!”

    “滚出来!!”

    “姓朱的给家长们一个解释!!”

    “我们要解释!”

    中学的烫金招牌被鸡蛋糊满了蛋液,金牌教师栏上朱守成的脸被人用黑色油性笔涂了个漆黑。

    学校刚开学一天就被迫停了课,所有的学生都回家自习。

    而家长组队冲撞校门的事件,把在外地参加交流会的校长都吓着了,八百里加急地往回赶。

    在校长没回来前,只能由两名副校长组织老师安抚家长。

    然而,言语解释实在太过匮乏,家长哪里肯听,干脆直接在校门口静坐示威了。

    与此同时,当地的小派出所也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名家长拿着转存了不知多少遍的录音,激动地要求警察把朱守成抓起来。

    派出所里资格最老的老戴好容易听明白发生了什么,挥了挥手臂,试图让大家安静下来:“这……录音不能算证据,得有人指控,我们才……”

    “我们指控!”有家长喊道,“指控这个老师人面兽心!不干人事儿!”

    “不是这个意思。”老戴擦了擦满脑门的汗,“这事儿,总得有个受害者出来吧,光凭一段来路不明的音频……”

    家长们集体静默了一瞬,紧接而来的是滔天的恼火和斥责:“这声音还不能证明吗?我们都不聋,听得出来是谁!”

    老戴口干舌燥:“这是法律规定!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没法抓人!”

    有人叫:“什么狗屁法律!”

    老戴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地方的家长连有大学学历的都少,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道理,愿意听他讲那些条条框框,七嘴八舌,吵得老戴头顶冒烟耳朵嗡响,火气一阵阵往上窜,不由厉声呵斥:“都安静!吵什么吵!!”

    家长们安静了一瞬,又爆发了一阵更刺耳的喧哗。

    “你们是不是要搞包庇啊!”

    “蛇鼠一窝!”

    老戴秀才碰到兵,有嘴也讲不清,混乱中还挨了一脚,登时气性上头:“谁打的?!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叫袭警!小心我把你们都抓起来!”

    也不知道哪个女人尖着喉咙叫了一声“抓啊,把我们都抓起来啊”,老戴就被揪了起来,没头没脑地挨了好几下捶,脸上也被女人指甲刮开了花,吓得他捂住脸连连后退,嚷嚷着“别打别打”。

    等人潮散去,老戴的警徽都被扯了下来,制服衬衫从裤子里溜出一大截,他嘶嘶吸着气,捂着被指甲刮肿起来的眼角,看着面前一脸“法不责众”的无所谓表情的民众,嘴唇嚅动几下,也只敢在心里怒骂几句那个姓朱的罪魁祸首。

    家长们余怒未消,继续指控:“你们警察不是为人民办事儿吗?现在人民有难,你们管不管?”

    “你管我们要什么证据?找那个姓朱的啊!”

    “没错!我有个朋友就在那个学校工作,亲耳听见那姓朱的承认是他干的了!太他妈嚣张了!”

    老戴整理警徽的手一顿,瞪着说话的人:“你怎么不早说!”

    至于筒子楼前,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朱守成的家并不难找,几个曾经把孩子送到他家里补习的家长对这里都是熟门熟路。

    曾经,这里是他们觉得全天下最安全、最保险的地方。

    一个去年暑假送孩子在这里补习的女人,蓬头垢面地把门拍得山响,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绝望:“朱守成,你开开门!你把门开开!你出来说清楚,我儿子是不是被你害的?!”

    “我儿子去年到你这儿补习,回去就变了个人,不说不笑了,我们都以为他是叛逆期,可他今年年初自杀了!他死了!”

    “你还给我们家送了花圈!”

    “你有脸吗?你有心吗?!”

    “朱守成!你把门开开!!你他妈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女人哭倒在了朱守成门前。

    还留在筒子楼里的人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旁边的年轻小警察被她绝望的情绪感染,不住声地安慰她,并告诉她屋里没有人,可女人根本不肯相信,从小警察的怀里挣出来,跌跌撞撞地拍响了朱守成隔壁的门:“有人吗?!有人吗——让我借一下窗户,我要去他家,我要宰了他……”

    在楼下维持了半天秩序的訾玉总算把底下围着的家长送走了一批,她上了楼来,拉住了近乎疯狂的女人:“女士,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朱守成真的不在屋里。有人说他昨天晚上回来了一趟,就再没回来过。”

    女人软了身体,瘫坐在地,捂住脸抽泣起来。

    訾玉温声安慰了她一会儿,示意小警察把女人送回家里,一转头,发现朱守成隔壁的房门被从内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紧张兮兮的半张脸。

    訾玉很快反应过来:“您就是刚才联系我们的人?”

    确认外头是警察后,门缝被拉大了。

    焦虑不安的池母扶住池小池的肩膀出现在门后:“是是是,您快进来。”

    昨天的事情一发酵,马上就有好事者来问池母,池小池有没有受害。

    池母张嘴就骂了人,结果回到家里一问池小池,再仔细听听儿子留下的录音,马上慌了神。

    以她的精明程度,当然是要赶快撇清儿子的受害嫌疑,免得楼里人借题发挥,说自家儿子脏了身体,所以她和丈夫商量一夜后,第二天给池小池请了假,又直接叫了警察来家里。

    将訾玉请进家门后,池小池规规矩矩地在桌前坐下,温驯地唤她:“訾姐。”

    訾玉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警号与姓名牌,才恍然了:“你叫小池,是吧?你不要怕,警察姐姐只问你几个问题。”

    訾玉问什么,池小池就答什么,和昨天他回答班主任的那套说辞一模一样。

    訾玉再次向他确认:“录音里的‘小池’,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池小池认真否认,“朱老师就是口头说了几句不好的话,连我一片衣角都没摸到,我小心着他呢。”

    说着,少年还蛮灿烂地一笑,似乎还不能理解自己当初曾身陷在多么可怕的危机中。

    訾玉心中微酸,赞许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也要记得,好好保护自己。”

    池小池点了点头:“我会。”

    这个世界的池小池,还有机会、有时间,可以慢慢地学。

    訾玉被池母送出门时,礼貌道:“谢谢你们的配合。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会随时和你们联系的。”

    池母却反握住訾玉的手,大声道:“那真是麻烦女警官了。我们会积极向你们提供……提供那个什么,对,证据,把姓朱的早日抓到,好给那些受害者们伸冤呐。”

    訾玉被池母大声宣布什么重要事情的姿态整得一愣一愣的,乖乖地应了一声“好”,才往楼下走去。

    訾玉刚一转身,就有人凑上来打听:“怎么?朱老师也祸害你儿子了?”

    池母眼睛一瞪:“祸害个屁,他敢!我儿子是逃离了魔掌,给人家警察作证的,可不是同性恋!”

    在池母与邻居共同讨伐咒骂朱守成时,池小池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对体内的娄影说:“哥,我这边搞定了。”

    娄影把他的精神核心化作仓鼠的模样,轻捧在掌心,安慰地亲了亲光影里柔软的小尖嘴。

    他夸道:“做得很棒。”

    池小池把红透了的脸埋在臂弯里:“那么……朱守成也该要开始给自己想条退路了吧。”

    朱守成早早觉出事态不对,早早躲进了小招待所。

    不得不说,对他而言,这算是明智之举了。

    他缩在招待所里,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愣神许久,把关机的手机打开,顿时,如海般涌入的短信和未接电话,让他再次把手机匆匆关上,狠狠砸摔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不是做梦。

    真的不是。

    ——他完蛋了。

    认知到这一点后,朱守成抱住脑袋,低低喘息两声,只觉脑浆如岩浆一般沸腾。

    池小池……

    为什么自从给他授课开始,自己的霉运就没有一刻停止过?

    梦里是他,录音里的也是他……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冥冥之中真有天罚?

    朱守成断绝了这毫无根据的念头,决定做点实际的努力。

    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想着,朱守成伸手,把枕头底下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掏了出来。

    昨天,他趁夜回了家一趟,把装着他重要珍宝的电脑,以及儿子在出国前为他办的护照都拿了出来。

    那是儿子回来陪他的那几天里,拉着他为他办理的,说等他以后在美国安定下来后,老爸可以办旅行签证,来美国玩玩。

    没想到,不到两个月,他就要让这东西派上用场了。

    他用宾馆的电话拨通了儿子在国外的电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儿子,你睡了吗?”

    “还没,还没就行。我最近想去一趟国外,学校……哦,开学后学校让我退居二线了,学校又给了一段时间退休老教师的公休假。所以……”

    “那个,我就想问问你,出国除了护照,是不是还要签证?我听说,办签证好像挺麻烦的……什么,还要提前预约?!”

    第262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六)

    电话那边的儿子自然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

    喜悦万分道:“是啊,

    您没出过国,不知道。到美国至少得提前半个月准备,面签什么的手续挺复杂的,

    要是您早点说,

    我在国内就代您办了。您要是方便的话就来吧,我真挺想您的……”

    朱守成跟儿子敷衍了几句,

    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

    他望着电话,拧住眉头,思考许久,神态竟然渐渐松弛了下来。

    ……朱守成回来了。

    谁也没想到,

    他居然在消失了整整一天后,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

    主动来到了派出所,

    申请人身保护,

    声称有人在散播对自己不利的糟糕流言和指控。

    而那些指控,

    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訾玉把人带到了问讯室。

    老戴脸色极差,

    问他:“你真没做过那些事?”

    朱守成真挚道:“没有。”

    老戴啪地一掌拍到桌面上:“那你躲什么?”

    朱守成张口就来:“要是你被人诬告,有想逃开的心理是再正常不过的吧?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我朱守成清清白白一生,

    快要退休,

    却遇到了这种事情,

    我暂时不想面对。但是现在,

    我想开了。”

    老戴眯着眼睛:“我看你被人‘诬告’了,也不怎么生气嘛。”

    朱守成四两拨千斤:“我不是小孩儿,知道生气是没有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吗?”

    老戴也不跟他废话了,直切主题:“有人听到,你自己主动承认,对学生的那些龌龊事儿,都是你做的。”

    朱守成冷静道:“那是气话。”

    老戴看着他的眼睛,竟很难分辨,这个冷静得过了头的人,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朱守成无惧对方的审视,进一步发出了疑问:“难道现在这世道,还能因言获罪吗?”

    訾玉放下了记录的圆珠笔:“在你离开时,我们已经申请了房屋搜查许可,进入了你的房间,找到了一条带血的床单。你要怎么解释?”

    “带血的床单?”

    朱守成凝眉想了一会儿,便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啊,你们说那条床单?那是一个到我家补课的孩子,腿被划破了,血流了不少,滴到床单上,洗也洗不掉,我就凑合着用了。你也知道,我一个做老师的,死工资就那么一点,家里的生活水平还没到可以随便丢掉一条脏床单的地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那个孩子。”

    说罢,他扬了扬眉,露出了些许遗憾和悲痛的表情:“对了,真抱歉,那个孩子现在好像已经不在人世了。”

    訾玉手里的圆珠笔发出了极响亮的“咔嚓”一声。

    老戴的脸微微有些扭曲:“你这是在挑衅我们吗?”

    朱守成文质彬彬地否认:“没有,您误会了。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找出一个能指控我的受害者来,尽快洗清我的冤屈。总不能别人随便从网上找了一段和我声音相近的内容,拼接在一起,就算是铁证吧?”

    朱守成这份可怕的坦然,甚至让老戴的判断产生了几分动摇。

    訾玉:“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你?”

    “不是这样吗?”朱守成摊开手,口若悬河,“每个学生对我来说,都是珍贵的瑰宝。我不可能伤害他们。”

    訾玉的脸色愈发冷了:“那你怎么解释你对你家隔壁孩子的口头骚扰?”

    “隔壁孩子”四个字刺激了朱守成,叫他想起了一些极其恶心的事情。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大好看了:“你是说池小池?……对他,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比如请他和我一起睡觉?”

    訾玉语塞:“你——”

    “是,我是喜欢孩子,甚至可以说是爱。所以有的时候,有些表达会比较过激。”朱守成言之凿凿,“但都是正常范围内的。你们这样断章取义,真的很寒一名老教师的心。”

    朱守成有十足的信心,知道自己不会判刑,也敢赌一赌,那些曾经的受害者,都很清楚自己手里捏着什么,因此根本没胆量站出来承认以前被人侵犯过。

    哪怕是在这样千夫所指的舆论氛围里,他也不畏怕。

    毕竟那些受害者把事情爆出来,也只能爽上一时,之后。他会在这小地方倒霉一世,被戳一世脊梁骨。

    退一万步说,真有哪个脑子进水的小孩跳出来指证,据他的了解,以国内现在的法律水平,针对强奸猥亵儿童罪的判罚,还只停留在“幼女”这个概念上。

    唯一可惜的是,书是教不了了,家也回不去了。

    法律制裁不了他,估计那些家长会试图用唾沫星子淹死他吧。

    但他可以到国外投奔儿子去,而派出所还得乖乖为他开具无犯罪的证明。

    果然,为了平息民愤,朱守成被学校开除了公职。

    接下来的半个月,除了间歇性来筒子楼里闹事的家长,事态当真是慢慢平息了下来。

    未受害的孩子们一头雾水,受害的孩子们多数也被父母天塌下来似的可怕态度吓到了,干脆三缄其口。

    而脑子发热的家长去查了相关法律资料,也逐渐冷静下来,不再提此事。

    只有那个孩子疑似因朱守成而自杀的母亲,去法院起诉朱守成,想叫他杀人偿命,却因证据不足未能立案。

    她的精神受了极大的伤害,日日在筒子楼附近转悠。

    据知情人说,她怀里揣着一把水果刀,声称只要见到朱守成,就会要了他的命。

    即使这件事后来有了警察插手,为了避免更多的接踵而至的麻烦,朱守成还是带齐资料,去了外省,找了靠谱的代理机构,住了快一个月的宾馆,烧了不少钱,总算办下了美国10年往返签的签证。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那股不平和郁躁才会涌上他的心头,令朱守成辗转反侧,抑郁得他直拿脑袋往枕头上撞。

    他的美好花园被曝光了,枝叶花朵,都被揪了下来,被不懂欣赏的人踩在脚底,肆意侮辱。

    好在,他办理的签证很快发了下来,稍稍抵消了他心头那点难捱的悲凉。

    提着简单的行李,踏上飞机时,朱守成望着窗外的白云,哀戚地想,他要开始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可是,往好处想想,无论如何,他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儿子显然是打算在国外长期定居了。他购置了一套二手的房子,各项基础设施都不赖,且距离他工作的地方仅二十分钟车程,除了买东西不大方便,其他方面都可以说是很便利了。

    他殷勤地招待着老父:“爸,怎么突然想到我这里来了?”

    朱守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旋即笑着反问道:“怎么,嫌弃你老爸了?”

    儿子刚想说话,儿媳便把瓜子端来,笑道:“爸,他嘴笨,不是这个意思。您来我们是一百个欢迎,不过早知道您要来啊,我们应该早点把院子平整一下,方便您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朱守成眼睛一亮,起身挽了挽袖子就要往后院走:“平整草皮?我在学校里干过,我来帮你们吧。”

    儿媳惊慌地“哎”了一声:“爸,你大老远来了,你休息着……”

    然而说话间,朱守成已经走到了后门。

    儿子碰了碰儿媳的手肘:“瞧见没有,你才嘴笨呢。”

    儿媳气道:“去拉着你爸呀。你爸是来这儿旅游的,刚一来就让人家干活,像话不像话?”

    儿子却崇拜地望着父亲的背影,道:“我去教教我爸怎么开除草机。”

    “唉!”

    “你别管。我爸这人呐,劳碌命,天生就闲不住,好好的寒暑假都会带孩子回家补习功课。你不让他干点什么,才是要他的命呢。”

    背对着儿子儿媳,朱守成小小地舒了口气。

    学校只知道他儿子以前使用的手机,如今他换了号码,自然是联系不到了,这也给了朱守成一点安心。

    至少在这里,他能远离纷扰,稍微享受一点晚年的幸福。

    朱守成在儿子这里住了下来。

    儿子和媳妇在这里都有工作,起初,儿子不大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家,但很快就释然了。

    朱守成学过英语,又迅速融入了语言环境,可以看新闻,读报纸,与人的交流问题也不是很大,甚至有一天,他还自己溜达去了附近的一处教堂观光拍照。

    看似逍遥快乐的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朱守成如此积极学习,原因无他,只是害怕而已,不敢展现出一点不适应,让儿子有打发自己回国的借口。

    就像在初来时,他受不了国外的饮食,便秘了许久,他也不敢跟儿子说,只敢做贼似的,自己半夜起来咬牙解决。

    好在,时间是治愈人的良药。

    国内的事情,在朱守成心里已经淡化成阴影中的淡淡一点,虽然想起来心头仍是作痛,但好在没有那么难熬了。

    他发现美国是个不错的好地方,网路不像中国那样闭塞,动不动就404,什么网站都能进去。朱守成用自己带来的电脑连上网络,点来点去,竟然通过一个未知的小弹窗,进入了一个极对他口味的网站。

    朱守成生怕这个网站会突然消失,兴致勃勃地存了好几张图片。

    隔了一周后,邻居家的两个孩子在家里踢足球,球飞过院墙,是朱守成替他们捡的。

    保姆带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来按门铃讨还足球时,朱守成抱着球,打量了一下他们可爱白嫩的脸蛋,心中微痒。

    ……说不定,这里也能种出一片好花园来呢。

    胖保姆似乎是觉察出他表情古怪,特意看了他一眼,朱守成也没太往心里去。

    他折返回儿子家中,继续用吸尘器为他们打扫。

    半个小时后,门铃再次被人摁响。

    然而这一次,那声响冷冰冰的,一声接着一声,响得急促得很,宛如催命符。

    朱守成凑到门边,问道:“谁?”

    外面是个男人,用英文自报了家门,大概是他隶属于什么什么部门,但对方说话语速太快,又带有一点口音,是以朱守成只听懂了关键信息。

    ……美国警察?

    朱守成自省,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而美国人向来是小题大做,丁点儿大的事情便爱报警,说不定只是因为不认识他,把他当成了撬门溜锁的小偷了。

    于是,他随手拉开了门。

    朱守成拿着自己的护照,客气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来的是两名警察,一男一女,一脸的例行公事:“有人举报,您对您隔壁的孩子有不恰当的偷窥举动。”

    朱守成一怔,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胖保姆的模样,继而便是一阵哭笑不得。

    美国人有这么敏感吗?

    他潇洒答道:“这是一个误会。我想那位女士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女警察说:“但在我们这里,你是有记录的。”

    朱守成迷茫:“什么记录?”

    “先生,请问,是您在一周前,使用网络登陆了一个儿童色情网站,下载了一些内容不恰当的图片吗?”男警察问,“还是这个家里的其他人?”

    朱守成的嘴角僵了:“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男警察说:“那个网站,是官方接管后主要监视的网站之一,目的是为了发现潜在的恋童癖者。”

    朱守成的心火呼地一下烧起来,眼睛瞪大:“你们这是钓鱼执法!你们凭什么监控别人的电脑?况且我点进那个网站,只是一个误会,手误!下载图片也只是因为好奇而已!”

    他想,不过是几张图片而已,对方也不会把自己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果然,女警道:“是的,我们的确不能排除误伤的可能,但是因为有人举报,我们还是要来做一下例行询问。”

    还不容朱守成松弛下来,男警察便接上了一句话:“……所以,我们需要立刻清查您的电脑内容,请您配合。”

    第263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七)

    被警察带走时,

    朱守成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强行压制着被冰冷手铐叩上手腕的恐惧感,甚至按照旅游手册上的指示,

    面对询问他电脑里伤害幼童的视频和图片是从哪里来的警察时,

    道,

    在自己的律师来之前,

    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听说美国是一个讲究证据的国家,他们没抓到自己现行,只要自己不承认,

    那他们就没有招。

    被押到警局时,

    有警员粗声粗气地问朱守成,有没有能为他交保释金的人,

    如果有的话,他今天晚上可能就能走好狗运,不用在监狱过夜了。

    朱守成面对着橙红色的电话机,直咽唾沫。

    在美国,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儿子了。

    可那些录像和照片,

    他真的没有勇气让儿子看到,因为他不敢保证,儿子还记不记得其中那些孩子的脸。

    犹豫之间,那警察已经不耐烦起来:“你有没有人可以联系?”

    朱守成问了一句:“保释金得多少钱?”

    “视情况而定。”警察对他格外不客气,

    “照你危害社会的可能判断,

    十万美金吧。”

    “……十万?”

    朱守成骇了一跳。

    即使学习了英语,

    他的中式思维仍是根深蒂固,

    一遇到这种事情,本能地便开始搬出大道理,质疑对方动机:“你们无端怀疑我在先,侵犯个人隐私在后,这分明是敲诈勒索,我要联系大使馆……”

    对方却根本不接他的茬:“有人可以保释你吗。”

    话是这么说,朱守成连儿子都不敢联系,又怎么敢轻易联系大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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