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他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背过的诗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时停云:“是。陶弘景的诗。”
严元衡叫他:“时停云。”
时停云抬眼。
严元衡:“我只是在想,世上人有万万千千,我不是那个值得行云停留之人。”
时停云还未回神,严元衡便起了身,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他每走一步,心口都绞得发痛。
或许,等到停云找到意中人的那一日,自己的心也会跟着死在那一日。
严元衡越走越快,同时伸手入怀,摸出了那雕着月桂的酒壶,抱在胸前。
那是时停云的,在亲口饮过后,他便将酒壶信手丢给小兵,忘了索回。
严元衡本想让时停云来找自己讨要,可是一放就到了今日。
他也不知今日随身携带这酒壶来寻时停云,究竟是作了何种打算。
不过也没能送出去,想这些又有何意义。
……他连个酒壶都送不出去。
抱着酒壶,严元衡陷入深重的自我厌恶。
——他的逃避,说到底与那些猜测无关。
时停云或许根本不喜欢他。
若停云当真心悦于他,他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严元衡一路快步逃回营中,入了营帐,坐在榻侧,取出酒壶,在掌心细细摩挲一会儿,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握紧酒壶,揭开挂着银褡裢的酒壶盖,闭上眼,对着壶嘴一气灌了下去。
他养的两只小黑龟似有所感,从小池子里浮出了两只圆溜溜的小脑袋,打量他一阵,又咕噜噜地爬回了池中。
时停云望着严元衡的背影,一时无言。
在他沉思时,严元昭竟然一身鹅毛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大鹅的脖颈,布满尖牙的喙和双掌被他用腰带绑起。
……还真被他捉了一只回来。
严元昭一头长发已乱,索性解放了披散在肩头:“区区一只鹅而已,你以为你六爷抓不回来?”
时停云:“说好的不是两只?”
严元昭啐他:“去你大爷,你说得轻松,你去抓两只。”
时停云大笑。
严元昭把五花大绑的鹅一放,又开始泛坏水:“等我回去,就在后院养一群鹅,再骗锦柔叫她去抓鹅。”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得陪着她。不然她得被咬哭。”
时停云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想,果不其然。
这大概便是严元昭的爱了。
元昭看着浪荡,心中却向往着安定。
他又见过锦柔,知道她也非是俗气女子,与元昭处一处就能处出感情。
但就不知元昭何时能认清自己的心意了。
严元昭和时停云一道摘起身上的鹅毛来。
他低头掸着膝头,说:“昨天,元衡管几个士兵借了当地的土烟。”
时停云嗯了一声。
“你昨天吃饭的时候闲提了一嘴,这几天总有鸟叫,吵得睡不着觉。”严元昭道,“他昨天在你帐下不远处吹笛,吹了一夜,还用长竿赶鸟。”
他继续道:“那烟劲儿大。你也知道,他每日定点起居歇身,只能靠着抽那个东西提神。”
时停云道:“你说这作甚?”
“没事,当个笑话讲呗。”严元昭轻轻松松地耸耸肩,“他就是个傻子,李邺书被时将军调去身边,他另寻找两个兵士赶鸟就行了呗,再不济,他手下也有几个可用的侍卫。交给他们做,有这么不放心?”
时停云闭口不言。
严元昭支起一边膝盖,道:“六爷从不争自己得不到的。但能得到的,我绝不会放。若我是喜欢啊,岂管他世人口舌如何,我得了这百年快活,岂是那些愚人能享受得了的。百年之后滥嚼的舌根,千年之后也会化为土灰。”
池小池代时停云问道:“你是得了快活了,那若是对方对他只有兄弟之谊呢?”
严元昭浑不在乎:“那也得说明白啊。说明白,做一世兄弟;说不明白,落一世糊涂。”
时停云明不明白不要紧,但池小池明白,的确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左右他已经快将实物仓库给兑干净了,连第二个备用卡仓也建立了起来。
半夜,主营内歌舞升平。
南疆籍的兵士唱着南疆民歌,中原的南腔北调地唱起了黄梅戏和评弹,唱得好的没有几个,多数都是荒腔走板,但就着南疆美酒和烤得吱吱流油的小羊羔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番喧闹里,却不见时停云和严元衡的踪影。
在飒凉的秋风里,严元昭于军营附近找见了时停云。
他在来回走动着,长靴踩在湿软的泥上,发出细微的水响。
严元昭已有薄醺,伸手去拉他:“你作甚?喝酒去。”
时停云看了一眼他拉住自己的手,又抬头认真望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确认那手温热,眼里有光,才放下心来。
他说:“巡查,以免有敌趁夜入侵。”
“哪来的敌?”严元昭好气又好笑,“南疆投降啦,撤兵百里,况且欢庆的只有主营,外围明暗哨延伸出十来里地,再安全也没有了。”
严元昭拉他一把:“快走快走,元衡傍晚放马,也不知去了何处;那些个副将,个个尊崇着我,没劲透了,还是与你喝酒有趣。走……”
话音未落,他伸手一摸时停云的手心,便觉出了不对,再一搭时停云的额,脸色更不好看了:“你作死是不是?烧成这样还要跑出来吹风?”
时停云一双桃花眼烧得直泛水光,定定地望着他:“……元昭。”
“昭你个头。”严元昭不由分说地扯着他往他的营帐里去,“这要是让你家先生知道……”
话说至此,严元昭猛然一顿。
……“他家先生”,是谁来着?
严元昭性格如此,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
走到帐篷前,时停云看了一眼撩开的帐帘。
他记得,今日恩人走时,他不放心军营安全,离帐巡查时有将帐帘放下。
他推了严元昭一把:“送到这里就成了,你喝酒去吧。我没有烧糊涂,能照料好我自己。”
严元昭怀疑道:“你不会又跑去巡边吧?”
时停云低咳两声,含笑道:“那你要送我上床吗。”
严元昭嫌弃得不能自已,推了一把他的后背:“滚滚滚,滚进去。六爷看你滚。”
时停云深吸一口气,俯身进帐,放下帐帘。
他没有点烛火,向记忆中床榻的位置走出两步,他高热的身体便跌入了一个满是酒香的怀抱。
那怀抱自后而来,很是用力地圈揽着他。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不是熟悉的腔调:“是素常吗?”
时停云心里微微发软:“十三皇子。”
半晌后,他又叫:“元衡。”
高烧叫他周身疼痛,空有一身气力无从使出,因此,在察觉到严元衡酒醉后,他已被打横抱起,安放在了榻上。
严元衡没有唐突,把他抱放上床后,便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床边,直勾勾望着他,目光里都发着烫。
时停云:“元衡,你醉了。”
严元衡从怀里掏出已空的酒壶,塞在时停云手中:“没有。我喝了这么多,都没有醉。”
时停云无力地侧过身来,对他笑:“嗯。十三皇子海量。”
严元衡乖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沮丧:“不,我只喝了半壶。”
时停云喉咙很痛,还是忍不住笑意。
严元衡严肃道:“你不要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时停云趴在自己胳膊上:“有什么礼物,来让时少将军过过目。”
严元衡一指那空酒壶。
时停云好奇,取来酒壶,贴在耳边摇晃摇晃,发现里面除了一点点残余的水响外,别无他物。
他哭笑不得,不由想到,严元衡上次酒醉后,送给他的书,里面也有一朵去向不明的小花。
时停云嘶哑着嗓子问严元衡:“是什么礼物?”
严元衡跪坐在他身侧,道:“我去登了白云山山顶,装了一壶行云来。”
时停云心内怦然一动,抬头看他。
严元衡说:“行云停下了,被我捉住了。所以,你可以听我说说话吗。”
时停云勉强撑起了半个身子,轻轻一笑:“嗯。你说,它在听。”
严元衡望着他,眨一眨眼睛,脸红上一层。
再眨一眨眼睛,眼圈也有点红了。
严元衡开口,说:“我以前,做过一个梦。”
时停云:“嗯。”
严元衡:“梦里,我到了耳顺之年。”
时停云不禁笑了:“嗯,十三皇子高寿。”
严元衡目中含星,一字一顿道:“梦里,那个时候,我身边,有你。”
时停云也不说话了,直望着他的眼睛。
一个醉酒之人,一个高烧之人,眼里都含着水雾。
隔雾看花,各有美景。
许久后,时停云才再开口:“十三皇子真是贪心,霸占时停云十年还不够,还要我做多久伴读呢?”
严元衡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一晃:“时伴读,时伴读。严元衡有一事不解,可以求教吗。”
时停云看着难得孩子气的严元衡,眼中隐隐含了泪:“请说。”
严元衡带了一点哭腔,问:“……吾要如何爱你,你才会喜欢呢。”
二人谁也不知是谁先吻上谁的。
衣带层层解落,垂坠到地上,窸窣有声。
滚热的身体贴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发烧了。
时停云张口,咬住严元衡的里衣右袖,沿着肩膀轮廓拉下,又在露出的右臂上落下一吻。
时停云轻声道:“元衡,元衡,你知晓吗,人死后一段时间,是当真听得见其他人在说什么、做什么的。”
严元衡双手撑在时停云耳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些无措,又有些迷茫,只循着本能,一下下亲吻着他隆起的喉结。
“所以我知道。”时停云扣紧他的十指,道,“……严十三喜欢时素常,时素常知道啊。”
第209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二十八)
一夜乱梦后,
严元衡按点醒来。
他几乎从不饮酒,因此不知醉酒后竟会浑身酸痛。
严元衡迷蒙着翻身坐起,入目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帐篷内景。
他向来要求摆得规整的衣架倒了,
而衣裳零零落落地扔了一地,
白色的里衣,金色的衣带,
乱七八糟地缠在一处,
一双鞋在床前,一双鞋却胡乱踢在窗下。
严元衡扶着闷痛的额头,想,喝酒当真是误事。
他侧过身体,
掀开被子打算起身,
张口欲唤侍卫入内收拾:“仁……”
声未出口,
他却被人捂住了嘴。
捂住他的是一条光裸劲瘦的手臂,
其上是拉惯了弓箭后留下的疤状茧子。
“嘘。”时停云从他背后揽住他,
“……臣想再睡一会儿,
十三皇子可准?”
就是昨日,这双手在他不得其门而入时,
无奈地握住了他的手,诱导他寻到正确的入处。
“十三皇子,便是这里……”
一道惊雷滚过严元衡的脑海,
劈得他整个人都僵直了。
经此一点,
昨夜的无数片段潮水似的涌入他的脑海。
他们昨夜的荒唐事,
做了不止一回。
二人谁都没有叫出声来,
都把声音压在喉咙深处。
严元衡依稀记得,自己似是说了很多了不得的浑话,叫时停云的名字,还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些叫人脸红心跳的直白话语。
他用敬语,叫他时将军,温声细语地请他把腰拱得高些,仿佛自己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兵。
食髓知味后,二人从床上滚至床下,严元衡将时停云抱至窗前,摁在了窗边,直面着窗外明月。
时停云腰软难当,几次控制不住地滑跪下去,都被他扶着腰抱起来,继续深入。
后来,他们在窗边留下了一双鞋。
严元衡怀拥着他,回到床上。
约是半刻钟后,时停云受不得了,想从床上下去,手刚扶到帘帐处,却被抓住脚腕拖了回去,把青帐子给拖倒了,轻纱披覆在二人身上,又顺着起伏的动作滑落一地。
想起一切后,严元衡的第一反应是去试时停云的体温。
昨晚混闹一通,时停云身上热度竟然退了不少,摸上去只是低烧。
确认他无事,严元衡才顾得上面红耳赤。
他嗫嚅道:“……素常,我非是有意冒犯……”
时停云枕在胳膊上,嗓子嘶哑:“那,禀十三皇子,臣是有意冒犯,请十三皇子治罪。”
严元衡:“……!!!”
时停云凑近了看他,眼带笑意,脸颊却是渐渐红了。
严元衡呆呆望着他微红的唇,喉结谨慎地上下滚动一番,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美梦。
他试探地往前挪了一点。
时停云歪头看他。
严元衡鼓了鼓勇气,正要亲上去,却见时停云往后一躲,他亲了个空。
严元衡脸登时红透,七分迷茫三分委屈地望着时停云。
时停云一笑,主动亲了上去。
严元衡脑中炸开之余,想,真软。
他怀里揽着的筋骨是男子特有的硬朗结实,偏偏一张嘴又热又软。
他抱着时停云,红着脸着迷地亲了又亲,像是小孩子吃糖果,嘴唇尝够了,又去轻轻碰脸颊,唇珠,鼻尖。
真好。
时停云主动亲了他额上未来得及去掉的花钿,叫停了他幼稚的举动。
他吓唬严元衡:“来人啦。”
严元衡用被子蒙住他的头,小小声道:“不准吓人。再睡一会儿。”
帐篷外已经有了走动声,两个人蜷在这方小天地里,感觉有点紧张,又难掩满心的甜蜜。
严元衡撑着发软的腿下地,简单穿了些衣物,挑开帘子,不出意外地在距帐篷不远处看到了守戍的仁青。
严元衡是皇子,他们这些侍卫怎敢擅离职守?
严元衡强忍羞赧,用尽量平缓的声音说:“汲些热水来。”
仁青头也不敢抬:“是,十三爷。”
热水是严元衡亲自端进来的,他自是不肯叫旁人看见时停云的狼狈模样。
他攥了手巾把儿,给时停云擦了手指和胳膊,又掀了被子,看到他的大腿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又禁不住脸红,默默擦净了其上的秽物。
他心里欢喜,却也有些说不出的郁结。
他把毛巾重新投了几把,把时停云身上擦干净后,跪坐在床边,认真道:“素常,我有话要对你说。”
时停云勉强把自己撑坐起来:“嗯,我也有话对你说。”
两人沉默了。
严元衡:“你先?”
时停云笑:“臣怎敢抢十三皇子先。”
严元衡沉一沉气:“我昨日想了许多。方才,也在想。我想,我总要与你一个交代。回望城后,我会向父王乞一镇边亲王之位,来边境与你同守……”
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坐一跪,很是认真地商量着他们的感情,以及前路。
时停云耐心地听严元衡说完心内所想,道:“素常也有一想。”
严元衡:“你说,我听。”
时停云道:“皇位尊严,非是一顶寻常冠冕,容得你与旁人推来让去。元昭自知才学不如你,退让多年,也荒废自己多年,你说乞一亲王之位,说走就走,又怎对得起他多年付出?”
此话恰点在严元衡心中那点郁结之处上。
“而皇上多年宠爱,言妃多年企盼,又岂是说抛就能抛的?”
言妃,便是严元衡母亲遭贬斥前的位分。
时停云缓缓道:“我赞同元昭及时行乐之理,但你我性情如此,毕竟不同于元昭。你有严家江山,我有北府一军,皆有牵挂,而牵挂终是难抛。”
“严家江山交由他人,或许另有一番辉煌;但我想看看,它如果在你手里,会是什么样子。”
严元衡望着时停云,恍然觉得,他仿佛比自己多活了十几年,言语间清醒,理智,苍老,又温柔。
“可你……”严元衡听见自己的声音,难掩心痛,“你又要如何办?我们……该当如何呢?”
“你我心意已彼此相通。我时停云,此生再无憾事了。”时停云言笑晏晏,“我以前……犯了一桩大错,合该为枉死的冤魂赎罪。我若是再霸占严家王朝之人,未免太贪心了些。”
严元衡猜想,他说的“大错”是错信褚子陵。
他宽慰道:“错不在你……”
“错自是在吾。我不会推诿。”时停云道,“吾时停云此后一生的志愿,便是为守严家江山、护百姓平安而死。”
严元衡再不发一言,只看着时停云,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
时停云也晓得,这一夜欢愉后,自己说这样的话,着实太煞风景了。
但有些话也必须在此时陈明。
他心里有一道疤,是把心砍裂了再缝起来的疤,许是一生都会隐隐作痛,叫他无法安享幸福。
时停云本是打算终身不说,就这样与严元衡阴差阳错了,也好。
而严元昭在江岸边的一席话,总算让他有了正面应对的决心。
时停云郑重道:“时停云明白自己的心意,一生许国,断不会娶。将来,你若能为皇,三宫六院,正宫皇后,自是少不得的。我不会有多余的期许,我们便这样……”
严元衡打断了他:“不会有。”
严元衡向来恪守礼节,鲜少打断别人讲话,看来是当真急了。
时停云有点无奈地笑,想,孩子话。
他说:“好了,别同我赌气。那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吗,单说后嗣一事,你就无法交代。”
严元衡直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除了严家江山、百姓安宁外,可有我吗?”
这话问得时停云有些心痛。
他偏过头去,不点头,也不摇头。
严元衡二话不说,翻身下床,单膝跪地,抬眸看床上斜靠着的时停云。
时停云有点吃惊,又直不起腰来,只能侧身看向他。
严元衡不知要怎样说才能让时停云相信自己的话,于是他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一字一顿道:“……若你心中没有我,你便是严元衡心悦的第一人。”
“若你心中有我,你便是严元衡心悦的一世人。”
时停云眼眶微热:“……何谓一世人呢?”
严元衡道:“一世人,便是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他想去握时停云的手,因着害羞,只敢握紧他垂在榻边的被子:“……他日史书一册,你我若是有幸,同在其上。那便是你我婚书。”
时停云俯身,抓紧被子,轻笑出声,眼泪却落了下来。
……
十年之后。
建平二十九年,皇上自觉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让位于太子皇十三子,退居太上皇之位。
建平二十九年冬,皇十三子严元衡登基,改国号为永安。
民间传言,皇十三子严元衡,青年时赴镇南关戍边两年,立下奇功,且在那里缔下一段姻缘,娶一女子为正妻,即将入望城时,那女子却溘然病逝。严元衡爱此女极深,不肯再娶妻,旁的女子更是不愿再看一眼,只在建平二十四年时,过继皇六子严元昭第三子,养在身侧,充作亲生之子。
自他登基之后,只将当初父王赏赐给他的启蒙宫女封了个不低的位分,便不再纳妃,后位空悬,他也不提再立之事,无论百官如何劝谏,他只淡然道,此乃朕家中事。
两名御史还要再劝,一旁的严元昭倒是听不下去了,晃一晃扇子,笑道:“刘御史、张御史这样急迫,是想亲自入宫服侍皇上吗?若二位大人有此念想,本王倒可以引荐二位入宫……”
刘御史、张御史连称不敢,擦着汗出了殿去。
严元昭把这事儿当笑话,写信给了镇守边境的时停云。
彼时的时停云,已是名动天下的将领。
停战协定虽然签过,但南疆人仍是蠢蠢欲动。
两年前,边境战火又起,他与铁木尔亲军厮杀,险些一箭索了铁木尔性命。自那之后,南疆气焰大减,又吃了两场惨烈的败仗,才鹌鹑似的蛰伏起来。
时停云拆了严元昭的信,看着他那些混言混语,从头笑到了尾。
李邺书为他磨墨,见他如此开怀,便笑说:“公子,见你这么欢喜,猜就是六王爷来信了。”
他已被烽火洗磨出了一声英气,早不见那个哭着喊着死也要和他一同赴边的青涩少年的影子。
他早与一名南疆女子结了好姻缘,如今孩子已经满营盘跑了,但一到时停云身边,唠叨的话可丝毫也不见少。
时停云笑:“李将军,我都三十了,还算公子啊。”
李邺书自然道:“公子一时是阿书的公子,一世是阿书的公子。”
时停云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李邺书温驯地一乐,继续磨墨,眉眼里都是安然的光。
时停云又拆开了下一封信。
信封上只写了时停云的名字,但单看字迹,他便能认出来信人是谁。
他展开三页信纸。
那人果真无趣,言简意赅,说生活里的事情,林林总总,也只写了两页纸。
时停云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翻开最后一页。
恰在此时,帐外起风了,绣有“北府军”三字的暗红色军旗卷起,猎猎飞扬,旗影逶迤,宛如龙翼。
李邺书用镇纸压住一旁的书信,怕被灌入的风吹走。
时停云抬首,望向帐外,不觉粲然一笑。
他手上握着那人寄来的书信。
最后一页上,是他克制而又有力的字:“……若有长风绕旗,那便是我在想你了。”
第210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完)
一觉醒来,池小池懒得起床,
窝在床上磨蹭。
昨天他们结束任务、回到属于他们的二人空间时,
时间已近深夜。
池小池用时停云的身体饮了酒,下午去跑了一个时辰的马,
脱离躯体又是件极费心神的事情,刚一回到空间里,便困得和衣倒头就睡。
醒来后,
他才想起来和娄影的约定。
然后他果断决定多睡一会儿。
听到有人推门,池小池马上闭眼装睡。
娄影顶着于风眠的脸,穿着家居服靠在门边。
门外投入的光影,
将他的面目勾勒得格外柔和。
他注视了许久床上静悄悄的大团子,
无声一笑,
敲一敲门,说:“吃饭了。”
他回到客厅后,听到卧室里传来细微的洗漱声,脱去了身上衣物,换上了制式的白衣黑裤,
又去衣柜里挑了一件衣服,等在门口。
池小池在里面磨叽一会儿,也觉出了不对,伸了个脑袋出来:“饭呢。”
娄影把一条薄围巾围上他的脖子:“按主神空间的节历,今天是新年。我带你出去吃。”
“去哪儿?”
“回主神空间。”
池小池一挑眉:“你们的脑花呢。”
娄影答:“不在。听说是最近系统内部安全事故比较多,
他被叫去总部做检查了。大概要去三四天。”
懂了。山中无老虎,
猴子开party。
解析池小池的身体数据,
着实花了些时间。
约半小时后,池小池的精神体被娄影化成了透明的数据,小小的一只,揣进了前胸口袋。
随后,娄影唤醒了传输装置。
再然后,娄影就被拦在了检查装置外。
娄影倒不是因为那张于风眠的脸被拦截下来的。
每个系统,本身就是一个身份ID。据娄影了解,他们系统里还有一个性别为男,却酷爱把自己打扮成各色花枝招展的女性出游的大佬,次次出行,次次顺畅。
负责安全检查的1209是个有点温吞的IT男,他拦在娄影面前,摊出手来:“61,把你前胸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娄影抬手抚一抚前胸:“没什么东西啊。”
1209四下看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压低声音道:“61,平时就算了。咱们俩是什么关系,让你夹带点东西进来也没什么。可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老板办公室被炸,进出的物品查得特别严。你身上有外带的东西,系统也把异常信息备案了,要是我找不出违禁物品,老板回来查下来……”
“真的没有。”娄影摊开双手,“不信的话,你来检查。”
1209叹息一声:“61,配合一下。”
他把手探入娄影的衣服前袋。
他的手指刚刚没入其中,一道光芒便从娄影的口袋冲天而起,直冲穹顶,将那数据构成的穹顶冲击得出现了层层波纹。
一朵烟花当空炸开,宛如巨大的透明蓝色水母,一圈亮影像是夺目的日冕,镶嵌在外层,徐徐荡开,美得摄人心魄。
不少系统都看到了这一幕,有欢呼声不断传来。
1209愣神间,娄影低头,温和绅士地一弓腰:“辛苦了,新年快乐。”
距离监察点越来越远,娄影耳边传来池小池的声音:“上午一把火,下午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