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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正在拨小算盘的贺长生闻言失望地:“啊?”

    娄思凡强忍住额头蹦跳的青筋,背过身去:“我回去了。”

    目送着娄思凡走远,冬歌说:“前辈,回家了。”

    有了希望又落空,贺长生沉浸在失望中难以自拔:“嗯。”

    冬歌看着少年落寞得太明显的表情,抿了抿唇:“前辈,我们去理发店吧。”

    贺长生看着他。

    冬歌摸摸脑袋:“我剪个头发。”这样就能让小崽子和他的前辈在一起独处更长的时间了。

    贺长生马上答应下来:“好。我知道有个地方剪头发不错。”

    他们步行穿越了半个小县城,去了一家据说“剪头发不错”的小店。

    其实贺长生哪里知道什么好理发店,这里就是娄思凡常去的那家。

    他们谁都不是多话的人,冬歌静静地剪头发,贺长生就在一旁静静地看,彼此都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一起待到晚上七点多,他们才坐三蹦子回了家。

    才刚一进家门,冬歌就被冬妈拿着扫床的竹扫帚劈头盖脸地抽了好几下。

    冬歌有点委屈:“干嘛。”

    冬妈凶神恶煞地戳着他的脑门:“小犊子,年前叫你去剪头发你咋不去呢?正月理发死舅舅你没听说过啊?!”

    冬歌:“……我没舅舅啊。”

    冬妈一噎,往正在饭桌边摆菜的冬飞鸿身上一指:“这不还有你小叔呢吗。”

    端着菜的冬飞鸿忍俊不禁:“吃饭了。”

    贺长生也跟着抿着嘴笑。

    冬歌的家风跟娄思凡家里的正经截然不同,贺长生太喜欢这种这种市井凡人的柔情了。

    第二天上午,冬歌和贺长生在家里的冰场训练,吃过午饭后,二人又各自回房小憩,为晚上养精蓄锐。

    下午四点,娄思凡登门了,冬歌和贺长生起身收拾换衣服。

    冬歌一边挑外套一边对冬妈说:“妈,晚上不用等门。”

    冬妈说:“你们在哪家KTV玩儿啊?散场后我叫你小叔去接你。”

    娄思凡马上说:“阿姨,别担心。等场子散了,我把冬歌他们送回来。”

    冬妈:“哟,这怎么好意思。”

    娄思凡笑笑:“我年龄最大,应该的。”

    眼看着三个人打冰场里走出,蹲守在一边抽烟的黄毛观察了三人一番,给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小混混们发了短信。

    “目标是淡蓝色外套,戴帽子的。”

    “千万别动穿红色的人,那是老大弟弟的菜。”

    “时间和地点已经发给你们了,那里的出入口就一个。等机会上。”

    等散场时,时间已指向了十二点。

    正月里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因此晚上出来和朋友疯玩的人较少,街上不少商店已经熄灯关门,还亮着灯的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家洗头店。几张从门上被撕下的旧对联被冷风卷着满街乱飞,发出扑啦啦的纸响,仿佛剪坏了的纸钱。

    KTV开在一条曲里拐弯灯光昏暗的巷子里,三人走出KTV,还要走过三个巷口才到大街上。

    穿过第二个巷口时,三人同时听到前方传来荒腔走调的歌声。

    娄思凡察觉到浓烈酒气的靠近,微微笑了。

    ……果然来了。

    不枉费他昨天把唱K的地点婉转告知表哥的努力。

    但他旋即作出一副厌恶至极的口吻:“长生,冬歌,我们靠边走。”

    贺长生点点头,伸手牵住走在最外圈的冬歌的袖子:“靠边。”

    但等那群迎面而来的人近在咫尺了,贺长生才发现什么叫避无可避。

    他们跟蛮牛一样,不闪不避地怼在了冬歌的肩膀上。

    冬歌被撞得一歪,扑进了贺长生怀里。

    娄思凡怒了,一步跨出来,厉声呵斥:“你们做什么?”

    冬歌没说话,而贺长生对这种“找事”的节奏实在太过熟悉,伸手去拖娄思凡,想示意他别跟这群人对呛。

    但已经晚了。

    为首的一个胖子醉醺醺的,嗬地一口痰吐在了娄思凡的鞋上:“哟,挺牛逼的啊。”

    娄思凡严肃指责:“路这么宽,你们非要撞人不可吗?”

    胖子说:“哎,我就撞你。你不服?”

    娄思凡:“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胖子一把抓住了冬歌的衣襟,把他拎起来往砂石地上一推:“嘿,老子就不跟傻逼讲道理了,你想咋的。”

    话音刚落,胖子身后的一行人幽灵似的冒了头,呈扇形从一面包围了冬歌等一行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些脏话。

    贺长生四下转动着目光。

    这附近正有一户装修的,砖头、长木条,一应俱全。

    目前的情况和冬歌当初一挑四时截然不同,对方都是成年人,个个人高马大,足有六七人,他们只有三人,再加上这里有太多工具,一旦真的打起来,绝对会受伤。

    尤其是在这个关头,再过几月他们就要比赛了。

    贺长生虽然耿直,但绝不意味着他会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他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跑。

    让他庆幸的是,冬歌对自己实力的估计也相当到位。

    他没去寻衅,而是沉默着扫一扫衣襟上的尘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谁想,那胖子见他起身,突起一脚,踹了上来,恰好踢中他的肚子。

    这一下踹得着实不轻,冬歌足足滚出了几米开外。

    娄思凡见时机成熟,推了胖子一把,大喊道:“快跑!!”

    冬歌反应极迅速,不顾疼痛,扯住了来拉他的贺长生的袖子,转头朝他们的来处狂奔而去。

    061把同样的问题问了第三十六遍,语气中已带了几分难言的焦急:“要我帮忙吗?!”

    池小池第三十六遍回应他:“等着。”

    061心疼得直哆嗦:“你受伤了!软组织挫伤……”

    池小池压着闷痛的伤处一瘸一拐地往前奔:“我发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耳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动静。

    ……那些人没有追上来。

    而娄思凡也没有跟上来。

    当鼻梁被一拳捣中时,娄思凡整个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刺得人眼泪直流的酸痛感逼得弯下了腰。

    他本来打算推开胖子后,就势到他们身后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任他们去抓冬歌,自己再穿过这些早就走熟了的小巷,找到长生,上演一出拯救的戏码。

    没想到胖子竟捉住了他,嘿嘿一笑,接着就是迎面一拳。

    娄思凡摸着明显错了位的鼻骨,痛楚难当:“你们干什么?”

    没人回应他的问题。

    他被人一脚跺倒在地,雨点般的拳脚朝他的身上袭来。

    他像是一只沙包,被无数拳头砸得失了声。

    而就在长达几十秒的围殴后,拳脚又同时消失了。

    大家散了开来,而满脸沙土的娄思凡睁着模糊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为首的胖子在一堆木材里挑出了一根约有大臂粗细的。

    不,不对……

    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娄思凡惨叫了起来:“你们放开我!我是——”

    胖子没让他把自我介绍做完。

    那棍子挟着风声,狠狠砸在了娄思凡的膝盖上。

    娄思凡登时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大张着嘴,满眼土和泪地瘫软了下去。

    而没头没脑地跟着冬歌在胡同里跑出了百米开外的贺长生终于发现了,娄思凡没跟上来。

    他站住了脚步。

    才刚刚转身的工夫,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像一辆卡车的车轮,从贺长生的神经上碾了过去。

    贺长生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转身就要往回跑。

    冬歌一把扯住了他:“你干嘛去?”

    贺长生急得带了哭腔:“娄哥!娄哥没出来!!”

    冬歌一怔,像是才发现一样,深呼吸两口,牢牢拖住贺长生的手,弯腰从一旁的墙角里捡起两块砖头,拍到贺长生手中:“一起。”

    061急了:“你干什么?”

    池小池没有回应,只微微活动了脖子。

    061:“……”该死!

    两个愣头青拎着砖头正要往回冲,斜刺里就跑出来一个身影,一手捉住一个:“冬歌!长生!”

    冬歌回头一望,也不禁愕然一瞬:“小叔?”

    来人正是冬飞鸿。

    他看着冬歌身上偌大的脚印,急道:“怎么了?你妈叫我来接你,我刚到就听到——”

    贺长生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小叔,出事了。娄哥出事了。”

    冬飞鸿说:“我去看看。”

    冬歌一把握住他的手,神情也紧张起来:“他们人多。”

    冬飞鸿言简意赅:“万事有我。”

    他把目光转向贺长生,向来温情的双眼里此刻结满了冷冽之光,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别动,别捣乱,马上报警。”

    说罢,他转身拔足,往惨叫发出的地方跑去。

    而在冬歌看不到的地方,冬飞鸿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微微活动了颈骨,发出清脆的咔咔两声骨响。

    二人刚拨通电话,就听同样的方向传来了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嗥。

    打电话的贺长生与接线员都是一抖。

    但幸好,那声音不属于冬飞鸿,也不属于娄思凡。

    紧接而来的又是一声。

    接线员听到这样的动静,也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问清了斗殴发生的具体地点,就立马通知出警。

    在短短一分钟的通话时间里,小巷那头一共传来了七声惨叫。

    电话一撂下,贺长生便再也忍不住担忧,丢了砖头,回头猛冲。

    冬歌紧随其后。

    等二人重新回到小巷里,俱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围堵他们的七个人全部倒在地上,身上各有一处极为明显的骨头折断的伤,各各哀嚎痛哭不止。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胖子此时已成了一堆蠕动的肉山,恐惧地拖着一条断了的腿朝后移动。

    而冬飞鸿一步步逼近了他,眉眼间尽是叫人毛骨悚然的冷淡。

    胖子通红着一双眼,牙齿格格地响个不停,口中哀求不绝:“大哥,大哥,饶了我吧。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冬飞鸿回头,对冬歌道:“冬歌,是他们欺负你吗?”

    听到这个人名,胖子见鬼了似的瞪大双眼,胸廓也扩大了一圈,脸上的肥肉颤抖不已:“冬歌?冬歌……他才是冬歌?”

    冬飞鸿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旋即,他品出了一丝不对劲:“你们是特意来找冬歌的?你们是故意的?”

    胖子还未开口,冬飞鸿一拳就挥了上来,正砸在他左耳边的墙面上。

    胖子清晰地听到耳边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以及冬飞鸿压低了的声线:“说话。”

    胖子不敢想象这样的一拳轰在自己脑袋上会是什么光景,立刻连哭带嚷地全招了:“是大哥……是娄思云!娄思凡的哥哥叫我们来打冬歌,要他的一条腿!不是我们自己想来的呀!……”

    刚跑到娄思凡身边蹲下,准备查看他伤势的贺长生怔住了。

    他僵硬地将目光移到昏厥的娄思凡身上,唇畔微微发起抖来。

    冬飞鸿发现了不对劲,逼问道:“那你们怎么会认错人?”

    一个小时后。

    在公安局的医务室里,061问了上好药的池小池同样的问题。

    “他们怎么会认错人?”

    池小池小心翼翼地把里衣拉下:“他们为什么不会呢。”

    061沉默:“……你早就知道了?”

    池小池说:“破绽太多了。KTV的地段,选择唱KTV的时间,都不对劲。”

    061记起来了。

    昨晚,池小池在接到娄思凡订好的KTV包厢的微信后,顺手查了那个KTV的具体位置。

    池小池捂着肚子缓了一会儿:“娄思凡的家世我让你查过很多次。他有什么社会关系,我早就清楚。”

    这也没错,但061没想到池小池竟然能把许久前查阅的资料还记得清清楚楚。

    池小池又说:“这些人在昨天就跟踪过我们。”

    061说:“……你是怎么发现的?”连他都没能发现。

    池小池说:“我是明星。”

    061:“……嗯?”

    池小池说:“我出门扔个垃圾都能有六七个狗仔跟着。”

    061:“……”明白了。

    “感觉到不对劲,我就开始想办法了。”池小池说,“以娄思凡的性格,他不可能亲自动手,也不可能安排熟悉的人动手,免得牵扯到他身上。既然这些人对我们不熟悉,那在认知上就难免存在漏洞。”

    他揉着伤处,慢条斯理地反问:“六老师,我问你啊,如果你对一个人不熟悉,能辨认他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特征。

    061恍然大悟:“所以,你昨天去剪头发……”

    池小池微微颔首:“最大的特征消去了之后,就要改变另一个特征。”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椅背处,把搭在上面的外套拿了起来。

    ——那是一件双面外套。

    内里是淡蓝色,而外翻的白色一面,上面印着一个漆黑的脚印。

    池小池把外套挽在手里,轻描淡写道:“今天,娄思凡进家门后,我按照他的衣服颜色,选了要穿出门的衣服。”

    061倒吸一口冷气。

    他记得,娄思凡今天穿的是深蓝色的外套。

    单看的话,深蓝与淡蓝当然是极好分辨的,但是,在昏暗的路灯下,人的视觉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而在KTV里,池小池把外套脱下再穿起的时候,动作自然地将白面翻出,并将鸭舌帽塞进了随身的包里。

    在那群拦路的混混眼里,三人都没戴帽子,又失去了长发这个参照物,那么,一人穿着显眼的红,一人穿着显眼的白,剩下的那个穿蓝色的,谁管是深蓝还是浅蓝呢。

    话问到此,061还是免不了多问了一句:“如果他并没打算动手呢。如果他只是想听贺长生的话,修复你们的关系呢?”

    池小池眨眨眼睛,反问:“那我剪个头发,换个衣服,会损失什么吗?”

    061:“……”

    池小池转头,看向了玻璃窗外。

    在通明的走廊灯光下,贺长生孤独地坐在塑料长椅上,影子投映得很长。他抱头凝望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小池轻声说:“损失最大的人,在外面。”

    061想,损失最大的人明明在医院。

    此时此刻,冬飞鸿正坐在审讯室里。

    验伤报告刚刚送来,负责调查的警官难掩诧异:“都只有一处伤?”

    送报告的人也啧啧称奇:“每人身上只有一处,但每一处都是骨折伤。下手又稳又准。”

    见义勇为或正当防卫的法律定义,是在危机发生时及时制止,而在对手失去反抗能力后,如果再施以殴打乃至杀伤,就是防卫过当了。

    而这样下手狠辣地一招制敌,任谁都不能说打人的人是防卫过当,而只能算见义勇为。

    警官和同伴走回审讯室,在冬飞鸿对面坐下,审视着冬飞鸿的脸。

    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

    他按例问过姓名年龄性别后,问:“你的职业?”

    冬飞鸿客客气气的回答道:“漫画家。”

    第62章

    冰上的恋歌(十九)

    穿好外套的冬歌从医务室里出来,

    坐在贺长生身边。

    雪白的灯光从正上方打下来,

    把人的脸映得刷白。

    察觉到身侧的人影,贺长生打起精神来:“你的伤没事……”

    不等他问完,

    冬歌就把贺长生羽绒服的兜帽拉起,

    盖住了他的脑袋,

    又略强硬地按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贺长生有点懵,挣扎欲起:“冬歌……”

    冬歌声音多了点温度,

    不像往日冷硬:“伤不碍事。你看,还能抱前辈。”

    贺长生不再挣扎了,乖乖靠在冬歌肩上。

    路过的加班警员不免多看他们两眼,

    但两人都不甚在意旁人的视线。

    冬歌轻声叫他:“前辈。”

    靠在比自己小三岁半的人身上,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冰雪气味,贺长生竟然是格外的安心。

    贺长生哑着嗓子:“冬歌,娄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警察赶到前,他们就已经从那些吓破了胆的混混那里听过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们吃了大苦头,

    怎么敢再隐瞒,痛哭流涕、一五一十的全撂了。

    贺长生问冬歌:“他以前从别人手里救过我。为什么他现在会变成这样。”

    冬歌什么也没说。

    不管是冬歌还是池小池,都体验过这种痛苦到只会问“为什么”的感觉。在这种时候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反倒让贺长生难受。

    于是,他一言不发,

    只隔着一层柔软的羽绒轻轻抚着贺长生的后颈,

    像在安慰一只无措的小猫。

    两道并坐的少年身影彼此支撑着,

    彼此都想了很多。

    而刚抱上贺长生,

    池小池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061有点担心他:“别勉强自己。”

    池小池语气轻松道:“没事,哄孩子么。抱怀里最好了。”

    061:“……”唉。

    他将部分意识转移到了池小池的外套上,从后面轻拥着他的全身。

    大概是开的暖气太足,池小池感觉身上暖洋洋的,暖得几乎叫人想睡过去。

    冬妈睡得很早,而冬歌怕她担心,也没有电话联系她,只发了条短信,讲清了情况,让她不要担心。

    等冬妈第二天醒来,看到消息差点吓疯了,拉着冬爸风驰电掣地赶去了警察局,恰好等到做完笔录的冬飞鸿一手一个孩子地从公安局里出来。

    冬妈扑上来,拉着冬歌又摸脸又摸胳膊,从头至尾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冬歌有点不习惯,羞赧地挣扎:“妈,妈,我真没事。只是有段时间不能做仰卧起坐了。”

    确定自家儿子没出大事,冬妈干脆利落地一巴掌呼了上来:“仰卧起坐你个头。这段时间你就给我仰卧着,起坐一次打你一次。”

    冬歌:“……”

    冬妈刚一背过身去,贺长生就马上伸手,轻轻揉揉冬歌的脑袋。

    冬飞鸿伸手招了两辆出租车:“我的车落在KTV附近了,不急着取。咱们先回家,小歌和长生都还没吃早餐。”

    冬妈、冬爸跟冬歌一辆,冬飞鸿跟贺长生一辆。

    车子发动起来后,贺长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小叔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KTV?”

    冬飞鸿系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

    061总不好说自己当初怕池小池回去受伤,直接把“冬飞鸿”数据化了出来,就连车都是事后才搬运过去的。

    所幸这个小县城的监控系统防火墙不够严密,在冰场到KTV的路上,061监测到了十七个能用的摄像头,便杜撰了一整段驾车的影像,将这一路上的摄像头全部覆盖,以防警察事后调查出问题。

    他“喀”地一声将安全带的卡销推进槽里,神态自若道:“冬歌妈妈担心冬歌这么晚回来不安全,叫我等门,我也不大放心,索性出来找你们。……以前冬歌的手机丢过一回。后来我设置了和冬歌手机的安全绑定,可以定位到他手机的位置。”

    贺长生只是随口一问,这个回答乍一听也挑不出错漏来,便乖乖点头道:“嗯。”

    但061却开始忐忑起来。

    以池小池的仔细,不可能没发现自己这点疏漏啊。

    而更让他忐忑的是,直到娄思凡在医院里醒来,池小池也没问冬飞鸿他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娄思凡晕了一天多。

    醒来时,在无比剧烈的疼痛中,所有人都对他说,好好休养,你这伤不重,能好。

    但当娄思凡心急火燎地问,会不会影响自己滑冰,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时,大家却又都闪烁其词,避而不谈。

    娄思凡觉得恐慌了起来。

    更叫他觉得恐慌的是,贺长生一直没来探望过他。

    入院第三天的时候,娄思凡的教练来了。

    向来脾气火爆的教练竟然没有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番,而是静静坐了一会儿,跟他聊了些自己过年时的见闻,又说了些适合旅游休养的地点,心平气和得让娄思凡想拿脑袋撞墙。

    娄思凡几日来一颗心悬在喉咙口,熬得双眼发红,神经过敏得厉害,眼下又遇到这样的情形,他怎么还能控制得住。

    他抓住教练问:“我怎么了,教练?他们都不跟我说实话。您来了,跟我说……”

    教练,你骂我啊,为什么不骂我?

    教练是受娄思凡父母之托来告知他这个消息的,看着自己这个曾经最为得意的学生,他也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膝盖粉碎性骨折。如果好好休养一年,大概还能有上冰的机会。”

    娄思凡完全呆住了。

    直到教练离开病房,与等在外面的娄家父母打上照面,才听到病房内有了动静。

    娄思凡抓住头发,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声音撕心裂肺,如同呕吐。

    娄家人鱼贯进入病房,把娄思凡包围起来,但再多安慰的话,对现在的娄思凡而言也是无用。

    渐渐的,他力气耗尽,再也叫不出来了,只剩下哀哀的恸哭。

    碰巧在这一天来探病的贺长生站在乱成一团的病房外面,静静看了一会儿,在门口放下果篮,旋即转身离去。

    ……他知道了娄思凡的感情,但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贺长生再给不了这个曾经的好友任何的体面和温柔。

    不再见,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雇佣伤人的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一是因为谋划日久,二是因为后果严重。

    但对娄家人来说,这件事却是尴尬异常:

    娄思云的手下受命去殴打冬歌,要他一条腿,结果来了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认错了人,被揍的变成了娄思凡。

    对这件事,娄家人究竟是追究还是不追究?

    事实证明,娄家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瘦猴儿和黄毛都被拘了起来,而那些揍人不成反被挨个点艹的人,为了把自己撇干净,只好把责任一股脑往上头推,说自己是被指使的,被逼迫的。

    ……互相攀咬,一地鸡毛。

    冬歌和贺长生都不打算在这趟浑水里再搅合下去。

    他们心力有限,实在不该在这种事情上虚耗下去。

    过完十五,冬歌的伤势痊愈,二人坐火车返回省城,着手准备前往芬兰训练的事宜。

    而在冬歌离开前三天,冬飞鸿也要离开了。

    冬飞鸿的行李很简单,一只皮箱就已搞定。

    等他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齐全,便回头问一直看着他收拾行李的池小池:“出国前在一起的最后一餐,想吃什么?”

    池小池问:“想吃什么都行?”

    冬飞鸿微笑:“想吃什么都行。”不管是澳洲龙虾,鲍参翅肚,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吃的灶台鱼,都行。

    池小池说:“我想吃鸡蛋肉丝面。”

    冬飞鸿略有意外:“只想吃这个?”

    池小池:“这个就很好。”

    冬飞鸿穿过皮囊,与池小池清朗的眼神接触片刻,只觉心头又麻又软,哪里还有不答允的道理:“好。”

    为显正式,他做了手擀面。

    散发着麦香味的面团在醒得恰到好处时从白瓷盆里取出,被擀得跟纸一样薄。

    冬飞鸿又切了火腿丝,牛肉丝和鸡丝,务求种类繁多,口味新鲜。

    他把火拧开,等水沸腾时,问池小池:“想吃散蛋还是整蛋?”

    池小池一直小尾巴似的缀在他后面,接话接得也是顺溜:“整的。荷包蛋。”

    冬飞鸿点头,动手从冰箱里取出两只鲜鸡蛋,直接磕进锅里。

    敲开第二个蛋后,冬飞鸿定睛一看:“啊,双黄。”

    身后人沉默了片刻,开口带笑:“小叔真厉害。”

    冬飞鸿失笑,自然回道:“厉害什么。又不是我下的。”

    语罢,两人对视。

    少年异常认真地凝望着他,那眼神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刺得冬飞鸿脸颊隐隐发烫。

    他只以为自己这是被热气扑到脸了,伸手推一推池小池:“好了,这里太热了。出去等,饭马上就好。”

    他说马上,就是马上。

    不到十分钟,鸡蛋肉丝面便上桌了。

    汤面拿一只阔口海碗盛着,手擀的面切得厚薄均匀,丝丝如线,清亮的汤汁上撒了一小撮碧绿的葱末,火腿、牛肉与鸡丝热热闹闹地拥在碗里,摆得很是漂亮。

    池小池用筷子拨开面一数,冬飞鸿碗里是一个蛋,自己的碗里,上面卧着一个,底下埋着一个。

    他舀了一勺汤,喝下。

    冬飞鸿问他:“好吃吗。”

    池小池说:“好吃。”

    冬飞鸿点点头,叔侄两人愉快地吃完了一餐饭后,池小池洗碗,冬飞鸿继续整理家中物什。

    二人谁也不主动提及第二天即将到来的别离,但别离终究会来。

    第二天一早,他和贺长生一起送冬飞鸿去机场。

    冬飞鸿穿着第一次见冬歌时穿着的大衣,温柔地抚一抚冬歌的头发,温和道:“小叔到国外后怕是会很忙,也不能时时去看你了。”

    冬歌微微点头,眼睛却直直盯着冬飞鸿,像是要把他的影像烙入眼底。

    冬飞鸿从随身提包里取出一本书,塞进冬歌怀里:“这是小叔答应给你的礼物。你收好。”

    那是一部装帧精美的漫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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