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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在训练和上课的闲暇时分,贺长生开始往男单的训练场来。

    他不爱玩手机,只背着包在场边站着看训练,或是坐着画舞蹈设计作业的草稿图。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冬歌训练时,他总是格外有灵感。

    这么个唇红齿白的人往场边一戳,就是一道风景。

    贺长生的美人之名不下于冬歌,这么一个人有事没事就跑场边杵着,实在打眼得很。

    女单的人在隔壁起哄:“贺帅哥,等谁啊。等女朋友的话来这里啊。”

    贺长生放下笔,耿直道:“我等冬歌。”

    场内的冬歌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转头看向贺长生,顺手将汗湿的额发撩上去。

    贺长生冲他点一点头,继续安安静静地画图。

    碳素铅笔在纸上描出的轮廓,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像冬歌。

    不管是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眼里,贺长生都是空有一张多情脸蛋却不解风情的那一挂,因此他说是带冬歌训练,就真的是训练。

    哪怕两人搂抱在一起,也很难让旁人觉出有什么暧昧的情愫,因为他们的对话实在是乏味单调到了极点。

    “再来?”

    “再来。”

    “休息一会儿吧。”

    “你累了吗。”

    “我没问题。”

    “那我也没问题。”

    要说和往日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是两人总会戴着手套,一黑一白,一蓝一红,交握在一起。

    两人的手都纤细而有力,指掌纤秀,即使隔着手套扣在一起,也不消减任何美感。

    娄思凡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他和贺长生的两人行,竟渐渐插入了第三个人,且这个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已经到了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们谈论的话题里,加入了“冬歌的技术动作”,加入了“冬歌的舞台表现力”,甚至加入了“这道菜冬歌好像挺喜欢吃的”,“这个护膝不错,给冬歌带一个吧”。

    而他的计划也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

    冬歌依然是那个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冬歌,那股气场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教练都会不自觉离他远些。

    如果在这种大背景下,他刻意对冬歌动手动脚,反倒会显得格外突兀。

    最糟糕的是,冬歌“协调度不够”这个一直以来的短板,被贺长生补上了。

    某天,他去宿舍找贺长生,却在进入后意外和端着盆、穿着小短裤和背心的冬歌狭路相逢。

    冬歌嘴里叼着电动牙刷,没办法开口招呼他,便简单地对他点点头,随即一猫腰钻进了盥洗室。

    娄思凡诧异极了,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问正在写作业的贺长生:“他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个问题,贺长生反倒比他还诧异些:“你也在这儿啊,他怎么不能在这儿。”

    ……冬歌什么时候可以跟自己相提并论了?!

    娄思凡想说什么,目光一转,惊了。

    贺长生房间里那张空荡荡的床板上,竟然添了一套被褥。

    他不敢置信道:“长生,谁住进来了?”

    其实他心里已隐约有了答案,但他实在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

    贺长生说:“冬歌啊。”

    娄思凡:“……”

    其实是冬歌的宿舍里要转进一个新人来。贺长生在听说后,就跟冬歌商量,让他不如搬到自己的屋里来,自己知道他的难处,会懂得避嫌的。

    但贺长生想了想,觉得这里面牵涉了他和冬歌的秘密,便没打算对娄思凡解释太多。

    娄思凡觉得自己像是被迎面甩了十几个耳光,双颊发烧、头晕耳鸣之际,一股空前的愤怒自心底涌出,根本控制不住:“……你不是不愿意跟别人住吗?”

    贺长生觉得娄思凡这股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看他,道:“冬歌不一样啊。”

    娄思凡来回踱了几步,却完全压制不住焦躁:“他有什么不一样?嗯?”

    贺长生微微皱眉:“娄哥,你干什么。我选一个室友而已。”

    娄思凡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妥,沸腾起来的情绪也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给灭得青烟缕缕。

    是啊,长生他也不一定喜欢男人的,在他看来,他不过是选了个室友而已。

    这样一想,他的怒气着实是来得太没有道理了。

    几番努力,娄思凡总算压下了自己波翻浪涌的心潮:“对不起,长生,我今天心情不大好。”

    贺长生当然也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他低下头继续做作业。

    娄思凡转眼看向盥洗室,目光里混合了不甘、茫然和不加丝毫掩饰的嫉妒。

    而在盥洗室里,池小池手忙脚乱地兑卡:“六老师,快快快,不快点娄思凡的悔意值要满了。”

    061:“……”他干了这么多年系统,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

    第58章

    冰上的恋歌(十五)

    自从冬歌和贺长生住在一起后,

    时间又过去了两年半。

    去年,

    冬歌因为参加比赛没能在家过年,所以为了补偿,

    今年的年过得格外热闹。

    家里换了新装修,

    餐厅里修了一扇落地窗,

    大雪在外面落满台阶,而一墙之隔的地方温暖如春。

    饺子是猪肉大葱馅的,在烧开的铝锅里上下翻滚;扣肉泛着焦糖的光亮色泽,

    梅干菜乌黑爽口,肉汁的香味将梅干菜的醇厚滋味充分引出,相得益彰;新捞上来的海蛎子肉质肥厚,

    矿物的腥味被姜汁极好地掩去。

    这样精彩丰富的一桌菜,

    全是由冬飞鸿张罗的。

    这场家宴的参与人并不多,在座的只有四个,冬爸冬妈,冬歌,

    以及冬飞鸿。

    冬妈红光满面地给冬歌夹菜,冬歌则和冬爸小酌对饮。

    冬歌很能喝一点酒,因此在冬爸已经面红耳赤时,

    冬歌的脸颊只泛起了一点诱人的酒色,眼睛依旧明亮又安静。

    既然是自家家宴,

    席间自然不免谈到私人事情。

    冬妈笑嘻嘻地问:“小歌,

    最近相中什么人啦。”

    冬歌说:“天天在训练,

    哪有空琢磨这个。”

    冬妈一挤眼:“别跟妈打马虎眼,

    要是喜欢谁就跟妈讲。”

    冬歌:“哪里有。”

    冬妈索性把话挑得更明:“你喜欢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这条世界线和上条世界线不同,对同性恋的社会接受度相当一般,冬妈能问出这种话来,着实叫冬歌有些吃惊。

    而很快冬妈便给出了理由:“你那啥眼神?咱们家好歹是个开冰场的,多的是男孩子带男孩子来滑冰。这老些年,妈妈陪你去过几次国外?啥西洋景儿没见识过?”

    冬歌诧异:“……您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冬歌一直是同性恋没错,但冬妈怎么会提起这个来?

    冬妈一副“小样儿被你妈猜中了吧”的表情:“那人是不是姓贺?”

    池小池:“……”哈?

    冬妈说:“上去看你的时候,碰见了你的一个女队友,就聊了几句。她说有个人老来场边看你训练,每次他一去,你就跳得特别起劲,什么跳法花俏就跳哪个。她说得起劲,我就去打听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个姑娘,没想到……”

    池小池:“……六老师,六老师。有这回事儿吗。”

    在练习时,池小池一向是把身体全权交给冬歌,任他挥洒去,没想到他居然趁这点机会秀他的小心思。

    061:“……真有。”

    池小池端着酒杯:“……合着我教了半天,带出来了个会翘尾巴的小孔雀。”

    061笑。

    自从上次接收到细微的讯号后,061就格外关注来自于冬歌身体内部的情况。

    果然,这次又有反应了。

    如果061没有感应错的话,这回接收到的讯号是“脸红”。

    冬妈见冬歌不说话,忍不住继续说教道:“喜欢男孩子就喜欢,又不是什么坏事。要是像你小叔似的,搞什么独身主义,那才是坏菜了,等老了坏了身体,谁来照顾?”

    无端被点名的冬飞鸿立即作拘谨状,低头乖乖吃饭,同时越过饭碗的边沿,对冬歌眨眼睛。

    饭后,冬妈洗碗,冬爸抹桌,冬歌被赶去看电视。

    把台调到中央台后,他便披上衣服,走出了家门。

    他在冰场边找到了正在抽烟的冬飞鸿。

    冰场上拉着一道鲜红的横幅:恭贺冬歌进入国家队,冰场免费开放七天。

    这是年前发下的通知。

    冬歌、另一名女单选手梁宵,以及贺长生和方晓妍这对双人滑组合,得到了国家滑冰协会的资质认可,从年后开始,将成为国家队成员。

    训练地点仍以省队为主,若有重要赛事,再集合起来集中训练。

    过完年,他们就要飞往芬兰,为三月的世界花滑锦标赛集训做准备了。

    看见他,冬飞鸿顺手挥散烟雾,打算熄灭烟头。

    池小池说:“不用。”

    他走上前来,冲冬飞鸿摊开手掌。

    冬飞鸿会意,从怀里掏出烟盒来:“会抽烟了?”

    池小池从中间抽出一支,噙在口中:“会一点。”

    冬飞鸿笑说:“咱们爷俩儿偷偷抽。别让你妈发现,不然又该说我把你带坏了。”

    说着,他把袅袅冒着青烟的烟叼回口中,低头从口袋中摸打火机。

    但他没想到,池小池微微踮起脚,口里噙叼着的烟自然地碰到了冬飞鸿嘴里的烟头。

    ——咝。

    暗红的、燃烧的烟头点燃了另一只烟的烟纸,继而引燃了里面的烟草。

    冬飞鸿心间豁然一跳。

    引燃后,池小池便自动抽身撤离开来,好像刚才略带暧昧的动作根本不是他做的。

    靠在寒冷的栏杆上,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以及偶尔在夜空中绽放的零星烟火。

    禁止私放烟火的命令颁布这么多年,还是有人愿意顶风作案,好像过年如果不折腾出些声响来,就算不得过了个好年。

    池小池问:“小叔,听说你要出国。”

    冬飞鸿点头。

    池小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即将收尾,那么他也要提前为自己的“消失”做出准备了。

    池小池说:“国外挺好的。以后出国比赛,我还能去看看你。”

    冬飞鸿微笑不答。

    “冬飞鸿”是为了保护池小池而存在的。池小池不在了,再想跨越漫漫时间线,维持“冬飞鸿”的存在,难度太高,也不现实。

    说完这句,池小池就没再说话了。

    叔侄两人肩并肩抽完了一根烟,又各自点上一支。

    室内外的温差极大,但对池小池来说,常年在零度以下的环境训练,这点冷也算不得什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了许久后,池小池突然开口了。

    面对着广阔的冰场,他问:“小叔,你看过《黑客帝国》吗。”

    这个世界有这部电影,但因为061没看过,因此冬飞鸿也没看过。

    他诚实地摇头,并发问:“讲的什么?”

    池小池抽了一口烟,说:“没什么。那是一部好电影。”

    他说这话的腔调慵懒得很,极接近真实的池小池。

    在冬飞鸿的眼里可以解析出所有的数据,因此,此时此刻,落在他眼中的池小池,完全是他原初的模样。

    ——微红的唇里流淌出雪白的烟雾,沿着他悬胆似的鼻翼缓缓而分,消弭在寒冷的空气中。

    他双眼里尽是撩人的漫不经心,掺杂着一点点忧郁,迷人得叫人失神。

    冬飞鸿不禁道:“你……”

    然而,话没说完,冬妈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冬歌。……小歌!哪儿呢?!”

    池小池自然转回了冬歌的表情模式,熟练地将烟头浸在一旁冬飞鸿准备好的一次性水杯里:“妈,我这儿呢。”

    冬妈叫:“有人找你!”

    冬歌想过可能是熟人,但等他看到拉着行李箱的贺长生时,还是吓了一跳。

    他快步走上去:“贺前辈?”

    “本来打算明天再来你家拜年的。”贺长生嘴里冒着白气,睫毛结着霜花,看上去苍白又美丽,“……但是出了点意外。可以来你家借住一天吗?”

    冬歌当然答应。

    他们家有两间客房,够贺长生睡的。

    把贺长生带进门时,冬歌一句不问,而向爸妈介绍贺长生时,他也只说贺长生是来这里旅游的。

    冬妈认识他,又刚听小道消息不久,看贺长生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样了:“大过年的怎么跑出来旅游?你爸妈呢。”

    贺长生捧着热茶,据实以答:“我是孤儿。”

    贺长生刚进体校时被欺负就是因为这个,在小孩儿心目里,有妈的天生比没妈的优越出一头去。

    现在再提起这件事,贺长生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冬妈的怜爱之心已经搂不住了,嘘寒问暖递瓜子,聊过三句磕,认干儿子的架势都要摆出来了。

    贺长生生平还没受过这么隆重的对待,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往熟悉的冬歌身边靠。

    还是冬歌解救了他,把他带进了客房。

    房门一关,贺长生舒了一口长气:“谢谢。”

    冬歌:“你不习惯。”

    贺长生说:“我是不大习惯。娄哥的家人……不这样。”

    娄父娄母在私下里被娄思凡提醒过多次贺长生的身世,对待贺长生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他的痛处,因此,贺长生虽然在娄家常受到礼遇,却总免不了尴尬。

    相较之下,冬妈的热情让他有点不习惯,却额外多了一份心暖。

    冬歌没再说话。

    贺长生坐在椅子上:“我住一晚,明天就走。”

    冬歌说:“听你的。高兴住就多住两天。”

    贺长生说:“可以借你一点钱吗?”

    冬歌:“多少?”

    贺长生:“回省队的火车票,大概120左右吧。”

    冬歌说:“行。但现在应该没票了。先在网上查查有没有剩余车票。”

    贺长生:“我手机丢了。”

    冬歌:“……先买一个备用吧。”

    贺长生:“钱包和手机一块被人偷了。”

    冬歌:“……你身上还有什么?”

    贺长生说:“身份证还在。我身份证和钱包向来分开放。”

    池小池:“……”

    我靠这个年让你过的,就剩个身份证了。

    他问:“前辈,你来这里,是打算和娄前辈一起过年的吧。”

    贺长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嗯。我和他吵架了。”

    ……好了,故事的因果总算串起来了。

    贺长生本来打算和娄思凡一起过年,意外发生口角;贺长生离开娄家,打算去火车站买票回省队,没想到钱包和手机被偷了个干净,没办法,只能步行来找同在本地的冬歌求助。

    冬歌查了查火车余票:“从大年初一到初四的票都卖完了。”

    贺长生低着头:“我坐大巴回去。”

    冬歌说:“行,我明天陪你去客运总站看看。”

    贺长生说:“谢谢。”

    贺长生没有说为什么和娄思凡吵架,冬歌也没有问。

    这份看似不近人情的体贴却叫贺长生很是感激。

    从年前喜报送到省队后,娄思凡的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在接下来的一场全国性比赛里,甚至连初赛都没有进。

    这件事情让娄思凡的教练极为恼火,让他交了起码五份的个人检讨与分析。

    而在下午聊天时,娄父也提起了这件事,让他戒骄戒躁,多向同队的冬歌学习。

    那时娄思凡的脸色就很不好了。

    贺长生知道这个话题不算很愉快,便想把话题引走:“冬歌也住在这里吧。明天我去找他拜年,娄哥,你去吗。”

    一向温文尔雅的娄思凡竟炸了营:“别提这个人了行吗!”

    贺长生一愣:“……”

    娄思凡发泄似的叫喊起来:“到哪里都是他,到哪里都是他!这些年你没家可回,是谁收留你过年的?你想去找他,好啊,你去啊,赶快去!别在这里——”

    话一出口,娄思凡也察觉了不妥,一张脸涨得红红紫紫,但再想收回已经晚了。

    贺长生对父母去世这件事早已无感,但朋友说出这样的话,让他难以接受。

    所以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难堪,他选择离开。

    在简单的对话后,贺长生说:“你去陪你爸妈吧。”

    冬歌说:“我陪你。”

    贺长生说:“陪我很无聊。我要做舞蹈设计方案的。”

    冬歌说:“那很有意思啊。”

    贺长生这才想到,眼前人也是把花滑视作生命的人,对他们而言,花滑永远不会无聊,每一天都有崭新的面貌。

    于是他的心更暖了些:“好。”

    贺长生所说的“方案”,是他们打算在世锦赛上表演的节目设计方案。

    这次贺长生的教练野心不小,想让贺长生他们冲破上次留下的第四名的遗憾,争取拿到奖牌。

    因此,冬歌在年前已经把方案提交上去了,贺长生还在跟编舞老师磨合,每天都点灯熬油到很晚,这大年夜也不例外。

    冬歌去外面泡了一壶红茶回来:“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贺长生表情有点苦恼:“明天要交方案十二了,但这个动作我还是不确定怎么设计更好。”

    冬歌探头看了一眼他的设计草图。

    在冬歌的记忆里,贺长生在这次世锦赛里表现得相当出色,但是因为又换了一次同伴,和她的磨合度尚嫌不够,舞蹈表现力不足,憾失奖牌。

    “发育”几乎是每个少年运动员都要经历的关卡,尤其是花滑、游泳这类对体型要求苛刻到几近变态的运动。

    冬歌他们的体重都是按两计算的,每日都要进行测量,如果有超出计算范围的增长或下跌,就必须要接受罚款和训练的翻倍。

    女孩因为要面临胸、臀等局部器官的发育,不确定因素比男生更多,所以在成年过程中,男选手更换女搭档的事情常有发生。

    而这次,贺长生的搭档是和他合作了近十年的方晓妍,在技术和合作方面应该不成问题。

    冬歌看贺长生冥思苦想又不得其解的模样,索性提议道:“我家有冰场,不然上冰试试看?”

    第59章

    冰上的恋歌(十六)

    冬歌借了贺长生冰刀,

    二人都换上紧身的黑色训练服,

    在大年三十再次上了冰面。

    哪怕是练习,贺长生也没有忘记戴上手套。

    上冰后,

    贺长生有点无所适从:“怎么来。”

    冬歌说:“随便来。把我当做你的舞伴,

    道具,

    我来配合你,看能不能激发你的灵感。”

    贺长生听了冬歌的话。

    这次,编舞老师为他们选定的主题是“暗恋的探暗恋需“收”,

    探戈却要“放”,一收一放之间要如何掌握,才是难度所在。

    起初,

    贺长生只是凭着感觉,

    闭眼在冰面上前后滑行,偶尔做出探戈的动作,修长双腿交替在冰面上运动,寒风吹起他的额发,

    露出光洁的额头。

    冬歌跟在他身边,像一只沉默又优雅的燕子。

    但他也不是一味没头没脑地跟随。

    场边放着《闻香识女人》的电影插曲,冬歌踏着节奏走了一套摇滚步,

    一步前,一步后,

    干净潇洒,

    冰刀在厚实的冰面上刻下曲折的花状的白印。

    贺长生抬头看他。

    少年也在看他。

    两个人像是一对年轻又羞涩的恋人,

    用舞步彼此试探。

    捕捉到这一丝感觉之后,

    冬歌来了灵感。

    他的特点是善用道具,因此他上冰前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小领带。

    他抬起骨节清瘦漂亮的手指,扯松了领带,同时对贺长生粲然一笑。

    一时间,贺长生差点忘了呼吸。

    冬歌的魅力是经过无数比赛和无数摄像机检验过的。

    下冰后,他冰冷,高傲,不苟言笑;上冰时,他仿佛脱胎换骨,仿佛有把自己变成聚光灯的强大魔力。

    但即使在冰上,他也很少笑。

    他少有的几次笑容,都被粉丝精心截留了下来,在各个花痴舔颜视频里当做压箱底的素材反复使用。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冬歌的魅力,贺长生心间不可遏止地砰然一动。

    他回想起了在冰场上单足旋转的少年,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的少年,沉默寡言的少年,眼神的微微一瞥里都带着倔强和棱角的少年……

    贺长生没有时间再深想下去。

    眼前人让他原本枯竭的灵感开始勃发泉涌,他本能地抓准这个机会,朝冬歌滑去,却不显得过分急迫。

    这次合舞旨在启发贺长生的创作灵感,所以冬歌也不着急,只尽力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搭档,与他面对面横向滑行,并以目光一下下轻吻他。

    在池小池这个专业演员的多年引导下,冬歌的艺术理解力更胜以往,在冰场上,他用一个眼神就能传达出万语千言。

    贺长生被他看得浑身发烧,四肢像被细小电流刺激了一样,酥麻难耐。

    绕着圈与他缱绻片刻后,贺长生有了动作。

    他抬手吻了一下右手食指。

    那碰触过他柔软嘴唇的手指似是想要落在冬歌唇上,但犹豫片刻,还是轻轻落在了冬歌的锁骨上。

    两个人在饰演情窦初开、想要邀请对方共舞的少年。

    此时入戏,却是有些半真半假。

    刚刚冬歌喝了一点红茶,口腔和手指都带着淡淡的木叶清香,两人在贴面交错滑行而过后,握住了彼此的手。

    循环播放的乐声再入高潮,而按照贺长生原本的安排,此处是一套完整的镜式燕式,二人本该互为镜像,而冬歌的动作却比贺长生略慢了一线。

    贺长生想,大概是因为默契不够。

    但是,极好的动态视力,足以让贺长生看清冬歌的微表情。

    冬歌紧紧盯着贺长生,目光中混合着倾慕,不安,羞涩,与火热至极的渴望。

    少年正笨拙地模仿着心爱之人的动作,追逐在他的身后。

    即便慢了一线,却仍执着地不肯放弃。

    ——他把原本因为“默契不够”而造成的失误,转变成了舞蹈中包含着的自然情绪。

    这种迅速临场补救的应变能力,是贺长生鲜少体会到的。

    一个好的搭档,让贺长生也迅速代入情境之中,他略微放慢步伐,与冬歌节奏合上之后,二人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拥在了一起。

    贺长生滚烫的手指托扶着冬歌的后背,才摸出眼前少年的蝴蝶骨生得比方晓妍还要标准。

    探戈、芭蕾、爵士,各样舞种他们都层学习过,而且因为这两人从不敢仗恃天才,所以仅凭着最细微的肢体表现,他们便能自然猜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两双极修长的腿共进退、齐并行,偶有缠绵,也只是蜻蜓点水地一触,便再度分开。

    眼花缭乱的探戈动作过后,这对心怀爱恋的冰上情侣再次分了开来,同向滑行。

    这次,冬歌已经能追上贺长生的脚步,无需他再驻足等待。

    滑至半程,二人陡然间心生灵犀,目光只简单交换了片刻,下一秒就一齐纵身跃起,各自做了单人跳。

    ……贺长生做了4lz。

    ……冬歌做了3T。

    两道精灵似的身影均轻若云絮,起跳,下落,节拍契合得仿佛一朵云融入另一朵云。

    贺长生落地时,痛快得几乎要呼喊出来。

    而冬歌一张脸也变得绯红。

    ……大概是命运的巧合使然,二人竟然合跳了曾断送过冬歌职业生涯的动作。

    而这一跳,堪称完美。

    在最后的收尾,是最经典的男扶女腰、女在男怀,深情对望的动作。

    冬歌扮演的是女伴角色,因此贺长生习惯性地用腿顶住了他的腰,帮助他完成下腰的动作。

    谁想,那少年竟大胆地伸手扶住了贺长生的后脑,抓住了他的头发,侵略性十足地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按。

    贺长生与冬歌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将吻未吻。

    舞曲终了,二人缓过了那口气,都开始微微低喘起来。

    少年一头黑发散落下来,戳得贺长生的臂弯隐隐发痒。

    但他们因为太过激动,谁都没有先主动放开手。

    冬歌卧在贺长生怀里,眼里似是有星火燃烧。

    贺长生的眼里也皆是动人的光彩。

    和冬歌合作时,贺长生总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和方晓妍给他的全然不同。

    在平静下来后,他总算品出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和方晓妍在表演中扮演情侣、深情对视时,方晓妍满眼都是小儿女的缱绻,而没有谈过恋爱的贺长生,看向她的热忱目光,则完全是出于对花滑的热爱。

    但冬歌的目光和自己是一样的。

    那极其炽烈的情感,源于对花滑,对这片闪耀的冰场极尽的痴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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