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池小池晕乎乎的任061摆布,迷蒙中只觉空调冷风呼呼有声,他安然地蜷在舒服的被子里,手脚疲软,懒得动弹,耳边有隐约的念书声,念的是曾经给池小池念过的一篇。他知道结局,因此不用费神去听。他只觉身心舒展,一声不吭就熟睡了过去。
今晚过后,061觉得自己好像更了解了池小池一点。
他有时理智、冷漠,有时不正经、孩子气,但底线分明。
对了,还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他坐在床头,左眼底闪过层层的数据码文。很快,他通过沈长青熟睡的脸,看到了另一张脸。
池小池在沈长青的身体舒舒服服地睡着了,他的神态安静,更显得五官轮廓俊美无俦,他眉尾处长了一点小痣,睫毛极长,微长的头发散落在枕上,着实如061看过的那些花痴他的评论所说,是个妙人。
但061看着他,总有点忍不住想笑的感觉。
或许是在他身上,自己能不加刻意地找回曾经作为人的感觉吧。
第二日醒来,一切如旧。
周开准备着他的重新回归,而年中聚会是他能找到的最近的机会,时间拖得愈久,愈不利于他重新集权。
他得让公司内部的众人知道,不管外人怎么看待,整个公司背后掌舵的,只能是他周开。
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天,他修养精神,剃须、洁面,调整自己的状态,闲暇时就把他珍藏的邮票集拿出来翻一翻放松身心。
他没空和沈长青缠磨,就算要找他的麻烦,也必须放在年中聚会之后。
很快,他期待已久的年中聚会便到来了。
盛装来到暌违已久的公司楼下,周开本来是身心愉悦,谁想刚一下车,就有蛰伏在公司附近的几名记者从暗处窜出。
收到讯息来门口迎接的Sam一个眼色丢过去,几个保安便把周开和随行的沈长青护在中间,速度极快地将周开拥了进去。
周开被包夹在当中,猝不及防,跌跌撞撞,连说句话都来不及,没有丝毫从容可言。
而留在外面的Sam慢了一步,被记者团团包围住。
“周开先生为什么还会来参加年中聚会?他不是病了吗?”
Sam态度温和地答道:“这是一次年中聚会,也是一次告别聚会。在这之后,周先生会正式卸任,赴国外养病。谢谢各位关心。”
又有记者提问:“周先生和沈先生已经和好了?出轨事件难道没有对他们二人的感情造成任何影响吗?”
Sam得体地微笑着,心中却想到了那几封神秘邮件。
他曾询问过发送邮件的人,你给了我想要的东西,你又想要什么呢。
那人没有给自己答案。
而在造访沈长青家、看到他身上的夹护板,以及听到他在发布会上的发言,Sam已隐约猜到,他到底需要什么了。
于是,Sam露出了有些怜悯的神情,道:“对于周先生和沈先生的关系,我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价。只能说,为了照顾周先生,沈先生实在是付出了旁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第36章
干掉那个大佬(十三)
被裹挟着拥进大厅,
周开就觉得不愉快起来。
……大厅里的气味不是他闻惯了的清新剂的香味,似乎换了一种更淡的花香。
周开微微蹙眉。
他厌恶这种改变。
好在Sam很快摆脱了记者的控制进入大厅,客气地问候周开,并引他往电梯方向走去。
进入电梯后,他按下电梯按钮,
随即转向沈长青:“沈先生,您最近怎么样?”
前日,
沈长青的胸护板已经彻底拆下,骨伤在061的辅助治疗下也差不多彻底痊愈。
他挽着周开的胳膊,
冲Sam温和有礼地一点头:“谢谢Sam先生,
我很好。”
周开虽说长得不坏,但年龄摆在这里,
终究是有了颓相。
Sam在左,沈长青在右,都是年轻活力的面孔,更加衬出了他的日薄西山来。
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下,周开的脸色愈加难看,
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来。
Sam却没有理会他这般明显的烦躁情绪,继续同沈长青搭话:“您的气色比上次去周先生家里看起来好多了。”
沈长青浅浅一笑,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在简单的言语交换间,二人已向彼此释放出信号。
Sam相信,
沈长青和自己一样,
再不想忍受这个专横跋扈的老头子。
而池小池确认,
Sam已完全不打算收敛自己的野心了。
他对061说:“六老师,
见机行事。”
061说:“见机可以,你顾好自己。”
池小池:“我顾好沈长青就行。”
电梯到达25楼的宴会厅,门向两侧缓缓开启。
Sam竟没像往日一样请让,比周开先跨一步,坦荡荡地进入厅中。
被抢先的周开愣过一瞬,旋即火气上头,大步流星地抢出电梯,拖得沈长青一个趔趄。
眼睁睁看着Sam拿过两只香槟酒杯,以主人的姿态将其中一杯递给自己,周开额角青筋直跳。
但他还是接过来了。
到现在他仍然不肯相信。
他想过,或许Sam在掌权后会逐渐不再把自己当一回事,但他绝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然而,事实却不由得他不信了。
从刚一进来就觉出气氛不对的周开,内心的不安和惶惑与时俱增。
整个宴会厅里的人都在尽量避免与他产生正面接触,如果迎面碰上、避无可避,来人也不会表现得太尴尬,与周开寒暄几句,言语中却尽是客气疏离,碰一下杯便抽身而走,既得体又冷漠。
满厅的衣香鬓影、谈笑风生,好似与周开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开心中积郁越来越重,甚至恨不得冲着所有人大喊一声,叫他们闭嘴,宣示自己的存在。
但他的面子终究重要。
他难道要在自己的下属面前表现得疯疯癫癫,像个不受控的老年痴呆患者?
……老年痴呆?
想到这个名词,他心下愈加骇然,回头去寻找沈长青的身影。
刚才他满心气闷地在厅中转动,连恩爱的假象都顾不上维持,早不知道把沈长青甩到哪儿去了。
寻找一番后,他竟看见沈长青正和Sam聊天。
如果不是一副好皮相和好身段,周开是不会在众多男模中一眼相中沈长青的,而Sam也是高鼻深目,一头金发梳得极齐整,二人站在一起,形貌倒是意外地和谐。
一把暗火在周开眼里点燃。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
他们到底背着自己在暗地里谋算了什么?
他走上前去,眼神阴鸷地横在沈长青与Sam之间:“……你们在聊什么?”
Sam神色不变,坦然笑道:“周先生,我们的话题您不一定感兴趣。”
周开不吭声,直勾勾地锁紧沈长青。
沈长青眼睛很亮:“我们在聊狗。Sam先生家养的安娜,一只金毛,最近生了三只小狗,看照片很可爱,我想要一只来给赫尔普做个伴。”
……他“想”?
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他沈长青“想”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Sam和沈长青很快一起无视了他,继续他们未完的话题。
Sam问:“赫尔普最近怎么样了?”
“最近在宠物医院。”沈长青面色不改,带着温柔可亲的笑靥,“有点感冒发烧,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我怕它被我养娇贵了,受不住病,就送它去住院疗养。”
“这不是越养越娇贵?”
沈长青抿着嘴很矜持地笑。
周开注视着沈长青的一举一动,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
……什么时候他这么会撒谎,这么会演戏了?
Sam说:“这年头狗比人娇贵,动不动就生病,可病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送去疗养。”
周开品出了这话里的刺,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Sam疑惑地看向周开:“周先生?”
周开强忍住揪住他的领子、往他微笑的狗脸上揍上一拳的冲动:“我问你,Frank呢?”
“Frank?”Sam轻描淡写道,“哦,他离职了。”
周开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Sam说:“就在您离职的当天。”
……离职?
什么离职?谁离职?!
不等周开发作,Sam抬腕看了看表,恭谨地一点头,把喝到一半的香槟放入路过的侍者盘中:“请您稍等。晚会马上开始了。”
聚光灯打到主持台上,公关部的部长走至台上,开场白一如既往,十几年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周开有种直觉。
……变了,全变了。
而就在一分钟后,周开的直觉成了真。
公关部部长说:“这次年中聚会,意义非凡。首先,让我们感谢前任董事长周开先生的出席。”
Sam鼓掌了,所以其他人一齐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欢送他们前任董事长周开。
沈长青静静站着,手执一杯香槟,左右环顾,看着大家的举动,似乎并无意外。
在这热烈的掌声中,周开傻了。
片刻后,他怒而暴起:“‘前任’?谁的决定?这是谁的决定?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无数张或淡漠或戒备或不安的脸望向周开,但已没有了早前的敬畏。
周开一双眼里拉满了血丝,转头逼视着Sam:“是你的主意?!Sam
·Longman?”
Sam静静地望着周开,默然无语。
没人告诉他,是因为他周开做人太过失败。
多年来,他根本没能培植出一个真正的亲信来,在他身边的,要么满腹仇恨、野心勃勃,要么胆小怯弱、毫无主见。
这是周开一手建立的国度,员工是维持着公司运转的螺丝钉,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这些年下来,不只是Sam,很多人都受够了。
人事更迭,走的走,留的留,留下的,都是舍不得自己多年和周开打拼挣下的心血。
但就在不久前,周开靠着他一张臭嘴,险些拖着这艘巨轮和他一道沉没。
这让所有不想葬身大海的人都意识到,他们该换一个船长了。
“您对公司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同时罹患重病,将您从董事会中开除,这是董事会的决议,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Sam风度翩翩道,“周先生,请您冷静。”
“放屁!”
周开怎么冷静得了?
他被开除了?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开除了?理由是他妈的该死的种族歧视和老年痴呆?
前者他勉强能认,后者明明是缓兵之计!
他扯着嗓子吼道:“我没病!”
熟悉他德行的员工自然是没什么反应,但参加年中聚会的也有公司员工的亲属,见他如此暴躁,受到惊吓,纷纷后退。
沈长青上来拖住他的手臂:“周先生,周先生,别生气,我们回家去。”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反倒被周开一把夺住。
他鹰隼似的眼睛恨不得从沈长青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是你?是你!”
他一扬手,把沈长青狠狠甩了出去。
池小池早有准备,因此身体在几下踉跄后已保持住平衡,稳稳落地。
地上有厚地毯,给了池小池充分的发挥空间。
因此这个假摔摔得很有碰瓷风范。
周开一旦动手,便很难再刹住,他抬起脚,狠狠朝摆满点心的桌案踹去!
看他摆出要动手的起手式,池小池立即卡住时机,对061喊:“就是现在!”
061早已是严阵以待。
池小池表现出对周开的浑不在意、离开周开的管辖范围、主动与Sam搭讪,再加上今日发生的种种,已经成功将周开变成了一个一点即炸的炮仗。
而池小池和061要做的,就是把这把火点大,点到周开都无法收拾的地步。
名称:力量增强卡(短效·单体)
持续时间:1分钟
件数:1
品质:中等
类型:一次性使用品
所需兑换点:7
介绍:大力水手的菠菜,脆爽甘甜,回味绵延。菠菜豆腐虽贱,山珍海味不换。
池小池:“……”服气。
就在卡片奏效的瞬间,周开的脚碰上了桌子。
轰隆一声,桌子被直接踹翻,精致的盘碟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糕点滚落,许多人随手放置在上面、未来得及清理的空酒杯更是横飞出去,纷纷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池小池动作飞快,一把拉过旁边看傻了眼的女宾,把她拖离了危险地带。
她惊魂未定地望着这满地狼藉,抬头看向沈长青时,目光里已满是同情与惊恐:“沈先生,您……”
池小池回给了她一个坚强又无奈的笑颜。
只有061知道池小池现在的心情比看到狮子座流星雨还兴奋。
看到自己制造的残局,周开一时也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并未使力,却造成了整个会场的恐慌。
……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呆愣愣地立了半晌,突觉骨软筋麻,一跤跌翻在地,四肢剧烈抽搐起来。
但他意识尚在,瞪大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沈长青。
“天哪!”有人尖叫,“他痉挛了!”
见到此情此景的人都吓坏了,纷纷掏出手机联系医院。
池小池对061说:“从现在起,在外人眼里,他真的是一个病人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你明明是健康的,但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你有病。
就像对沈长青来说,明明是生活在地狱之中,还要让所有人相信,自己正快乐地生活在天堂。
这黑白颠倒、有口难言的滋味儿,周开大可慢慢品尝。
而池小池为他选定的归宿是精神科,很适合他。
这样的状况已经有些超出Sam的预想。他知道周开一定会闹,却不想会闹到连人都趴下的地步。
他有些头痛,只好将目光投向沈长青。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现任伴侣,“沈长青”疾步赶到周开面前,面对他可怕至极、恨不得吃人的眼神,视若无睹地安慰道:“救护车马上就来,你坚持一下。”
周开挣扎着,四肢挛缩,却无法起身。
他从喉咙里挤出可怕至极的低吼:“回家!”
“可是,医院……”
“不去医院!哪儿都不去!”
离他们稍近的人,都听到了周开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敢送我去医院,我就杀了你。”
在场诸人:“……”他们报警的心都有了。
沈长青似是被吓到了,整个人剧烈地一哆嗦,小声道:“好,好。我们回家。”
池小池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是因为周开的后悔值动了。
沉寂多时、如同死了一样的数据,从0跳到了5。
这并不算什么可喜的进步,但已足够让池小池确定,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周开,已经被击开了一条裂隙。
那他何不推上一程呢?
第37章
干掉那个大佬(十四)
不顾众人的劝阻,沈长青含着眼泪把瘫软的周开抱上了车。
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沈长青对周开的极度畏惧,
但这又是别人的家事,
沈长青不让他们插手,
他们也是爱莫能助。
Sam请其他宾客在宴会厅里暂候,跟着沈长青下楼。
他让工作人员将周开的车停到后门,以避开记者们的耳目。
车稳稳停下时,
他帮沈长青将周开扶进副驾驶,替他系上安全带,
并出言劝说道:“沈先生,我看周先生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还是先联系医院……”
周开四肢都没了气力,
只能用眼刀去剜Sam。
沈长青流了满脸的泪,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Sam先生,谢谢你。”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但是,经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Sam晓得沈长青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于是他放弃了劝说,但也讲了个事实:“刚下来时,我听到有人报警。一会儿可能会有警察到周宅问话。你不要紧张。”
沈长青说:“能调查到什么呢,
一切都有伊宋应付。”
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中,
沈长青轻轻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残泪,
余光抛向窗外,
盯准Sam,
眼中含泪,
嘴角却挑起一丝冷笑。
Sam一愣,
旋即炸出了一身的冷汗。
车子绝尘而去,Sam站在原地,脑中有点混乱。
他仔细思考了今夜发生的一切,只觉一切都环环相扣,似乎有人在牵着节奏,一步步引导着周开的情绪,把他诱进那个无底的深坑里去。
但那个带着节奏的人,却不是Sam这个宴会的主办者。
自己用来泄愤的局,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化用了去,变成了他的局,就连自己的嫉妒和报复,也不过是一颗方便利用的棋子而已。
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位被拘在一方小小天地里、身受重伤、根本无法出门的沈先生,就是幕后的始作俑者。
现在Sam唯一的疑惑是,如果这位沈先生真的如他所想这样可怕,那么他为什么会甘愿被周开凌虐整整三年?
离开光鲜亮丽的宴会,重新和周开独处,沈长青好像是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只顾着开车,一言不发。
周开的一条舌头最先缓过了劲儿来。
他歪着脑袋瞪着沈长青,冷笑道:“沈长青,你本事不小哇。”
沈长青没讲话。
“你和Sam勾搭在一起有多久了?嗯?他难道能满足你那放荡的……”
接下来,周开用生动又尖刻的言语,描述了沈长青腰部以下的器官,用词非常之地摊文学。
对此,沈长青的回应是:“……您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他的口气谦恭又无奈,嘴角却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影。
这一笑立即激怒了周开:“有什么好笑的??姓沈的,你笑什么?”
沈长青:“我没笑。”
周开狰狞着面容,把疲乏无力的躯体往上拔了拔:“沈长青,你说实话,你想毁我,策划多久了?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算计我和Lily?”
沈长青一否到底:“我没有。”
“你没有?你敢说你不恨我?”
沈长青握住方向盘的手有点抖,连带着声音也在发抖:“我不敢,不敢恨。”
“不敢?”周开满怀恶意道,“沈长青,是我小瞧你了啊。你什么不敢做?是我这段时间太给你脸了,你就不懂得要脸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天生欠揍的贱皮子?”
沈长青好像彻底麻木了,红着眼圈虚声道:“我,我是。”
周开又挣出一点力量,把束缚着他动作的安全带解开,手颤抖着抬起,摸到驾驶座那边,揪住了沈长青的西服下摆。
这力量卡是以透支使用者接下来两个小时的体力为代价的,但并不是真正的瘫痪,一些动作还是做得出来的。
衣服一被扯紧,沈长青登时慌了神:“……周先生,别,我在开车。”
周开一点点爬向他,就像一头游动的粗短的蟒蛇,阴冷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满是恶意道:“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是我的奴隶,我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权利跟我说“别”?你身上有哪里还没被我打上奴隶的印记?……这里?还是这里?!”
他摸上沈长青的胸腹、肋骨,攀着他的胳膊,手指一路向上。
当着那么多人颜面扫地,被人当做神经病、疯子、老年痴呆,以周开那强烈到变态的自尊心,怎么能忍受?
他眼里的血丝仿佛要炸裂开来。
他只想报复这个胆敢把自己当猴子一样戏耍的沈长青!
“……对了,我忘记了,还有这里。”
他穷尽全身力气,掐住了沈长青的脖子。
沈长青失声唤出声来:“……周先生!周——唔呃……”
大概是为了躲避记者,沈长青挑的回家路,是一条少有车辆经过的远路。
被周开这样没轻没重地一扑,车辆立时失去控制,左右蛇行起来!
061见状不妙:“需要我帮忙吗?”
池小池努力在窒息间匀出说话的力量:“是不是还有一张体力增强卡?我要撞墙了,一会儿把卡用在我身上。不能再让沈长青受伤。”
061急道:“力量增强卡是以透支精神为代价的,对你自己有损害!”
池小池双手稳稳把住方向盘,在逼命的危机中,尽量镇静地在空旷的街道上开出蛇形的轨迹:“我得保护好沈长青。”
061没有说话,池小池就当他是默许了,不多赘言,选定了一处涂满涂鸦、看起来是某座废弃工厂的后院废墙,装作把油门当成了刹车,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直冲了过去。
做戏要做足全套。他甚至没有忘记在逼近墙面时,假装意识到踩错了,慌乱地转而去踩刹车。
“你保护沈长青好了。”在刺耳的刹车声中,061的声音突然响起,透着股坚定又温和的力量,“我保护你。”
池小池眼前一花,下一秒,0与1的代码在他眼前汇流聚合,聚成一个人形,把他温柔且妥帖地包裹在里面。
那是一个男人的怀抱。
宽大,暖和,贴上来的感觉有点陌生,不是演戏,也没有客套、应酬的目的,因此温暖得很纯净。
池小池很久没被人这么抱过了。
那人贴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别怕,是我。”
061把自己当做第二重安全带,将池小池牢牢绑在了驾驶座上。
剧烈的碰撞发生时,池小池的后背甚至都没有离开驾驶座的靠背。
安全气囊迅速弹出,狠狠撞击在061的后背上,发出浑厚的闷响。
但061动也不动。
这条温暖的安全带单膝跪在他双腿之间,极有分寸,在成功保护过他后,一溃而散,化成星砂。
池小池本能地伸手去抓那消散的身影,但却握了个空。
他蓦地有点心慌:“……061?六老师?”
上次,他没能抓住……
061的声音依旧温和有力,在他脑中给出回答:“小池。我在。”
池小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周开掐着沈长青脖子时已穷尽了全部力气,哪儿还有空去想危险不危险。
车子撞上墙壁的瞬间,主动将安全带解开的周开便不受控地跳起,朝前栽去,又被安全气囊迎面一击,正中胸口,狠狠拍回了座位,脸也因为反冲砸在了安全气囊上方,鼻血横流。
他甚至根本没看到驾驶座上刚刚多了个人,眼前一黑,一乱,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
周开想挪挪身子,但身体哪哪儿都疼得要命,动一下耳边就嗡嗡乱叫,像是有苍蝇窝在他耳朵里炸了营。
池小池迅速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问061:“周开还活着吗?”
061给出参考数据:“高压110,低压69,心跳71,体温36.5度,尚未出现炎症反应。面部受创,右小腿骨骨裂,右侧肋骨被安全气囊击断,肝脏有轻微出血现象,尿道断裂,股骨头骨折,最严重的是后背椎骨有挫伤。”
池小池说:“简单点。会死吗?”
061:“并发症出现前,不会。”
池小池:“那就好。”
061:“……你想做什么?”
池小池:“不做什么。完成他的指示而已。”
池小池试了试车,发现这车倒是一分钱一分货,引擎没有损坏,各项机能运转情况还算良好,尤其是池小池,就是左手手腕在剧烈撞击中扭了一下,其他安然无恙,连块油皮儿都没擦破。
唯一受损严重的是车里那个自己动手把安全带解开的衰货。
池小池指着他对061说:“看见没有,活生生的例子。以后开车要系好安全带。”
061忍不住笑出声。
周开像团破布一样窝在副驾驶座,和瘪掉的安全气囊搅在一起,脑袋抵在撞出裂纹的窗玻璃上,痛得眼前黑影乱飞,呻吟不止。
池小池将受损严重的车重新发动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耽误您的时间了……我马上送您回家。”
脑袋上的血汩汩流下来,模糊了周开的视线,他只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拿小锤子一节节敲断了似的,疼得他昏也昏不过去,一双手在凹瘪的副驾驶座附近胡乱抓挠。
回家?现在这种情况还回什么家?
他难道是想眼睁睁看着自己死?
前车灯被撞废,底大杠被撞掉,行驶在街面上的轿车像是从废品站里直接开出来的,在开到人多的地方时,引起了不少人侧目。
池小池抓住方向盘,声音透着股极端畏惧的意味,几近病态:“……回家,周先生要我回家。”
周开说不出话来,他惊恐地望着驾车的池小池,只觉得这个人疯了。
因为他嘴上神经质地嘀嘀咕咕,眼里却尽是清醒至极的嘲讽。
他是故意的?他不想带自己去就医……
那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此刻的周开变成了一滩任人宰割的肉泥,他惶恐至极,想要去拉开车门,然而别说他的手指没力气,就算他有,左侧车门也已然被撞到微微变形,完全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可是这辆车究竟要开往哪里……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