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随后,她轻咳一声抿唇,顺着柳惊绝的话反逗他:“确实好酸,不如全丢掉吧!”说着,姜轻霄作势起身,去拿石桌上的瓷盏。
柳惊绝闻言,瞬时间慌张了起来,跟着她的动作站起,只听嘭的一声轻响,二人的额头撞到了一起。
“呃,好痛。”
柳惊绝捂住头痛呼出声,再抬头时已然是满眼泪光。
姜轻霄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瓷盏后,拉开了他捂头的手腕,蹙眉说道:“快让我瞧瞧。”
柳惊绝闻言放开了手,随后接着她的力道,顺势倚进了她怀中。
姜轻霄对此毫无所觉,全神贯注地查看着青年额头的伤势。
见到柳惊绝那光滑饱满的额角处,虽有些泛红微肿,但并无大碍后,她才缓缓放下心来。
“还好撞得不狠,揉揉便好。”
将淤血揉开,第二日便不会泛青了。
姜轻霄说着,将微凉的掌心搓热,轻轻地贴了上去,缓慢地揉了起来。
揉了一会儿后,姜轻霄估摸着可以了,刚想收回时却被柳惊绝抓住了手腕。
“轻轻......”
青年倚在她的肩头,微微抬头,一双柳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因为蓄过泪,此时他的眼角被泪渍得绯红,连带着眼尾处的那颗剔透朱痣,也泛着晶然的水光。
他又开口柔声唤了句轻轻,尾声却好似带着一把软钩,在姜轻霄的的心上颤巍巍地划出了一道痕迹。
“要吹吹才能好。”
青年说着,微微仰起脖颈,将受了伤的额角努力地靠近她的下巴,眸中满是希冀与滢滢的恳求。
姜轻霄抿唇,微微垂眸与青年对视。
由于二人离得极近,呼吸相闻见,她甚至瞧清了柳惊绝那双漂亮的柳目中,清澈的瞳孔自瞳心向外延展的纹路。
好似一汪黑色纯洁的海洋,沉静又深邃。
鬼使神差般地,姜轻霄低下了头。
第15章
十五个鳏夫
“要吹吹才能好。”
说这话时,柳惊绝神情故作轻松,可私下全身连同着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他一错不错地望着姜轻霄,生怕她的面上浮现出对他的厌烦和不耐。
哪怕是一丁点,柳惊绝也确信自己承受不起。
当清浅的微风连同着阴影一同覆在他的额头时,柳惊绝蓦地咬紧了牙关,克制不住地发出细碎的战栗。
眼泪也差点跌落眼眶。
心脏咚咚直跳,密密的快.感与满足,沿着他的脊背缓慢攀升,最后直冲大脑,又陡然炸开。
柳惊绝直觉得眼前一片空白,无数对姜轻霄的喜欢逐渐聚拢成了一团。
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将那空白切开了一条缝隙,让他的视觉里,只有她。
唯有她。
被喜欢的人抱在怀中、温柔以待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让他上.瘾不自觉地想要更多。
柳惊绝的长指抓紧了姜轻霄的前襟,将她缓缓往下压,下巴缓抬殷红的唇瓣微启,呵气如云。
“轻轻......”
他如梦呓一般轻喃,半眯起的眼眸中,满是对面前女子的爱意与痴迷。
额角温热的拂气渐渐停止。
寒冷的冬日里,唯一的热源是彼此交缠的呼吸,二人越靠越近,呼出的白雾袅袅而升,随即又相融成了一团,比它们的主人更要不分彼此。
就在他们双唇即将相碰的刹那,不远处的院门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姜轻霄如梦初醒,随即放开了怀中的青年。
她抿紧了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不敢看面前的柳惊绝。
匆匆撂下一句‘抱歉’后,随即去开门。
失了姜轻霄的怀抱,柳惊绝只觉得浑身冰冷。
口中的尖牙更是呼之欲出,毒液咕咕流转,恨不得一口咬死院外坏了他好事的人。
姜轻霄心绪有些复杂繁乱,更多的是愧疚。
愧疚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竟对柳惊绝起了情念。
在她看来,柳公子不通礼数也从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女男之别,是因为他心思单纯。
所以自己更不能因此而轻薄唐突他。
这不是君子所为。
幸好这敲门声响起得及时,避免她酿成了大错。
姜轻霄匍一打开门,便见门外站着一个白发老头,身材消瘦,他的身后还一左一右跟着四个绿衣小侍。
“这位姑娘,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老头冲她作揖,随后从身后拿出一张画像,画上的人瞧起来十分的眼熟。
正是柳惊绝。
姜轻霄随即躬身还礼,但经历了柳府一事,她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看着白发老头。
问道:“您是?”
老头笑眯眯的,面容虽老可眼睛却似少年般明亮。
“老朽是阿绝的叔父,一直在寻他,近日得了消息,特此前来。”
说着,他侧头望姜轻霄的身后瞧去,神情骤然一亮,喊声欣喜又清脆。
“阿绝!”
不大的院子里,三人一同坐在石桌前,姜轻霄看着手中柳惊绝的画像,沉默片刻后开口。
“所以......他当真是你叔父?”
柳惊绝瞥了眼身侧一直在埋头吃着果脯的好友,咬牙点了点头。
姜轻霄恍然,温声笑道:“看来是我打听得不够远,你家原来还在更北边。”
话毕,她神情一顿,淡淡地蹙起了眉。
突然意识到,他们离得这般远,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随即,姜轻霄轻吁一口气,刻意去忽略心头的那抹不适。
柳公子找到家人了,自己该为他高兴的。
她扬唇问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要不要去收拾一下东西?”
此时的柳惊绝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见姜轻霄笑着问他什么时候走,明知道她是好心,可心口还是被刺了一下。
难受得他敛紧了眉。
“轻轻。”
他出声轻唤,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她的手。
谁知一旁的白此唯突然睁大了双眼,拉住了他的手臂。
“快、快!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柳惊绝朝门外走去。
柳惊绝瞧出他这是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了,蹙眉任由他拉着自己快步走。
待快要走出院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
但见姜轻霄正满脸惊讶地跟着他们站起,向前走了几步。
茶色的眼眸微睁,神情欲言又止。
见他望了过来,女子随即微笑,冲他招了招手,温声言道:“柳公子,祝你们一路顺风。”
柳惊绝没法给她更多的解释,心里又甚是着急。
只能不断喊着:“轻轻,你等着我。”
“轻轻,你等我......”
直到行至寂静无人的山道处,二人才将将停脚。
刚停下不久,白此唯便撑不住先是从老人变成了白衣白发的少年,最后又噗地化成了原形。
身后的那四位绿衣少年也倏地变成了四枚槐树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柳惊绝敛眉,不愉地开口,“怎的这般心急?害得我都没来得及同轻轻好好告别。”
“那不是喊了你数次,你都不应吗?”
地上的白此唯顿时跳了起来,说话时尖尖的鼻头一耸一耸的。
说着,他焦急地绕着青年打起了圈,“阿绝,小医仙虽好,但你可别忘了正事!”
“徵鹏鸟那边有情况了?”
柳惊绝神情一凛,侧目看他。
“对,小鹿瞧见他在崖壁上做窝了。”
白此唯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两人默契对视一眼。
他们妖怪怀孕产子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是想报仇的话,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静谧的深山中,乌云浓重,将惨白的月光遮了个彻底。
万籁俱寂间,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划破了长空,随即便是禽类厚重羽毛扇动空气,呼呼升空的噪响。
“爹的,竟然让他给逃了!”
白发少年望着头顶挣扎着渐飞渐远的大鸟,面上流露出强烈的不甘,作势要追。
一旁的青年面色苍白,伸手拦住了他。
“别追了,他瞎了只眼又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
说罢,柳惊绝突地皱眉,呕出了一口鲜血。
“阿绝,你怎么了?”
白此唯惊叫出声,扶住他坐在一旁的大树下休息。
探查过他的经脉后,少年蹙紧了眉,问道:“怎么回事儿,方才徵鹏鸟啄伤了你的妖丹吗?”
闻言,柳惊绝摇了摇头,虚弱地笑道:“是我自己......”
望见好友疑惑的神情,柳惊绝给他大概讲了一下来龙去脉。
谁知白此唯顷刻间便原地化成了大刺猬,气呼呼地围着他转圈,大吼道:“你不要命了!”
“你知不知道妖丹的稳固与否,对我们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他咬牙切齿,“妖丹离体,轻则生病,重则要命!。”
谁知,面前的青年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抿唇笑了起来。
“知道。”
他笑容羞涩,眼眸温柔。
“但是只要能让轻轻心疼我,其他的都不重要。”
白此唯:“......”
呸!真是要情不要命的家伙。
他心中虽然这样骂,但也知道柳惊绝能走到今日究竟有多不容易,也希望他和小医仙可以修成正果。
随即心软道:“那你随我回趟山洞,我给你胸口上的伤敷点药。”
谁知柳惊绝当即拒绝了他,眼眸晶亮,神情骄傲地说:“不用,轻轻会帮我治好的。”
白此唯无语凝噎,并深刻怀疑他在报复当初自己向他炫耀小医仙救过他的事。
“对了,你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伤弄得看起来更严重吗?”
少顷,面前青年又一脸认真地发问。
白此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末儿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最好是在跟我开玩笑。”
夜已深沉,昏黄摇曳的烛灯下,姜轻霄又一次抬头,望向斜对面空荡荡的床榻片刻后,怔然醒神。
发觉出自己的异常,她无声又无奈地轻笑了下。
随即合上了手中的书。
自打柳惊绝走后,她的脑海总是控制不住地浮现他那张含笑的柳眼,此时此刻就连她最爱的志怪,都无心再看下去了。
一连两三日,都是这样。
姜轻霄掐了掐发木的眉心,决定早些休息。
躺在榻上时,她刚闭上眼睛,片刻后又蓦地睁开了。
姜轻霄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四周,乃至鼻尖处都萦绕着一股浅淡的香味,犹如山上流下的甘冽清泉,撞击在碎石上时而产生的濛濛雾气。
极浅极淡,却轻易扰得她心绪繁乱。
默念了许多次清心箴言后,姜轻霄才逐渐静下心来。
就在她准备入睡时,模糊听到院外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因为常常有村民夜半前来就诊,所以姜轻霄不敢耽误,随即披衣下床。
谁知,刚一打开,便被人扑了个满怀。
浓郁的血腥气充斥着她的鼻腔。
青年虚弱地倒在她怀中,满身的血,昏迷前还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
用破碎颤抖的声音说道。
“轻轻,我回来了......”
第16章
十六个鳏夫
将人抱到榻上包扎时,青年的神志已然有些不清了。
口中却仍胡乱地喊着她的名字,“轻轻......”
“轻轻。”
拨开柳惊绝胸前那缕被鲜血濡湿的长发,纵使姜轻霄行医多年,看到面前的场景也免不了神情一怔。
只见青年的胸口处,横亘着几处深深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水。
为了以防万一,姜轻霄切了片老灵参,放在了柳惊绝的口中,让他含着。
随后,拿了一把剪刀,开始剪他伤口处的衣服。
随着上半身的衣服完全的剥.落,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素来心绪平和的姜大夫都不由自主地咬牙。
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震惊气愤到手抖,从而误伤榻上的青年。
但见柳惊绝那凝白如脂的胸口处,突兀地出现了三条伤口,似鞭伤又似利器抓伤。
鲜红的皮肉向外翻卷着,血珠如不竭的泉水,纷纷外涌。
只一眼后,姜轻霄便不忍地别过了头。
捏着镊子的长指罕见地发着颤。
随即,医者的职责又让她转过了头,姜轻霄强压下心中泛起的疼,聚精会神地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待最后一针落下,姜轻霄剪断线头时才发觉自己身后沁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人也好似虚脱了,思想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声低呓拉回了她的思绪。
姜轻霄连忙转头看去,发现柳惊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疼得也满头冷汗,双眼迷蒙地睁开,挺翘的鸦睫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给濡湿得彻底,颤巍巍地垂着。
姜轻霄见他原本涣散的眼神逐渐聚拢,接着开始僵硬地转动,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下一刻,二人视线相撞。
青年的眸中的欣喜陡然绽放,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随后极力地牵动唇角,苍白的嘴唇翕动着。
嗓音沙哑干涩,听得姜轻霄心口一酸。
“轻轻......”
说话间,柳惊绝艰难地抬起手臂,想要握住她的手。
姜轻霄蓦地蹙紧了眉,急急言道:“你别动。”
随即叹了口气,温声补充,“我在这儿呢,别害怕。”
她说着,手主动迎了上去,与他交握。
青年虽受了伤,可手上的力气却出奇的大,仿佛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执着地分开她的五指,缓慢却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
待做完这一切后,他吃力地扬唇,面上满是得逞后的餍足。
喝完药后,青年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精神恢复不少。
姜轻霄将水碗放到一边,看着躺在床上牵着她的手在慢慢摩挲揉捏,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青年。
欲言又止片刻后,凝眉问出了口,“发生什么事了吗,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
说到最后,姜轻霄一顿,昨晚的景象历历在目,剩下没说出口的话皆变成了一颗石头,哽在她的喉间,发胀发酸。
闻言,榻上的青年微怔,咬紧了下唇,神情黯淡,再抬眼时只满目水光地望着她不说话。
见柳惊绝这般沉默,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姜轻霄心中当即闪过了几种猜测。
“是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遇到劫匪了吗?”
柳惊绝摇了摇头,泪水随即倾荡,盈盈地坠在他殷红的眼角处,神情破碎又可怜。
姜轻霄身侧的长指微动,遏制住了想要为他揩泪的冲动。
少顷,又细声问道:“还是有人逼你做什么事吗?你不愿意她们才这样对你。”
她想到了曾经看过的话本,其中就有闺阁中的少爷,因为不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逃婚了,被抓回去后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桥段。
榻上的青年没有反驳或应声,转而无声地落起泪来。
姜轻霄看他这反应,转而又想到柳惊绝那所谓的叔公,在临走时拉着他的那番急促模样。
于是愈发笃定了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好看的眉头也蹙成了一团。
她看着躺在榻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青年,心中痛愤难当。
“他们凭什么要这样对你!”
向来生性温和的姜大夫发了狠,原本莹白的玉面,也被怒气冲得泛红。
姜轻霄一想到昨夜柳惊绝前胸的那些骇人伤口,便止不住地生出怒意来,心也莫名一悸一悸地发疼。
冷静片刻后,姜轻霄硬声言道:“我去替你报官。”
谁知她身形刚动,便被榻上的青年抓紧了手腕。
动作牵连了伤口,柳惊绝面上一白,虚弱又焦急地哀求。
“轻轻、轻轻别走。”
见自己扯到了他的伤口,姜轻霄当即顿住了脚步,屈膝蹲在了他面前。
看到青年疼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模样,姜轻霄一时间乱了阵脚,竟连自己是个大夫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