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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如今他们看到的这家,

    看上去生意很不错。

    刀鹤兮给她解释道:“他们家最初是在洛杉矶,之后陆续开了一些分店,这些年生意不温不火,

    不过最近他国内的侄子来了,生意明显见起色。”

    初挽笑道:“聂南圭?”

    刀鹤兮点头:“是。前几天,

    纽约拍卖会才拍出一件清朝青花瓷,

    价格创了清朝青花瓷的最高纪录,

    听说就是他的手笔。”

    初挽:“我和聂南圭打过几次交道,

    他确实眼力很好,

    这次离开中国过来美国,

    正好大展才华,想必能有一番作为。”

    刀鹤兮:“最近国内好像有些传闻。”

    初挽:“是,应该会放开吧,就是时间问题。”

    刀鹤兮:“你之前文物交流会的发言,影响深远,应该也影响了上面的决策层,只不过到底国家机构,政策反应慢。”

    初挽笑道:“也不能说是因为我,只能说,时代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是必然的,这是历史大趋势。”

    刀鹤兮颔首。

    一时又说起聂南圭,初挽道:“等有时间,我联系一下他,和他聊聊,反正现在大家都在美国,可以互通有无。”

    刀鹤兮淡看了初挽一眼:“我记得你和他很熟?”

    初挽:“熟也算不上,不过好歹是朋友。”

    刀鹤兮略顿了顿,才道:“当时你去香山脚下的宝香斋,是他给你的消息?”

    初挽:“算是吧,这你都知道?”

    刀鹤兮道:“是不是他和你说,宝香斋有永乐甜白瓶?”

    初挽:“嗯……”

    刀鹤兮:“你想要?”

    初挽没想到刀鹤兮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个话题。

    当时她是为了永乐甜白瓶去的,不过可惜,那物件早早被刀鹤兮收起来了,自己见都没见着。

    她很不经意地道:“是,不过那不是被你早早收了吗?”

    刀鹤兮:“所以你到处乱转,想看看?”

    初挽被他说得有些无奈,低声嘟哝说:“我好奇,就随便看看……”

    她很快理直气壮起来:“我当时看到的应该是你吧?”

    刀鹤兮颔首:“是。”

    这么说着,车子停下了,前面便是瓷语的店面。

    于是刚才的话题便搁下了,刀鹤兮问:“要去看看吗?”

    初挽:“好。”

    瓷语位于繁华闹市区,不过相较于周围的奢靡浮躁,瓷语两个字那简简单单的招牌,仿佛山涧一股清流,让人眼前一亮。

    踏入瓷语,便感觉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正对面是两米左右的紫檀镂空雕花屏风,绕过那屏风,墙上几幅中国山水画,靠窗户位置是清大红酸枝八仙桌,八仙桌上摆了一整套顾景舟紫砂壶。

    房间里并没摆什么瓷器,只有左边靠墙百宝架上,摆放着瓷语的样品,是之前烧造的釉里红以及鹦哥绿,红色沉稳贵艳,绿色碧绿青翠,相映成辉。

    初挽对着那一红一绿瓷器,看了半晌,才道:“这样也挺好看的。”

    其实瓷语本身就不是走大众路线,现在开这种店面,只不过象征性有个地盘罢了,其实他们最主要的订单还是来自高级定制。

    现在确实不用多摆什么,只需要象征性摆两件精品就行了。

    这时候,店面掌柜过来了,刀鹤兮选的掌柜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华人,他负责店面经营,也负责美国客户的沟通交涉等,他会把主要订单需求发给易铁生,负责总体订单周期控制。

    初挽和对方聊了聊,大致问了几个问题,对方对中国传统文化颇为精通,对中国传统瓷器也很有些研究,倒是很让人放心。

    离开瓷语后,又随便逛了逛,因说起古董店来,不知怎么扯起国内的情况,初挽想着回国后自己想在琉璃厂开家店面。

    “反正就随意干着,不然我也不知道回去后自己做什么。”

    走学术路线她是不想的,本身就是随性的性子,东一下西一下的。

    当然也问起刀鹤兮的打算,问他以后过去大陆,还是留在香港。

    提起这个,刀鹤兮却道:“我之前说过,我有一位长辈在美国,身体一直不好。”

    初挽:“嗯?现在怎么样了?”

    刀鹤兮:“我过两天打算过去看看,顺便和主治医生沟通下治疗方案,至于以后打算,看情况吧。”

    初挽听着,其实心里觉得有些疑惑。

    之前听Maddocks的意思,应该是他父母或者亲人生病了,但是现在又听着是“长辈”,这个称呼就有些生疏了。

    况且既然病了,应该赶紧过去看看,但感觉他并不着急过去看的样子。

    但要说他和那位长辈不熟,能让刀鹤兮记挂着特意赶过来的,又必须是很重要的人了。

    总之这件事很矛盾。

    可是初挽也明白,刀鹤兮并不想提这个,估计涉及他个人比较隐私的事情,当下也就没再细问,只是道:“嗯,那你到时候再说吧。”

    ***************

    本来刀鹤兮说要过两天离开,谁知道当天晚上,Maddocks突然打来电话,不知道说了一番什么,初挽可以感觉到,刀鹤兮的神情明显不对了。

    他抿着唇,简单问了那边的情况,对方回答了好一番。

    挂上电话后,刀鹤兮表示自己要离开。

    陆守俨当时正带领两个孩子玩卡片,听到这个,也是意外:“你家里人情况很严重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过去看看?”

    刀鹤兮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了。”

    陆守俨多少感觉到了异样,不过没说什么。

    两个孩子听说,顿时嘟嘟起小嘴,梦锦眨巴着眼睛,那小眼泪就往下流:“刀叔叔,不走。”

    希同也嘟囔着说:“不要刀叔叔走。”

    陆守俨忙哄着说:“你们不是已经一半的大人了吗,现在都很懂事,对不对?”

    梦锦和希同想想,好像有道理,他们很懂事的。

    陆守俨:“现在刀叔叔有紧急工作需要处理,我们这么懂事,当然不能耽误刀叔叔的工作。”

    两个小家伙不情不愿地认同了,梦锦更是挂着小眼泪点头:“对…”

    可心里还是委屈巴巴的,当懂事的大人也太难了。

    刀鹤兮看着他们,略显萧条的眸底泛起一丝暖意。

    他蹲下来,摸了摸梦锦和希同的脑袋,之后才道:“等刀叔叔有时间,再过来看你们,给你们带礼物。”

    两个小家伙听了,这才破涕为笑。

    刀鹤兮走得仓促,他走出院子时,保姆正要开饭上菜,菜都是给他也准备了的,结果没吃就走了。

    初挽站在百合窗前,此时黄昏已至,夜色渐浓,刀鹤兮的车子匆忙消失在那条铺满绚丽落叶的公路上。

    陆守俨走过来,站在她旁边,看着窗外。

    “估计情况不好。”

    他刚才明显心事重重。

    初挽道:“应该是。”

    她想起那天,当谈起两个小家伙要礼物的时候,刀鹤兮的反应。

    于是她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其实刀鹤兮不需要多说什么,她懂,全都懂。

    有时候她会觉得,刀鹤兮就是她站在海边低头望时,看到的那个影子。

    自己的倒影。

    ************

    刀鹤兮走了后,家里好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陆守俨和陆建晨都忙起来,初挽也琢磨着四处转转。

    她根据聂家古玩店留下的电话号码,联系上了聂南圭。

    聂南圭听说她来美国,倒是高兴,因提起恰好要过来这边出差,便约好了,大家正好聚聚。

    两个人吃的法国菜,位置不错,窗外可以看到大街上繁华的美国街道,这家店的法式焗蜗牛不错,龙虾当天恰好没有新鲜的,没吃成。

    聂南圭还要了一份番茄甜椒炒蛋,初挽尝了尝,道:“这道菜去掉洋葱和胡椒,不就是我们的西红柿炒鸡蛋。”

    聂南圭听这话,细长的眸子微眯起,似乎有些没料到初挽竟然这么说。

    初挽:“不是吗……还不如我们自家做得好吃。”

    聂南圭便压不住想笑,不过在人家餐厅里,只能勉强忍着了。

    如今的聂南圭和国内打扮很不一样,在国内他很吊儿郎当,来到美国后,顿时正经起来,他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西装,里面搭配了高领衫,衬得颈子修长,袖口很随意地别着低调精贵的袖扣,总之看上去就是美国的一富贵优雅公子。

    初挽看着聂南圭笑,叹道:“我总觉得你少了一样法器。”

    聂南圭:“什么?”

    初挽:“核桃啊……”

    聂南圭这下子忍不住,终于笑起来:“你能正经点吗?”

    初挽:“我就是在说正经话。”

    聂南圭摇头叹:“我现在做生意也不容易,只能努力装装样子,难啊!”

    初挽:“我听说你最近做得很不错,之前纽约的拍卖会,挣了一大笔吧。”

    聂南圭:“凑合混吧,这边竞争也激烈,我伯父的生意不温不火的,要想有点起色不容易。”

    说着,他看向初挽:“说起来,其实还是得佩服你,你走一趟香港,再走一趟瑞典,现在在那边都很有名,你名气起来了,你们瓷语连广告都不用打,知名度很高了。”

    初挽便顺口谦虚了一句:“还行吧。”

    聂南圭:“确实做得很不错了,我有几个客户都向我打听起来,想买瓷语的瓷,不过都听说不好买,要订购,就算最快也得等半年了。”

    可越是这样,越是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再说东西本来就好,于是瓷语在美国市场炙手可热,现在瓷语的瓷器已经跻身美国高档礼品界行列,甚至可以作为收藏品来收藏。

    初挽:“这都是刀鹤兮做得好,市场方面,他手底下人都是最专业的。说实话,我们国内比起国外来差远了,观念跟不上真不行。”

    聂南圭:“说起来,你也真是让我想不到。”

    初挽:“嗯?”

    聂南圭:“你竟然找上了刀鹤兮一起做生意。”

    初挽:“怎么,很意外吗?”

    聂南圭:“想都想不到,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刀鹤兮竟然还真和你搅在一起了。”

    初挽便笑了:“前几天我看我丈夫的书,上面有个词真不错。”

    聂南圭:“什么?”

    初挽:“资源整合。”

    她解释道:“铁生哥负责景德镇烧造,刀鹤兮负责开辟海外市场,强强联手,不赢都不行。”

    聂南圭笑叹:“除了佩服,我还能说什么。就前几天,来了几个瑞典客人,他们瑞典有一个‘明瓷研究会’,他们是这个研究会的会员,来了后,一看是中国古玩店,马上问,我们知不知道瓷语,问这里能买到瓷语吗?”

    初挽:“明瓷研究会?这个我熟,我在瑞典和他们聊过。”

    聂南圭:“所以现在你已经是名满欧美了。”

    初挽笑着品了口咖啡,道:“还不算,现在差得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们都慢慢来吧。”

    聂南圭颔首,这么聊着天,便也说起来美国古董圈。

    提美国古董圈,自然绕不开美国几大知名富豪家族的收藏,比较有名的有银行金融世家罗斯柴尔德家族,石油大王洛克菲尔德家族,以及以采矿业冶炼业全球知名的古根海姆家族等。

    聂南圭淡声道:“这些家族,不管干什么的,挣了大钱后,就开始要社会地位,人脉声誉,要家族凝聚力家族文化,所以他们都开始搞艺术做慈善,最开始可能是土包子,可几代传承下来,他们的收藏库和艺术鉴赏能力不容小觑。”

    初挽:“也正常,有钱了就行。有钱了,三代出一个贵族,最近这一百年,美国赶上好时候,他们这些家族好几代了,百年积累传承下来,不知道捞了多少好东西。”

    当然初挽所说的“有钱”不是几百万几千万的有钱,这种“有钱”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理解的范畴。

    这几年已经开始有些机构发布富豪榜了,一些信息科技新秀赫然在列,可那都是露在水面的财富,都是按照上市公司市值来算的,但其实这些老牌财团的家族,资产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美国的这几家老牌家族,都是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也经历了经济危机,在这些和国家命运息息相关的大事件中,他们统统抓住了机会,大发横财,当然也大肆收购古玩艺术品,将全世界各地的珍稀古玩趁机收纳其中。

    聂南圭默了片刻,才道:“说得是这个理。”

    初挽:“你们现在的生意都和哪几家有联系?”

    聂南圭:“我伯父的买卖还够不上他们,他们这些家族都有自己的艺术顾问,也有自己经常来往的古董商,说白了,这个圈子很小,想挤进去,没一定身份地位,很难。”

    初挽听着,自然明白。解放前,聂家和洛克菲尔德几家都是有生意往来的,不过这些年到底不比之前,聂家风光早就不再了,聂南圭在美国的古董店也是不温不火的。

    如今聂南圭过来,就算已经打了几场漂亮的翻身仗,但一时半刻也很难挤进那个圈子。

    当下点头:“是,看来光有钱还不行。”

    聂南圭道:“钱,还得看old

    money还是

    new

    money。”

    初挽想起之前戴维提起的什么家族藏品青铜器展,便问起来。

    聂南圭:“这是他们家族内部的展会,不对外开放的,我听说这一次他们会把所有的青铜器都清点一遍,登记在册,如果你能过去看看他们的藏品库,倒是个开眼的好机会。当然了,最关键的是,能拓展你在美国古玩圈的人脉,大树底下好乘凉,你如果能和洛克菲尔德家族攀上关系,那以后什么都不用愁了。”

    初挽:“他们家的藏品中,应该也有不少你们家的东西吧?”

    聂南圭听这话,很不经意地笑了笑,笑得淡而凉:“怎么会没有,不过这种事,真真假假的,如果大家都觉得是真的,只要不戳破,那它就是真的了。”

    初挽笑道:“说得是。”

    初挽这么和聂南圭聊了一番,倒是对美国古董圈又有了新的想法,一时想着,洛克菲尔德家族的藏品,她还是得尽快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在新疆沙漠,刀刀第一次正面看到挽挽,说的是“她给我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就像一款我已经凝视了很久的玉瓷”,此时挽挽的心里话是,他就是我的倒影。

    他们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葫芦,所以天然有着灵魂的互相吸引,在茫茫人群中也能互相辨出对方。

    不过哪怕挽挽从刀刀口中提到一百次“长辈”,她也想不到这个长辈是谁。

    因为有一个硬逻辑挡住了她:“刀但凡见过姑奶奶,他就会意识到挽挽像姑奶奶”,但刀对此没有反应,这个硬逻辑阻止了她任何的联想。

    ?

    第

    236

    章

    第236章皿天全方罍

    就初挽的打算里,

    是联系下戴维,结果她打了电话,是戴维的助理接的,

    说是戴维出差去纽约了。

    初挽有些失望,

    不过只能罢了,

    自己随便转转。

    其实淘换古董的,大型知名拍卖会以及那些古董mall里很难捡到漏,能捡漏的是跳蚤市场、私人遗产拍卖、家庭拍卖以及一些小城镇的古董店。

    初挽最近这附近都转过了,

    也没什么可去的,便打算过去Goodwill看看。

    Goodwill是一家二手慈善店,

    里面所卖的物品都是捐赠品,

    这些捐赠品被整理后卖出去,据说雇佣员工都是需要帮助的人,

    比如缺乏教育或者障碍人士等。

    这家店也算是美国百年老品牌了,

    开了多家分店。

    因为这Goodwill本身是二手店,货源就是附近居民的捐赠,

    所以Goodwill的货源按照地域不同会有很大差别,

    初挽把周围地形区域研究了一番,最后选定了一家华人聚集地附近的Goodwill分店,之后直接驱车过去。

    初挽过来的时候,

    这家店已经熙熙攘攘都是人了,店铺里商品琳琅满目,

    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衣服鞋子,

    玩具文具,

    家具家电甚至艺术品,

    全都有。

    关键东西都非常便宜,

    便宜到不可思议,一件外面要卖上百刀的外套,这里直接标价十块钱。

    说是二手,其实很多东西还都很新,甚至是没拆封的。

    初挽看到一群家庭主妇和老头老太太扒拉着衣服,一个有些肥胖的白人女人扒拉到一件毛呢外套,竟然带着吊牌,她欢快地叫起来,并紧紧地护在怀中,又伸手继续往衣服堆里扒拉。

    初挽看着这情景,倒是觉得亲切,想起北京老百姓抢购冬储大白菜的画面。

    只能说全世界的民族都有共通性。

    衣服家具生活用品什么的初挽自然是不买,她便直奔杯具部找瓷器。

    这边的瓷器琳琅满目,简直是联合国开会,大部分都是普通本地瓷器,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日本、韩国、意大利和英国瓷器,当然也能见到中国瓷器的影子。

    初挽这么逛着,倒是发现一个不错的日本赤绘描金葫芦瓶。

    日本的古瓷,号称南有有田烧,北有九谷烧,眼下这件就是大名鼎鼎的九谷烧了。

    初挽拿起来,却见那葫芦瓶不过巴掌大,但是器型稳重,瑰丽繁缛,胎质也细腻柔白,葫芦瓶上布满了如意和莲花纹,应该是受了中国文化影响。

    她看了看底款,用酱红色字迹写着“九谷”二字,她对日本瓷器也有所了解,能看出这是十八世纪产的大开门。

    可惜只有这一件,这种要是成对的才好。

    初挽看了看价格,才八刀,她当即放进购物车中。

    之后她到了餐具部,又看到一套景德镇万寿无疆粉彩大碗,在各国花样繁多的瓷器中看到景德镇万寿无疆,实在是倍感亲切。

    初挽研究了一番,这套大碗基本上没什么磕碰,算是比较完整的,手绘釉上彩的福寿吉庆,瓷质洁白,画工细腻,釉面更是润泽,可以看得出,这是景德镇567瓷器中的翘楚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卖出国。

    当年亲手绘制了上面图案的师傅,也许还活在景德镇,也许正为了下岗失去工作而苦恼。

    初挽摩挲了一番,将这一套瓷器也放进了购物车。

    其实这种567瓷器她已经囤积了一些,和这个品相差别不大,从利润率角度来说,她完全没必要千里迢迢淘换这么一套景德镇瓷器回国。

    不过想想,有时候和钱无关,可能她只是想带着这套曾经外销的瓷器回国吧。

    毕竟,这是一位景德镇老师傅曾经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她这么胡乱逛着,逐个看过,也没再发现什么特别好的,便最后过去了花瓶装饰部。

    可惜,这边的花瓶竟然也没什么年代久的,都是最近几十年的,虽然有几套英国知名品牌的瓷器,不过初挽也觉得不值当买回去。

    当下也就准备带着那套日本九谷烧和中国景德镇先去结账,谁知道这时,她目光扫过那边一个货架,竟然看到一些青铜锈的痕迹。

    凭着直觉,她感觉那是一个中国老青铜器。

    于是便调转方向,快步过去,终于在一堆的物件中将那东西扒拉出来了。

    这竟然是一个中国古头盔。

    初挽压抑不住惊喜,拿起来仔细研究,这是一顶青铜头盔,上面布满了斑斓锈色,略显疏松,明显是水坑货,这种是青铜锈中最难模仿的。

    头盔是头顶有一个大青铜圆片,圆片往下编缀了几十枚矩形铁制札片,丝线连缀,两边护颊加长,不过总体盔型美观,贴合头部。

    她记得,前些年河南一带出土过春秋时期甲胄,那个倒是和眼前这个样式相似,如果不出什么差不多,眼前这个竟是中国春秋头盔了!

    初挽几乎不敢相信。

    其实她来Goodwill只是想着淘换一些瓷器,谁想到竟然有这种中国古头盔。

    只是不知道,这么一个物件,怎么会流落到Goodwill,又是什么人,暴殄天珍,竟然将一件这么要紧的文物随手捐赠给了Goodwill。

    周围人来人往的,初挽也不太想引起别人注意,她再次检查了那头盔,确认没有什么造假可能后,这才放进购物车,准备结账。

    日本九谷烧是4.99刀,那一套中国景德镇是8.99刀,至于这头盔,只卖六刀。

    初挽快速付账后,提着东西就往外走。

    她一路往家走,开出很长一段路过一个休息区时,她才再次打开那春秋头盔,仔细研究了一番,又研究头盔里面。

    谁知道就在她把手伸进去的时候,竟然无意中摸到里面有东西。

    她掏出来后,竟然是三张一百美元的钞票。

    初挽一时也有些不可思议。

    她虽然时常捡漏,但是这也是凭着本事,比如这捐赠了头盔的人,他必然是不识货,这么一个东西,或者扔了或者捐了,对他来说就是处理老物件。

    对方捐了,Goodwill拿来卖,自己有眼力淘到了,这就是自己的本事。

    如果这物件不被自己淘到,极可能流落到不识货的人手中或者彻底卖不出去,那这物件也就被埋没了甚至可能被融化锻造。

    所以从这个角度,她捡漏淘货,没什么心虚愧疚的。

    但是,直接捡到钱就不一样了。

    对方在捐赠头盔的时候,应该只是捐赠头盔,他不知道自己还顺便送出去三百美金。

    初挽看了看时间,天已经不早了,现在跑回去的话,自己肯定很晚才到家,家里两个小家伙还在等着。

    再说这三百美金要想找到原主,估计也是一件麻烦事,毕竟Goodwill每年收购大量二手货,他们不可能逐件登记对方联系方式。

    初挽正犹豫着,突然想起前面好像有一家福利院,便开车过去,直接将这三百美元捐赠出去。

    她这才松了口气,开着车,愉快地回家了。

    **********

    回到家后,先陪孩子玩了一会,陆守俨回来了。

    她赶紧给陆守俨使眼色,让陆守俨接手孩子。

    陆守俨洗了手后,过来陪孩子玩,两个孩子顿时缠着陆守俨了。

    初挽便准备上楼,她起身的时候,陆守俨淡声来了一句:“是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初挽:“你怎么知道?”

    陆守俨:“看你现在笑的样子,简直像偷吃了蜜一样。”

    初挽:“……”

    她轻哼一声:“我当然淘到好东西啦!”

    说完,迫不及待地上楼了。

    到了楼上,她先把那两套瓷器稍微清洗过保存起来,之后才开始对付这头盔。

    她先拿来刮刀和刷子,小心地刮剔掉上面的锈层,之后又找来柠檬酸,轻轻擦拭浸泡,慢慢地将上面那些细微的锈层去掉。

    这么打理一番后,这青铜器总算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初挽仔细端详一番,赞叹不已,其实这件算是保存得相对完整的。

    谁想到她竟然在Goodwill淘到了这么一件呢!

    她小心地把头盔表层擦拭干净,又刷上了一层桐油,之后才保存起来。

    她想着,回头可以找Maddocks,请他帮忙托人带回去中国。

    今天得的那几套瓷器其实无所谓,关键是这头盔得带回去,不然怕夜长梦多。

    当下初挽和Maddocks联系,她想着,还能顺便问问刀鹤兮那边的情况,不知道他家长辈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谁知道打了半天电话,也没联系上,只能罢了,以后再说吧。

    *************

    初挽胡乱逛了几天小拍,倒是淘到两件小东西,不过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在她开始无聊的时候,戴维和她打电话了。

    原来戴维前一段去纽约参加一个评定交流会,今天刚回来。

    两个人聊了几句,戴维提起如今他正在负责洛克菲尔德家族的青铜器展览筛选和评估工作,希望她能帮忙品鉴,初挽自然爽快答应了,戴维给了地址,初挽答应了第二天赶过去。

    第二天,初挽按照地址早早开车过去,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戴维邀请自己来的竟然是洛克菲尔德艺术馆的库房。

    这洛克菲尔德艺术馆占地颇广,馆藏品据说有十几万件,从书画到瓷器,从珠宝玉器到上古青铜,无所不包。

    初挽上辈子来过洛克菲尔德艺术馆,当时她只逛中国展区部分就花了两天时间。

    而现在,戴维邀请她参观的并不是公共观赏区,而是洛克菲尔德艺术馆的内库,在这里能看到一些外面不会看到的藏品。

    开车抵达洛克菲尔德艺术馆后,戴维领着她走过一道道安保门,终于到了内部展览区。

    初挽纵然上辈子见识过多少稀世珍宝,现在也不免震撼了。

    洛克菲尔德家族果然不愧为全球第一收藏之家,夏商周历代青铜器应有尽有,其中不乏稀世珍品。

    要知道,中国在解放前正是金石商人大肆倒卖青铜器的时候,就初挽所知道的,当时上海北京几个古董商都和美国几个顶尖收藏家族有瓜葛,不知道从国内倒腾了多少青铜器过来美国,当时正是洛克菲尔德家族大肆收购的时候,估计有不少都被倒腾到这里来了。

    戴维看出初挽的震撼,多少也有些显摆的意思,领着她四处看,并介绍了一些罕见的器型和藏品。

    这么观赏着,初挽的目光落在一件青铜器上。

    那青铜器足足八十几厘米高,高圈足直颈的长方器口,全身覆满了云雷纹,还绘有精致繁琐的夔龙纹、凤鸟纹和兽面纹,造型古朴,气势雄浑庄重。

    这是一件青铜罍。

    青铜罍流行时间短,本身就极为稀缺,而这件器型高大精美,一看便是晚商时期青铜器的巅峰之作。

    戴维顺着初挽的目光看过去,笑了:“这是洛克菲尔德先生的心爱之物。”

    初挽点头,走近细看,却见这青铜器身上刻有铭文,赫然正是“皿作父已尊彝”。

    戴维:“这件是很多年前老洛克菲尔德先生自中国得来,花了二十万美金,老洛克菲尔德先生曾经提起,当时有人卖青铜器盖,开价五十万美元,先生便放弃了,后来想起,多少有些遗憾。”

    他看着那青铜器,叹道:“没有盖,到底是有些遗憾。”

    初挽听着,道:“关于这件青铜器的故事,我恰好听过。”

    戴维颇感兴趣:“哦?你知道?”

    初挽:“当然,洛克菲尔德在我们中国很有名,我恰好听长辈提起过这一段。”

    她微弯下腰,和那罍身平视,端详着罍身上的铭文。

    这件罍叫做皿天全方罍。

    所谓罍,其实是商周晚期到春秋时候的礼器,《诗经》中有一句叫做“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其中的罍就是指的眼前这个了。

    她望着这件罍,缓缓地道:“这件青铜器是六十多年前,在我们中国湖南省大雨之中被一个农民发现的,这位农民以四百大洋的价格卖给了一位古玩商人。”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这段故事其实是让人扼腕叹息的浪漫悲情故事。

    当时那个农民看对方开价四百大洋,也是惊到了,留了一个心眼,拿着罍盖过去找了当时的私塾先生,问问这是什么。

    私塾先生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看到后大惊,知道这是珍稀古董,便出八百大洋留下了罍盖。

    那农民的儿子见此情景,经不住事,兴奋大喊发财了发财了。

    他这一嚷嚷,古董商人听到了,生怕事情闹大,自己到手的鸭子飞了,当下也不敢声张,丢下四百大洋直接带着罍身离开。

    古董商人以高价转首卖给了上海大古玩商,当时兵荒马乱的,国内不好出货,他们便转运到了美国,推销给洛克菲尔德,想卖八十万美元,不过洛克菲尔德只给了二十万美元。

    之后,罍盖流落到湘军一个叫周磐的团长手中,对方待价而沽,开价五十万美元,洛克菲尔德自然不愿意接受,双方谈判中断。

    那周磐在解放后被捕,罍盖也随之上缴国家,一直珍藏在湖南省博物馆中。

    就初挽所知道的,湖南博物馆知道罍身流落海外,其实一直想寻回,而洛克菲尔德家族或许因为找不到罍盖的原因,之后将这罍身也卖出,这罍身便多次被倒手,不知道流落了多少国家,最后到了日本。

    日本的收藏家那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这罍身竟然是有盖的,而那盖就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馆。

    于是堪为罍中之王的皿天全方罍,盖身分离,隔海相望,今生永不能见。

    戴维挑眉,好奇地看着她。

    初挽这才继续将这个故事讲完。

    戴维:“你意思是,你见过青铜器的盖?”

    初挽道:“我没见过,但我看到过这件青铜器盖的照片,就在中国的博物馆。”

    戴维:“是什么样的?”

    初挽:“和这个一样,上面布满雷纹。”

    戴维好奇:“你很喜欢这件?”

    初挽:“确实有些兴趣,不过这件青铜器应该很贵,再说这盖怕是很难拿到了。”

    没有盖,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一个收藏家不知道有盖,也就罢了,他会觉得这或许本来就没有盖。

    但是他一旦知道这个世上竟然存在着一个盖,那个盖就是他的青铜器少了的那个盖,那种感觉就是百爪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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