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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蓝天利剑’预备营队员,曾经在北方航空军事学院就读?”

    “是。”

    “还记得校训吗?”

    “记得。”

    南宏宙问得威严,时樾答得干净利落。

    “背!”

    时樾深吸了一口起,身躯笔挺如松,朗声道:“荣誉、忠诚、责任!”

    南宏宙冷笑了一声,忽然厉声喝道:“被开除了,这些话,就当放屁了吗?!”

    时樾昂首挺胸,像在军队中一样,高声回应道:“从不敢忘!生是北空的人,死是北空的鬼!”

    “砰”地一声,南宏宙重重地拍了桌子!

    “狗屁!”

    他两根手指向外一挥,一张薄薄的照片迎面向时樾飞去。“这又是什么东西!”

    那张照片弹到时樾面前,又飘落下地。

    时樾低头一看,顿时如坠冰窟!

    为什么会有这种照片!

    他脑子中几乎都要炸了一般,喘不过气来,仿佛咽喉上有一只手,紧紧地扼着,要让他窒息。

    他当时有多注意。

    他对安宁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能有摄像头,不能有手机等等任何能够摄像录影的东西。

    安宁当时答应他了。他也必然每一次都亲自检查。

    但他还是低估了安宁这个老狐狸。

    他紧紧咬着牙关,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张照片上,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丁点也动弹不得。

    对面是南宏宙,旁边站着的就是南乔。

    他忽然觉得他的一切被击得粉碎,哗哗啦啦地往下掉,他的荣誉、他的尊严、他的理智、他的勇气……一起都斑驳陆离地剥落下来,绝望地向黑暗深渊中掉下去。

    这一切他以为他都可以忘怀。

    他以为他早就可以无视这一切,脱离了安宁便无所顾忌地做人。

    他以为南乔的那一个吻便能够治愈他过去的所有伤痕。

    可是并没有。

    当真实被撕裂开来的时候,他仍然会流血。

    这样的耻辱。渗透到骨头里去的耻辱。

    时樾浑身冰凉,血液逆流。

    南乔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猛然低下~身,捡起那张照片三两下撕了个粉碎!

    “给我。”

    “怎么和我说话的!”南宏宙怒喝道。

    南乔面无表情,固执地伸着手:“还有其他的,都给我。”

    “南乔!”

    南宏宙一声暴喝,猛地站起身来!他手指指着时樾,怒不可遏道:“你就给我带这种男人回来?啊?搞了半天,你就给老子带这种男人回来?”

    “你妈都被你气得进医院了你知不知道!”

    南乔听到母亲生病的消息,身体微微晃了晃,仍扬起头,道:“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当时别无选择。”

    她冷冷地看着南宏宙:“时樾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哈哈哈!”南宏宙气极反笑,“不是这样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说他是别无选择,我说他是没有廉耻!没有底线!还跟我谈什么荣誉、忠诚、责任,我都为北空招过这样的人感到羞耻!”

    “爸!”南乔被气到浑身发抖,“你没有处在他当时的环境过!他有母亲要照顾,有天文数字的高利贷要还!难道你要他去死吗!”

    “混帐话!我是为你好!”

    南宏宙极力地压抑着怒火,“一个能为金钱出卖灵魂的男人,还能叫什么男人!假如这种事情再一次出现,摆在他另一边的是你,他岂不是也要出卖你!”

    不!不会的!

    时樾机械地摇着头,张合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会再有!

    南乔定定地看着南宏宙:“你的推理毫无逻辑。”

    “放狗屁!你跟我讲逻辑!我南家门风端正,容不下这种人!”南宏宙终于咆哮起来,“一句话,分不分!”

    南乔冷漠又强硬道:“为什么要分!”

    “不分?那以后别叫我爸!咱们的父女关系,也就算完了!”

    “爸!你这是逞一时意气!”

    南乔抗辩着,却只听见重重的“啪”的一声,南宏宙粗砺的手掌不由分说掴在了她的左脸上。

    这一掌运足了南宏宙所有的力气,蕴藏了他的所有怒火,何其的重!

    南乔直接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左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淌出血来。

    “你是要气死我和你妈!”

    时樾大步伸手去扶,被南宏宙重重伸手推开,威冷道:“我的女儿,你也有资格碰?”

    时樾怔了一下,在空中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滚出去。”南宏宙拉着南乔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冷声对时樾斥道。

    时樾定了定神,默然地看了南乔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时樾!”南乔大声喊道。

    但时樾并没有停下来。

    雁栖湖的湖水在夜幕下泛着幽幽的蓝黑色泽。月光倒映,湖草丛生,有一种虚无缥缈的凄冷。

    时樾看了一眼南乔的家。

    白月光下,很宁谧,很美好。湖水边,有些像童话一样。

    他在车里拿了一盒烟出来,很久之前留在里面的。

    他静静地点上了。烟草的味道熟悉而又有些陌生。

    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之夜。

    很早之前,他本来是想带着南乔回婺源去过中秋的。

    那边的桂花很香。

    他想带着南乔去见母亲。

    母亲她一定会很喜欢南乔吧。这么完美的、刚强的、而又无所畏惧的南乔。母亲是最喜欢这种品性的女孩的。

    她看见南乔一定会喜得嘴都合不上,乐颠颠地在小院子里跑来跑去。

    他当时想着就很高兴。他生命中最是重要的两个女人,将会见面,都在他的身边。

    他低低地笑了笑。烟气和湖里泛起的水气一起混杂飘摇。

    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却是南乔的声音。

    “时樾,你在哪?”

    “在外面。你别担心。”他静静地说。

    “我被我爸派两个警卫监管起来了。”她急切地说,“我抢了他们一个的手机。你先回家,我回来找你。”

    “南乔。”时樾低低地唤了一声,他酝酿了很久,道:“听你爸的话。”

    “为什么?难道你想要分手?”

    “他是你父亲。”

    南宏宙,说一不二的人。

    如果真要有人在这段感情中充当一个懦夫的话,那就让他来做吧。

    南乔的电话被突然地挂断了。

    时樾收起手机,摁灭了烟头,毅然决然地向车走去。

    ……

    第二天一早,时樾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婺源。

    越秀英一打开院子门,就看见儿子微笑着站在外面,漆黑的发尖被清晨未散的雾打湿了,泛着润泽的水气。

    “妈。”

    越秀英惊讶着,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进来。

    “青啊,你怎么回来了啊?”

    时樾温和地笑着:“昨天中秋,没回来成。现在算晚吗?”

    “不晚不晚!”越秀英忙不迭地说着,带着他进屋,“唉哟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家,你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这么大清早的,坐飞机回来的?”

    “是啊。”

    时樾没说早班飞机不够早,他乘的是昨晚最后一班飞机。在机场坐了一宿,大清早赶班车回来的。

    “还没吃早饭吧?”

    “没呢。”

    “哎真是……”越秀英责怪着,又心疼,“累不累啊!你妈一直都在家里头,你就急这么一时啊?!”

    时樾静静地笑着,就这样一直看着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母亲。

    越秀英进厨房准备早餐,他也跟进去。

    “去去去,出去!”

    越秀英看着他笑了起来,“这傻小子。”

    时樾看着母亲在大锅灶台间忙来忙去,粗糙的手指上头仍然缠着胶布。母亲有关节病,虽然之前在北京治好了,但是现在,她又不肯养尊处优地好好歇着,非要劳动,所以有时候还是会疼。

    “妈。”

    “嗯?”

    “以后要是我成了穷光蛋怎么办?”

    越秀英搅着青菜粥,爽朗地笑了起来:“穷光蛋?咱们本来不就是穷光蛋吗?”

    “那就不能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了。”

    越秀英愈发笑得厉害了,朝隔壁房间一努嘴:“你自己去看看,这些年你给我带的东西,我除了手机,有啥用得上的啊?都快堆了一满屋子了!”

    她拿勺子点了点灶台,“米是自己种的,菜也是自己栽的。有米有菜万事足,用得上你的?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浪费,你还要买买买……败家子儿!”

    时樾淡淡地笑了起来。

    “别跟你爸一样去赌啊!”越秀英警惕了起来。

    “不会。放心。”

    几样小菜和青菜粥端上了桌子。越秀英给时樾盛了满满一大碗。“都是你在北京吃不到的,多吃点。”

    时樾点头。

    母子两人慢慢地吃着。清晨空气清新,屋子里被越秀英折了几枝桂花插在玻璃瓶里,香气扑鼻。屋外有鸟儿叽叽喳喳,天井里投下鲜亮的光。

    越秀英吃得差不多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诶,青啊,上半年家里来过一个姑娘,还在家里住了一晚。我这记性,每回想跟你说,一看到你就忘了。”

    “什么姑娘?”

    “看样子是出来玩的,但跟她呆久了,又不像。”

    他忽然住了口。

    “怎么了?”越秀英看着他倏然变化的神情,关切问道。

    时樾慢慢地看向母亲,“长什么样?”

    她摸出手机来,笨拙地打开相册,“喏,你教我的拍照,我还偷偷照了她一张。”

    小小的屏幕中,年轻地女人正站在他家的灶台前,揭开木质的锅盖,微微倾下~身去看锅里的焖的饭菜。乌黑的长发顺和地垂在白衬衣上,锅上的蒸汽衬得她皮肤柔白。

    她双腿修长,穿着一双蓝色的板鞋,臀上,有一面小小的红旗。

    时樾的泪水险些掉了下来。

    第47章

    梦醒的男人

    中秋节那晚,安宁在一个人声鼎沸的草地bbq中,掐着时间,含着笑意给时樾发了一条微信:

    时樾没有回复。一连三四天都没有回复。

    安宁终于懊恼了。她憎恨这种被无视的滋味。她觉得时樾哪怕是恨她入骨也好,她做的那些事情,他起码要有点反应。

    她点开时樾的朋友圈,发现他刚注册微信时发的那条朋友圈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就一张照片,拍的是最开始跟着他的那条名叫阿当的德牧。

    特种兵的受训十分全面,阿当就是他那时候在部队驯养的。他被开除之后,阿当竟然只认主人,不吃不喝的,最后被送了出来。他被部队的朋友告知,想方设法,带回了阿当。

    阿当跟着他,一跟就是□□年。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阿当已经很老,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时樾于是把那张照片一直留在了朋友圈里,也再没有发过其他的东西。

    安宁回想过,也许她做过的最让时樾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帮阿当找到了另一只纯种的德牧做伴。阿当生下了三只小狗崽,就是现在的老大老二和老三。

    安宁点开这张照片,下面还有她当时的留言:

    时樾当时有一条回复:

    安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许久以前的对话时,心中有一种突然松懈下来的感觉。

    她还看得到这张照片,看得到这对话。

    说明时樾还留着她的微信,并没有拉黑她。

    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复她?!

    他难道不应该冲她发怒、向她质问、向她报复吗!

    她忍不了。

    她终于又向时樾发了两条微信:

    指尖一点,信息“嗖”地一声,发了出去。

    安宁的深红的嘴角勾起自信而妩媚的笑意。

    这天晚上,安宁果然收到了时樾的回复。

    安宁微微一笑,打字:

    她的确是在床上。一~丝~不~挂,趴在一张洒满了玫瑰花瓣的心形大床上。两个赤~裸而精~壮的年轻男人伺候着她,用散发着异香的精油擦遍她的全身,一寸寸地按摩、推拿。

    时樾不理睬她了。安宁忍不住地笑。旁边的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讨好她,问道:“安姐看什么,笑这么开心?”

    安宁倏然收起笑意,冷冷回头,道:“不该你们问的,就不要问。”

    那男子吓了一跳,立即不敢多说了。

    床上那两个年轻男子立即直起身来,怒道:“你谁啊!好大的胆子!”

    “还不快滚出去!”

    安宁惬意地欣赏着时樾的反应,然而他神色不改,冷冷道:“穿衣服。”

    “让你们说话了吗?”安宁忽然斥责道,“叽叽喳喳的,最烦男人话多!”

    他们立即闭了嘴,看向时樾的眼中,满是不忿。

    安宁拿了件睡袍穿上,松松地系了带子。她走近时樾,看见他手上拿了个牛皮纸的袋子,很厚。

    安宁骄矜地笑着,挑衅道:“这里头是什么?刀?硫酸?打算把我的心挖出来看是有多黑?”

    时樾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失去理智。

    恰恰相反,他很平静,平静到她几乎不认识他。

    她隐隐觉得时樾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时樾说:“出去走走。”

    外面是一条很长的高空走廊,头顶和侧面都是钢化玻璃,三角形的拼接,像钻石一样折射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这里是安宁的私人处所。空旷而高大的走廊上,除了一溜儿后现代色彩的雕塑,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时樾站定在走廊边上。透过明亮的玻璃,可以看到楼下的长安街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像一条巨大的光带遥远地向东西两侧的城际延伸开去。东方新天地和北京饭店这一片的高楼森林一般矗立,君悦大酒店前面的喷泉正开着,五彩斑斓,如梦如幻。

    繁华都市,不夜之城。

    安宁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这里看了很久。”

    时樾点了点头。

    安宁说:“几年没来了,是不是这次来看,还是觉得很美?”

    时樾淡淡道:“今天来看,觉得更美了。”

    安宁“哈哈”大笑。

    这栋楼是她的手笔。尤其是这一个高空走廊,是她亲自为自己设计的。

    她那着名建筑设计师的丈夫弃她而去,她便发誓没有他,她照样要造这长安街上最富丽璀璨的楼。她要用这楼盛下她的骄傲,她的野心,她无穷尽的*。

    安宁忽而冷冷道:“还记得当时你走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时樾道:“记得。”

    安宁说:“我当时说过,你要站着从我这里走出去,就只能跪着走回来。”

    “从今往后,这栋楼,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时樾浅浅笑了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觉得这里更好看?”

    安宁缓缓瞥了他一眼。

    时樾扬起了头:“因为今天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过去年少不更事。看着这灯火辉煌的王府井、金宝街、东单,眼睛里只剩下了出人头地的*。

    被逐出蓝天利剑、失去父亲。他想不出这萧条一身,还有什么值得珍重的东西。

    他本质上和他父亲一样,都是玩命的赌徒,什么都敢赔上。

    而今呢?他倏然发现看这长安街,还是那十里长安街;这北京城,还是那三十六丈北京城。

    他恍然就是做了一场梦,一场长达十年的梦。

    时樾淡淡地笑了:

    “多亏了你。你让南乔的父亲把我骂醒了。”

    “我原来以为我什么都看穿了,都放下了。但其实没有。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你赋予我的一切。我以为我坦坦荡荡,但其实还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

    他拿起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将绕在那个白色圆片上的细绳一圈一圈解开。

    里面的全都是一沓一沓的纸质合约。

    “这个是清醒梦境的股权转让协议书。”

    “这个是东直门凯越的产权转让合同。”

    “这个是清河葡萄酒庄的产权转让协议书。”

    “这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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