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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乔。

    看到那种场面,竟然不惊叫也不躲闪。

    后来又看到他,竟然又不记得了。

    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腿。

    紧紧的,有紧贴腿骨的匀称肌肉。运动型的。

    这女人练过。

    只不过是自己练着玩儿的,还是跟条子有关系?

    时樾虽然自认没做违法的事,被查了也不怕。但这行当,终究是不想跟条子惹上什么麻烦。

    时樾走出车门,在外面点了一支烟。他从后备箱拿了听健怡可乐,随手丢在车库边上的水池子里头。

    靠着车头把烟抽得差不多了,他碾熄了烟头,重新进了车里。

    他拿着那听被晚冬深夜的冷水冰透的可乐,按在了南乔的手心里。

    南乔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这是哪?”她昏昏噩噩地问。

    时樾发动了车子。“你去哪?”

    “师傅你不打表啊?”

    “……”

    南乔迷迷瞪瞪的,把时樾当成了出租车司机。

    时樾说:“我这是北汽接送贵宾的专车,计程表你看不到的。小妹妹,你打到我的车,是你的运气。”

    南乔依稀想起北京是有不少这种出租车,通体纯黑,计程器和出租车标志都是可以卸掉的。她于是“嗯”了一声,机械地把公寓地址报了出来,连带着,门牌号都报给了时樾听。这套公寓是欧阳绮帮她物色的,离朝阳公园不远。她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地址记住。

    时樾还想借机问话,然而南乔又昏睡了过去。时樾一摸那听可乐,已经被她酒劲带上来的体热给捂成常温了。时樾暗骂了声曹操,还是开着车出了车库。

    时樾这车是个4.2升的进口辉腾,顶配,开起来马力强劲,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时樾又是个开车的老手,从头到尾流畅感十足,南乔都没有被惯性颠上一两下。一直到时樾停好车,她都还睡得极沉。

    时樾摇南乔也摇不醒,无法,只得绕过去开了车门,给她解下安全带,试图把她拉下来。

    这过程中南乔本能地抵抗,没两下,“哇”的一声,几大口秽物全吐在了时樾的车上。

    “……!”

    时樾把南乔拉出来,打亮了手机的电筒灯,给她一个完整的观看酒后失事现场的角度。

    “看看,南乔小姐,你做的好事。”

    南乔吃力地摆着头,努力看了看,说:“哦……帕萨特……没事,我会给你赔……”

    她的手死死扣住时樾的胳膊:“但是现在……我想喝水……我要臭死了……”

    “……”时樾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第6章

    欣赏男人的女人

    时樾又从后备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喂南乔漱了口才算作罢。南乔舒服了,歪了头昏昏沉沉又开始睡。

    时樾:“……”

    北京的暖气倍儿足,这两号人都是想着出入有车,不会在外面待太久,所以根本不穿冬服的人。时樾被凌晨蚀骨的寒气一浸,任他体魄再强,这时候也有点扛不住。倒是倒在自己肩上的这个女人,酒劲儿还在突突往外冒,薄薄衣服下的身子滚烫滚烫的。

    时樾:“……”

    他本想回车里面去,但考虑到车里味儿实在太大,只能横抱了南乔,往小区里头走。

    南乔高,时樾比南乔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来。这一抱倒是抱得轻轻松松。南乔紧闭着眼,本能双手去抱他脖子,脸靠上他胸前。

    “周然。”她梦呓地低唤,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呵呵,周然是什么瘠薄玩意儿。”

    门卫过来拦。他认得南乔,但不认得时樾。

    “女士可以通过,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时樾一张脸寒意袭人:“我是她老公,结婚证要不要看啊?”

    门卫没见过这么说话的,但时樾一身衣冠楚楚,五官俊厉,却让他有些失了底气。

    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晚上值夜班,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但秉着责任心他还是说:“南女士只登记了她一个人……”

    “你们这儿是民政局?”时樾问,似笑非笑的,把南乔往上抱了抱,手掌覆上她被风吹得有点冰的耳朵。他眼睛低了低就有了几分暧昧神色:“那你想让我怎么证明和她的夫妻关系?”

    时樾刻意着重了“夫妻关系”这四个字,眼睛深沉得要命,脸薄的年轻门卫竟不敢直视他和南乔,侧身让了让,说:“您进去吧,不用登记了。”

    小区不小,时樾费了点劲才找到南乔租的那栋。在外面冻得久了,他不自觉想把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些,才发现她沉睡着也有同样的本能,倒像是在相互取暖。时樾哂笑,想起当年落魄,大冬天睡在中关村电子城的暖气片边上,有条狼狗和他相互取暖。

    虽冷,但滋味不差。

    这小区有些老旧,电梯不是二十四小时的,南乔在十六层。

    时樾抱着南乔站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水泥阶梯被磨得反射出深幽的蓝色。空气中弥漫着旧物和尘土的味道。

    时樾掂了掂南乔的重量,“呵呵”冷笑了下,“把你扔这儿得了。这他妈又不是苏小妹三难新郎。”

    南乔这时候却身体骤然一颤,指甲狠狠抓了他脖子一下,说:“你混账!你滚!”

    时樾:“……”

    他腾出一只手去掀南乔的眼皮,见她眼球转动极快,确定她在深梦。

    “失恋了啊,蠢女人。”

    于是背了南乔开始爬楼。

    爬到十二层的时候,“我他妈脑子进水了。”时樾心想。

    到十六层了,时樾看着指纹锁也有点恼火,用了南乔两根食指去刷都刷不开。

    “这他妈是哪根手指?”

    “刷不进你就睡门口。”

    最后一次机会,时樾任性地拿南乔的左手无名指去刷。

    居然啪嗒一声开了。一股暖热气息袭来。舒畅。

    时樾也疲了,拎着南乔的腰把她塞了进去。

    这个麻烦总算是结束了。

    就在这一瞬,他忽然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清了这个公寓。

    这个隐藏在老旧小区之中,丝毫不见特别的公寓。

    时樾五指扣住了门缘,拉开,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将近一百平米的大开间,另有一个洗手间和厨房。

    开间朝东,那一面全是落地窗。除了窗边一个行军床,再没有其他家具,整个房间看起来极为空旷。

    但是地面上堆满了东西。

    电子元器件,发动机,线缆,芯片,螺旋桨,最多的是各种形状的飞行器。

    墙边的架子上,还挂着一套笨重的、裸~露着复杂线路走向的头盔和布满传感器的铠甲。

    这样的房间,丝毫不像其他女人的香闺。温柔的,舒适的,充满馨香和诱惑的。

    这里是冷冰冰的机械和精密电子器件的气息。

    时樾认真回想了一下,之前接近这个女人的时候,确乎没有在她身上嗅到任何气味。

    没有脂粉和香水味道。

    没有属于女人的体香。

    也没有属于工业的富含烷烃的有机溶剂的气味。

    什么气味都没有。

    这个女人相当的中性,或称,纯净,就像25摄氏度下ph值为7的纯水。

    他又看了眼躺在深灰色木质地板上的南乔,白色的极简款式的衬衣,浅蓝色牛仔裤,臀上有一面levis的暗红色小旗。漆黑的长发凌乱地铺在地上,但还是很干净。

    他忽然觉着这女人的气质和这间房很合,仿佛浑然一体。

    他的一双眼在静谧的夜色中暗暗的,就这么看了南乔一会儿,把她抱到行军床上,拉上了被子。

    南乔在一片晕沉中醒来。

    宿醉之后,她头疼欲裂。抻了抻手脚,才发现自己衣服都在,连鞋袜都没脱。这种感觉极其难受。她低低呻~吟了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有烟味。

    南乔猛然抬头,看到了落地窗边,站着一个男人。

    这天的阳光极好。纯净,透彻,金子一样。窗外是北京城内难得见到的旷野,是朝阳公园的冻湖、没有叶子的树林、枯黄但宽广的草坪。

    她当时挑中这间房子,就是看中了这位置。她习惯早起,每天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她便会醒。

    现在那男人站在那里。

    他的鼻梁很挺,笔直,落下的阴影将他的脸清晰地分割成明朗和阴暗两面。

    他拿着一支烟,在落地窗栏杆上搁着的一个纸杯子边缘磕了磕烟灰。明亮的阳光照得他眼睛微微眯起,深邃地、毫不忌讳地看向南乔。

    南乔很安静地站着。

    两幅画面在她脑海中重合。

    她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但是画面很清晰。

    他向阳那侧的眼睛,是充满兴味的,放达不羁的,然而阴影中的那边,则呈现出淡漠的透明,一丝丝的冷酷。南乔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觉,这样矛盾的两面,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她想这是光线的原因。就像电影中那些玩弄光线的大师,稍稍控制光的走向、大小、形状,就能营造出完全不一样的意境。

    南乔不否认眼前的这一幕有一种带着戏剧冲突的美。对于生活中偶然出现的这种美感,她会毫不吝啬地停下脚步,放肆欣赏。

    对于南乔而言,这种对美的欣赏,会超越她对现实处境的关切。

    所以她就这么安静地站着,欣赏这个阳光之下的男人。

    一切都很恰到好处。

    男人的年龄,阅历,眼底的韵味。

    时间,天气,地理位置。

    天然的艺术品。

    然而对于时樾来说,这个女人的反应,再一次出离了他的意想。

    又是不惊,不动,不言。

    他想这女人的脑子里是不是缺根筋。

    但是这女人的目光太静了,让他不会觉得她有半分的痴傻。

    他看得到她眼底那种纯粹的欣赏,却和清醒梦境里盯着他看的女人们不同,不带情~欲,不会给他带来虚荣,却是一种奇异的熨帖。

    于是他慢悠悠地将那一支烟抽完,在浅浅淡淡的烟雾里面,把烟头埋进那半杯水里去。

    极细极小的“哧”的一声。

    南乔伸手拿过那个纸杯,道:“我家里,不让抽烟。”

    时樾抿着嘴,不深不浅地向她笑了一笑。

    南乔低头一看,里面已经有三四个烟头了。

    南乔拿着杯子去洗手间把水倒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回头,时樾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低着头问她:“有吃的吗?”

    他身上的薄荷味早已被浓浓的烟草气息盖过,或许是因为少眠,声音有些低哑,又有十足的醇厚。

    南乔洗了洗手,又简单用海绵蘸凉水擦了下脸,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但你在我这儿不走,就是为了赖一顿早餐,还是有别的意思?”

    时樾笑了笑,“我挺饿的。”

    很少有女人主动给他看素颜时候的样子。这女人除了眉毛修整过,其他地方都没作什么装饰。现在早上清清净净的,和昨晚倒也没什么变化。

    南乔说:“面包鸡蛋牛奶,吃吗?”

    时樾点头,微笑:“吃。”

    面包烤过,摊两个太阳蛋在上面,门外的奶箱里取出一瓶鲜奶,简简单单的一份早餐,放到时樾面前。

    时樾去看南乔的早餐:比他少一个太阳蛋。

    时樾问:“牛奶只有一瓶?”

    南乔淡淡地回答:“我一个人住。”

    时樾问:“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南乔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到:“有。”

    时樾拿了个纸杯,倒了一半牛奶出来给她:

    “那么你为什么不懂得分享?”

    第7章

    清醒的女人

    那么为什么你不懂得分享。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南乔向来习惯整体的赋予,她以为这便是爱的无私了。譬如她有一个苹果,周然向她讨要苹果,那么她便会整个儿地给周然。恰如现在,她出于中国人传统的待客之道,会将鲜奶整瓶地给时樾,而不会想到各分一半。

    南乔觉得时樾说的有道理。干燥的面包配上牛奶,确实更容易下咽。但想到她正和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分享一瓶牛奶,这牛奶的滋味便有些微妙。

    时樾是真饿了。两个鸡蛋,四块面包,半瓶牛奶很快下肚,南乔看他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南乔问:“你有兄弟姐妹?”

    这男人这时候笑起来要比昨晚真诚一些:“没有,独生子。”

    “哪儿人?”

    “江西婺源。”

    南乔认真回忆了一下中国地理知识:“听说那里春天的油菜花很漂亮。”

    多亏了那本书配着大幅国家地理的图片,她印象深刻。

    时樾低低一眼,意味深浓:“漂亮的岂止油菜花。你如果去,会有人好好招待你。”

    南乔淡然地迎视他的目光,起身去洗盘子。

    南乔问:“你还有什么事情?”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时樾转着指间的手机,低笑,“南小姐,说不定你很需要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南乔回答得很迅速,不假思索。

    时樾笑笑:“我需要一根手机充电线。”

    南小姐,你昨晚吐我一车。

    我临时出门没有带钱,送到了手机也没电了。

    你说我怎么回去?

    南乔略显尴尬。

    她想起来了她昨晚的“暴行”。

    她在家中翻了翻,也没有储存的现金,想起来自己仅有的一张银行卡刚被拿去公司给了温笛,充作临时救急资金。眼下她可真是身无分文。

    南乔说:“抱歉,你车的损失,我会赔给你。麻烦给我一个月时间。”她真的去找笔和纸,“我给你写欠条。”

    时樾笑而不语,看她字迹遒劲,有如南方乔木。

    可是时樾回去的事情还是需要解决。南乔不用手机,家里也没有适配的电源线。但她就是从那堆杂乱的线缆之中扯了两根出来,削开绝缘皮把导线对接了,两头各插了电源和手机充电口。

    手机很快就亮了。

    时樾很欣赏这种暴力的充电方式,随口问南乔:“你做飞行器?”

    南乔点点头。

    时樾电话打过去,郄浩让他等上二十来分钟,接他的车很快就来。

    时樾看着满屋子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模型的,半成品的,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他说:“哪个是你做的?能飞么?”

    南乔点了点头,捡起一个手持遥控器,调试了一下,只听见随着螺旋翼发出高速振动的噪声,一个黑色的四旋翼飞行器腾空而起,像一只外星虫子一样悬停在半空,有规律地颤动。随着南乔的指挥,飞行器缓慢地移动着位置,飞到南乔和时樾面前,嗡嗡嗡地叫着。

    时樾看着飞行器,忽然笑了一声:“像狗一样乖。”

    飞行器忽然飞快向时樾飞去,螺旋翼高速旋转带起的劲风擦过时樾的脸庞,时樾亦飞快后退一步,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说它像条狗一样,它很不开心。”南乔淡淡地说。按了一下返回键,飞行器缓慢而稳当地降落在地,旋翼转速放缓,直至静止。那螺旋翼为了减轻重量,做得薄而锐利。

    “什么材质?”

    “碳纤维。”南乔毫不犹豫地回答,这种问题,她都不用过脑子。

    “转速多少?”

    “最大旋转角速度两百度每秒。”

    “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利器啊。”时樾赞赏地点头,上前去试了试手感,“百米之外取人首级轻而易举,谢南小姐刚才饶我一命。”

    “我做飞行器绝不会有伤害人这种想法。”南乔紧拧着双眉说。

    “那么刚才呢?”时樾紧逼一步。

    刚才?南乔皱着眉。刚才,她确实是想教训一下这个男人。

    “南小姐的胆子很大。”时樾微眯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上犹残留着锋锐的风刃划过的感觉。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车已经到了小区门外。

    时樾出门,南乔站在门口,没有说再见。

    时樾跨出门槛,忽然回头:“南小姐,我叫什么?”

    “……”

    时樾淡笑了下。

    一离开阳光,他的眼睛和笑意,似乎又变得冷漠无情起来,让南乔有些无所适从。

    时樾左右看了一眼,南乔的门旁边放着盆大绿萝,长得郁郁葱葱的。土里面插着一支铅笔,看来是签收快递用的。

    他拿起铅笔,在绿萝叶片背后的墙上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他后退着行走,有些邪气地眨了一下眼睛,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

    南乔毫无表情的脸忽然动了一下。

    时樾笑了笑,扬长而去。

    钱。

    南乔自然明白时樾那个手势的意思,也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不止是个酒吧经理那么简单。只是她脑子里面的回路是笔直的,不会去想这些太复杂的东西。

    她去洗手间洗了个澡,把自己整个人打理了一下,便准备去公司。

    走到小区门外,看见几个穿着大众4s店工服的人正在把一辆车拖出来。那车里呕吐的秽物一片狼藉,南乔仔细一看,可不是自己昨晚坐的那辆?

    “师傅,这车里面清理一下要多少钱?”

    那师傅人挺和善的,说:“不好弄啊,你看,真皮坐椅、车门、中控仪表盘,到处吐得都是,都透进去了,就算做内饰清洗和深度清洁除味都没啥用。车主让全部拆了换新,这样下来起码得十好几万吧。”

    “……没保险?”

    师傅好笑地看着她:“姑娘,没开过车吧?啥时候见过呕吐保险?”

    “……”

    十好几万……十好几万都能买辆新帕萨特了!

    辉腾和帕萨特,长得虽然像,价位却是差了一个零还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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