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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也好,他也不是完全没用,总有他能保护师母的时候。

    江连星转身面向了无数败麟,那些败麟有些面露疑惑,眼前的少年不像是来自修仙界,反而像是魔域的那些魔修,甚至更像是纯正的魔……

    江连星拔|出自己的直剑,水蓝色剑穗在黑烬之中发亮,是他身上唯一的颜色。

    他手指抚过剑身,剑身上也逐渐燃起边缘灰白的黑焰,而后他身形猛地消失,动作速度远远超越应有的修为,几个闪身后剑身刺入败麟,另一只手化作爪,直直掏出败麟畸形柔软的心脏。

    那心脏并不成型,几乎要在他手中化开,莹蓝色血液流淌,他立刻大口吞食,身上魔气也随之暴涨。

    前世,他在伽萨教那些年学会了震慑异兽,学会了弱肉强食,在他堕入魔域后也是这样做的:想要迅速强大起来,就要吞食其他的魔。

    他知道自己的魔核灵海会因此异常痛苦,但迅速成长之后,他便能将这些败麟全部屠杀殆尽,羡泽就能带着其他人安全的离开这里。

    他毫不犹豫的杀向第二只!

    “江连星!”他却忽然听到身后惊愕的呼唤,江连星转过脸去,只瞧见羡泽呆呆的站在结界之中,望着他茹毛饮血的动作。

    江连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必然像极了魔……他甚至因为羞愧耻辱而觉得脸颊发烫。但,事已至此,他无法变回去,不如干脆变得更强大。

    败麟被他激怒,一拥而上,他干脆引着无数败麟,朝远离羡泽的方向奔走而去。

    羡泽确实有点被吓到了。

    江连星不是天天给她擦桌子洗碗,说一万遍要饭前洗手,自己怎么掏出来就吃了呢?这万一要吃出毛病吃出寄生虫怎么办?!

    而且,他竟然引开了这群败麟魔兽,羡泽心里有些后怕……万一她选错了呢,万一这个选择会让江连星被败麟撕咬杀死呢?

    她在原地打坐,一边维持着结界,一边绞尽脑汁。李戡疼的坐不住,仰躺在地上,轻声道:“……江连星怎么会是魔?”

    羡泽不理他。

    “他藏的太好了,若是外界有人发现,绝对会把我们明心宗都拉下水。你该让他去魔域,修仙界不能容他”

    羡泽垂眼冷冷道:“你再说我会扇你。”

    李戡吸了几口气,却还是道:“……等我说完了你再扇。记得那妖丹吗?你可以用妖丹化出魂魄,助他一臂,让他不要被如此多的魔兽杀死。”

    羡泽抬了抬眼睛,一巴掌轻轻拍在他额头上:“总算说了一句足够有用的话了,这些妖丹,如何化出魂魄?”

    李戡挪了挪自己发麻的腿,躺平道:“需要大量的灵力。要是别人不可能,但你不过结晶期,却能在这种魔气里撑出结界,说不定可以试试。但是”

    “但是这些妖丹就会成为一次性用品,只用来幻化这么片刻。”

    从李戡的视角而言,如此多上百年的妖丹,就跟摔炮似的一把都给用了,实在是太浪费了。

    但羡泽压根不在意,她只是需要从体内凝结出足够强大的灵力。

    她拿出十数颗妖丹,垂头趺坐。

    羡泽灵力强大、学习速度快,但入门时间太短,她连很多基础都还不会。她甚至都做不到一边支撑结界,一边运转心法。

    李戡看着她周身灵力流转,淡蓝色微光在皮肤下如闪电般流动,他登时感觉结界内如有湿风凉雾,神清气爽,而她灵海中的修为也在飞速暴涨。

    可是

    头顶的结界,却有点控制不住,明灭脆弱,周围几只游走的败麟立刻亢奋要扑上来,李戡连忙道:“羡泽结界!”

    “叫什么姐姐。”羡泽睁开眼来,停下运转灵力,重新加固结界。

    眼见着她如此强大,却连灵力分流一心二用都不会,李戡仿佛看见算数奇才还不会自己穿衣服。

    李戡忍不住道:“你试试,让支撑结界的灵力,就像是左手划圆的习惯性动作一般,慢慢习惯,然后再一点点运转心法,忽略习惯性的动作”

    他说着,羡泽便跟着做,渐渐就掌握了诀窍。虽然说她支撑结界时,运转心法的速度要慢上不少,但好歹是能同步进行了。

    很快,她掌心便有不要钱似的灵力,汇入眼前妖丹中,不消片刻,这些妖丹散化,凝成一个个半透明的魂魄。正因为刀竹桃的血封存妖丹,这些妖丹还似刚被杀时新鲜,其中的魂魄也更加强大。

    而其中那枚最大的刺面巨蟒妖丹

    化作的巨蟒几乎可以盘在结界外好几圈,它魂魄复活后,惊怒暴躁,立刻就要张口袭击向羡泽。

    李戡只有理论经验,万没想到这妖丹有如此野性,吓昏了过去。

    可惜他没能看到,羡泽拔|出艮山巨刀,立在身前,仰头无畏的看向那刺面巨蟒,乌沉沉的刀面,还是刺入它头颅时那般锋利。

    刺面巨蟒瞳孔缩成一条线,缓慢的翻了一下眼皮,然后软倒下来,将脑袋冲着外头的败麟狂吼撕咬,再也不敢看羡泽一眼了。

    羡泽不知道自己的傀儡和妖兽魂魄杀了多少败麟,也不知道江连星到底啃食了多少,但他们周围总算安静了一些。

    宣琮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羡泽挡下他对江连星的攻击后,怒目而视,但也注意到旁边的曲秀岚和文葆,道:“师姐,将这几位受伤的弟子先都带回去。”

    曲秀岚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在魔气中立住结界,面露惊叹,二人立刻将几位弟子带回到他们的结界中。曲秀岚发现,羡泽的结界甚至去除了他们身上不少的魔气,这几位弟子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只是昏迷未醒。

    宣琮看出来了,羡泽并不着急离开,心里反而牵挂着十几步远的身后,那个已经被魔气彻底吞噬的少年。

    宣琮立在剑上,眼神复杂的看了羡泽一眼:“以你的性格,应该转头杀了这儿子再生一个,而不是在这儿护着他。”

    羡泽要是有的选也不想在这儿表演母子情深,她反唇相讥:“话说的倒是容易,要不你给我生个?”

    宣琮幽幽叹了口气:“让他去魔域吧,在这里也是活不下去的。趁着你们的什么师尊宗主没来。”

    江连星冷声道:“不需要你在这里多说,我会走的,我只需要你保证她的安全。”

    宣琮:“那是自然”

    羡泽却转过头来怒道:“不,你不能走。你走了还怎么回来,你走了就坐实了你是魔!”废话他确实是魔啊,快别打这些嘴炮了,想点理由把他留下来完成任务啊!

    江连星却似乎心意已决,他朝着师母的方向一拜,转身就要离开。羡泽一咬牙,干脆收回结界,朝着江连星扑过去。

    他哪里想到师母会这般动作,被她一下子摁倒在满地冥油蓝血里,羡泽狠狠摁住他肩膀,被黑焰灼烧也不在乎。

    江连星看到她的手接触黑焰,惊愕道:“松手,羡泽你松手!”

    其实羡泽觉得这黑焰灼烧也没有很疼,而且似乎无法烧伤她,便死死摁着:“江连星,你要是走了,或许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好孩子,你还记得你被我发现入魔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羡泽使劲想挤出几滴眼泪。

    没想到江连星颤抖起来,他面目上的黑焰逐渐褪去,露出面容,嘴角下巴处全是蓝色的血液,面颊上也有好几片擦伤。他满是黑色瞳孔的眼眶,竟比她先湿润了,轻声道:

    “我答应过……绝不、绝不离开您。”

    江连星从前只觉得他无路可走,他怨恨一切,可如今当他能站在这选择的十字路口,竟终于明白了他前世的偏执反而是简单的,难的是选择:

    留在她身边,会害了她;可离开她,也会无法保护她。

    宣琮摸了摸耳朵,似乎已经听不下去母子情深了,轻声道:“你要真的不怕他死,想让他留在这里,我就帮你一臂之力”

    他手一抬,正要吹笛控住江连星,江连星看到他的举动,推开羡泽要站起来,闪身躲避了宣琮随着笛声而来的灵力。

    宣琮眼睛一眯,这少年彻底入魔之后,比之前在院落里交手时强了不少。

    羡泽被他推攘的跌坐在地,面露伤心与惊愕。

    江连星不敢看她,心里发颤,正要离开,却没想到从远处传来了钟鼓巨响,灵力被鼓乐放大后,如云浪风潮一般,朝他们的方向涌过来。

    这灵力撼动魔气,黑烬竟然悬浮凝结在空中簌簌落下,蔓延的魔气被反推着退潮!

    具灵期修士甚至难以在魔气中维持结界,却有人能用灵力荡开这从魔域漫溢的魔气。

    与此同时,江连星闷哼一声,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重重压在地上,吐出几大口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胳膊都撑不起来。

    他们头顶都在昏暗中明亮了几分,黑烬变得稀薄,连宣琮都面露震撼之色,众人仰头看去。

    羡泽看到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第55章

    宣衡抱着她,轻声道:“你的孩子不会是江连星那种货色。”

    羡泽听到了干脆凌厉的嗓音:“我的傀儡就在此处,

    找到他们了!”

    她先是一眼认出了钟以岫和他身侧的陆炽邑的身影。

    她听到陌生的声音道:“垂云君风姿不减当年。”

    钟以岫来了,她刚刚松了口气。

    随着一行人缓缓降下来,黑烬被彻底涤荡开来,

    露出树冠和他们的清晰面孔,

    羡泽这才看到那鼓架旁,

    站着的人竟然是宣衡!

    寄了。

    怎么兄弟俩都来了,至于吗,

    来一个不就行了吗?而且还是她任务的关键时刻!

    羡泽连忙低下头来。

    宣琮看着她惊愕垂头的样子,

    轻笑起来,

    传音入密道:

    “撒谎。还说自己失忆了,

    这不是一眼就认出了我兄长吗?怎么,

    你还会害怕他啊。”

    羡泽装死。

    听不见听不见,挑事儿的放屁,谁听见谁气。

    陆炽邑道:“咦,

    有魔气,

    是他们抓住了”

    一行人几乎都注意到了地上被沉沉压着抬不起头的魔,实在是那魔气太过扎眼。他满身黑焰,面目不清,

    但灵力并没有让他惨叫或痉挛,他只是被灵压控制着直不起身。

    宣衡身后还有几位千鸿宫长老,他们俱是惊叫道:“这不是普通的魔修,

    是完全入魔了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策划袭击的这件事吗?”

    钟以岫抬起手来,一道灵力构成的锁链直直捆住了江连星,江连星挣扎了几下,

    钟以岫的灵力砰的一下将他按在了地上层叠的黑烬中。

    羡泽的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

    江连星被抓住了!

    原作中他魔修的身份暴露,都是剧情中段了,

    可现在他刚入宗门没有半年就当着众人的面入魔,这要完蛋了!

    她的任务是不让江连星跑去魔域,也不要让他被杀,可眼下这么多人,恐怕真要处死他!

    钟以岫像是压根不在意魔一般,落在羡泽身侧,伸手想要碰碰她肩膀,但又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只是垂头道:“你受伤了吗?”

    羡泽摇头。

    他松了口气,根本不再看江连星一眼,道:“被困住的弟子,都在这里了吗?”

    羡泽一下子理解了钟以岫的意图。

    他认出了江连星,此刻就是要把江连星当做一只不起眼的魔兽,捆住后不去谈及他,等带走后再自行处理。否则在千鸿宫面前闹大,容易被上纲上线,可能会被逼着调查明心宗弟子入魔的事,甚至被要求当场处死他。

    她垂着头站起身,只当自己是个刚入门的弟子,道:“回师尊的话,加上我在内,共有三名明心宗弟子被困。千鸿宫弟子共有七人被困,我救到了三人,还有四人恐怕已经被败麟给……”

    钟以岫正要开口安抚她几句,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离开这里。

    却没想到宣衡也落在了地上,羡泽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戴着手套的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声音比他人要看上去成熟不少,尾音略显低哑,道:“我记得刚刚问过明心宗弟子,说是四人被困?”

    羡泽:“……”

    她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前夫了!

    羡泽垂着脸,硬着头皮轻声道:“我见到的就是那两人,再多的没有见到,不会有落单的吧。”

    “是吗?”他语调像是先生夫子那般平静严肃:“我以为你身后的魔,是你认识的人。因为在垂云君压制他的时候,你一直忍不住在看他。”

    曲秀岚等人紧张起来,虽说他们从小就被教育魔修或魔兽多么可怕,可江连星意识清明,甚至还保护了其他弟子

    羡泽:“……”

    操。操!

    他为什么眼睛这么毒啊?

    钟以岫皱眉,他虽不爱说话,但也见不得宣衡处处紧逼,更何况俩人已经发生过冲突。他道:“少宫主是来救人,还是兴师问罪?贵宗门提供的秘境中突然出现差池,却先想着把责任硬生生拉扯到明心宗身上?”

    宣衡却并不看他,用手指松了松扣绑在下颌处的冠带,深青色的双瞳盯着羡泽的头顶,过了半晌,轻轻开口道:

    “羡泽,心里骂人的时候,最好还是看着别人的眼睛。”

    钟以岫一愣。

    羡泽:“?!”

    他怎么知道她在骂人!

    不对,他怎么就认出来

    她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江连星也浑身僵硬,呼吸粗重。但躲也躲不过去了,羡泽不知道是自己的声音还是什么别的特征暴露了自己,只好扬起头来,看向了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宣衡。

    宣衡目光晦暗,他没有大起大伏的情绪,只有尘埃落定,日暮黄昏的安静,沉甸甸的目光看着她。

    他的神态,不像是发现她死遁复活,更像是太久没有见过的怨偶。羡泽意识到,他虽然戴了黑纱十几年,但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妻子没有死。

    羡泽愈发觉得,他有种让人想对着他拳打脚踢的可恶,说不定鼻尖那颗小痣,都是被她用尖笔恶狠狠点上去的。

    钟以岫有些没想到,他皱起眉头来:“羡泽,你认识他?”

    钟以岫满心疑惑。特别是在刚刚,他和宣衡差点对彼此出手的情况下,他想不明白羡泽为什么会认识宣衡。宣衡守鳏十余载,近些年也不怎么出山,怎么会……

    除非说……

    他瞳孔一缩,不敢往后想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宣衡也看着羡泽,似乎在等她回答,她沉默着不说话,他还偏要矜持的抬着眼睛看她,似乎在催她开口。

    宣衡他甚至还抬起手,状似无意的理了理自己衣袖上别的黑纱。

    羡泽恼火起来:靠。装什么正宫大婆姿态。

    行。

    羡泽对钟以岫转头道:“钟以岫,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大伯哥。”

    钟以岫一愣:“哎?”

    宣衡皱眉:“……什么?”

    羡泽从袖中拿出从宣琮那里抢来的玉琮,开始满口扯淡,垂泪道:“我以前跟宣琮在一起,彼此相爱,差点结成道侣,后来大伯哥把我们拆散了,我就伤心的离开千鸿宫了。都是十几年前的往事,本不想提及,但没想到他不愿意跟我装作陌路,还要为难我!我此番努力修行,就是不想被人看扁,也是为了不被人拆散感情,却没想到竟然”

    宣琮这个当事人愣住。

    几位千鸿宫长老和掌匣人也呆了。

    宣琮片刻后忍不住大笑:“……对。我们当然是两情相悦,原来你不告而别,是我兄长赶走的啊。他着实可恶,可我们郎才女貌,看着就是一对璧人,他为什么要赶你走?难不成是他嫉妒?”

    好啊,你小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反正这周围围观吃瓜的有好几个你们千鸿宫长老,你都不要脸,那就闹啊!

    羡泽手一指宣衡的脸:“琮儿,你没说错!因为他想做小三,插足咱们的恋情,甚至不惜对我……但,我还是坚贞的拒绝了他,甚至跟他彻底闹翻。”

    千鸿宫长老们傻眼了:“……”

    宣衡怒目而视,但那目光中却有一种极大的耻辱。

    宣琮的大笑也缓缓变成了一种复杂奇怪的微笑:“他确实是很擅长横刀夺爱。”

    ……等等。不会被她说中了什么吧?!

    这兄弟俩什么反应啊?

    这不应该是弟弟觊觎嫂子的戏码,怎么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对劲?

    难不成宣衡真是小三上位?她刚刚因为黑烬所看到的回忆,大多都是碎片,她错过了什么

    千鸿宫几位长老还敢吃宣琮的瓜,可当羡泽说什么少宫主宣衡当插足第三者,他们只能垂头装死装没听见了。

    羡泽举着玉琮,这时候才注意到,宣衡腰间也有一枚玉衡,只是被摔碎过又重新粘合,上头还有大量火烧的乌痕……

    宣衡一只手背在身后,直接不搭理她:“掌匣人,再派人寻找其他几名弟子。垂云君,请将这魔修交予千鸿宫,此次暗渊出现的蹊跷,千鸿宫必然要对此负责,从他口中看能否拷问出一些事。”

    “……不能交给你。”钟以岫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他此刻强压住心神,很快就找好理由:“我们也觉得此事蹊跷,更不能交由你们来问了。谁知道这一切是否就是千鸿宫背后所为。”

    宣衡垂眼看向了江连星落在地上的直剑。那剑褪去黑焰,露出本体,是他们刚入门的时候,文葆师兄到他们去库房领的。

    剑柄上甚至还有明心宗的刻印。

    宣衡指出这一点,话锋直指钟以岫:“天下若知晓当年东海屠魔的垂云君,手下宗门出了如此纯正的魔修,该如何质问?”

    宣衡是故意的纠缠此事。他看得出来,羡泽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少年身上,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宣衡分辨不出来这少年多大年纪,但以她的性格,多大的也有可能下口。

    以她的好淫贪玩的本性,就连他们夫妻多年,她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竟然会对其他人如此上心?

    而且她对钟以岫直呼其名,明显关系不浅,钟以岫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他们二人以前到底是什么过往?难不成打算再续前缘?

    宣衡此刻承认,十几年的怨恨与此刻的嫉妒上头,就是要让明心宗为难,昂起下巴淡淡道:“当年,垂云君对东海魔君说杀就杀了,对待一个魔修反倒不肯下手了。我听闻,这不是明心宗收容的第一位魔修了吧。”

    他意指在场的陆炽邑。

    陆炽邑先跳脚了:“我|操|你|大|爷啊,狗叫怎么这么响啊!我们先抓到了就不给你就不给你气死你怎么了!呸呸呸,当小三的老鳏夫装什么清高!”

    宣衡:“……”

    陆炽邑这么一骂,反倒是千鸿宫那边都傻了,冠冕堂皇的气势被他几句脏话给顶回去。

    羡泽看出来了,玩市井流氓这套,对待千鸿宫这群装人实在是有用。

    她干脆就要把水越搅越浑,张口就来,悲声道:“大伯哥,这不是魔,这是你们老宣家的血脉啊!当年我哭着离开千鸿宫之后没多久,就生下了这孩子。对,他天生就带着魔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宣家血脉的缘故!”

    宣琮实在是憋不住了,弯腰狂笑,发簪与耳环的串珠相撞:“对,哥这是我的孩子,杀不得。”

    宣衡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羡泽又继续开大:“至于是不是宣琮的我也不知道,大伯哥,毕竟我们也,你强行对我……”

    宣琮又笑不出来了:“啧,咱们能不能说好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江连星扑在地上,他真的想死了。

    幸好他被黑焰覆盖着看不清脸!师母想救他,也用不着这种狠毒的招式啊啊啊啊!

    钟以岫也在旁边听得惊疑不定。难不成江连星之前说羡泽遇人不淑,受尽伤害,就是陷入到这兄弟俩的畸恋之中?

    羡泽脸上又适时展露坚强母亲的神色:“往事暗沉不可追,我只想将这孩子好好抚养长大,他少说是你大侄子,哪怕是入魔了也有个机会,而不是要杀了他啊!还是说你们宣家血脉有问题,你就想斩草除根?要我说,明心宗才能公平对待此事,坚决不能将他交给千鸿宫!”

    江连星:杀了他他也不想当宣衡的大侄子!

    宣衡干脆不跟她说话了,转头道:“如果不同意的话,那就魔修给你们,羡泽我们带走,你也听到了,她跟我们千鸿宫渊源颇深。我现在支持他跟我弟弟再续前缘了。”

    钟以岫愈发觉得,事情很可能是他最不愿意想的方向,宣衡如此执着的要带走她,唯有可能便是他说过的妻子……

    钟以岫神情恍惚,张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不远处的几处地面竟迅速向下凹陷,眨眼间,无数黑烬喷涌而起,吞没刚刚被涤荡出的日光!

    江连星眼看着羡泽首当其冲,黑烬扑在了她脸上,立刻就要上去保护她,可捆住他的灵力带着禁制,因为他暴起而自动收缩,竟将他朝后拽去。

    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江连星隐约看到了宣衡突然接近她的身影,甚至宣琮也抓住了羡泽的另一只手!

    钟以岫的灵力要拽住她,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兄弟二人宽袖拂过,三人身影被淹没在黑烬之后!

    这次魔气的爆发比之前更甚,钟以岫不敢多留,立刻张开结界,包裹住身边数位弟子,牵引着他们朝高处飞去。

    而千鸿宫比他们更快一步,一行人竟然身影消失不见,同样跟着消失的,是羡泽!

    钟以岫无论如何没想到,千鸿宫敢直接抢人,他眉头紧皱,怒意浮现:“他们带走了羡泽?就在明心宗的地盘上?明心宗不可能放他离开半步!”

    江连星面若死灰,他被灵力捆缚又身处结界,周身剧痛,但那些都不重要,他轻声喃喃道:“……他不会放手了。说到底,没有人是可靠的……”

    除了他自己,他就不该相信任何一个人能保护师母。

    钟以岫似乎意识到,江连星知道的事情比她多,他垂首惊道:“宣衡到底是她什么人?”

    江连星闭着眼睛不想回答了,他真的要疯了。

    确实不能去魔域了,他要想办法,将师母从宣衡身边带走。

    否则他不敢想,她是不是又要像前世那样

    ……

    羡泽被一片黑烬魔气迎头袭击,昏迷过去,宣衡将昏迷的羡泽搂在怀中,用衣袖轻轻拂开她脸颊上沾染的几片黑烬。

    宣琮挑眉笑道:“怎么插足者还挺会心疼人?”

    宣衡压根不理他,手顺着她手臂抚下去,握住了她昏迷时也攥紧的那只手。他手指在她腕上轻捏了一下,羡泽手掌发麻,不自觉松开手指,紧握的玉琮就掉进了宣衡手中。

    他接过玉琮后,拿在手中看了看,宣琮心道不妙,果不其然宣衡双指用力一捏!

    那玉琮中间出现裂痕,而后碎成几块,宣衡朝法器下方的魔气中随手一扔,消失不见。

    宣琮怒极反笑:“……你的玉衡被人捏烂过,就嫉妒我是吧。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入魔的江连星就是她的孩子,但跟你没关系。算年纪,是在你们决裂之后两年出生的。人家孩子都生了,你这个前夫该靠边站了吧。”

    宣衡压着的嘴角终于动了动,他那毫无变化的面容露出了一丝讥讽神色:“你对她一无所知,才会信这样的话。”

    宣衡抱着她,轻声道:“她不会有孩子的,有也不会是那样的货色。”

    第56章

    羡泽意识到,宣衡才是真的爽到了。

    ……

    羡泽先听到了雨声,

    闷雷涌动,她眼皮跳了跳,睁开眼来,

    看向四周。

    这地方她不熟,

    但也看得到帷幔以金线绣的凤凰和鸳鸯,

    帐钩是松石嵌金的青鸟,地面铺设绒毯,

    处处透着文雅奢华,

    显然是在千鸿宫的地盘上。

    完了。嘴炮半天,

    连大伯哥都叫上了,

    竟然还落在宣衡手里了。

    羡泽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被冥油弄脏的外衣、鞋袜已经被脱掉后不知所踪,她赤着脚穿着单衣躺在床上。

    她第一反应便是确认兵器,幸好,

    艮山巨刀还在她的芥子空间内。

    这芥子空间最好的一点,

    便是搜身也搜不走,而她最重要的宝囊都放在其中。羡泽越想越觉得,她失忆之前是如她现在如出一辙的谨慎防备。

    她呆了一会儿,

    忽然有种剧情回到正轨的感觉,等一会儿被掐腰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垂泪求他别杀江连星,

    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做。然后江连星也被带到千鸿宫,

    大家都以为他是少宫主的绿帽产物,对他各种欺辱

    然后江连星闷声学大招,终于在屈辱中爆发,

    在千鸿宫杀杀杀,杀完了如同鬼魅在什么漫天红莲大火中走入她寝宫,

    一剑捅穿了宣衡,牵着她的手说“师母我们回家”……

    ……土虽然土,但也挺带劲的。

    正想着,她听到外间有些依稀的说话声。

    她从床上起身,赤脚踩在绒毯上,靠近隔间的八宝螺钿木门侧耳倾听。

    “为何卷轴无法毁掉?”

    这说话声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羡泽感觉房间像是被蒙了一层纱,细瞧才发现墙壁门窗上都浮着禁制?*?

    ,她手触摸过去,那层与房间墙壁贴合的结界上,浮现出鸟笼般的竖拦横格。

    ……真搞金丝雀那套啊。

    “只要是内部还有人活着,这入口就无法被销毁,顶多是暂时关闭。清点人数后,共有四位弟子未被救出,只是很难想象他们没死……”

    再接话的人应该是宣衡,他说话寡淡严肃,字音之间仿佛有四平八稳的节拍,听多了就让人想睡觉:“已让宗家长老查过四人命魂经纬,俱是褪色,只剩一丝未断。已褪色意味着心魂半失,未断丝说明肉身未灭。”

    “可困在魔气之中这么久,又有败麟作祟,按理来说他们四人早就该被撕碎吞食了,怎么会还活着。”

    他沉吟片刻,道:“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将四位弟子化作……傀儡或半魔,因此还算是他们活着,就无法毁弃卷轴。这更证明此次秘境突然出现暗渊,绝不是巧合。”

    另外有人道:“会不会是伽萨教,他们不是擅长以血食炼法作尸傀?很可能伽萨教在陵城出事之后,根本没走。”

    宣衡忽然想到千鸿宫来到陵城那天,他遥遥看到垂雾流云,正是钟以岫出手了。一般货色可没办法让垂云君出手,他很有可能遇上了伽萨教的某个上层。

    会不会是伽萨教也知道了她在这里,甚至现在还不死心的没走……

    他不知道她将金核给过多少人,这些人是爱她还是恨她,但在几个月前金核的疯狂作痛之后,或许很多人都想要尽快找到她。

    宣衡顿了顿,道:“让人去陵城内再查探一番。要改变秘境的位置,需要有移山填海的本事,伽萨教恐怕做不到吧。”

    长老道:“是……还有一事,垂云君设下禁制将卷轴封锁,宗主更是直接在明心宗上空垂落结界,不许咱们任何人离开明心宗。明心宗上下群情激奋,很多弟子已经跟千鸿宫弟子发生冲突,要求交出您带走的那位女子。”

    宣衡并不接话,只是道:“徐长老,不必什么事都当传话筒。”

    那徐长老不敢再多言,宣衡轻声道:“我也没打算走,事总要一件件解决。下去吧。”

    外头的人离开了,羡泽快步跳回床上去,瞪着眼睛看着门。

    片刻后门打开,宣衡立在门外看着她,对于羡泽的苏醒和她直白尖锐的目光,宣衡也没有惊讶。里间昏暗,外间明亮,灯烛光芒将他影子拉长,他面目晦暗难辨。

    羡泽观察屋外,外间算是一间厅堂,应该还有个阳台,高案处有摆放琴的架子,一把被烧的不成样子的乌黑的琴,正在上头蒙尘。

    宣衡反手合上门,他抬抬手,骤雨敲打的窗边,几点灯烛亮起。

    屋内昏黄又略些潮湿,他不再看她,走到旁边的衣冠架前,解开冠带,将深青镶玉的窄冠放在架顶,冠带的系绳从他戴着皮质手套的指缝里滑落下去。

    宣衡外袍有些雨痕,脱掉后叠的齐整搭在架子上。

    他推开门前,放在门框上的手都在抖,此刻将衣袍放下后,差点碰掉了腰带上的玉衡,宣衡强定心神,不着痕迹的握住玉衡,握在掌心,不言不语。

    羡泽只觉得是他在死装,看见他脱衣服,抱着腿笑道:“你要睡我啊?”

    宣衡只侧目看了她一眼,动作未停,将手套外的扳指都摘下来,与玉衡一同放在桌案上,那眼神像是“老夫老妻了别闹”,也像是“这不是废话吗”。

    他挥挥手,灯灭了一些,只有最靠近门处的一两盏还有微光。

    羡泽盯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太密,闷雷滚滚,房间内实在潮湿,她手臂脖颈沁出一点点冷黏。

    粘稠的沉默就像是雨水的气味一样无孔不如。

    他站到床边来,解开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跟她说了第一句话:“那个少年被垂云君带走了,应该不会死。”

    宣衡说罢将簪子发带放在床头,长发散落垂下来。他头发并不长,只垂到背中上半,发丝偏硬,细瞧过去有深青色的光泽,灯烛昏暗却依然能看出他齐整的鬓角与美人尖。

    羡泽感觉到两件事:

    一是他希望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享受着她目光的摩挲。

    二是他的话语在试探,试探她有多关心江连星,又如何看待钟以岫。

    行。

    她立刻道:“我家孩子没事吗?快让我见见他吧,他年纪小,脑袋倔身体又弱,秘境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把他吓坏了吧。不过我相信垂云君不会把他当做魔处死”

    宣衡手顿了一下:“……退步了。”

    羡泽:“什么?”

    “二十年前,你演的比现在好。”宣衡放下半边床帐,坐在床沿。

    “他真是我孩子。我跟你生不出来不代表跟别人生不出来啊。”羡泽扯了扯嘴角,挑衅道。

    她细瞧才看得出来床帐竟然有好几层,卧榻又深又宽,随着宣衡合拢床帐,里头跟一间小屋子似的。

    宣衡深青色的瞳孔在帷幔的昏暗中,就像是墨翠,他似乎真的笑了:“你就没想过,咱们也研究过怎么生孩子。”

    啊。

    是说一起理论学术研究,还是行为艺术研究?

    “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会生孩子,只会下蛋。”

    羡泽:“……什么?!”

    他真就像是夫妻一般,掀开被她刚刚踢乱的被子,坐在床上,甚至在床上也没打算摘掉手套,双手交叠搭在腹部。

    一点灯烛微光勾勒了他的额头鼻梁,他垂着嘴角,薄唇紧抿,羡泽忽然意识到,他虽然说话做事老成,嗓音成熟低哑,但他还是很年轻的。

    她那片回忆里,他眼里还会有兴奋,有欢欣,甚至有许多堪称天真的神情。

    但现在已经都不会了。

    太怪了,感觉这氛围太怪了。

    他只是沉默坐在床边,伸手抚了两下被面,垂眼看向床边脚踏。她的鞋弄脏之后被扔掉了,所以脚踏边只有一双他的鞋。

    他不喜欢这样,只有孤零零一双鞋在,或许还是让人给她拿来一双软底鞋吧。

    羡泽对他的态度异常警戒:“你在看什么?把我抓过来又不说话了吗?”

    宣衡转过头,却并没有直接看她的脸,目光垂了片刻才像是下定决心,抬起眼看向她。

    那张十几年来从未变化的一张脸,他还能回忆起托着她的面颊时掌心的柔软,指腹揩过她眉毛时她扑动的睫毛。

    她乌发散乱,拢住半个身躯,嘴角还是含着一丝笑。

    这张雍容精致的脸,在日光下总会因为瞳孔的金光,显得有种富丽的寡恩薄情;但在床帐朦胧昏暗里,她总有种倦懒,人跟绸缎衣裳似的又凉又软,是他熟悉的可触可亲。

    只是她的眼神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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