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说明是收养的,不是亲生的!否则这真的太过了啊!戈左又道:“我知道你和宣衡闹掰了,也知道葛朔已经死了,他们都做不到你想做的事。但我和叔父可以,我们运筹帷幄多年,九洲十八川立足也是轻而易举……”
等等,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是历数她几任老公,想说他比其他人都强吗?而且有他也就算了,怎么还拉上他叔父一同比较?
大型修仙云南山歌已经进化成《咱仨亲戚一张床》《我和叔叔谁更强》了吗?
第33章
戈左不可置信的怒吼:“你竟然也有她的种?!”
羡泽脑子乱转,
甚至分不清这复杂的人物关系,只知道,她估计死不了,
戈左想要她,
而不是想杀她。
但在钟以岫眼中,
深色肌肤高大强壮的异域男子,强搂着如羊脂玉一般白皙丰腴的妇髻女子,
满是疤痕的粗壮手臂横亘在她腰间,
几乎要折断她一般用力。
她羞恼的面色薄红,
惊魂不定,
被他肆意骚扰,
动也不敢乱动,两只无力的手抗拒着戈左的搂抱,却推不开他。
钟以岫垂着的手攥紧了。
此人完全是在挟持羡泽,
不但如此还在虎背上对她肆意轻薄,
对她耳语威胁!
而她之前还紧握着他的手,说要他牵好了她不要松手……几十年不出山,难道他连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了吗?!
羡泽忽然感觉冰冷的风搅起云层,
黄沙像是被冻住一般纷纷落在地上,地面被结冰的沙粒覆盖,像是霜与沙吞没的废墟。
她看向钟以岫,
刚要开口,
戈左却在她耳边笑道:“他当年就废了,如今也堪大用?不如让我来试试,若他让你失望了,
便随我回西狄如何,咱们的绿洲河谷,
可以天天下雨。求求你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他说到后半,声音越来越腻,简直有点夹起来了。
这没来由的夹让她汗毛直立,羡泽看着他手臂肌肉鲜明,血管微凸,她自认个子挺高,却被他那山一样的体型团在怀里。
她还清楚地记得之前在郁江城杀到血流成河的样子。
但这也不影响他此刻歪着头,枕在她肩膀上,碧色眼睛瞧她,咧嘴笑出白牙,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爽朗纯真模样。
戈左看羡泽不说话,就以为她默许了,将手虚搭在她脖颈上,对钟以岫高声道:“垂云君,你不是拿到了一片金鳞吗?不如拿那枚金鳞来换她一命如何?”
钟以岫浮在空中,周围空气中仅剩的烟尘似乎因为他铺陈开的灵力而停滞在空中,在悬浮的尘埃之中,羡泽依稀看清了几根淡淡血色的隐线,正在两侧楼阁房屋之间勾连交错。
戈左真的打算杀了钟以岫,所以布下了天罗地网?
钟以岫抬起手指,他苍白指尖捏着那片十分不起眼的金鳞,垂眸端详着。
那金鳞忽然被淡淡光芒笼罩,溢出无数金色细缕的灵力,缠绕着涌入了钟以岫体内。
他用了那片金鳞。
戈左笑了起来,抚了抚她脖颈,像是安抚又像是真的会杀了她:“妈妈你瞧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第一位”
哈。
要是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用了救命的金鳞。毕竟她跟钟以岫拢共没见过几次面,撑死算是社恐好不容易结交的新朋友。
戈左话音未落,垂眸的钟以岫抬起洒着点点金光的双眼来,气温几乎要陷入冰点,街道上忽然爆发出数个巨大尖锐冰簇,轰碎了人群早已逃之夭夭的房屋!
戈左忽然驱使翼虎飞翔而起,紧接着他们刚刚所在的屋顶就被数根冰刺顶穿,差点划破翼虎的肚子。而冰刺上,竟然顶着好几具被刺穿的尸体,血顺着冰棱倒流,看衣着竟然都是伽萨教众!
无数尖耸的冰柱刺穿窗户与屋顶,道路像是一支炸开了数朵冰花的梅枝,莹白色的冰花顶端露出血色的红蕊……
羡泽忽然察觉到,那些空中血色的隐线,竟然缓缓消失了。
显然这血线是需要阵法或教众,躲在房屋中布设而成,这似乎是戈左的底牌之一,忽然被钟以岫破局,他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翼虎张开巨大双翅带着她和戈左倒飞,羡泽听到他用西狄话暗骂一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俩人一个不太熟、一个不认识的情况下,就当了被抢夺的娇弱含泪女人。
她虽然很想说“你们不要再打了,都做我的翅膀吧,我不介意你俩有色差!”但这会儿她在翼虎后背上快飞吐了
能不能把她放在地上打,谁不死谁当她即将会被克死的老公。
但显然不行。因为连羡泽都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气,更何况戈左,她听到空中几声金玉相击的脆响,等她这迟钝的脑袋转回头去,一截冰剑已然刺穿了戈左的胸膛。
啊。怪不得他要用了金鳞。
恢复一部分力量的钟以岫,让这场争斗结束的如此快啊。
钟以岫宽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鬓角略有寒霜,他凌空在戈左背后,手持冰剑,目光却落在她脸上。
他抿紧嘴唇,眼神褪去平日里的局促,显露出本来的洗练与峥嵘来,羡泽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垂云君当年的风采。
只是他眉头微蹙,似愧疚,似担忧,这种杀人的理智干脆与他情绪的温柔不忍,叠加在一起,就像是他此刻柔软的指腹,紧握硬净的冰刃剑柄般……
而戈左驱使的数个镶嵌松石的飞锏,本来还要反击钟以岫,此刻随着主人中剑而朝地面上落去。
那截剑尖埋在戈左半穿的毛领之中,钟以岫甚至考虑到她被他紧紧抱着,那剑尖只是轻微压凹了她背后衣裳的程度,连线头都不会挑出来。
只是,横亘在她腰间的手,并没有松下去。
哦,她应该都能想到的。
看戈左纵贯身体的疤痕,估计是整个人都裂开过。
这都还能活,一剑算什么。
果然,他另一只手扯了扯那边毛领,露出被洞穿的伤口,血正顺着冰剑刺出的尖流淌到腹肌上,他笑出八颗牙齿,道:“还挺凉。”
钟以岫微微凝眉,立刻催发灵力。
砰一声,戈左喉咙中发出“嗬嗬”两声,从胸膛处,刺出无数朵冰花!他胸膛肌肤下血管凸起,多个冰晶刺穿肌肤,大团大团的血淌遍了腰腹。
他已经被扎得像个海胆了。
但戈左胸口震动得笑出声来,那冰刺被他的笑声震碎,簌簌落下。
忽然,胸膛背后涌出的鲜血仿佛是活物一般,汇流成粘软流淌的触足,在他胸口后背纠缠扭动,顺着背后的冰剑,急速攀附向钟以岫的手
羡泽近距离看到这一切,头皮发麻。甚至有数个黏血触手搭在她肩膀上,灵活扭动……
呕。
钟以岫松开冰剑,瞬间冰剑化作无数碎片,但手腕与衣袖仍然是被戈左的鲜血触碰。
他腕子上像是被人生生剐掉一块肉似的血淋淋,而一小截水蛭般的黏血,还在他衣袖上攀附蠕动。
钟以岫抬手,衣袖被灵力齐齐切割,他拽了拽剩下的布料,遮掩了腕子上的血痕。
羡泽回头看时,余光忽然看到米粒大小的黑焰,就在戈左肋下。
那似乎是一处极小的刺伤,以他的痊愈能力,那刺伤应该很快便消失,可黑焰似乎不死不灭。戈左再生痊愈的速度和黑焰侵蚀燃烧的速度,达到了某种平衡,导致他肋下那星点黑焰,不断复生
戈左似乎也意识到了这针眼大伤口的难缠之处,一直用手臂遮掩着……
与此同时,随着他胸膛前后无数血色触手舞动,本应该坠落在地的飞锏,角度刁钻地倒着飞上来,袭击向钟以岫。
钟以岫用了金鳞之后修为大增,可能恢复了全盛姿态的几成,他偏身躲开,抬手似乎想以纯粹且强大的灵力直接击飞戈左,抬掌瞬间却堪堪停了下来。
羡泽还在翼虎之上。
钟以岫变招更足够快,羡泽眼前再一闪,他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翼虎近前,与她面对面,但钟以岫目光却和她双目错开了半分!
再下一秒,她只察觉到鬓侧一阵风闪过,戈左的脑袋,彻底垂在了她肩膀上!
脖颈处只剩下一层油皮与身躯相连了!
钟以岫手中又是一把冰剑,上头沾着一层薄血。
……啊,好大儿的头都被砍下来了啊。
但,如钟以岫所预料的,断颈处喷出的鲜血,却没有四处洒落,而是变成数个更粗更粘稠的血色触手,他快掉了的脑袋搭在羡泽身上,笑起来:“垂云君还要杀吗?越杀血越是粘稠啊。”
夹在二人之间的羡泽忍不住蹙着轻声道:“……真的很恶心。”
戈左愣住。
羡泽伸手抓住了搭在她肩上的那根黏血触手:“能不能别搭在我肩膀上,又热又粘,夏天来癸水都没这么难受过。”
他?*?
碧色瞳孔缩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羡泽当这个被抢来抢去的角色已经当半天了,她已经想清楚了。
戈左的修为她抢不走,但钟以岫的他却可以慢慢想办法吃下去,现在钟以岫用了金鳞,实力也更强,还人傻好骗……
戈左的伤口处新生血肉,脑袋缓缓长回去,只剩下颈侧还有血口涌出一团蠕动的血色触手。他心里似乎真的被她嫌弃的话语伤害,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住,但习惯性的对她撒娇,又要夹子音开口:“妈妈,别嫌弃我嘛”
“你为什么要提到血越来越粘稠?”羡泽打断他的话,笑起来:“难道,血会被稀释?”
她刚刚已经忍着疼运转周天很久了,灵海涨得她都想吐,她此刻不再收拢,灵力驱使着《悲问仙抄》,倾泻而出!
羡泽本以为自己的灵力,会在这二人之间看起来微不足道。却不知在旁人眼里看来,她却像是两座山之间映照着日光的溪流湖泊,散发出令人难以忽略的粼粼波光。
钟以岫认出她运转的功法,周身一震,不可置信。
羡泽鼻尖鬓角沁出细小的水珠,骤然一团水雾笼罩住了他们三人,大量水流涌入戈左的黏血之中,急速稀释着,血红色触手不断膨胀也变得透明
果然,鲜血被稀释到一个临界点,触手再也维持不住形态,像是装在气球里的液体随着气球被戳破,血水四溅!
羡泽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攥着她的手腕,将她从翼虎上拽出来,那手臂既坚定又守礼的圈住她后背。
是钟以岫!
羡泽立刻轻声道:“他肋下有伤,应当是弱点。”
水雾弥漫,她看不清楚钟以岫的神色,也没能看到戈左瞪大眼睛的震惊与失望。
钟以岫想说,杀他不需要知道他的弱点。
但他心里一些疑虑,都因为羡泽此刻的言语而打消:她站在他这一边。
钟以岫轻声道:“好。”
而后,一股冰凉轻柔的灵力环绕住她,将她朝地面上推去。
羡泽被推出水雾,如同泡泡般缓缓朝地面上降落,她注意到自己周围的结界,以及有一颗飞星正环绕着她。
也因为她离开水雾,羡泽清晰的看到那数个耸立的冰刺上,血色已然消失,尸体都被抽干,就在她即将落地的瞬间,十几条黏血的丝线状触手,朝空中的钟以岫袭击而去。
戈左还有的是后招。
而钟以岫因为羡泽离开,再也不用收手了。
她留下的大团水雾以及稀释后的血水,成了他引冰凝霜的最佳利器,羡泽只感觉到空中爆发出一团几乎让她屏息昏厥的强大灵力!
连周围的烟尘与悬浮的灰云,都被荡飞推开数百米!这球形的巨大洁净空间周围,被推开的云浪因为低温凝结,水汽汇集,像是静谧的瀑布般缓缓流淌下来,如幕如纱,遮掩了一切的不堪与混乱。
那一秒,羡泽真的理解了,为何他会有垂云君的名号。
磅礴而柔和,纯净且旷远,她在冰雾之中看不清钟以岫的身影,却能依稀看到他衣袖翻起云霰,剑光划开凝雾。
这样的钟以岫,平日却是吃了口点心不敢说话的人,是穿着素袜捡东珠的人,是局促又容易脸红的人。
羡泽贫瘠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不知哪里看到的古人文章: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涣兮若冰之将释……
冰雾之中的争斗已经迸发到了极点,羡泽甚至感觉到几股风左来右去吹着她鬓发,忽然一团金色的光,在冰雾中闪现裂变!
她即将坠地时,听到了戈左不可置信的怒吼:
“你竟然也有她的种?!”
第34章
江连星额头靠在她肩膀上,似脱力一般从她肩膀上滑下去。
羡泽:“……???”
什么?谁有什么的种?
钟以岫难道还是什么带球跑?
她实在是太过震惊,
落地便分了神,只感觉自己撞在毛茸茸又绵软的事物上。羡泽条件反射地抓住身下的卷卷长毛,而那飞星似乎认为她身下的东西是异兽怪物,
立刻袭击向对方,
打在了它屁|股上。
羡泽这时候才听到咩的一声大叫,
身子猛地抬起,原来是一只猼訑。
羊身有角,
九尾四耳,
卷毛柔软茂密,
而后脖子到后背的地方,
张开一只水灵灵的怯弱眼睛,
惊恐的看着一屁|股坐在它背后的羡泽,撒丫子便跑。
那飞星尽职保护羡泽,还因为它没离开,
不断戳它屁|股,
猼訑咩咩乱叫着狂奔起来,羡泽被颠的死命抓紧了它后背的毛发
她回过头去,半空中戈左倒飞出冰雾,
手持双锏,灵压汹涌气势惊人,和刚刚大不一样,
仿佛之前故意让自己被刺中被削脑袋,
引她畏惧又怜惜似的。
羡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戈左的碧色双瞳似乎也变化了……
紧接着,冰雾瞬间坍缩收拢成一团雪球,
悬浮在钟以岫手中,他身形在空中清晰可见。钟以岫的发髻似乎在刚刚的对战中散开,
他长发扬起,随着衣袖被四周的风吹动,羡泽的视野被房屋遮挡之前,只看到他紧蹙双眉,似痛苦似怀疑,紧盯着对面的戈左。
但很快一阵风将他发丝覆在侧脸,羡泽再看不清他的神情了。
猼訑一路狂奔,羡泽也想赶紧离开神仙打架现场,街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黄沙与冰碴,羡泽仰头看到天空中半透明的月裳帷,变化成了白色。那些帷幔更加垂坠聚拢,好像是将陵城包裹在其中,像即将落在人们头顶的海市蜃楼
街道上四下无人,绝大多数的百姓和修仙者恐怕都已经躲起来了,只在某些街头,能听到刀剑相撞或法术破空的声音。
羡泽抓着猼訑的羊角,打算跑过这段街巷就松手,幸好飞星也觉得它没什么危险性,只是不断用冰戳它屁|股……
她正要跳下来躲藏入街巷的时候,忽然瞧见眼前街口二层,有个人影撞破花窗冲出来!她浑身有十几条细长的血口子,鞋都丢了,光着双脚,身材娇小,露腰露腿,她一眼就认出来:刀竹桃!
刀竹桃身形狼狈,不妨碍她嘴里骂的正脏:“天天就念叨我娘犯过什么错!我娘死得早也比你好,你怕不是被男人硬屙出来的,生你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把你夹成这幅奇形怪状!”
……羡泽永远对她的骂人水平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也从猼訑上撑起身子,想要接应刀竹桃。
刀竹桃回头瞧见了羡泽,惊喜欢呼出声,竟然伸出双臂,像个飞鼠一般朝她飞跃而来:“接住我!”
羡泽吓了一跳,只好也伸出手抱她,却瞧见上头花窗和一楼正门处,奔出两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头戴银冠,年纪四十上下。
一人手上带着紫玉银丝手套,指尖有着不祥的烟云;另一人手腕上盘着长鞭,鞭若荆棘,倒刺油润的像是吸饱了血。
是紫云谷的人!
刀竹桃自家的事啊。羡泽有些后悔,但刀竹桃已经跳上猼訑后背,冰凉的手臂紧紧搂着她肩膀。陵城中乱成这样,羡泽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只能又是使劲儿拍了拍猼訑的屁|股。
刀竹桃朝着后头大喊道:“用不着你们提醒我是谁的女儿,我现在有新的娘了!你们再敢追来,我娘把你们全都杀了!”
羡泽:……这个娘不会是我吧。到底我要有多少个孩子啊?
猼訑狂奔,刀竹桃好似认识她们二人身下这羊身怪物,欢喜的拍拍她脑袋:“丑卜!竟然能在这么远的地方,见到丑卜!”
但其中一位紫云谷女修步法轻灵飘忽,不需要御剑或法器,竟然快要追上她们,刀竹桃害怕,急道:“用慈悲,那是我自己做的,她们不会解毒!”
羡泽拿起簪子刺破手指,紧接着凝起雨雾,将极高浓度的慈悲混入其中,对面不敢小觑,甩出长鞭,鞭尖仿若藤蔓,袭向羡泽门面。羡泽手中也没武器,她空手接住了长鞭。
“不要用手!”刀竹桃惊声大叫。
却看着羡泽面色不变,她手掌之中浮动着一大团水,覆盖在掌心,像是软垫手套一般,帮她握住了长鞭而不被刺伤。
她一只手抓着猼訑的角,在颠簸中坐稳,而从她肩膀上,忽然生出一只由水构成的透明胳膊,粗壮有力,协助她抓住了鞭子,而后她轻轻颔首,灵力灌注手臂,连同着那只水做成的第三只手,抓住鞭子狠狠一拽!
银冠紫衣的女人踉跄着冲过来,羡泽手臂一挥,毒雾笼罩住了她,她皱眉道:“小竹桃,莫要以为你的毒有多么呃……啊、唔……”
羡泽的“浓缩慈悲”就已经让她口不能言,抓着鞭子的手也无力松开,委顿在地滚落出去了!
羡泽肩上的“水臂”消失,刀竹桃欢呼拍手,羡泽将那鞭子给她,她拿着爱不释手,羡泽却道:“你家里人来找你?”
刀竹桃仰头冷冷笑起来:“家里人,我哪里来的家里人。”
羡泽挑挑眉毛,不再问了,她反而抓着羡泽胳膊:“你怎么不问我,我娘是怎么死的?我为什么要跑出紫云谷?”
羡泽抓着羊角,也不知道江连星到底去了哪里,她目光四处搜寻,哪里有空听人家家事。
“我娘是被她们杀的,我姥姥和我娘都是曾经的紫云谷谷主,她们就是看我的血有用,所以想”她一肚子话都往外说,甚至不看前路,只拽着她胳膊乱晃。
羡泽忽然转头道:“你怎么不问我丈夫怎么死的?江连星是怎么来我身边的?”
刀竹桃瞪大眼睛结舌。
羡泽扯了扯嘴角:“要不咱俩干脆在地上支个篝火弄个野餐,聊到天亮,你觉得好不好?”
刀竹桃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危机时刻,她还满脑子想的是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往事,实在是不成熟。
刀竹桃咬了一下嘴唇,道:“……有一事确实跟现状有关。这些低修为的修仙者变成怪物,便是因为多年前紫云谷和伽萨教有些合作,伽萨教提供异兽成丹,紫云谷则将其融毒炼化,制成了血吼丹。”
“血吼丹不需要服用,只要击中肤体,毒会探入他们的经脉灵海,以寄主的灵力为养分,瞬间寄生附身,异兽就能撕碎原身魂魄而……”
刀竹桃咧嘴笑起来:“血吼丹,就是因为这里头最主要的一味药,是我的血。”
羡泽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明心宗入门试炼时,刀竹桃的灵力就主动入侵了她的经脉,与她灵力相连并吸收。
看来这便是她生来的天赋。
羡泽扶着她,二人在颠簸中抓紧了猼訑身上的:“那你的血还能制成解药,把他们从异兽变回人吗?”
刀竹桃:“那当然不可能,他们的人身早都已经死透透,化作了异兽复活的营养。但是,我小时候很讨厌山林异兽,我就制出一味‘满山猴倒人不倒’的香,修为不强大的妖类和异兽嗅到都会昏厥倒地。”
现在整个陵城里,街道上各种异兽横行,猼訑这样柔弱不能自理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是四处撕咬杀人,主动捕猎修仙者,茹毛饮血想要增加它们自己的修为。
伽萨教教众反而不多见了,除了是被钟以岫杀了一部分,另外的或许也聚集在暗处谋划动作。
如果刀竹桃能制出香来,能极大减少陵城的伤亡。
“要如何制你那个‘猴倒人不倒’?”
刀竹桃咧嘴笑起来:“你膝下的猼訑,就是苗疆曾经的图腾异兽,数量稀少,我都叫它们丑卜。不过因为它们的皮毛能够制作蛰隐衣,后来被许多修仙者捕猎”
“所以说,找到了丑卜就是天意!用它的尿,外加几味灵草和南疆熟籽,很快就能制出香药来。”
羡泽想了想,现在大海捞针去找江连星也很难,不如先制药。
二人寻到了陵城颇为有名的药毒坊,外头看着门紧锁,甚至还用带灵力禁制的木板钉住了前门。这家药毒坊在巷子深处,看左右垮塌的屋瓦与围墙,似乎有大型异兽正从这里横冲直撞而过。
刀竹桃:“正门上头的透气窗破了,我从上面爬过去,你带着丑卜进院子,把它拴在院子里吧。”
丑卜本来就体力柔弱,已经跑得呼呼喘气,两股战战,四个耳朵全都耷拉下来。羡泽拽着它往后门走去,将它拴在院中,院落里只有晾晒、研磨草药的一些器具,羡泽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很新鲜。
有人受伤了,而且还躲在药毒坊内。
刀竹桃恐怕要遭殃。
羡泽想了想,从芥子空间内拿出降魔杵,抓了一把丑卜身上的羊毛做瞬移的标记物,从松散的后门走入药毒坊。
后门推开,屋内的草药香与血腥味更浓重,羡泽之前一直无法铺开灵识,但吸了钟以岫之后她还没试过。她半蹲在药柜后面,运转心法,灵海迅速充盈,她半垂下眼睛,再次尝试以自己浩浩汤汤的灵力去拓展灵识
实际上筑基期的修仙者,灵识能有个十寸三尺的半径,便能对接近身体的暗器有所察觉,已经算是不错。
羡泽却缓缓将自己的灵识推至整个药房大厅,她甚至半垂着眼睛都能感知到药柜上层贴着的名签纸,因为翘了个角而被微风吹动。
她感觉到隔壁还有两个房间,灵识正要拓过去,就察觉到一个血腥味浓重的身影朝她的方向掠过来,单刃劈出凌厉的剑风。
羡泽终于领会了灵识的重要性,那个人影刚刚迈入她灵识范围的瞬间,她的身体已然行动,将降魔杵抵挡在脸前,另一只手捏出最简单的气诀
等等,不对劲!这步法和剑法!
羡泽猛地抬头睁眼,那直剑也堪堪停在半空中。
就看到了灰扑扑的江连星满身是血,一条胳膊似折断般垂着,甚至半边脸和睫毛都被|干透的血糊住了。
他呆呆的望着羡泽,忽然惊怒:“钟以岫为什么没跟你一起,他一个化神期难道还护不住你吗?!”
羡泽没想到二人碰面,他第一句却是这个,愣住道:“什么?我自己跑掉了,他跟戈左打起来了。”
江连星皱眉道:“戈左去找他了吗?那怪不得……”
羡泽扶着柜台站起来,江连星却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摇摇欲坠,他本来想看看师母是否有受伤,但身后几根针猛地朝他背中袭来,女孩脆生生喊道:“歹人,你敢伤她试试!”
江连星本就已经踉跄,强行拧身躲开银针,又抓着羡泽也一同躲开,自己受伤的胳膊就结结实实撞在了柜台上。
江连星闷哼一声,抱着胳膊疼的满头冷汗弯下腰去。
羡泽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了,近距离才发现他额头上还有个包,衣衫像是被人在地上拖行,半边耳朵也血糊糊的
她连忙拥住江连星,斥道:“刀竹桃,是江连星,收手!”
刀竹桃:“啊?……嘁。”
自陵城大乱后,江连星提心吊胆了许久,只告诉自己钟以岫作为明心宗师尊一定能保护好她,可寄托于他人身上终究不符合他性格,此刻真真切切见到羡泽在他身边,嗅到她身上气息,他才猛地安心。
或许是因为强撑了太久,江连星额头靠在她肩膀上,似脱力一般从她肩膀上滑下去。
羡泽接住他,然后……然后她忽然弯下腰,搂住他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江连星瞠目结舌,他虽然现在个头只比师母高了一点点,人也瘦削,可、可怎么能让她抱着
他也压根就没有过被人抱着的经验,惊慌之中,一只手像是攀着浮木般紧紧搂着她肩膀。
羡泽直接将他抱到旁边的柜台上,将柜台上的账册纸包推开,高声道:“刀竹桃!快过来看看,江连星要昏倒了,他胳膊好像还断了。”
江连星窘迫起来,他压低声音道:“我没晕倒。”
羡泽:“你别说话。你到底流了多少血,就刚刚站着地上都一小片血泊。”
刀竹桃啧了一声,拿着好几味药走过来:“刚刚还袭击你呢,这会儿又腿软晕倒了,怎么一见到妈妈就头疼脑热浑身不舒服了。”
第35章
江连星从干燥嘴唇间,探出一点舌尖舔了羡泽手指一下。
江连星面红耳赤起来,
羡泽看他的表情又是真的关切,她一直在摸着他手臂肩膀,一寸寸探过去检查他伤势。江连星忍不住把手背搭在脸上,
声如蚊蚋:“羡泽……我还好,
就是刚刚没站稳。”
羡泽却注意到他手臂断裂后又因为强行使用而错位,
道:“我猜是戈左捉了你。因为我让你去帮我送东珠?这是我给你又惹上事了。幸好你命大,咱们俩都命大……你遮着脸干什么?”
江连星被她查伤查的忍不住躲她的手,
越想越觉得自己见了她就腿软想靠着,
实在是丢人,
他无地自容,
含混着找理由道:“脑袋上撞了一大块,
好丑。”
羡泽笑着将他手拿开了,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脑袋上的包好大一个,
脸颊上也有好几处蹭伤,
血和灰混在一起,他偏着眼睛躲她的目光,就听羡泽道:“确实有点丑。你竟然会在意这个。”
刀竹桃终于磨磨唧唧走来了,
医毒不分家,不过她的医术确实好不到哪儿去,只能做些简单处理。江连星有些怀疑的看着她,
刀竹桃拿来竹板固定他断臂时,
他疼的直冒汗但一声不吭。
但他越是不吭声,刀竹桃越是使劲儿勒他,最后江连星疼得嘴唇都白了,
羡泽忍不住在刀竹桃脑袋上拍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还闹。”
刀竹桃哼了一声:“我不是折磨他,是因为他错位了又有骨碎,
这样宽布绑紧了,医修才能更好地治愈他。”她看向江连星道:“看在你提醒我紫云谷的人发现我这件事的份上,我不会害你的。”
江连星没搭理刀竹桃,反而目光挪到羡泽皱着眉头的脸上,鬼使神差的从口中吐出字音来:“……疼。”
羡泽果然脸上神情动了动。
其实她也有点后怕。
虽然跟书中她偶尔翻到情节相比,江连星现在受的苦可能算不了什么,但羡泽看到早晚都见得如此熟悉的人,被打成这样,她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羡泽也是头一次听他喊疼,她想了想,将手指放在他嘴唇上,道:“我不敢直接刺破手指,那剂量太多了。这会儿手上还沾着一点点我的血,血里混着高浓度的慈悲,你舔一下就不痛了。”
江连星愣住,羡泽手指已经放在他干裂的下唇上。她盯着他的脸,似乎在等他伸出舌头来一般。
江连星不知为何,她的凝视让他有种恨不得蜷成一团的窘迫,但又找不到理由拒绝,似乎也不那么想拒绝。
他非常快速的从微张的干燥嘴唇间,探出一点舌|尖舔了她手指一下。
有非常轻微的血腥味,江连星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想太多,师母只是想帮他……
忽然,羡泽突兀的抽回手去。
他舔一下太像个小狗了。
平时就是摇着尾巴师母长师母短师母汪汪汪的。细想起来,他真是特会忍疼,会察言观色,什么剩饭剩菜都能吃的小土狗。
而且是主人不要它了,就会追着呜呜乱叫的那种。
她心里顿了顿,面上没了表情,转过头去不看他,只盯着刀竹桃正在处理敷药的伤口看。
江连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开目光了,想叫她名字,但很快就感觉舌|尖发麻说不清楚话,身上的疼痛也在慢慢消退……他勉强还能动,但行动有些迟缓了。
刀竹桃简单给他处理好,道:“止血了。你再给他一点灵力,就应该行动没什么问题了,这条胳膊等回去让宗门里的医修处理吧,我搞不了。”
她拍拍手:“那你陪他,我去那边配药制香,做出‘满山猴倒人不倒’来。一会儿还要让丑卜撒尿呢。”
刀竹桃走了,柜台这就只剩躺着的江连星和站着的羡泽了。
江连星感觉氛围似乎有点微妙,只能闭着眼睛装作小憩。
羡泽看了看他周身,道:“钟以岫说的没错,确实该给你多买几件衣裳了,这袖子都短了一截,而且也都磨破了。”
江连星眼睛在眼皮下转了转,他想到钟以岫以“后爹”似的身份说这话,心里有些别扭,却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羡泽看到他刚刚要砍人的剑在柜台边立着,光秃秃一把剑就跟个棍儿似的,她摸了摸身上,道:“喏,给你买了个芥子囊,平日生活就方便些。还买了个小玩意,算是给你身上多点颜色。”
江连星睁开眼来,就瞧见羡泽手中拎了个水蓝色剑穗。剑穗上有一颗很平实的波纹斑卵石,只是下头的络子因为她一直折在衣袖里,有些不那么顺垂的皱褶。
江连星忍不住撑起一点身子来,伸手摸了摸剑穗,还有点她的体温。
羡泽看他有了些神采,笑道:“喜欢吗?我不太会打络子编绳子,还是直接给你买成品方便。给你挂在剑柄上?”
江连星点点头。
他侧着身子,看羡泽将剑也拿到柜台上来,她伸手将剑穗绑在剑首柄头处。羡泽淡红色的指尖抚了一下剑穗,就像是在抚摸他头发一样。
不过,羡泽这时候才注意到,剑柄上竟然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再看他掌心,果然是被土石也磨破了好几处。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手指微微攥紧了。
江连星清了清嗓子,舌头有些不利索,道:“剑。我想看看。”
羡泽两只手抬起剑来,她以为他要抓起剑柄舞动两下,看看剑穗是否碍事。但江连星只是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剑穗,又细细端详了上头的石头几眼。
药毒坊内没有点灯,室内昏暗,只有几缕阴天的灰光从高处的透气窗照进来,能看得出他们头顶流动的浮沉飞扬。
晦暗模糊着人影与事物的边界,水蓝色的剑穗也像是蒙了尘,只有他眼睛像是抛光的黑曜石似的晶亮。江连星看了好久,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弯唇道:“真好看。谢谢师母。”
羡泽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江连星还有好感值,这会儿恐怕满脑袋飘小心心吧。就一个小剑穗,竟能把可怜小白菜哄得这么开心……
她头一回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了,又道:“等过些日子,咱们再下山来做衣服。”
江连星摇摇头,但又很快点了头。
羡泽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额头上没被撞的地方:“你先躺着吧。”
刀竹桃那边忽然怪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蜥蜴?爬虫?还是什么……?”
羡泽抬起脸,就看到刀竹桃捏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变色龙走过来,那变色龙正是戈左身边用来搜寻她踪迹的那只!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现在正在向戈左提供她的位置?!
羡泽脸色大变,登时走过去,抓住那小变色龙的脖子,就要往地上摔去,打算直接砸死它算完
小变色龙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一幕,它惊得吱哇蹬腿,求救的目光看向江连星。
江连星也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它是同我一起来的。”
羡泽惊愕:“难不成你从戈左身边把它带出来的?它能够不论多远都察觉到我的方位,之前戈左一直追到郁江城,都是因为它!”
小变色龙本来还想让江连星救他一命,毕竟刚刚二人配合才伤到戈左,并一路逃出来。没想到,江连星一听到羡泽的话,先变了脸色,拿起柜台边的直剑,就到:“杀了它,咱们立刻走!”
小变色龙吓得六神无主,它周身砰的一声爆出一团粉色薄烟,羡泽只感觉手中感觉变了,提防地将它推出去。
薄烟很快散开,一个赤|裸少年跌坐在地上,浑身白净得简直像是云片糕,只可惜云片糕上太多青青紫紫的伤痕与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