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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年,他最遭人抵触也最强大之处,就是在于他的经脉灵海几乎是……海纳百川。

    邪修、魔道、仙门,不管是什么原理的功法,在他的灵海都能运转起来,他甚至能够随便拼接一些心法!

    师母似乎是……也做到了这一点。

    他和她似乎有同样的天赋!

    为什么?难不成他真的是她的孩子?!

    终于,羡泽体内激荡的灵力逐渐停歇下来,她睁开眼的瞬间,陆炽邑确信在她脸上看到了刚刚对战时那种冷淡倨傲,但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江连星,脸上瞬间就挂起了柔和的笑容,长舒一口气:“呼,应该是已经成功突破筑基境。”

    陆炽邑伸手想扶她一下,但那个江连星隔开他,两只手半托着羡泽的手臂,带她站起来了。

    陆炽邑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忍不住嘟囔道:“不就是突破筑基了嘛,搞得跟多大的事似的。”

    结果只遭来一众弟子的白眼。

    大家都劝羡泽赶紧回去休息,羡泽也点点头,看也不看陆炽邑一眼,准备回弟子院了。

    陆炽邑抱着胳膊看她的背影,忽然脑子里传来了清晰无比的声音:

    [哈,这才发现陆矮子穿着高跟鞋,都没我高呢?这年纪应该没办法再长高了吧。]

    陆炽邑捂住耳朵,震惊的看向她离开的方向:“你才是矮子!”

    ……

    江连星一路送羡泽回到弟子院,羡泽坐在圈椅上,江连星拿起伤药,立刻就要为她包扎。

    他弯腰,掰开羡泽的手指,露出她掌心,才发现那道血痕已经变成了一道淡淡的红色。

    已经……痊愈了?

    羡泽摊开手,轻声道:“本来就伤的不重。”

    可他明明看流了不少的血。

    羡泽却忽然开口道:“你是如何习得《悲问仙抄》的?”

    江连星一惊,抬起头来。

    羡泽靠在圈椅上,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道:“这?*?

    似乎是失传已久的功法,也不像是你师父教你的。你小小年纪,何处学来的?”

    江连星其实心里早就编好了说辞。

    他绝不可能说自己是重生的,如果让师母知道他前世最后那些年的所作所为,他就全完了。

    江连星跪直在圈椅旁:“徒儿在遇到师父之前,在外流浪许多年,那时认识一位老僧,教过我一些各个门派的功法武艺。不过老僧也只是懂些皮毛,还是师父偶见我学得如此之杂,怕我走上邪路,才收我为徒。”

    这套说辞有漏洞,比如师父刚教他的时候,事事都从头教起,他不可能之前学过那么多功法武艺。但师母如今记忆不清,应该不会看出端倪。

    羡泽没说话。

    她摸了摸小海螺项链,却没能听到江连星的内心声音,这才想起自己在之前的对战中,已经用完了三次机会。

    江连星将脑袋垂得更低了。按以往只要他跪了,师母总是会心疼他,总会抬手扶他起来,但这次没有,羡泽只是抚摸着掌心。

    羡泽道:“悲问仙抄,应该是上古功法,最起码失传数百年,那云游老僧竟然能会?”

    江连星心里一颤,他垂着头:“徒儿不知那老僧身份。只是老僧说这悲问仙抄,乃他不小心卷入水流,天下水泽互通,搅入不知何处的水底洞府所得。这套诗文,记载在辞藻华丽的祭祀长诗背后,甚至念起来不像是心法。但这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通天乱世的功法,他只说有延年抒怀,滋润经脉的功效,所以徒儿才……”

    羡泽最害怕的事,她不小心学到了一些本该是江连星用来大杀四方的技能。

    她不想引火烧身。

    他是男主,他命最苦,她可不想沾。

    不过说着命苦……

    羡泽垂眼过去,看向江连星。他因为太瘦了,后颈上凸起的椎骨像是鱼脊龙骨,随着紧张的吞咽口水,脖颈锁骨处肌肉也在抽动拉扯着。看起来着实是受了太多苦的硬骨头少年。

    羡泽没有忍住,手指按到他颈后凸起的骨头上,捏了捏,他果然骨头很硬:“来源就这样简单?”

    江连星抖了一下,他一瞬间有种错觉,师母指腹蹭过他后颈的动作像极了威胁:“是。徒儿绝没有瞒您。”

    他隐隐感觉师母不大一样了,或许是她境遇也改变了,整个人有种让他膝盖发软的气度,他不抬头,都能想象到她虽然笑的温柔,但会用那双闪着点点金星的目光俯视着他。

    江连星刚想膝行半步,再上前开口,却没想到膝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脑袋一下子撞进羡泽怀里。

    羡泽愣住。

    第14章

    羡泽这破破烂烂的肉身,倒是很像明心宗师尊垂云难不成是她暴露本性,吓到他了?

    她这样确实不像是温柔师母啊。

    江连星觉得自己举止实在是逾越,正要撑起身子,羡泽松开了放在他后颈的手,摸了摸他脑袋,叹气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是说你两句,你便撒起娇来了。”

    江连星没想到师母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是因为他“撒娇”吗?

    他前世从来不敢跟她太亲近,但当下看来……师母似乎是很喜欢他这样。

    江连星僵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挪动,嚅嗫道:“师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羡泽思索了片刻,说了真话:“悲问仙抄引来了他们的注意,陆炽邑今天是为了试出来我是否真的会悲问仙抄。”她也是试探他的反应。

    江连星抬起头来,他的疑惑是真实的:“可悲问仙抄也不像是什么神仙功法啊。而且如果真的如此神秘,为何他们明心宗的人会认识?”

    羡泽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她忽然道:“你还有什么事在瞒我吗?”

    江连星一愣,羡泽慵懒地靠在圈椅中,低头看着他:“心法内功的课,你有两次没去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连星抿了抿嘴唇:“没有,是我自己在经楼中,看书忘记了时间,错过了课。我之后一定会准时去的。”

    是吗?江连星是每日天不亮就会起来练剑的类型,他如此上进,怎么会轻易缺了课?

    但他头上进度条没什么变化,羡泽也没有多问。

    ……

    到夜里的时候,羡泽睡不着,又坐起来运转心法,感受自己筑基后的灵海。

    她的灵海,比之前更广阔。

    但相应地,灵海上那些会把灵力漏出去的洞,也随之扩大了。

    也就是说,修炼满了之后漏完这些灵力,也差不多是一个时辰。她像是个升级之后还在疯狂掉电的电池,容量增加了,续航并没有增加,只是瞬时放电的能力,比之前更提升了。

    羡泽服下几颗慈悲,感受着灵力从自己的经脉之中奔涌流淌。四下无人,她默默运转着悲问仙抄,像是水流奔涌在本属于它的河道中。

    灵力澄澈纯洁,滋养着她破损的经脉,隐隐有为她缝补经脉、灵海破洞的趋势,只是缝补得太慢了。

    修补得虽然慢,但运转的速度倒是很快。如果她运转其他功法,与旁人相比是开了三倍速;那运转悲问仙抄,就像是开了十倍速。

    九洲十八川最不缺的就是水,南方多雨,水汽无处不在,羡泽发现自己闭着眼睛,却像是已经能看到周围所有浮动的小小水珠,而她的灵魂仿佛能在其中徜徉。她耳边隐约能听到水流声波涛声,仿佛自己在云端在冰海中……

    若是有人此刻推开门,就会看到房间内满是海边浓雾般的水汽,而有细窄的水珠水流正在房梁下游走,或化作鱼群,或凝成水刃。她对于水的操控力,已经比之前在夏霖洞天时,更加随心所欲了。

    ……

    羡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床帐被褥湿漉漉的,还以为自己体虚出了汗,下地才发现地面上也是凝着霜露,墙壁上像回南天般挂着水珠,她连忙开窗通风。

    运转起灵力挥挥手,那些水汽蒸腾而起,有些不舍似的朝屋外而去,房间内很快便干燥舒适起来。

    羡泽今日又是陆炽邑的武艺课,她暂时可不想见到陆炽邑那张脸,便告假没去。却发现本来应该去上课的好几位弟子,也都没去。

    她这才知道,陆炽邑之前几次上课已经引起了公愤,在羡泽跟傀儡对战受伤之后,好几位弟子闹起来,认为陆炽邑毫无师德,不愿意去上课。

    明心宗确实多年没有招收这么多弟子,也没有开课的经验,宗主钟霄知道此事后,把匣翡和陆炽邑都叫来问话。

    “所以这件事的导火索,是因为你对一个弟子痛下杀手?”

    陆炽邑加入明心宗,就是因为当年被钟霄打服了,此刻面对钟霄那张严肃的脸,他也有点没底气:“我没痛下杀手,这都传成什么了?我就是自己操纵傀儡跟她干架的,顶多就是想给她剃个大光头。”

    钟霄皱眉:“她不过是个新入弟子,你何必对她如此苛刻?”

    陆炽邑跟匣翡对视一眼,匣翡轻微摇了摇头。

    陆炽邑本来是想说此女可能会《悲问仙抄》,但至今没有逼出半点端倪,他就只好道:“只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钟霄有些无奈地看了陆炽邑一眼:“你已经是脉主了,切忌再像当年那样胡作非为!”

    陆炽邑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但他抬眼看了钟霄一眼,垂头偃旗息鼓了。

    钟霄身材瘦小,说话却掷地有声:“改变一下你的授课方式,这么多年你手底下没有长老没有弟子,门内也没几个人愿意跟你相处,也该改改性子了。你若是觉得自己强就可以欺负弟子,那你且等着被我打断腿吧。”

    钟霄离开后,陆炽邑越想越气,忍不住道:“匣翡,你说一个刚筑基的弟子,有可能传音入密到周围成丹期的都听不见吗?”

    匣翡:“不大可能。怎么了?”

    陆炽邑抱着胳膊,那头顶的马尾都气得乱抖:“我分明听见那个羡泽骂我。”

    匣翡心里不信,那羡泽一看便是温柔性子,遇上刀竹桃都没有说过难听的话,怎么会骂人。她斜了斜眼:“如何骂你?”

    陆炽邑憋了半天,只捡了最脏的说:“她说要在我头上拉屎!”

    匣翡:“……”

    陆炽邑:“真的!她还说要把我辫子铰下来塞、塞”

    匣翡:“……陆炽邑,你是不是在虺青涧太多年,脑子坏掉了。这些话,只像是你自己骂得出来的。”

    陆炽邑呆住:“什么意思?”

    匣翡不想搭理他了,随口道:“当初你在虺青涧不就是沾了太多魔气吗?说不定是你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出了幻听,在心里骂自己呢。”

    陆炽邑:“……哈?”

    什么意思,他遇到羡泽就心魔翻涌,然后魔气入脑,自己骂自己?!

    陆炽邑跟匣翡告别之后,思来想去还是想找垂云君,让他帮忙看看是否入魔。

    垂云君作为明心宗师尊,常年闭关不出,但因为陆炽邑做了很多能帮他端茶倒水、跑腿取物的傀儡木偶,二人关系不错。

    垂云君的洞府在明心宗最深处的翩霜峰上,长年雨雪,山路冻结,树满雾凇,一片与明心宗所在的南方绝然不同的银装素裹。

    他所在的楼阁连廊,常年挂霜结淩,内外挂满了白色厚重绢帷,都是为了遮光蔽日。垂云君闭关也就在翩霜峰山下深处,几乎是几十年不离开此地。

    陆炽邑看不惯这儿,私底下都叫“垂云大灵堂”。

    说他病死的那天,甚至不用挪地抬棺,原地就能出殡。

    陆炽邑从来不被允许进入绢帷,只能在楼外跟垂云君说几句话,这次他在外头喊了半天,惊起雪林中的飞鸟,才看到一个小傀儡手持宣纸走出来,上头只有一行字。

    “近日头痛气喘,不宜见客。咳咳咳。”

    ……咳咳咳几个字还是写下来的!

    陆炽邑翻了个白眼,猜也知道他又犯那不爱见人的毛病,将那宣纸点着,下山走了。

    ……

    之后几日,羡泽听说弟子们想要集体罢课。当然是要罢陆炽邑的课。

    甚至有几个年轻男女也来拉拢羡泽,意图让羡泽当他们集体罢课的领头人。

    她正在食堂用饭,看见许多年轻脸庞挤过来,本来修仙之人就要比浑浊红尘的同龄人,要更天真更单纯些,他们脸上也都是藏不住的气盛。

    但羡泽这种面热心冷的人,肯定不会参与,便笑道:“我这些日子确实不能去陆脉主的课了。毕竟是刚刚筑基,真气冲撞,还需要闭门修炼一些时日。而且上次受了些伤,现在身上还在疼呢。”

    食堂是四面开景的雅阁,外头有树木廊庑,日光透过树梢有点点碎金落在她身上,再加上那神仙容貌,是说不出的娴雅温柔,许多年轻孩子都捧着脸看痴了。

    她目光含笑扫过其他人,继续说鬼话,笑道:“陆脉主是年轻气盛了些,但本事上足够做咱们半辈子的师长了。不过大家心中若有不满,也不该藏着掖着,他若是听不进去,便想法子和匣翡脉主、宗主恳切谈谈,想来也是能改的。”

    反正就是自己懒得掺和,但一点也不介意其他人去告状。

    其他弟子年纪小听不出来,只看她对上诘难不卑不亢,事后又平静宽和,很有阅见的样子,就很乐意与她说事,觉得她落了话就像是一锤定音般。

    七八个少男少女叽叽喳喳挤作一团,又说起那天羡泽打赢了傀儡,只觉得解气。

    个别消息灵通的弟子讲起来,说陆炽邑也不是没有弱点,比如他之前在虺青涧的时候,被宗主钟霄打败,钟霄将他暴揍之后他竟然坐在地上哭,说钟霄把他的玩具都给打碎了……

    江连星是坐在对桌吃饭,弟子们挤过来的时候,也都堆簇在他身边,跟那些眉飞色舞的面庞相比,江连星显得八风不动,像个老僧。

    有几个同龄少年想跟江连星搭话,但江连星几乎是眼皮子都不抬,只简单应了一声就继续低头安静吃饭。

    羡泽觉出来反差了,平时江连星跟她话也不少,怎么到外头反而两脚踹不出个屁来了。

    正想着,却忽然有个小人儿跟游鱼似的挤进来,紧挨着她胳膊:“要我说你们也是要把羡泽往火堆里推,她本来就跟姓陆的杠上了,你们还要她起冲突,是不是不想让她得罪人!跟一窝贼老鼠似的,不安好心!”

    羡泽一侧脸,就瞧见了刀竹桃,她个子小脸蛋娇,窝在羡泽旁边,脑袋就跟枕在她肩膀上似的。

    刀竹桃骂完了别人,转过头来就给她露了个大笑脸。

    那些年轻孩子,跟刀竹桃关系本就不好,听她说话难听,立刻就要吵嚷起来。

    羡泽吃饭正香,就怕他们吵起来掀桌,面上神色笑容不变,只是伸手护住盘里的炸肉肘子。

    而后就听见刀竹桃鄙夷道:“连个敢做事的都没有,你们光不去上课,也不知道姓陆的也几日挂了告假,怕不是在屋里拉得两股战战,脑袋发晕呢!”

    她言下之意,是说自己给姓陆的下了泻药,给羡泽报仇。

    这会儿,江连星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心里恼火:不知道这刀竹桃安得什么心,竟是在羡泽面前处处露脸表现,当贴心小棉袄了。

    少男少女们也惊奇兴奋,全都说要拜见陆炽邑,看看他出丑去。

    这群人都散了,刀竹桃还紧紧挨着羡泽坐,羡泽这才发现,她头上也别了一支花冠似蝶的紫藤。

    跟羡泽头上的花一模一样。

    她没有太多首饰,簪了两次花都觉得好看,自那之后,江连星每天早上来请安的时候,都会从院中花圃剪几支花带给她。

    但前几日,江连星也抱怨,说特意给师母挑了个有花圃的院子,却没想到有人偷花,他只能用灵力滋养藤蔓开出新的花苞。

    罪魁祸首原来在这儿呢。

    羡泽真不明白,这学时髦讨欢心,怎么有学婆婆的?

    真要是背影瞧见,还以为她俩是一家子呢。

    刀竹桃看羡泽还是怪能吃的,忍痛想把自己盘里的炸肉也给她,江连星先寒着脸把羡泽的餐盘挪开了,冷言道:“也不知道你粘过什么毒,她最近正养着经脉,不能胡乱吃东西。”

    刀竹桃立马瞪眼,但转转眼睛,软化下来偎着羡泽:“午后的心法课,我跟您坐一桌子吧,我以前那同桌脾气忒坏,非要掐死我宝贝蟾蜍”

    羡泽没搭话,放下饭食准备去上课。

    平日都是江连星跟她一路走,江连星总比她慢半个脚步,刚好出现在她余光里,接上几句话。而这次,刀竹桃挤开江连星几乎贴着她走,好几次蹦蹦跶跶到她眼前,跟个螃蟹似的侧着走跟她说话。

    到了课上,果然她紧紧赖着跟羡泽一桌,还回头跟胜利者似的盯着江连星。

    但江连星毕竟是跟她辈分有别,课上从不坐一桌,都是坐在她后头一排。刀竹桃越是挑衅,他越不搭理她。

    匣翡算是顶好的先生,在课上诵读细讲心法要诀,让弟子们跟着运转周天。

    她特意在课上着眼瞧过羡泽,想要看看她身上是否有《悲问仙抄》的端倪。

    但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跟陆炽邑对她的惊艳不一样,匣翡看她的周身,好比是烂绳悬大钟、破布裹沙袋,人都跟拆了的肉重新拼成的似的,活着都是奇迹,怎么还能修炼呢。

    这破破烂烂的肉身,倒是让匣翡想起了一个人垂云第15章

    羡泽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直打得他偏过头去,两眼发晕。

    按理来说,她那经脉,好比是一条油布做的水带,灵力像水一样从上头流淌过去。水带破破烂烂全是窟窿,若流速慢一些,那些水自然会从窟窿里漏下去,根本流不进水带末端的灵海里。

    可若是流速湍急,那水来不及漏下就迅速流淌而过,灵海就能快速丰盈起来。

    她灵力游走速度极快这一点,是她如今能勉强修炼的根源。

    匣翡一只眼扫过课堂,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忽略羡泽体内的灵力流动,他人是静水溪流,是崖壁涓水,她那头就是澎湃海浪、江河瀑布,滔滔不绝,排山倒海。

    别人闭眼练了半天,灵海里才有了个瓶底,她那小半会儿,灵海都快撑炸了

    而那个平日很不起眼的江连星,忽而举起手来说要去更衣,脸色十分难看。

    匣翡怕他是岔了真气,还仔细看了他一眼。

    但这小子比不得羡泽的天赋,看起来内里混沌黯淡,除了性子稳重、好学自律,也瞧不出太多优点。

    匣翡看他没有异样,就挥挥手允许他退去。

    羡泽灵海满了,又开始周身难受起来,她从瓶里又捡了两三丸慈悲,扔进嘴里。这可把刀竹桃吓了一跳:“不是课前刚吃过吗,怎么又吃?这可是毒,不是糖丸,你别回头吃死了,宗里还要抓我问罪。”

    羡泽心里也知道,她灵力游走得快,毒也排得快,慈悲总是用不了多久就失效了。

    刀竹桃看到她的手指,捉住了她的手道:“你的指尖,红得有些不正常了,难不成是毒都汇聚在了这里?”

    羡泽看向自己的双手,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指尖异常粉红,有几分“红酥手”的意味。

    刀竹桃拿出细针,刺向她指尖,嗅了嗅血珠,道:“确实是,血中混着浓度极高的慈悲毒剂,应该是灵力排毒汇至此处。”

    羡泽将食指含在口中:“自产自销啊,以后给人下毒也方便了。”

    刀竹桃刚想跟江连星显摆自己的嗅觉灵敏,回过头却发现后头座位空了:“咦,江连星去哪里了?不过确实,刚刚就瞧他脸色难看,不会要死吧。”

    这丫头片子嘴里就是死来死去。

    羡泽:“说不定是去更衣了吧。”

    刀竹桃又道:“那他脸白得跟纸似的,可别晕倒栽在了茅厕里,沾了一身回来。”

    羡泽:……刀竹桃不去上陆炽邑的课真是亏了,否则就她一张嘴,能气得陆炽邑短腿倒蹬自行车。

    羡泽本来不在意,正闭目养神时,忽然听见系统猛地跳出提示:

    [系统]:龙傲天值增加11%、17%!

    羡泽傻眼了。

    怎么突然开始暴涨了?!自从进了明心宗,他就心平气和,日子舒坦,羡泽也觉得剧情遥远,他如今才半大,没有一点成魔的迹象,何必多思。

    但这下子突飞猛进,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莫不是江连星真让人围起来,在哪儿打了一顿,正满身是伤地抹眼泪吧。

    羡泽心里也有点不安定。

    真要有这种事,都是他的命,受人欺辱也是重要的剧情,她不该阻拦。

    可……他从来没有进度条这样飙升过,羡泽总觉得要出大事。

    她咬咬牙,便也起身说自己前些日子受了伤,脊背疼痛不已,无法久坐,想要告假回去歇息。

    匣翡那边也对她有点愧意,就允了她回去休息。

    刀竹桃也要起身,被匣翡喝住,只好扁扁嘴心不在焉的修炼。

    羡泽出了授课的妙箴峰,先御剑回了弟子院,找了几圈都没见到江连星。

    她却没想到从弟子院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炽邑。

    他坐在石墙上,晃着恨天高似的木屐,系着襻膊挽起袖子,露出布满暗红色纹路阴刻的手臂,表情略显不忿地望着她。

    羡泽有些惊讶,但还是装作没骂过他似的,客客气气的行礼道:“陆脉主。”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炽邑别扭地转过脸去:“上次傀儡下手有点狠,是我对不起!”他最后三个道歉的字,说得又快又急:“但我发现你还挺厉害的,是越战越强的类型。之后还来切磋吧。”

    切磋?他一个脉主,跟她这个刚筑基的弟子切磋?他是不是脑子被傀儡踢了。

    羡泽皱眉道:“若是以后有机会,再请陆脉主请教,今日还有要事,我便先告辞了。”

    陆炽邑:“你逃课出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觉得今日就有机会,切磋吧。”

    陆炽邑胳膊一撑从石墙上头跳下来,木屐踏在石板路上,抬起手臂来。羡泽这才看得清,他手臂的阴刻说是花纹,更像是有人用刀在他皮肤上刻下细密的文字,文字溢血凝结形成了疤痕。

    她眯眯眼想要仔细看清,两侧树丛中忽然冒出两只细长傀儡,朝她扑来。

    ……什么?真来切磋?

    他这更像是白日袭击她啊。

    羡泽立刻从芥子中抽出艮山巨剑,朝后疾退,惊疑不定地望着陆炽邑:“陆脉主,你是想报复我吗?这哪里是什么切磋!”

    陆炽邑心道:果然,她急了也是骂得如此客气,上次那些脏话,真是他幻听的心魔!

    只要自己再跟她对战,心魔就应该还会上来,他就能借机压制心魔了。

    不过是应对这个区区筑基弟子的同时,抵挡心魔罢了,他完全可以做到。

    陆炽邑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手指如同拨弦般轻轻舞动。

    羡泽看清了两个傀儡。

    跟之前课上的完全不一样,身量约有两三米高,细瘦干瘪,手长脚长,五爪锋利。腹部就像是蜈蚣一般,有多层节状结构也就是说,这两个细长傀儡,是可以朝着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弯腰的!

    两个傀儡行动诡异地朝她扑过来。

    她到现在只会那一套剑法,羡泽再像上次一样反击时,就发现不对劲了。

    陆炽邑上次是对她不知深浅,但现在他完全能看出她的套路。而且用两个傀儡,让她被左右夹击,根本找不出逃脱的空隙!

    他出手虽然像上次一样没轻没重,羡泽故意暴露心口引得傀儡袭击时,傀儡顿了一下,并没有向她弱点给上致命一击。

    她看出来了。陆炽邑不想杀她,但是很想赢了她。

    什么胜负心小屁孩!

    羡泽挥剑皱眉道:“我说了,我赶时间,没空陪你玩!”

    她平日虽然总笑得温和,但神情凛然时,总让陆炽邑想起高高在上的怒目神佛。

    陆炽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就容易心虚。面对钟霄心虚,是因为曾经被她打得太惨,可为什么面对羡泽这种弟子,他也会心虚?

    陆炽邑僵硬的昂起下巴,他等待着心魔的到来,像是被她怒视的有些心虚,故意大声道:“陪你玩玩。你要小心了,你输了我就把你头发铰短眉毛剃掉,把你扔到食堂门口去。”

    他话音刚落,果然心魔就来了!

    [呵,不会又跟当年似的,傀儡被打废了就要坐在地上哭吧?个子不长、脑子也不长吗?]

    [竟然还能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拉的屁|股都肿了,两条腿都打颤呢。]

    !!!

    陆炽邑双目圆睁:他当年被钟霄打哭的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而且,他在山上独居,谁也不可能知道他这几日像是吃坏了东西似的腹泻不止。

    果然这辱骂之语是从他自己心中发出来的。

    他,竟然真的入魔了!

    羡泽刚刚摸了一下小海螺,她哪里想到自己的谩骂被他当成了心魔。

    骂归骂,但眼前围攻的局势让她头顶冒汗,她抬起艮山巨剑袭击向其中某个细长人偶的足关节,提气也从它长腿边钻过去。

    不行,不能再拘泥于什么剑法了。

    她干脆变招,只靠着本能来还击。这艮山巨剑,还是两只手好用,羡泽用袖子垫着手,抓住比较粗糙的一部分刀刃,将不要钱的灵力灌注在自己的身体各处,一跃而起,像是拿菜刀般从高处往下剁!

    她头上还别着秀雅的紫藤花,却彻底开始用狂野的方式,耍起巨剑了!

    咚咚咚,她连续几剁,像是屠夫砍排骨,弟子院的石板像是案台般留下深深的凹痕。

    其中一个细长傀儡没有躲开,直接被她从膝盖往下削断了半条腿,砸出一片碎石。

    但她往下剁傀儡的动作是很难迅速回身的,另一个傀儡穷追猛舍,要从后头抓住她。

    笑都不露齿的羡泽,脚下踩稳,目光如火,换成单手抓着艮山巨剑,拧腰迸发出惊人的灵力,将巨剑从身后甩出剑风,朝偷袭的傀儡挥砍而去。

    陆炽邑心道:动作真漂亮,但来不及了。

    这细长傀儡算是他炼器中的上品傀儡,速度可不是一般课上用的傀儡所能比的。

    但没想到噔的一声响,羡泽从芥子空间中抽出一把怪异轻巧的长剑,横着抵挡住了傀儡的袭击。那长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然跟傀儡的金属爪相击时,发出悠扬高亢的鸣声。

    那一声鸣叫似龙吟凤啼,像是看着不起眼的旋涡洋流,拍打在陆炽邑身上,他只觉得灵海震荡,神识蜂鸣,眼前白了一瞬。

    傀儡动作也随着他神识的影响,而短暂僵住。

    羡泽用芥子空间中的前夫剑,给自己争取了时间,但她也怕前夫身上有新仇旧怨,剑被认出给自己招惹麻烦,快速将剑扔回芥子中。艮山巨剑紧跟而上,随着她拧腰的力道,劈开了细长傀儡的手臂和腹部。

    弟子院周围小半片松枝阔叶,随着傀儡的肢体一同落在了地上,掀起一片枯叶碎屑与尘埃。

    巨剑随着破空削山般的力道,朝后带着惯性甩落在地上,她朝后踉跄着,撑着巨剑才站稳。

    羡泽喘着气,看向倒下的傀儡。

    傀儡看似倒下,但忽然仅存的关节反折,断裂的腹腔中伸出数个折叠的木制手,像蜘蛛般撑在了地面上。连带着傀儡脑袋也绕着脖子旋转起来,颠倒了方向盯着羡泽。

    那画面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陆炽邑不愧是曾经在魔道混过的,这行事风格怎么都不像个正派人啊!

    而与此同时,她察觉到陆炽邑正在闭着眼睛原地运转心法。

    他还要运气引诀袭击她吗?

    羡泽对他的纠缠恼火起来,她边朝后疾退,边用小海螺项链在内心疯狂骂陆炽邑,意图干扰他的心法运转,防止他出阴招。

    陆炽邑那边随着她花式骂人,眉心直跳。他闭着眼睛疯狂想要运转清心诀,来压制住心魔,只是这心魔……怎么这么会骂啊!

    再骂他真的要哭了!他也是会破防的啊呜呜呜!

    羡泽看陆炽邑在痛骂之中还没放弃念心法,心中惊疑不定他难道是要耍出什么惊人招式?

    而另一边,她自己脑袋里也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江连星龙傲天值提升37%!目前第二阶段进度超过50%,请在进度条达到100%前,请确保完成任务:

    [保护江连星与他的秘密。]

    [系统]:否则你会受牵连,修为将大幅后退并可能遭遇剧情杀。

    江连星遇到什么危险了?

    她真的等不及跟陆炽邑纠缠了。两个半残废的像蜘蛛般的细长傀儡人,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朝她爬过来。

    羡泽薅了一把头上的紫藤花,忽然抬手,汇聚灵力,将紫藤花与艮山巨剑一同抛向了空中,轻巧的花瓣与宽如铁板的巨剑,一前一后朝上飞起。

    远处,下课回来的弟子们正三五成群的遇见回到弟子峰,他们有人眼尖,先看到了傀儡和陆炽邑,惊道:“陆脉主这是在干什么,在偷袭谁?”

    下一秒,他们就看到羡泽忽然瞬移般出现在半空中,左手攥着花瓣,右手攥着一把短短降魔杵。

    她先是利用降魔杵瞬移至半空,而后在空中身形一变,将降魔杵收入芥子,双手抓住了被甩到最高点的艮山巨剑,从天而降!

    咚!

    几个弟子连忙赶过去,只瞧见一只趴伏在地上的细长傀儡,被她用巨剑彻底洞穿击碎,木屑肢节崩落在地,只剩下脑袋在原地乱转!

    羡泽额头冒出薄汗,她吃力地拔|出刀来,寒着脸拖着巨剑朝陆炽邑走去。

    陆炽邑因为震地的响动,睁开眼来,而后就瞧见羡泽站在他面前。

    然后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直打得他偏过头去,两眼发晕。

    陆炽邑蒙了。她打他。

    她打他!

    他气得嘴唇哆嗦,正要反击。

    羡泽想打就打了,随口找了个由头,淡淡道:“我看你神情不对,以为你入魔了,让你清醒清醒。”

    准备动手的陆炽邑动作一僵,心惊肉跳:连她都看出来他入魔了?!

    第16章

    男人似乎天性避世避人,只盯着闭眼打坐的江连星。

    他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甚至有些心虚的躲避羡泽的目光。

    就在他想要辩解时,一群年轻弟子手持兵器急急忙忙冲了过来,怒喝道:“陆脉主!我们敬你是前辈、你不要欺人太甚!”

    被骂了半天,挨了一巴掌,还被打碎了上品傀儡的陆炽邑呆住了:“谁欺人太甚?”

    虽然是他挑衅在先,可现在吃亏的都是他啊!

    那群弟子却群情激奋:“你是不是怀恨在心,来堵羡泽姐姐的!”

    “之前就放过狠话要杀人,如今就等不及动手了是吗?!我们要上告宗主,这是要逼死我们这群弟子吗?”

    “脉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陆炽邑怒极反笑:“我要想杀她,早就弄死她了,还用得着这么迂回吗?你们瞧不起我是吧!”

    “好啊,这倒是真说要杀人了!”

    “太歹毒!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心眼!”

    陆炽邑被弟子们团团围起,他想扭头找羡泽,让她作证自己没想杀人,却没想到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

    羡泽双手被刀柄磨得生疼,她能感觉到每次跟陆炽邑交手,自己都进步非凡,但她此刻来不及消化这份突飞猛进。

    重要的是找到江连星。他现在说不定正在危险之中。

    但羡泽心里也不耐烦透了。

    一方面是讨厌陆炽邑的纠缠,一方面是烦躁江连星的“多事”。

    带孩子真不是人干的事,她还要为了江连星的事提心吊胆多久。

    真要是打算让她像剧情里那样养江连星十几年,不如她尽早变?*?

    强,将他抓起来,关起来!

    龙傲天值不够就打一顿,修为境界不够就灌灵丹,剧情完不成就下蛊下毒逼他去做。

    该到剧情没命的那一天,她直接把他杀了!

    等她把江连星能学会的都学会了,比他还强,比他还人神共愤,毁天灭地,系统又能耐她如何?

    但想归想,现在她还做不到,只能咬着牙去找逃课的孩子。

    她御剑又去了经楼,只是经楼太大了,她在江连星常去的西楼喊了几嗓子瞧不见,反倒把管书的黄长老给吵醒了。

    黄长老臭着脸转着轮椅,没好气的道:“叫什么叫,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孩子丢了呢!”

    羡泽朝他行了一礼:“长老,我确实是孩子丢了。您见没见过我家江连星,他大概这么高”

    黄长老让她一噎,半晌才想起来,恶毒道:“江连星,就那个一脸死了爹怨气的小臭脸?!”

    羡泽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形容了:“是。他爹确实是死了。您或许不知,我是他的寡母。”

    黄长老现在是恨不得给自己来一个嘴巴了。

    他扶着额头,半晌道:“……他倒是勤奋好学,总来经楼,但今天他不在。你再去别的地方找吧!”

    羡泽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要转身离开,听到黄长老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他喜欢独自练剑,但又寻不到地方,我就劝他去过翩霜峰附近的一个山坡,我们都叫明坡。坡上种满了蒲苇,还有空置的院落,适合静思练剑,你可以去找找。”

    羡泽转身谢过,御剑离开,却没看到黄长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正是傍晚夕阳西下,她还真在那坡上的院子里瞧见了一点人影,她落在附近白穗如浪的蒲苇地,提裙往院落走去。

    “江连星!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也学会逃课了,躲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羡泽像是上着班被班主任叫到学校的家长,皱起眉头,强压着不耐烦。

    羡泽的角度,只看得到江连星的半个侧身,走入院中,才瞧见院内芳草之中几棵如伞的灵松,江连星在廊下打坐,而一位年轻男子正在他身前,手指搭在江连星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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