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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他靠近,语气中甚至夹杂了些祈求:“哥,我都好久没出来玩了。反正现在已经这个时间,回家也不早,不如在这里玩一夜,好不好?”

    昏黄的灯光被树冠和雨水遮掩,唯独一寸光亮恰好落在姜霈的唇上。姜霈白净的脸庞大部分隐入晦暗中,唯独那张红唇最耀眼。明明没擦唇膏,可偏偏殷红的仿佛要滴血。

    贺衍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然后别开眼神,不敢再去看她。

    他受过最专业的训练,面部肌肉的动作可以控制,但眼神却真实。贺衍舟害怕露馅,被姜霈看出他的心猿意马。

    倔强的人偶尔示弱,这种诱惑是致命的。贺衍舟无论如何不忍说出那句‘不行’。

    “……那……”他只说了一个字,邢同念就从遮雨帘下探出头来:“衍舟,不如今晚别走了。”

    贺衍舟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鬼使神差,在理智夺回掌控权之前,大脑已经控制嘴唇张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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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天孩儿面’这句话说的不假,甚至不等大家把东西全部收进遮雨帘下雨就渐渐小了。不过连绵小雨仍旧淅沥不停,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邢同念领他们到最东侧一间客房,是个套间,内外两张床,中间隔一道简单的木门。

    不管多铁的好兄弟,只要‘觊觎对方的妹妹’这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气势上就会自动比对方矮三分。

    邢同念心中有鬼,找了件自己的短袖扔给贺衍舟,视线有些仓皇:“换这个,干净的,我出去收拾收拾,找个电影,一会儿出来喝点。”

    门被关上,屋里只剩贺衍舟和姜霈两人。

    贺衍舟没说话,转身脱了潮湿的上衣挂在衣架上,又快速套上邢同念的衣服。

    姜霈就坐在床沿看他,轮廓紧实的肌肉线条实在养眼,只是他动作太快,还没看够就已经又被严严实实遮起来。

    贺衍舟回头对上姜霈的视线,心头一跳,焦心的问题倾泻而出:“你刚刚怎么回答的邢同念?”

    姜霈一怔,而后勾起唇角:“你偷听?”

    贺衍舟发窘:“是你让我过去送水的。”

    “但我没让你偷听。”

    “姜霈,”他有些着急,“不要扯别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在床沿边摇晃双脚,眼睛亮晶晶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是我的隐私。”

    “你的隐私?”贺衍舟走过来,高大的身躯立在姜霈面前,眉眼间拢着一层愠意,“我是你哥,我有权力知道。”

    “你是我哥……”她把这四个字慢条斯理说出口,声线秾丽,口齿缠绵。而后站起身,昂头去追贺衍舟的眼睛,“哦?是吗?”

    只一句简单的问题便让贺衍舟生出几乎要遁地三尺的羞惭。幸好外面有人隔门呼唤,电影已经开场,让大家出去喝酒。

    姜霈看贺衍舟开门时有些慌乱的手,自己忍不住绽起一抹笑

    ——

    原来这件事这样有趣。像被下了蛊,亦或是中了毒,明知前路危险,可依旧令人着迷又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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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聚会的人走了一多半,只剩了六七个关系铁的男生。既然决定不走,于是都没了顾忌,嚷嚷着得一人一箱啤酒,喝完才能去睡觉。

    邢同念是东道主,一群人哪能饶过他。还有贺衍舟,作为这场局的主角自然也无法逃脱。一群人将他俩围在里面,猜拳起哄,拼了命的朝这两人灌酒。

    邢同念连输三轮,被几个人轮番劝酒。短时间接连三杯下肚,险些没喘过气,抬眼给贺衍舟使眼色,试图让他开口喊停。

    往往这样的局贺衍舟都是点到为止,再加上他身份特殊,大家不敢闹得太过火,只要他开口说停一般都会乖乖停下。

    谁知贺衍舟今天似乎转了性,根本无视邢同念求助的眼神。向来沉默寡言的人主动从箱子里提了几瓶酒放在桌上,左右两手一手握住一个瓶身,大拇指微微用力,两个瓶盖便应声弹开。

    “啪啪啪”一连开了五六瓶啤酒,连周围起哄的人也摸不清状况,开始逐渐变得安静。

    贺衍舟把一半的啤酒朝邢同念推过去:“今天你组局,总不能只喝两口就结束。况且这次我走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感情,既然是为我送行,你也得表示表示才行。”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起哄的更加厉害,纷纷伸手拿啤酒,嚷嚷着都得一醉方休。

    看邢同念面露难色,贺衍舟倒是十分大度:“你喝多少我喝多少,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多喝。”说完他先昂头,一口气喝空一整瓶。

    “啪!”一声,空瓶子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贺衍舟的眼神阴沉沉看过来,邢同念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完了。

    那边围成一堆闹哄哄的,姜霈自己在旁边逍遥快活。

    电影是部去年新上映的外文片,叫《怦然心动》。姜霈心情好的不得了,窝在一边的单人椅上看的津津有味。

    淅沥小雨落在遮雨帘上,眼前的电影画面唯美又有趣,姜霈抱着一瓶啤酒轻啜,在谁都没有留意的时候自己竟然慢悠悠喝光了两瓶。

    一直到她感觉头有些昏沉才回神,低头看手里的空瓶才发觉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酒量。

    她于是大了胆子,又开第三瓶。

    也许并不是酒量好,只是酒意漫的比想象中缓一些

    ——

    当眼前的电影画面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并无法恢复清晰时,姜霈终于后知后觉得出这个结论。

    “哥!”她已经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尝试两次甚至无法自己从单人椅上站起来,只能扯着嗓子喊贺衍舟,“哥!哥!”

    那边实在太闹,姜霈连着喊了几声才有人听见,忙伸手去拍贺衍舟的肩膀:“舟哥,你妹好像喝醉了!”

    贺衍舟回头一看,姜霈已经半歪在圈椅里,双颊酡红,一双眼睛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迷蒙着试图在人影中找到他。

    邢同念垂着头已经快要钻进桌子底下,贺衍舟也有了醉意,但还好,他还算清醒,只是脸颊蒙了层红雾,有些头重脚轻。

    他不再去管邢同念,站起身去拉姜霈。“霈霈,”他弯下腰,轻轻去晃姜霈的肩膀,“哥在这儿。”

    姜霈的眼睛在他脸上努力聚焦,好几秒钟才终于确认眼前人是贺衍舟。

    “哥哥,”她口齿有些含糊,声音软下来,“哥哥,我想睡觉。”

    贺衍舟拉她起来。一站起来就是天旋地转,姜霈觉得自己踩在棉花上,根本维持不了平衡。

    她干脆倒在贺衍舟身上耍赖:“走不动。”

    贺衍舟打横将她抱起来,送她进房间。

    房间还未来得及开灯,只有院里的灯光透过窗户透进来。雨滴落在树叶上,枝丫轻晃,光线被摇碎,波纹似涌动的水,贺衍舟和姜霈就像是水中快要窒息的人。

    走到床边,贺衍舟想要将她放下。他们离得那样近,贺衍舟甚至不敢低头。

    他也觉得自己醉了,醉的就快要垂下头去,但理智尚且残存一丝,支撑着他极力保持身体的挺拔:“躺下吧,你喝醉了,睡一觉。”

    姜霈却将他缠的更紧,饱满的唇若有似无的擦过他的颈窝,带有酒意的呼吸叹在贺衍舟的皮肤上,像无处可躲的毒蛇迅速游走遍他的全身,击中他的心窝。

    “我没答应他,”她的眼睛微闭,头脑已经陷入混沌,但潜意识却还清醒,不愿他带着未解的疑问离开,“我说我现在不想交男友,而且交男友一定要哥哥同意才行,”姜霈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含混说了一通,又叫他,“哥哥……你……别走……

    一枕槐安(九)

    *

    要我的心操纵我么

    它想爱谁

    我非爱都不可

    躲也没法躲

    ——彭羚《无人驾驶》

    *

    等姜霈睡醒的时候已经中午,她迷迷糊糊摸过手机看见时间,把自己吓了一跳,猛的坐起身子。

    贺衍舟的车票是下午两点,但度假村离家尚且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无论怎么算都已经来不及。

    姜霈喊一声‘哥’,外面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她没喝过酒,从来不知原来宿醉会这样难受,即使已经坐在床上清醒了好几分钟,可仍旧感觉头重脚轻,双腿发软。

    她随便揉了两下太阳穴,顾不上身体的难受,赶紧下床穿鞋。打开内屋的门却发现外面空荡荡,贺衍舟的那张床整洁干净,好似没人睡过。

    在她正发懵的时候,屋门从外面推开,竟然是商祷走进来。

    “哟,你醒了,”商祷笑嘻嘻,“喝醉酒的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

    姜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我哥呢?”

    商祷双手插裤兜,帅气的一昂头:“早走了,衍舟哥上午打电话给我要我来接你回家。”

    就这样走了吗?姜霈心中不受控制升腾起一阵巨大的失落。

    商祷看她愣神,以为她还未完全醒酒,有些担心:“小仔姜,你要不要紧?才三瓶啤酒而已,醉的这样难受吗?”

    姜霈想自己的脸色和表情也许都很难看。但奇怪,她此刻竟全然失去对自己面部肌肉的控制能力,只能任由着自己的唇角向下倒垂,精气神被抽出身体之外。

    “哦……”她泄了气,晕头转向的感觉重新卷土重来,“是挺难受的。”

    也不知她说的是身体还是心情。

    收拾好东西商祷送她回家。看来贺衍舟是有意隔开邢同念,这才让商祷专门过来一趟。

    坐在商祷的车上姜霈忍不住的想笑。

    贺衍舟明明昨天下午还视商祷为洪水猛兽,一夜之间猛兽换了脸,邢同念成了不被待见的那一个。宁愿要商祷车马劳顿接她回家,也不要邢同念靠近一下。

    深夜,手机收到贺衍舟的一条短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已到。好好学习。」

    姜霈盯着这六个字看到天快要破晓,最后锁了手机将自己埋进枕头底下,没给他回复。

    ----------

    本以为高三难熬,没想到日子过的飞快,快到姜霈甚至记不清天气如何转凉就已经稀里糊涂换上羽绒服。

    贺衍舟的消息断断续续,几个月里一共不过四五条短信。他的话很简单,大多只有几个字:「下连队了」「刚刚结束一个月的越野拉练」「宁北降温了,记得添衣服」「学习还顺利吗」

    姜霈没回复过。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复。

    明明只想开启一场游戏,可游戏开局之后,玩游戏的人却失去对游戏的掌控。

    一模的结束标志上学期的终止。大年三十,姜霈回到学校领成绩单。

    虽然是高三,但今天好歹是新年,难得喘口气,连老师也没过来露面约束。班里的同学比寻常时候更活跃些,男生们凑在一起研究新出的手游,女生们则叽叽喳喳闲聊。

    有同学带了新买的拍立得,兴致勃勃的一人拍一张当做新年礼物。姜霈也意外领到一张自己的照片。

    照片里她扎着马尾,帽衫外面套着校服外套。照片是抓拍,她当时正在走神,所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眉眼漫一层冷淡的倔强,像只倨傲的鹿。

    姜霈笑一笑说‘谢谢’,把照片塞进书包的夹层中。

    成绩单和试卷发下来,同学们三五成群互相对着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题目。姜霈只粗略看一眼便装起来,自己先离开学校。

    今天是除夕,一路都是红灯笼,尤其是别墅区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天有些阴,这会才刚过四点半家里就已经亮了灯。姜霈到家的时候阿姨正在厨房热火朝天烧年夜饭,姜忠礼站在落地窗前讲拜年电话,声音大的离谱。

    她进门,柳芳萍正在料理台上切水果。姜霈无视她,只跟探头进厨房跟阿姨道一声新年快乐,然后就自己上楼去。

    柳芳萍全程一脸冷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姜霈一眼。

    这几个月柳芳萍对她的态度陡然转变。

    前些年虽然姜霈对她敌意颇深,但柳芳萍一直在努力维系继母和继女之间那点微薄的脸面,看见她回家最起码会说一句“小姜回来了”。但这几个月柳芳萍一反常态,偶尔的眼神对视,姜霈甚至能在她眼中看出深深地厌恶和反感。

    到底怎么了?姜霈没有答案,也不愿花费心思去找答案。她甚至觉得这样才应该是两人之间的正常状态。

    惺惺作态之类的,最没用也最让人厌烦。

    回卧室不过十分钟,姜忠礼的大嗓门就从楼梯传过来:“小霈,出来跟爸爸贴对联。”

    新年新气象,姜霈也想给自己的新年讨个好彩头,于是出门下楼。她最近脾气好很多,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的沉默,而非暴戾的崩溃。

    姜忠礼电话不停,合作伙伴和分销商轮番打电话来恭祝他新年继续发财。姜霈下意识想,最好姜忠礼能一直发财,若他破产,想来柳芳萍会立马拍屁股走人,贺衍舟也会离开这个家。

    贺衍舟。

    嘴唇轻轻翕动念起这个名字,呵出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姜霈涂胶水的力气用的大了些。明明说过春节争取回家,可偏偏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贴好福字的最后一个角,姜霈左右看看,还算满意。只是她身上只一件毛衣,这会儿寒意阵阵袭来,觉得身上发凉,于是她伸手去开门。

    刚刚拉开门,却看见柳芳萍脸上洋溢着笑容快步冲下玄关。

    她有些愣,旋即发现柳芳萍惊喜的笑颜并不是对她。

    柳芳萍推开姜霈,几乎是小跑出门,姜霈站在台阶上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院子门外有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正在走来,又被门口茂密的冬青遮挡住。

    再眨眼睛,那道挺阔的身影已经完整又明晰的出现在眼前

    ——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手提一个深绿色军用行李袋。竟是贺衍舟。

    姜霈站在台阶上,大脑完全无法处理任何外界讯息,直到贺衍舟拾级而上站到她身边才堪堪回神。

    “还算赶得及,”他轻轻笑,“除夕团圆。”

    姜霈弯起唇角:“新年团圆,哥。”

    ----------

    年夜饭因为贺衍舟的突然回家而延后开宴。柳芳萍兴高采烈洗了手,一定要进厨房再加两道贺衍舟最爱吃的菜。

    贺衍舟回自己卧室放行李,再出门的时候看见姜霈正站在二楼走廊窗边朝外望。

    外面的天已经尽数暗了,点点灯光像散落在地的碎星,比往常热闹许多。

    “在看什么?”他走到她身边。

    姜霈给他指:“刚才那边有人在放烟花。不过可惜,只放了很短一会儿,我还没看够。”

    贺衍舟侧头看她。

    姜霈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绒衫,整个人白皙莹润,像颗温润生辉的珍珠。

    感受到贺衍舟的视线,姜霈也抬眼看他,莞尔笑一下。

    明明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想问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回复他的短信,为什么从来不找他,但此刻姜霈恬静安然的待在他身边,他忽然就一点不在意那些令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困惑了。

    “想看烟花?”他问,“家里有吗?”

    姜霈摇头,颇有遗憾:“我今天才放假,回来的路上想买却没买到,都回家过年了。”

    贺衍舟沉吟片刻:“你一会儿找理由出门,我在东边街心公园等你。”

    姜霈诧异:“出门?还没吃年夜饭呢!”

    贺衍舟已经转身下楼,英朗的面庞意气风发:“十五分钟后来找我。”

    姜霈回屋穿羽绒服,已经套上一只袖筒,忽又想起贺衍舟身上那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她脱下羽绒服,从衣柜里换了件深灰色的大衣穿上。

    北方冬天的寒冷是能侵入骨髓的冷,姜霈怕感冒,用厚实围巾从鼻子一直裹到肩膀。

    她下楼,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姜忠礼:“我的寒假作业有一本被商祷装走了,他来给我送,我去拿。”

    姜忠礼低头看着手机:“这臭小子,大过年还往外跑。”

    姜霈没再说话,低头出玄关。开门的时候听见柳芳萍从厨房出来问姜忠礼:“小舟呢?”

    “说去便利店……”

    门被关上,姜霈第一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心跳的飞快,浑身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别墅区外面不远有个街心公园。正是要吃年夜饭的时间,公园里人迹罕至。

    姜霈绕过一丛灌木,看见贺衍舟正蹲在地上摆放烟花。

    听见她的脚步声,贺衍舟回头冲她招手:“霈霈,来。”

    地上摆了三五个小小的烟花,看起来有些简陋。贺衍舟解释:“人家要收摊,就剩这几个。凑合着看,等以后时间来得及再给你买更大的。”

    姜霈心里一顿:“什么叫时间来得及?”

    贺衍舟看她:“我是临时请假回来,不算休假,所以明天上午就得走,晚饭前要归队。”

    “哦。”姜霈低头用脚踢地上的石子,声音闷闷的。

    贺衍舟上前点燃烟花引线,后退站到姜霈身边。

    引线很快燃烧殆尽,小小的烟花蹿出一人高的五彩焰火。

    昏暗的街心公园被这一方焕彩点亮,五光十色的烟火在贺衍舟的侧脸镀上一层迷幻的光晕。

    他站在焰火的碎芒中含笑着望向她:“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霈霈。”

    心中仿佛有一根丝线断裂,姜霈的心就在此刻轻轻摇摇的坠了下去。

    她豁然开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敢回复一条简单的短信。

    纵然姜霈如此反感姜忠礼的所作所为,但或许她的身上真的有姜忠礼的影子,父女一样多情浪漫又容易陷入感情冲动。所以在朦胧烟花结束的最后一秒,在姜霈的大脑尚未作出任何判断之前,她已经踮脚吻上贺衍舟的脸颊。

    她的人生已经够烂了,烂到千疮百孔,唯有这么一束光亮值得她留恋人间。

    她终于能确定,那束光亮的名字叫贺衍舟。

    一枕槐安(十)

    姜霈转头就跑,脚下生风,心脏就快要跳出嗓子。她一头冲进家门,疾步跨上楼梯,耳边只听见姜忠礼惊讶的呼喝:“跑那么快做什么……”

    “咔嚓”,卧室门被关上,姜霈倚靠在门板上心如擂鼓。

    当潮水一样的兴奋和快乐消散,被刻意忽略的恐惧和绝望逐渐浮上心头。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身上因奔跑而浸出的潮热汗珠慢慢冷却,变成冷腻的水雾黏在身上。姜霈不禁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门板忽然被人轻轻敲响,贺衍舟的声音隔着门板朦朦胧胧:“霈霈。出来吃饭了。”

    他的声音平缓,似乎刚才一切不过是姜霈自己的梦境。

    她也稳了稳心神,隔一会儿才应一句“知道了。”

    等姜霈鼓起勇气走出卧室的时候贺衍舟已经下楼,她慢吞吞沿着楼梯向下,姜忠礼昂脖子催她:“快点儿,就等你开饭了。”

    姜霈没说话,低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好在姜霈原来也极少跟贺衍舟交流,眼下她低头自己默默吃饭,姜忠礼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贺衍舟一切如旧,给柳芳萍夹菜,陪姜忠礼聊天,饭桌上一团和气。

    只是柳芳萍的脸色有些发沉,眼神在贺衍舟和姜霈身上来回转了几圈,什么也没说。

    草草吃了几口饭,姜霈借口要回卧室跟同学拜年,逃一样的离开餐厅。

    她没关紧房门,故意留了一道缝,心里既希望贺衍舟来找她,又怕他真的来找她。

    夜深了,烟火鳞次栉比的在夜空相继绽放,姜霈坐在窗台上看的出神。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下午那张拍立得,于是从书包里摸出,捏在手里犹豫不决。

    贺衍舟始终没有上来,姜霈躲在楼梯口偷听,是柳芳萍绊住他,拉他坐在客厅聊天。

    冲动再一次战胜理智,趁着贺衍舟还未上楼,姜霈悄悄溜进他的卧室,将这张照片塞进他的行李袋中。

    夜深了,外面爆竹渐歇,柳芳萍略带兴奋的尖细声音伴着电视内的欢歌笑语断断续续从门缝钻入。姜霈困顿难抵,直到她沉沉睡去贺衍舟都没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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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怎么不出来?」

    姜霈躺在床上看着短信出神,过了十几分钟才给贺衍舟回复:「睡迷糊了,没醒」

    拙劣的借口。

    明明已经中午,连阿姨都上来叫了她两次,可她偏偏要说没睡醒。

    想了想,姜霈又补了一句:「一路顺风」

    贺衍舟回复很快:「以后要记得给我回短信」

    她想了想,回一个「好」。

    手机屏幕黑下去,姜霈在倒影中看见了自己上翘的唇角。

    等到晚上天刚擦黑,贺衍舟的短信又进来:「到了。照片很漂亮。」

    姜霈脸上起红云,越想越觉得自己放照片这件事傻的近乎无可救药。她想替自己找借口,打了几行字又删除,觉得辩解可能会让自己显得更傻。

    最后她只回一句:「只此一张」

    贺衍舟:「我明白」

    这三个字似乎不止表面上的含义。姜霈想问他都明白了些什么,可最后仍旧没敢问出口。

    对于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保持默契的互不戳破也许才是最好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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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临近,姜忠礼回家的频率也变高,十分罕见的隔三差五过问姜霈成绩。

    五月,结束最后一轮模考,离最后的高考冲刺只有不到一个月,所有高三生披星戴月,姜霈也不例外。这天她出门上学时天才刚破晓,姜忠礼已经坐在餐厅里。

    看她下楼,姜忠礼难得主动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最近瘦了,要多补充营养,想吃什么就告诉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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